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1926-1984)是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思想家之一,他揭开西方文化最隐蔽的边缘,考察疯癫、医疗监视、监狱和性的历史,挑战启蒙以来的理性主义和大写主体；他独创考古学和系谱学的方法,以“话语”替代“史实”,强调历史在认识论上的间断和非连续性；他既为人文科学(sciences humaines)的不同领域提供了大量题材和灵感,又在根本上挑战着一切知识与方法的理性根基。他对历史学科的影响经久不衰,却又争议不断。年鉴学派是20世纪最经典的史学范式之一,重视以跨学科的方法丰富历史实践,强调长期稳定的经济、社会、心态结构,并以长时段为概念工具,批评线性、进步的传统历史观,不断引领社会经济史、心态史等新的研究趋势,对历史学的理论与方法做出了重要反思。年鉴学派对福柯的认识经历了一个复杂的过程,反映了历史学在理论反思层面的突破和局限。两者同处于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法国,同处于西方社会制度、文化观念和学术思想深刻变革的最前沿,各自的研究取向也在同一时期发生了重要的转变：福柯从展示静态的“知识型”到分析动态的话语形成机制,从考古学转向了系谱学,而年鉴学派内部崛起了心态史和文化史,新兴的建构论挑战着传统的客观性。这种转变并不是偶然,既是受到各自学科发展的内在里路的牵引,也与法国学术界共同的理论风气密切相关,还与社会运动所带来的反叛精神表现一致。个中关联,还有待细细推敲。目前学术界对于福柯与年鉴学派的分别研究已有较为成熟的成果,但就两者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专门的观察和分析。本文尝试梳理两者互动的过程,观察双方对彼此的理解、共鸣与争鸣,进一步探讨其共性的基础、分歧的症结,以及这些现象出现的思想脉络,甚至社会政治的脉络,反思历史学在新思潮、新风气中的开放性与适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