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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文学史上,以精湛的艺术技巧再现 19 世纪末、20 纪初纽约上流社会生活实况的作家,莫过于伊迪丝·华顿。真正使她进入美国杰出小说家行列的是她的长篇杰作《欢乐之家》,小说一经出版便引起轰动,也引起了评论界的广泛关注。经过时间的检验,这部作品的价值越来越多地得到了肯定和赞誉。而且对于其伟大之处:成功地塑造了丽莉·巴特这一生动、真实的经典形象,人们达成了共识。然而所有以往的评论建立在一个共同的出发点之上:把“丽莉的悲剧”定义于她无家可归最终惨死的痛苦一生。它们没能透过这个故事的表面挖掘出作者想要表达的深刻内涵:丽莉真正的悲剧在于精神上的无家可归。1905 年,老纽约的上流社会已经完全被工业革命的暴发户所渗透,一个新旧混杂、追求时髦和享乐的纽约社会诞生了,主宰这个社会的是男性和金钱。没有金钱的女人要在这个男权社会中立足是极其困难的。《欢乐之家》的女主人公丽莉·巴特恰是这样一个不幸的角色。父亲的破产和父母的去世使她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女。她凭借着美貌和聪明做了上流社会阔太太的伴女,其作用就是供有钱有势的男人们观赏、把玩和消遣。然而在华顿看来,比这种可悲的“装饰品”角色更可怕的是:丽莉所缺失的还有更宝贵的精神家园。19 世纪末、20 世纪初,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金钱正在逐渐改变人们的价值观和道德观,成为日常生活中的“新教主”,人们关注的不再是内心的自省、虔诚的修行,而是物质的获得、感观的享乐,丽莉当然也不例外。丽莉从小深受母亲的影响,把人生的价值标准定位于奢华的享受,她既无从小培养的信仰又无严肃的、有价值的传统观念,从而她的心思意念无所遵循,也无法从中为自己汲取力量。其实,这种精神 32<WP=37>上的无家可归才是导致她一生悲剧的根本原因。 如果说起初丽莉对自我精神家园的丧失并没有自觉的认识,那么“寄人篱下”的生存困境却是她一心想要改变。她的方法就是成功的婚姻。“欢乐之家”是以男性为标志、为本位、为组织因素的,女性在这一社会秩序中,出路就是嫁一个有钱有地位的男人。而且不容置疑的现实是,女性只能在“进入秩序”中获得幸福感。于是在整部作品中,我们看到了丽莉漫长而艰难的攀援过程。但是她不明白在实质上她能否成功完全不由自己决定,而是取决于统治着这个社会的男人们。另一方面,阻碍丽莉走向成功的困难之处,更有丽莉自身的原因。虽然丽莉从小就接受了母亲金钱第一、享乐至上价值观,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对此并不是完全认同的。赛尔登的“精神王国”的理论让她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在自己所追求的奢华的物质生活之外还有一种更高尚的精神生活,在上流社会的欢乐大家庭之外还有一个更美妙的精神家园。于是在丽莉对丈夫的选择上,更确切地说是在对生活出路的选择上,出现了新的方向。在对物质财富的追求之外,她也开始了对精神家园的求索。 当物质追求和精神渴望同时摆在丽莉的面前时,这二者可以用华顿的话形象地称为“金笼子”和“精神王国”,丽莉的选择出现了矛盾。她只能取其一。母亲的教育和纽约上流社会的塑造,使她对奢华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渴望,她绝不能对贫困做出任何妥协。但是另一方面,丽莉又完全不同于她所生活的“金笼子”中的其他女人。她的性格不乏善良、忠诚的闪光点。因此丽莉一直在物质与精神的矛盾中苦苦挣扎,举棋不定。尽管如此,我们却在她后来的行动中发现,她最终放弃了物质财富,选择了精神家园。丽莉对这个温暖的精神家园的追求就表现在她对赛尔登弃而不舍的爱上。她注定赶不上时髦的火车而要走上朝圣精神之路,这条朝圣之路的终点就是赛尔登的“精神王国”。 丽莉对精神家园的追求为什么最终失败了?导致这种失败的根本原 33<WP=38>因就在于赛尔登的“精神王国”的虚伪和虚幻。它本身并不能脱离物质而独立存在,并不是纯粹精神的;即使它不是虚伪的,他的主人也不能引导丽莉走入这个所谓的“精神王国”,所以“精神王国”并不是丽莉所要追求的精神家园!丽莉最终明白,与贫穷相比,“内在的枯竭感”和“内心的孤独感”才是最可怕的,而这两种感觉正是源于她精神上的无家可归和无所依托。丽莉在临死前醒悟:精神家园才是一个人生存的动力本源和终极依托,才是真正值得一个人去追求的美好理想。 《欢乐之家》讲述的是一个使人堕落,使理想泯灭的故事。19 世纪末 20 世纪初,当传统的信仰受到科学不可遏制的冲击,当新旧的价值观念激烈地交锋的时候,人们究竟应该何去何从,人们的精神家园在哪里,这才是华顿真正的隐忧。美国人在成功地创造了一个新大陆的同时,建构了其独特的充满生机的美国文化,实用主义作为美国工业社会的竞争哲学正是美国文化的升华和提炼。因此美国人所做的,更多的是对外部世界的求索而非对自我内心的观照。20 世纪之前的美国文学亦是如此。然而任何追求如果失去精神的支撑,只能导致迷茫和堕落,所以当美国经过工业革命和一次世界大战后,“爵士时代”的歌手发现了隐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