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活在一个快速更迭的时代里,压力、焦虑、抑郁等总会如影随形。情绪由特定事件或刺激诱发,会对个体的主观体验、行为和神经活动产生显著影响。以一种更具适应性的反应方式来面对情绪事件对于个体来说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会直接影响我们的主观幸福感、社会功能等。这个增加适应性情绪反应的过程通常被称为情绪调节。工作记忆是一个短暂地存储和加工信息的资源有限的系统,且与注意控制息息相关,是人类复杂认知过程的基础。值得注意的是,情绪调节过程可能依赖于工作记忆。如选择性地保持与目标相关的信息,抑制情绪分心物的干扰;更新负性情景的意义;将负性信息重评为更有帮助的解释等等。但迄今为止,仅有少量行为研究来考察工作记忆和情绪调节的关系,我们对工作记忆影响情绪调节的认知神经机制仍然知之甚少。工作记忆是如何影响情绪调节的,其背后的认知神经机制又是什么;针对工作记忆进行干预训练之后,情绪调节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工作记忆和情绪的交互模型。因此,本研究拟开展四个研究,共九个实验,从影响机制到干预训练系统地考察工作记忆影响情绪调节的心理机制和神经基础。研究一利用行为和功能磁共振成像技术(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f MRI)探索工作记忆的个体差异与情绪调节的关系,考察高工作记忆个体是否存在一种情绪调节优势。此外,研究二尝试探索在工作记忆训练背景下期望对情绪调节的影响,为随后干预训练的实验设计提供重要借鉴。研究三和研究四分别从基于工作记忆任务的训练和基于工作记忆核心脑区的神经反馈训练两个层面,进一步考察这种情绪调节优势及其背后的神经基础。研究一中,我们先采用行为实验初步探索工作记忆表现和情绪调节效应之间的关系。实验1中,被试需要完成一个适应版的双n-back任务和一个经典的情绪调节任务。在工作记忆任务中,屏幕上和耳机里会同时呈现一系列视觉和听觉刺激,被试需要判断当前刺激与倒数第n个刺激是否匹配。如果视觉刺激匹配按“A”键;听觉刺激匹配则按“L”键。n的大小代表工作记忆任务的难度,且n-back的难度会随着被试的任务表现而变化。在情绪调节任务中,会先呈现一个提示线索(观看中性图片,观看负性图片,重评负性图片),随后会呈现情绪图片。被试需根据线索的要求来观看图片,或是使用认知重评策略来调节情绪。最后,他们需要对自己此时此刻的负性情绪体验进行评分。结果显示,工作记忆水平与情绪调节的效应量(负性-调节)之间呈正相关,即个体的工作记忆表现越好,越能够有效地使用认知重评策略来调节自己的负性情绪体验。实验2根据n-back任务的正确率将被试划分为高工作记忆组和低工作记忆组,随后使用f MRI技术考察两组被试在情绪加工(刺激匹配任务)上的差异。我们发现,相比低工作记忆组,高工作记忆组在情绪加工任务上的反应时显著快于低工作记忆组;两组在正确率上的差异边缘显著,高工作记忆组的正确率略高于低工作记忆组。我们采用心理生理交互作用(psychophysiological interaction,PPI)分析进一步探索工作记忆个体差异引发的情绪调节优势的大脑基础,发现高工作记忆个体具有更强的杏仁核(amygdala)和情绪调节网络(emotion regulation network,ERN)的任务特异性功能连接。且杏仁核-ERN的平均连接强度与行为的正确率成正相关。通过研究一,我们从神经层面证实了工作记忆的个体差异会影响情绪调节的效果。发现高工作记忆个体具有情绪调节优势,且ERN-杏仁核功能连接的增强可能是这种调节优势的神经基础。在研究二中,我们模拟工作记忆训练的情景,首次探索了在工作记忆背景下收益期望对情绪调节的影响。实验分为三个阶段:前测,期望诱发阶段和后测。被试来到实验室之后先完成一个前测任务,再将其随机分配到期望组和控制组。在期望诱发阶段,期望组被试有5分钟的时间阅读一张包含“大脑训练”、“认知增强”等暗示性言语的宣传单;而控制组被试则只需在实验室休息5分钟。随后,被试需要完成一个伪训练任务。两组被试需要进行完全相同的伪训练程序,训练持续1天(实验3)或7天(实验4)。这些伪训练任务对工作记忆的需求较少,并不会产生真实的训练效应。训练结束后,被试需完成一个后测任务。前测和后测的评估任务均为情绪调节任务。结果发现,与控制组相比,无论是在模拟训练任务的情况下还是在模拟训练时长的情况下,期望组被试都从前测到后测表现出更少的负性情绪体验。这些结果提示我们,在真实的工作记忆训练中,匹配训练组和控制组之间的期望是十分重要的,直接影响了实验发现的可靠性。在研究三中,结合行为和f MRI技术,我们采用认知工作记忆训练的方式探索工作记忆个体差异有关的情绪调节优势及其神经基础。首先,我们匹配由于训练任务和控制任务不同而造成的期望差异。结果显示,视觉搜索任务与工作记忆任务所引发的改善情绪调节能力的期望是相匹配的,可以作为积极控制组的训练任务。随后,我们通过论坛、公众号、被试招募群等方式公开招募一批新的被试,且招募广告中不包含任何暗示性言语。整个干预过程包含前测、训练阶段和后测三个阶段。在训练阶段,被试需要完成为期7天(短期训练)或15天(长期训练)的训练,每天约30分钟。其中,训练组的训练任务是适应版的双n-back任务,积极控制组的训练任务则是对工作记忆需求较少的视觉搜索任务。被试在前测和后测时都测量了情绪调节任务。我们发现,经过工作记忆的短期训练,被试在后测时体验到更少的负性情绪,但这种情绪体验的改善只是边缘显著(实验5);经过长期训练之后,这种迁移效应才达到显著(实验6)。更重要的是,实验5和实验6联合的相关分析指出,工作记忆表现提高的越多,个体的负性情绪降低的也就越多。这些结果提示,工作记忆的训练效应可能存在一个剂量效应。此外,在实验6的基础上,实验7在前测和后测时扫描被试的静息态f MRI数据,进一步探索工作记忆训练改善情绪调节的神经基础。结果显示,工作记忆显著增强了ERN和杏仁核的静息态功能连接。我们通过研究三发现,经过工作记忆训练之后,个体可能会以一种更加自动化的方式调节情绪以增加其适应性的情绪反应,且ERN-杏仁核的功能耦合增强可能是产生这种迁移效应的神经基础。在研究四中,我们利用基于工作记忆核心脑区的神经反馈训练来进一步考察这种情绪调节优势及其神经机制。在实验8中,被试需要在两周的时间里任选四天来到实验室进行神经反馈训练,每次训练约20分钟。在训练过程中,反馈组被试需要使用策略对实时反馈的右侧背外侧前额叶皮层(dorsolateral prefrontal cortex,DLPFC)激活进行自我调节。控制组被试在训练时接收的反馈信息来自于其他被试,而非自己的大脑激活。在前测和后测时,被试需完成情绪调节任务。经过神经反馈训练之后,我们发现反馈组被试在情绪调节任务上表现更好,他们更擅长采用有意的认知重评策略来调节情绪。基于实验8,实验9在前测和后测时采用f MRI技术扫描被试的静息态数据,结果发现神经反馈训练显著增强了ERN-杏仁核的功能连接。通过研究四,我们从神经反馈训练的角度再次证明了工作记忆个体差异有关的情绪调节优势,且ERN和杏仁核的功能连接增加可能是产生这种调节优势的原因。总的来说,基于以上研究结果,当前研究首次发现了与工作记忆个体差异有关的情绪调节优势,这也是本研究最具启发性的贡献。通过结合工作记忆和情绪调节两个不同领域的热点问题,我们从影响机制到干预训练系统考察工作记忆对情绪调节的影响。此外,我们还从脑科学的角度揭示了导致这一现象的神经基础,发现高工作记忆个体的情绪调节优势很可能是由ERN和杏仁核的功能耦合所决定的。这些研究发现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加深了我们对工作记忆和情绪调节相关的理论模型和疾病模型的理解,还为今后的干预研究提供了重要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