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回指语为什么存在形式上和分布上的差异,这是回指研究所要解答的主要问题。以Ariel为代表的可及性理论将回指语彼此之间的差异归因于所指对象实体在心理空间中可及性的差异,认为不同的回指语是不同程度可及性的标识。但是,在我们分析实际语料的时候,发现该理论并不能很好地解释很多回指现象。我们对可及性理论进行了认真的反思,发现该理论存在着基本范畴界定不清,内部逻辑不太一致的问题。这就促使我们思考这样一些问题:回指语到底具有怎样的功能意义?如果回指语标识的内容不是对象实体的可及性,它标识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我们得出的结论是,回指语在语篇中主要担当两类功能,即与提取对象实体有关的功能和与提取无关的功能。在提取功能方面,回指语主要标识了对象实体所在的不同语境范围。回指语所标识的不同语境范围的划分主要以与一致性或连续性有关的一系列认知特征为参照。一致性或连续性是话题的一种综合性属性。一致性的高低决定了对象实体一系列认知特征,如其显著性的高低,持续性的高低,推理预期可及性的高低等等。正是这些认知特征对不同回指语的选择产生了影响。这些认知特征之所以对回指语的选择产生影响,是因为它们为若干语用和认知规律发挥作用提供了条件。我们认为,回指语的差异主要是语言的回指系统在长期的语言实践中为了实现经济高效的目的而逐渐简略化的产物。这种简略化的过程是在符号简省原则、最小记忆负荷原则、最小区分原则等认知和语用原则的作用下完成的。符号简省原则要求在言语交际中尽量依赖推理实现信息的解读,以避免多余符号的使用;最小记忆负荷原则要求在言语交际中尽量选择熟悉的,对记忆造成负担最小的语言符号;而最小区分原则要求在交际过程中所使用的回指语起码要有足够的区分能力,能够将被指对象与潜在的其他对象实体区别开来。这三种语用和认知原则的综合作用导致代词和指示词语等简便回指手段的产生,从而成为回指语系统呈现出代词、指示词语和名称词语三分结构的深层理据。我们提出了基本话题的概念,认为基本话题内部的高度一致性是符号简省原则、最小记忆负荷原则、最小区分原则充分发挥作用的最适宜舞台,并认为三大类回指语在语篇中主要以基本话题为参照呈现出不同的分布特征。一般来讲,代词主要用来指代当前基本话题内部或毗邻的前一个基本话题的主题性实体;指示词语主要用来指代当前基本话题或毗邻的前一个基本话题的非主题性实体;而名称词语的指称范围则基本不受限制,可以是语篇整个宏观语境中的任何实体。回指语所指实体存在的不同的语境范围是回指语标识内容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这些语境范围的划分在深层次上是由基本话题的一系列认知特征所决定的,所以回指语的差异实际上可以从不同的认知特征出发从不同侧面加以描述。我们可以说不同回指语标识了不同的语境范围,也可以说不同的回指语标识了对象实体不同的推理预期可及性,或标识了对象实体不同的连续性和一致性;我们还可以说不同的回指语具有不同的续接能力,在不同连续性的话题中实现对象实体的重复和持续。这样,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不同的研究者对连续性问题做出的不同解释都有其各自的合理性。我们实际上可以用上述范畴系统将各家有关连续性的论述纳入一个统一的理论框架之中。除了提取功能,回指语还担当各种各样的非提取功能。通过观察和统计我们发现,回指语在语篇中执行非提取功能的比例相当大。回指语的非提取功能情况非常复杂,在文中我们尝试对此做比较系统的分析。首先我们对回指语的结构进行了分析。我们认为回指语的结构可分为指称核和指称质两大部分。指称核是一个抽象的功能单位,是回指语的核心,是回指语与预设意义有关的那部分结构。而除去这个核心部分,剩下的具有实在意义的部分则被称为指称质。分析表明,回指语的非提取功能既可能存在于其指称质部分,也可能存在于其指称核部分,或两者兼而有之。指称核和指称质的区分使我们可以对回指语在语篇中的实际表现做出精确、细致的分析。我们把回指语非提取功能大致分为预设新用、信息唤醒和关系定位。所谓预设新用,就是貌似用于指向旧实体或旧信息的回指语在语篇中实际上被用来传达新信息。信息唤醒则是回指语所唤醒的旧信息并非用于帮助确定或提取所指对象,而是被用来与新信息形成呼应,以达到某种特殊的修辞效果。关系定位则是指将新引入的实体与背景联系起来,使之成为现有语境有机的组成部分。所有这些都是回指语在语篇中的常见功能。为了验证上述非提取功能的广泛性,我们重点对指示词语和名称词语进行了细致的功能分析,发现预设新用、信息唤醒和关系定位等非提取功能广泛地存在于各种回指语结构中。无论是在光杆专有名称、专有名称短语,还是类属名称或类属名称短语,或是在指示短语中,都存在预设新用、信息唤醒和关系定位现象。间接回指、比喻回指的很多情况也都可以用预设新用或信息唤醒加以解释。从统计上看,回指语的非提取功能数量较大。由于回指语的非提取功能分布广,数量多,因此是不容忽视的一种语言现象,应视为回指语功能意义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本文主要在下述几个方面有所创新:1.我们对可及性理论的一系列基本范畴进行了深入的剖析,在此过程中提出了若干新范畴,如“词典意义的提取”、“指称手段本身的可及性”、“推理预期可及性”等。这些范畴不仅有助于澄清对可及性及其相关概念的模糊认识,而且可以帮助我们更深刻、更准确地把握回指语在语篇中的真实性质。2.我们对连续性(或一致性)概念进行了深入分析。我们以语篇动态语境、信息主题、基本话题等为基本范畴,对连续性进行了多角度、多侧面的描述。连续性是话题的一种综合性认知特征,主要体现为话题信息结构的向心性,以及话题信息紧密的逻辑联系,同时也表现为话题所含实体的重复和持续。我们认为高度连续性存在于基本话题之中,而基本话题的高度连续性是回指语产生差异的重要条件。这种分析使我们有可能从多种角度理解回指语的差异,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将现有关于连续性的不同论述融会贯通,纳入一个统一的理论框架中。3.我们对造成回指语差异的深层认知和语用规律进行了尝试性探索。我们将回指语彼此之间的差异最终归结为符号简省原则、最小记忆负荷原则、最小区分原则等语用和认知原则综合作用的结果。这种分析可以使我们更深刻地理解一致性或连续性以及与其相关的一系列认知特征对回指语分布的影响,同时也为回指语许多“非常规”的用法提供了简洁的解释。4.我们对回指语的非提取功能进行了比较全面和深入的探讨。回指语具有多种与提取无关的功能,这在很多研究者那里都略有提及。但对这类功能进行比较全面和深入的探讨本文尚属首次。我们将回指语从结构上分为指称核和指称质,把回指语的非提取功能分类为“预设新用”、“信息唤醒”、“关系定位”,并就各种回指语在语篇中的非提取功能进行了广泛的实例分析和初步统计。这种研究可以帮助我们更深刻地理解回指语在语篇中的功能性质,有助于我们在统计研究中对提取和非提取加以甄别,避免因回指语性质的误判造成统计结果的失真。5.在讨论指示词语的时候我们提出了以“母域”、“元实体”、“参照点”、“次实体”为基本范畴的“参照点—域”的理论框架。这一理论框架证明不仅对于指示词语的时空背景回指具有较好的解释力,而且对于广义间接回指、长有定描述语等回指现象也具有较好的解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