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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多样性是人类生存发展的基础。但自近现代以来,生物多样性遭受了巨大破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丧失。西方古希腊自然目的论、基督教的神学目的论以及机械原子论自然观等,是造成这种丧失的根源。要保护和维持生物多样性,根本上解决这一危机,人们须转变西方这些既有观念,摄纳不同的概念框架和思想体系,汲取其它文明的智慧成果。不同于以上西方观念多导致人们掠夺自然、征服万物、破坏生物多样性,作为中国传统社会主流意识的儒家,则深度引导同规约着人们尊重自然、关怀万物、保护生物多样性,蕴涵着丰富深刻的生物多样性智慧。发掘和梳理儒家文化中这些智慧,对于当今人们在西方传统观念之外重新定义自然、重塑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以及持久保护生物多样性的繁荣稳定,都是十分必要而有益的举动。本文以儒家气、和、礼、仁四范畴作为主要发掘与梳理对象。 儒家气论认为,作为万物本原之“气”,以其生生之德性和能力永续不已地孕育纷繁生物多样性的同时,还能通过自我整合、自我调节令所有生命与物种在合理的数量范围内和充足的物质资源条件上有序地共生、和谐地并存。自然呈现生物多样性是气化的必然结果,而有序和谐地共存则是生物多样性的本然存在状态;生物多样性中,无论是动物、植物还是现代概念中的无机物,它们与人类一样都为“气“所生化和构成,都蕴涵着独立的价值、目的与主体性,同人类存在根本的一致性,而非惰性的、可操纵的、异己性的和工具性的存在物——以这些形象呈现之生物之“是”,为人类尊重和爱护它们之“应该”奠定夯实了稳固的基础;世界因都为连续无间的“气”所充盈和贯彻,不存在任何完全模块化的实体和原子式的分立单元,所以人类也绝非超然于其它生命和物种之上,而是休戚与共、唇齿相依地存在于与万千它物形成的有着内在而非外在关系的生命共同体中。在此之中,爱护其它生命和物种,尊重它们的多样性,不使一物失其性,不令一物受其害,不但是人赖以生存的基本条件和必要保障,更是“气”本原命之于人的先天道德规定和人在后天生活中成就、完善自我的目的与意义所在。 在儒家“和”论的场域中,“和”首先昭示的便是天之道,或者说和之“是”:一,所有生命与物种的生成有赖于异质多样元素的协同统一;二,所有生命与物种生化后以既相互独立又同是一体、既各行其道又相互促进的形式共在着。其次,“和“昭示着人之道,或者说和之“应该”,要求人们致“和”而忌“同”、趋“多”而弃“一”,即维护事物的多样性而避免同一性与单一性,使物各止其所、各遂其长、各正性命,并育而不相害、并行而不相悖。实现这种目标的理念与方法主要有四点:效法天地德性包容多样万物;契合天地气候变化的时序性,严格遵守自然万物的季节节律;仔细辨别、归类和区分事物,使所有生命与物种能处其当处;调节平衡所有生命与物种之间的比例,太多的要减少,太少的要增加。在“和”观念的长期熏陶同深层浸染下,传统社会生产生活等实践领域的诸多方面很大程度上也随之显现和发展出了生物多样样的智慧——这一点在农业系统上体现得尤为集中和明显。在传统农业中,无论是农业三宜论,还是动植物养种的形式,抑或病虫害的防治理念与技术,无不与生物多样性智慧暗相谋合。现代农业要从根本实现生物多样性,应汲取儒家“和”观念的智慧内容。 儒家“礼”论指出,“礼”虽然是人道形式,但却是天道实质。人们尊“礼”与否或“礼”之兴显与否,不但关乎着人与人,也关乎着人与自然万物的关系。“礼”之兴起出现的根本目的就是实现无限人欲和有限资源的平衡,保障包括各类生命与物种在内的自然万物的繁荣稳定。等级化的物质分配制度给这种目的的实现提供了良好途径;以月令模式、时禁意识和儆戒机制为主要内容的教令,有效地引导和规约着人们对自然资源的合理利用,避免了物种灭绝等行为的发生;政制则通过生态化的职官设置、法度化的资源维护、职责化的辨物制度和地方化的为政理念,使得人们对自然资源,特别是生物多样性的管理与保护更加稳固有效。与他文化祭祀多是出于对自然神灵的畏惧崇媚不同的是,儒家礼制中的祭祀则主要是缘于对自然万物一种真切而又平实的感恩情怀和报答意识——自然万物造就、滋养、惠育了人们,人们通过祭祀之礼回报它们、恩记它们。祭祀活动虽对自然资源有所消耗,但儒家认为这种小范围的消耗有利于培养与维持住人们对于自然万物的敬畏和感恩,从而以此敬畏和感恩来防范对自然资源的更大破坏。而且,即便祭祀过程会贡献祭品,儒家也处处拥有着珍惜自然资源、关怀生物物种的宝贵生态意识。 在儒家“仁”论中,“仁”的本始规定性是爱人。但儒家认为“仁”的意义范围又不止于爱人,还包括爱物。人指所有人,物指天下万物。人除了爱人,还需仁爱包括生物多样性在内的天下万物,实现爱的多样性与广博性。惟有如此,人才能完整化“仁”,成其为人,才能契合内在于主体的天地生生仁德,才能体认“万物一体之仁”。为达到这个目的,儒家认为人们应该:一,遵循由近及远、由亲及疏的推恩机制,即先爱父母亲人,而后再爱朋友他人,而后再爱天地万物。因为,仁爱只有在差异性中才能成就其统一性,只有在次第性中才能实现其普遍性;二,要克服私欲。人有私欲,就有就会有所爱而有所不爱;若私欲克服,所爱就没有界限,也没有完成,天下万物都将被涵容于入仁爱之中而无一遗漏。另外,儒家“仁”论指出,“仁”以爱为主,爱是“仁”的根本倾向,“仁”发用流行于自然万物上的本质形态就是爱。正由于此,儒家对自然万物充满了我们这个时代极为欠缺的活泼灵明切己由衷的爱。因为有爱,因为爱着,人们就不忍心破坏任何生命与物种,更勿庸说灭绝物种了。 总之,儒家蕴涵着深刻丰富的生物多样性智慧。这些智慧对于保护和维持传统社会生物多样性的繁荣稳定发挥了重要作用。现今,虽然人类早已从农业文明跨入工业文明,虽然工业文明中人们所面临的生态问题更为复杂,但是儒家的这些智慧仍然存在着重要价值,它为当今人们在西方传统观念之外重新定义自然、重塑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以及持久保护生物多样性的繁荣稳定,提供了一个合理而可能的选择途径和实现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