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45年美国通过制度化安排确立世界霸主地位以来,关于美国霸权衰落的讨论就从未停止过。特别是2007年美国次贷危机的爆发并迅速发展成为全球性金融危机,一些新兴大国开始提出建立多极化国际货币体系的要求,美元信用面临着比较严峻地挑战,国际社会也开始产生关于美国金融霸权衰落的担忧。国内外学术界也就美国霸权的未来走向及可能替代美国的下一个霸权国家问题进行了探讨和研究,但结果却是争议不断。时至今日,美国依旧是世界上综合实力最为强大的国家,而美元也仍然是国际货币体系的主导货币。现代国家美国是一个典型的“金融国家”,其不仅拥有全世界最发达、最开放的金融市场和金融规则的制定权,而且美元作为世界核心货币具有强大的主权货币能力。正是金融领域的强大实力造就了今日的美国,也支撑其成为第一个全球范围的霸权国家。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美国能够成为金融国家,其如今的金融霸权是一个突变发展的产物还是一个渐进累积的过程?而以往的霸权国家荷兰和英国为什么未能成为金融国家呢?成为金融国家需要具备哪些条件呢?将这些一脉相承的问题结合在一起,即构成了本文的论题:“金融国家的形成与发展”。本文怀着问题意识,本着客观、严谨的学术研究态度,采用逻辑分析方法和历史比较研究方法,以国际政治经济学和制度经济学相结合的视角,在对以往的霸权周期和霸权兴衰理论总结的基础上,对金融发展与霸权兴衰之间的关系建立起理论分析框架,即通过对金融发展与经济增长和制度安排之间关系的分析来阐释金融在霸权兴衰中的重要作用。在理论分析的基础上,本文试图从世界经济史的发展脉络中寻求答案,即对历史上出现过的霸权国家进行考察,分析金融发展在霸权兴衰中所起到的作用,以求对理论分析进行验证。本文首先以历史上的霸权国家荷兰和英国为例对金融发展在霸权兴衰中的作用进行探讨和研究,其次对现代金融国家的典范——美国的形成与发展进行深入探讨,最后在历史研究的基础上得出相应结论。在荷兰霸权时期,金融市场和金融组织在其崛起、胜利和成熟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而在其衰落的过程中,虽然由金融扩张所导致的金融危机的爆发起到了很大的破坏作用,但是商业贸易的衰败才是决定性影响因素。这与该时期贸易相对于金融的地位和发达程度是息息相关的。在荷兰国内,商业和贸易相对于金融具有比较优势;但相对于该时期的其他国家而言,荷兰的金融业具有比较优势。荷兰本是一个小国,其与同时期的法国相比,在人口规模、领土面积和前期发展基础上是有较大差距。但是,它凭借着金融创新能力,通过发展年金市场和国债市场、改革税收制度,通过建立阿姆斯特丹汇兑银行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取得了抵抗西班牙的八十年战争的胜利和一系列与法国争霸战争的胜利,最终成为欧洲同时期最为强大的国家。可以说,荷兰的奋斗历史就是一部金融创新史,其在金融市场、金融机构和金融工具等领域都扮演着开拓者的角色,这是同时期的其他国家都望尘莫及的。但是,随着制度僵化和路径依赖的影响,荷兰逐渐被后起的、具有支撑金融发展的更大市场的英国所超越。在英国霸权时期,制度安排和金融发展在其崛起、胜利和成熟中都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除了金融市场、金融组织和金融机构的作用外,英镑所体现的主权货币能力开始显现,这在荷兰霸权史中是不具备的。在英国霸权的衰落中,其与美国之间在国内市场规模、金融创新能力和资本市场的发展方面的差异已经开始显现,而两次世界大战和大萧条的冲击也使得英国从债权国变为债务国,并失去了英镑的国际货币地位,从而最终退出了霸主的舞台。可以说,英国是一个“准金融国家”,其相对于其他国家而言具有明显的金融业比较优势,特别是英镑的国际地位为其谋得了独一无二的金融中心地位。但是,就国内整体经济状况而言,英国主要依靠的是第二产业(制造业)的发展,其在国际经济中更主要的是扮演一个贸易大国的角色。这与此时的国际分工主要体现为“农业—制造业”的形式是息息相关的。而英国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依靠工业革命推动下的强大生产能力和自由贸易政策的推广而成长为世界经济强国的。金融在整个英国霸权兴衰中都起到了极为重要的催化剂和推动力的作用。没有金融资本的支持,就不可能发展出股份制公司,也不会产生工业革命;没有金融市场特别是债券市场的发展,也就不可能为战争中的英国提供持续的、大规模的和低利率的融资;而没有英镑的国际地位的支撑,英国不可能在国际贸易和国际金融领域获得如此核心的地位。所以,也许金融发展在英国的霸权兴衰中并非浮在表面的最显而易见的决定性因素,但是其内在的作用却是不可低估的。此后,英国也正是因为在两次世界大战后丧失了债权国地位和英镑的主导货币地位,才最终退出了霸主的舞台。取而代之的,是具有更强金融创新能力和金融活力的美国。美国霸权兴衰的历史与金融发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华尔街成为美国金融的缩影,它的风云变幻左右着美国经济的走势。较同时期的其他国家而言,美国不仅具有金融业的比较优势,而且具有金融业在国内各产业中的绝对优势。此时期的国际分工逐渐向“制造业—金融业”过渡,而第三次科技革命推动下的技术创新为金融业从服务业中分离出来提供了条件。从美国独立战争到南北战争,从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建立到“美元体制”的建立,从亚洲金融危机到全球性金融危机,金融发展贯穿了美国霸权崛起、胜利、成熟的各个阶段,而至于美国霸权的衰落,其将来也必定会在金融领域得到充分且具体的体现。可以说,美国与荷兰和英国的霸权是不同的,其已经不再依赖于作为贸易顺差国和债权国来维持霸权地位,恰恰相反的是,美国现在是双赤字的发展模式,其通过全球性金融扩张成为一个彻底的“金融国家”,同时依靠美元的信用肆意消费全世界的资源。美国成为一个超级金融大国,资本化成为美国资本主义的核心精神。通过阅读历史我们发现,美国金融霸权的出现并不仅仅是一个突变性或者阶段性问题,它是有历史脉络可寻的,也是在以往霸权国家的发展轨迹中一步步演进而来的。在理论和历史检验的基础上,本文得出了三点结论:第一,金融发展在一国的霸权兴衰中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这种作用表现于霸权的崛起、胜利、成熟和衰落的各个时期,且与贸易和商业的发展息息相关。金融的作用随着时代背景、产业结构和国际分工的变化从弱到强,呈现一种动态演进的过程,发展到美国已经形成以金融霸权为最主要支撑力量的“金融国家”。可以说,霸权国家演进的历史就是金融国家形成与发展的历史。第二,一国发展成为“金融国家”需要具备几点条件:(1)有利于金融发展的民主宪政政体(2)一个能够支撑金融发展的强大的、有效率的国内市场(3)完善的银行体系和高度发达的资本市场(4)强大的主权货币能力(5)自由主义贸易体系和规模庞大的贸易需求(6)能够为金融发展提供信用支撑的信息体系。第三,美国作为现代金融霸权国家,目前虽然遭受了全球性金融危机的冲击,但其政治、军事、经济等综合实力尤其是金融实力仍然处于世界领先水平。而从“金融国家”所需具备的几个条件来分析,还未出现能够与美国相抗衡的候选国。但是,按照霸权兴衰的规律,美国霸权终将走向尽头,与此同时一个新的大国会在世界经济的混乱之中崛起。这个候选国会出现在欧洲还是亚洲,会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个国家联盟,这些都是未知数。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下一个“超级金融国家”一定会具备金融国家形成所需要的基础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