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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群分层是社会分层的亚型,指的是稀缺资源(经济、教育、权力、声望等)在族群间及其内部的不平等分布或分配。人类历史上的所有多族群国家都存在族群分层,而且,大量历史经验和研究结果表明,族群分层是衡量族际关系的根本性变量,社会经济地位不平等是族际交往的社会藩篱,是造成族群之间偏见与歧视,仇视与冲突的导火索。 中国历来就是一个多族群国家,尽管族群分层在历朝历代表现的形态和隐匿的机制不同,但它始终是困扰社会和谐的一个关键因素。新中国成立以来,为消弭族群间事实上的不平等,政府实施了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和优惠政策,在行政拨款、就业、升学、提干等诸多方面向少数族群倾斜,这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实效,少数族群的社会经济地位有所提升,族群间的差距在一定时段内有所下降。但不容忽视的是,在社会转型期,由于社会酬赏制度的变革,市场部门的资源分配主要依据效率原则,一些边疆少数族群中的相当一部分人口因为人力资本不足或汉语水平低下而处于竞争中的劣势地位,于是新的不平等又在族群之间出现了。针对这一问题,由于中国社会的“另一类二元结构”,主流社会学极少关注族群问题,民族学较少借鉴社会学研究的最新成果,所以相关研究不多,且处于初步分析阶段。本文力图打破学科壁垒,结合民族学和社会学的相关理论与方法,对转型期的族群分层做一整合研究。 鉴于新疆地区的特殊重要性,本文以新疆地区维、汉族群分层为研究对象。描述统计发现,新疆维、汉族内部都有清晰的社会地位分化,并非铁板一块。同时,维吾尔族和汉族中的一部分成员拥有相似的社会经济地位。 描述统计清晰地呈现了族群间的结构性差异(总差异),然而,它却无法探究净差异以及总差异形成的社会机制。鉴此,笔者引进了多元统计模型。结果发现,除了自然环境、历史遗留因素外,维、汉族之间的差异主要是语言、教育、城乡、地区、阶层等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维吾尔族99.0%的家庭以维吾尔语为日常用语,这就制约了维族人口的教育、职业和经济地位获得。维吾尔族在教育水平上落后于汉族,使其在职业和经济地位获得上处于劣势。绝大部分维吾尔族是农村人口,所处环境不佳,不利于其地位获得。大部分维吾尔族人口处于较为贫困的南疆,同样不利于他们的社会经济地位获得。一部分维吾尔族的阶层地位不高,也限制了其子女在社会经济地位上的上升流动。教育获得模型的结果显示,族群间初、高中升学率的净差异仍然很大,入学率差异因教育规模扩大而消失,大学升学率因族群配额的优惠政策而消弭。职业获得模型的结果指出,维、汉族在职业分布上存在明显的部门隔离,前者农业人口将近79.2%,而后者仅有35.6%。在非农职业进入上,同等条件的汉族具有明显优势;在职业地位获得上,相对于成为体力工人而言,同等条件的维吾尔族比汉族更容易进入党政机关和事业单位,在获得干部岗位时更有优势,这是政府实施优惠政策的结果:相对而言,同等条件的汉族更容易进入国有、私营企业。原因在于,企业(包括国有或垄断企业)的招聘权力已不完全在政府掌控之内,招聘范围扩展至全国,专业需要对口,选拔采用“效率”原则,同等条件的汉族往往更具竞争力。收入获得模型显示,在体制内(党政机关和事业单位)工作的维吾尔族和汉族,收入没有明显差别。相反,在体制外(如企业员工、个体户等)工作的维吾尔族收入比汉族要少很多。同理,体制内的薪资和福利由政府管控,统一发放,个体差别不大;体制外的薪资,一般由市场的效率机制决定。 族群是一种先赋身份,难以摆脱,社会规定了每个人的族群特征必然要伴随个人从摇篮到坟墓。因此,少数族群往往在自己的族群上倾注了大量情感。如果一个族群中的一部分处于社会中下层,社会阶层与族群身份合二为一,会引起这个群体广泛的甚或普遍的族群情感的产生,甚至这意味着族群成员认为对自我族群的伤害就是对他自己的伤害,族群冲突造成的紧张就是对个体的威胁。因此可以说,当一个族群内部具有一定的阶层同质性时,就会与其他族群形成一种结构性紧张,即社会经济地位不平等强化了族群的内部认同和外部偏见,加大了族群隔离,使跨族群交往受阻,为社会的良性运行与和谐发展埋下了隐患。 那么,如何破解这一难题呢?本文通过国际历史经验的分析发现,世界上处理族群不平等的理念和实践主要有两种:团体平等主义和个体平等主义。团体平等主义把族群视为客观实体,强调族群分类的重要性,把族群政治化,固化族群界限。为实现族群平等,设置自治地方,实施优惠政策,建构族群的共同利益,尽管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平等,但强化的族群意识和界限往往会导致族群间的博弈和隔阂。个体平等主义视族群为文化群体,其边界是模糊可变的,平等是个体间的社会生活机会均等,通过肯定性行动还补历史欠账,帮助少数族群和妇女中的弱势群体(也包括优势族群的贫困人口)上升到社会各个阶层,以阶层分类替代社会上的族群分类,把族群身份对社会生活影响最小化,这样做遗留下不少问题,但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族际关系。 本文的最终目标,就是寻求一种既平等、又融合的办法。中国社会具有其自身特点,不能照搬照抄国外经验,因而,本文是在分析国内族群分层和社会转型背景的基础上,初步探讨了族群政策调整的一些略为具体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