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乡土”是台湾学界在新千年之后提出的一个概念,与这一概念相关的文学现象的研究时日尚浅,还未全面展开,对“新乡土”的界定和阐释仍处于既有争议又比较开放的批评态势中。本文用“新乡土小说”这一说法来涵括一批从九十年代前后延续至今用乡土题材进行创作或具有乡土风格、流溢着乡土精神的小说类别。这些进行新乡土创作的作家包括老、中、青三代,又以比较年轻的新世代作家为主。在全球化、现代化、本土化互为激荡的文化语境中,其创作呈现了对传统乡土文学既有承续又有超越甚至颠覆的一面。他们笔下的“乡土”流露出混杂多元的面相,既有对时代变迁、本土现实的关怀与反省,也有对岛屿历史的凝视与回眸,又有借助乡土言说对自我精神世界与现实生存困境的深层勘探;其文学思维和文学审美也呼应着八十年代后众声喧哗、不拘一格的文坛时局,他们所聚焦的乡土构图,无论是渗透着当代意识的对自我与现实投射,还是以充满现代性和个性化的姿态展演乡土的虚拟及想象,或者操持各种后现代写作技巧借助乡土符码来标示文学身份,都展现了“乡土意识”或“乡土精神”在世纪前后三十年内所发生的异变。三十年代和七十年代的两次乡土文学论争为“乡土”及其有关的概念的成型提供了话语资源和理论支撑,并指涉了乡土在台湾文学场域充满争议和暧昧的历史情境,同时也直接或间接推动了文学生态的变化,影响了当时与后世的文学实践,为新乡土的出现提供了一个“史”的路径。新乡土的形成不但受制于整体的文化语境,还受到具体的文化生产机制与文学生态的影响;它立基于一种新的社会与文化土壤中,所坚持的文学立场,呈现的文学意义和价值指向自然与前世代作家具有了一定的背离,在一定程度上扩充乡土文学的内涵与外延。地方书写从空间角度所延展出来的地方感的强化、地方性的生产与认同建构,是对本土化文化语境的呼应;新乡土小说所渗透的生态环境意识,所关注的族群议题,以及女性作家介入乡土书写所引发的对乡土女性命运甚至女性意识的关切,体现了乡土想象视域的拓展;而世纪前后所出版的乡土作品中具有先锋形式的历史叙事,折射着现代主义精神的内向书写,及对乡土伦理变形后人们现实与精神困境的注目,无疑是乡土精神跨世纪的文学延伸。以文本为中心,对新乡土小说“常”与“变”的全面考察,不但可以管窥乡土文学在当下的走向,透视年轻作家在创作中的突破与困顿,还可以审视在高度资本化、城市化与消费化的台湾社会环境中文学生态所发生的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