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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对计算表征主义的批判,人们自然要追问:什么是一种更为恰当的研究心智的方式?面对如此棘手的问题,本文以“心智机械论进路”和“心智非机械论进路”这两个观念为楔子,探究一二。 心智机械论进路脱胎于机械论世界图景。在这一世界图景中,人们一般认为事物的运动遵循着一定的自然规律,逐渐形成了“自然即机器”隐喻,并且这一隐喻进一步演化为“心智即机器”隐喻,心智则被认为亦属于自然机制范畴。伴随着计算机科学、心理学等学科的突破性进展,“心智即机器”隐喻获得了强有力的科学支撑,逐渐从边缘走向主流,最终为心智机械论进路设定了历史背景。在此背景下,一种心智的计算表征主义观念逐渐形成,并最终成为心智机械论进路的理论基础。在实践中,以各种说明隐喻为蓝本,人们构建了多层次的心智模型,并使之体现说明隐喻的本质特征,藉此将这些隐喻机械化地予以实现。 此外,我们还可从以下两个方面来审视心智机械论进路:一方面,它与图灵机模型有着莫大的渊源,因而包含了一种传统的计算观念,即形式化的计算观念。另一方面,它与表征观念有着密切的关联,因而包含了一种基于表征的信息观念,即德雷斯基(Fred Dretske)信息观念。 毋庸讳言,心智机械论进路在实践中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有助于我们将心智纳入科学研究的范围,并将其归于因果说明的范畴,然而在肯定其历史地位时,我们亦不能忽视其所面临的主要困境——心智意义的缺失。这一困境之根源即是,计算表征主义的“标准解释”。在“标准解释”的引导之下,我们误以为心智计算表征理论能够起到“将计算理论与民俗心理学相融合”的作用,换言之,我们一厢情愿地将计算系统中的符号表征,视为信念、欲望、想法等常识观念的“科学对等物”。 尽管心智机械论进路为摆脱其困境而采纳了一些新的理念,但其终究无法回答意义难题,本质上依然是一种关于心智的碎片化理解方式:一方面,在心智机械论进路中,我们所机械化的无非是人类理性一个或几个方面而已,因此,我们无法回应笛卡尔的责难。另一方面,在心智机械论进路中,我们无法做到将智能行为与有意义的信息绑定起来,所以我们是在以一种碎片化的方式,来审视信息、心智和现实之间的本质而已。 为了重获缺失的意义,我们一方面要走出中文屋困境,引入非机械论物理学和现象学的概念,另一方面要回归皮尔斯的整体性命题,即将“心智、语言和世界”三者视为一个整体,从而在一个整体框架下进行心智研究进路的重构。为此,我们通过两方面的重构而为之,即“激进的具身认知”和“第二次认知革命”。藉此,我们找到了一个有别于机械论内涵的心智研究进路,即心智非机械论进路。 事实上,心智研究进路重构的过程即是一个转向的过程。从心智机械论进路到心智非机械论进路,我们不仅实现了世界观和方法论的转向,而且实现了计算和信息观念的转向。最终,我们完成了心智研究的后现代转向。 在心智机械论进路中,人们囿于一种机械论的世界观,固守着一种科学理论的经典结构观念,由于这一结构观念蕴涵着还原主义的思想,因而继承了还原主义所带来的缺陷。与之相对照,在心智非机械论进路中,我们则接受一种非机械论的世界观。基于这一新的世界观,我们放弃了经典结构观念,转而推崇一种整体的动力学方法。 为了破解意义难题,在心智非机械论进路中我们引入一种自然计算观念,从而将心灵关联于计算观念的源头。与传统的计算观念不同,这种自然计算本质上是一种互动计算。另一方面,借鉴德雷斯基信息观念的优势,同时又弥补了其不足,心智非机械论进路还引入了一种整体信息观念。鉴于心智牵涉着一个动力学的、复杂的关系网络,整体信息观念特别地强调意义的整体性,反对以任何碎片化的方式来审视信息、心智和现实的本质,换言之,它认为不应将心智从信息的疆域中剔除出来,反而应将其关联于信息过程的源头。 值得注意的是,藉由心智非机械论进路的探索,我们最终实现了心智研究的后现代转向,其包含着三重意蕴:一是,提出了心智研究的新范式——互助论;二是,由心智的机械模型转向心智的自组织模型;三是,鉴于身体的脆弱性构成了生物体意义的基础,提出一种有机体意义的观念。 最后,类似于应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之间的关系,在认识和评价两种心智研究进路之时,我们应该保持一种持平的态度。作为一个具有整体性特质的心智研究进路,心智非机械论进路无疑是处理复杂认知系统的最佳方式。但是,同样是这种整体性特质使然,我们在研究人类智能和行为时,在可资利用的一系列复杂的工具之中,机械模型策略仍然是其中不可忽略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