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威斯坦·休·奥登无疑是二十世纪最为杰出的英语诗人之一。在其长达近半个世纪的创作活跃期,诗人笔耕不辍,创作出一批极具人文思想和艺术表现力的诗歌作品,丰富了英语诗歌的内涵,延续了英国文学的辉煌传统。在其漫长的创作生涯中,诗人勇于探索,另辟蹊径,为达到臻美的诗艺孜孜以求,从而拓展了诗歌艺术的维度。 自奥登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在诗坛初露锋芒,至今已有八十余年。八十余年间,批评界从各种角度对奥登的作品进行阐释解读,视角涉及文学、政治、社会、宗教、心理等诸多方面。然而,其间极少有学者关注过奥登诗歌作品同绘画艺术之间的关系,该领域至今尚无严格意义上的学术研究。一方面,自古以来,诗歌与绘画之间的亲缘关系就得到人们的广泛认可;另一方面,奥登的诗歌作品广泛呈现出绘画艺术特征。有鉴于此,本论文拟在这一领域做出尝试。 本论文采用跨学科研究的综合、对比视角,探索奥登诗歌与绘画艺术之间的紧密联系。论文主要考察广泛呈现于奥登诗歌中的一系列绘画造型元素,以及奥登对于西方美术史上一些主流画派的美学借鉴。论文探讨奥登如何运用各种绘画艺术技法来营造其诗歌的画面感,以及如何汲取不同画派的艺术风格来增强其诗歌的视觉表现力。以此揭示奥登丰富、广阔诗学话语的来源,阐明其诗作经久不衰的艺术感染力。 论文分为七大部分。 导论部分首先对奥登的国内外研究状况进行历时、全面的综述,进而点明学界目前尚无专门从绘画艺术角度阐释其诗歌的理论著述,而这一视野的匮乏正是本论文的学术创新所在。导论继而以古往今来世界各国杰出的诗人、画家的相关陈述为依托,探讨诗歌与绘画艺术的整体关系,阐明两领域间的美学亲缘关系,进而指出本研究课题的合理性和可行性。导论最后点明了本论文的研究动机、研究方法及研究意义。 第一章探讨奥登的绘画艺术知识及其对绘画艺术的洞悉。奥登在其诗作中多处提到过著名画家,且以恰当的诗句准确呈现出他们的绘画艺术特点,显示出他对于相关绘画艺术知识轻松、自然的理解。此外,奥登特别强调以肉眼直接观察自然,反对借助于冰冷的照相机镜头对自然进行二手观察,斥照相机镜头为“亵渎视觉”。奥登所倡导遵循的观察方法与职业画家的观察习惯完全相同。奥登类似于画家的观察及思维习惯还使其在诗歌写作中表现出一种倾向,即倾向于将一些仅存在于人们意识中的无实体的抽象概念视觉化,赋予这些抽象概念以绘画作品般的形状、光感、色彩等,使这些抽象概念可以通过视觉被读者直观把握,而无需经过玄想或思辨。高度视觉化的具象语言赋予奥登诗作以鲜明的绘画艺术特质。 第二章考察奥登如何运用光影和色彩两大基本绘画造型元素构筑诗歌中鲜明的画面感。光影对于西方绘画艺术至关重要,因为西方绘画艺术的本质就是通过光与影的微妙互动塑造形体,产生画面的立体感和空间感。缤纷的色彩也是通过眼睛对光线的不同视觉效应产生的。在奥登的诗作中,光与影是一对相辅相成的美学统一体,光影以各种形态出现在奥登的诗作中,塑造了其诗歌的立体画面;同时,光影的不同组合方式也折射出诗人的不同观念。例如,光影交融、和谐统一的画面往往蕴涵着一种创造性力量;而光影游离与分裂的画面总是兆示一种毁灭性力量。除了光影,奥登在诗歌创作中还熟练使用各种色彩技巧营造画面,赋予其诗作以缤纷多姿的视觉艺术效果。运用的技巧主要有色彩间调和、色彩间对比、多色调、色彩的特殊使用等。奥登使用色彩创造画面时还考虑到色彩的明暗度、饱和度、层次感、空间感、色彩所体现的情感等。 第三章继续考察奥登对于基本绘画造型元素的运用,本章涉及另外两大造型元素——透视/空间及构图,二者被奥登应用于营造气势恢宏的视觉图景。奥登诗作中的诸多场景呈现出无限纵深的广袤空间,得益于诗人对于透视法则的熟稔。奥登应用透视法则构筑画面时常常着眼于“鹰的视域”。“鹰的视域”源自哈代。奥登尊称哈代为自己“诗歌上的父亲”,哈代给予奥登最重要的教诲就是“鹰的视域”,因为奥登可以藉此“站在极高的位置以永恒的视点俯瞰生活”。凭借“鹰的视域”,奥登以一种位居高处的视点俯瞰全景,视线由高到低,由近及远,呈现出线性透视有规律的空间位移性和俯视透视特有的无垠全景视野。俯视透视的自然结果就是营造出奥登诗歌画面里无限纵深的广袤空间,辽阔纵深的空间赋予奥登诗歌以一种浩瀚磅礴的美学气势。除透视/空间外,奥登还有效使用构图营造气势恢宏的画面。奥登尤其钟爱三角形构图。三角形构图是自古希腊以来西方绘画及雕塑艺术中最为盛行的构图形式,以其均衡、稳定、大气的特征被艺术家们广泛采用。奥登在其诗作中多处以三角形构图来安排画面,垂直高耸的物象与广阔绵延的地平线形成壮观稳定的大三角,营造出雄浑庄严的画面效果。另外,奥登还根据实际需要采用一些次要构图形式,勾勒出生动隽永的视觉图景。 第四章探讨奥登在视觉表现形式上对于二十世纪之前一些西方主流画派的借鉴,涉及以鲁本斯为代表的巴洛克派绘画、以康斯太勃尔为代表的田园派绘画、以莫奈为代表的印象派绘画,以及以梵高为代表的后印象派绘画。总体来看,这些二十世纪前的画派都试图以某种客观的方式再现作画对象,即尊重作画对象的真实形体、光影、色彩、空间感等,并按照绘画造型规律将这些元素准确客观地描摹再现于画布上。具体说来,巴洛克派绘画赋予奥登诗作以强力生命的律动;田园派绘画为奥登诗作展现出恬静诗意的乡野风光;印象派绘画使奥登的诗歌画面呈现迷人的光色互动;后印象派绘画赋予奥登笔下的风景以人性。 第五章探讨奥登在视觉表现形式上对于二十世纪两大西方主流画派的借鉴,即以毕加索为代表的立体派绘画和以达利为代表的超现实派绘画。两大现代画派不再像二十世纪之前的传统画派那样去客观描摹作画对象的外在视觉特征,拘泥于视觉真实;而是依照画家心目中的理想形象对作画对象进行大胆的主观化改造,突出心理真实。经过画家主观化视野加工呈现的作画对象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极具艺术震撼力的视觉和心理维度。具体说来,立体派绘画启发奥登超越常规视觉空间,将同一物象的多个界面并置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即时性的多维视野,这种典型的立体派视觉表现形式生动诠释了存在的丰富性和复杂性。超现实派绘画则使诗人得以深入潜意识的深处,将藏匿于其中的种种奇幻怪诞的超现实图景投射给读者。奥登诗作中的超现实图景主要围绕三个视觉意象呈现:一是镜子,各类镜子呈现出现实世界扭曲、浑浊、混乱的映像;二是钟表,各种异化的钟表象征着时间的飘渺与虚无;三是梦境,被理性压抑的各种潜意识幻化为梦境从奥登笔下倾泻而出,在其诗作中得以不羁的释放。 结论部分点明,奥登一直致力于开拓一种“可视”的诗学。诗人有意识地赋予其诗歌以绘画艺术特性,其诗作在给予读者以教化和启迪的同时,也兼具视觉怡情功能。此外,鲜明的画面感赋予奥登诗歌以一个重要的维度——空间。德国文艺批评家和美学家莱辛在《拉奥孔》一文中指出,诗歌是时间的艺术(“时间中的言语和声音”),而绘画则是空间的艺术(“空间中的图形和色彩”)。通过将诗歌中部分流溢的时间凝固为稳固的空间,奥登成功地将其诗歌本质更清晰直观地传达给读者,因为其诗歌不仅可以通过理性思考,也可以通过视觉直觉进行双重把握。论文最后提出几个可供进一步研究的相关理论课题,展望了这个领域的学术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