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尔·拉法格（1842-1911）是法国和国际工人共运史上著名的活动家和领袖,法国马克思主义者的先驱、法国社会党的创始人之一,对马克思主义学说在法国传播和法国工人党的建立有重要的贡献。但是其马克思主义观的不彻底性也使他犯下了一些错误,增加了自身的复杂性。从蒲鲁东主义到布朗基主义、实证主义,人们对他的评价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拉法格去世后,其马克思主义者身份和形象被“污名化”,各种标签也蜂拥而至:“半马克思主义者”、“假马克思主义者”、“非马克思主义者”、“半无政府主义者”等,晚年甚至还被冠以“中派主义者”的面貌,拉法格的马克思主义观被涂画成各式各样的脸谱。拉法格晚年由于身体原因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参加的革命活动大幅度减少,很少在公开场合发表演说和文章。他在法国革命的一些重要问题上也与长期同他并肩作战的革命好友盖得发生了分歧,其政治策略的左右摇摆及这样或那样的错误,增加了他的复杂性。纵观拉法格的一生,革命的马克思主义者是他最为显著的标签。对他的马克思主义观进行研究,力争做到客观详实、不带偏见,这既是一个充满趣味的时代话题,也是一个富有启发性的理论课题。鉴别拉法格思想中的是非曲直,不仅对于正确探讨时代变化与马克思主义之间的内在张力、准确判断时代形势,而且对正确回答“什么是马克思主义”以及“怎样科学对待马克思主义”等重要问题都具有参考价值。拉法格马克思主义观的形成具有特定时代场景和思想资源。从法兰西第二帝国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自由资本主义向垄断资本主义过渡,构筑了拉法格两种生活年代的背景底色。资产阶级政党执政后各个党派的粉墨登场,造就了法国政局的独特特征。拉法格正是在这样一个阶级对立、文化丰厚和矛盾交织的封建专制和资本主义民主共和国家中开启了他的思想之旅和革命之路。19世纪的法国成为世界革命的“暴风眼”,促使他思考如何推进马克思主义在法国的传播以及指导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由于成长环境和优质教育的熏陶,受18世纪法国大革命遗产的影响,加上马克思恩格斯的指导与感染,拉法格逐渐学会运用马克思主义结合法国实际,分析具体问题;巴黎公社失败后,第一国际内部马克思主义同巴枯宁等机会主义流派的斗争以及19世纪末第二国际理论家关于马克思主义原则的论争,为拉法格马克思主义观的形成提供了国际视野。可以说,拉法格的马克思主义观是连续性与阶段性的统一体。连续性是因为自从拉法格从蒲鲁东主义者和布朗基主义者转变为马克思主义者后,他一直秉承马克思主义;同时,不同的革命事件线索也造就了其革命实践活动的不同划间。具体而言,拉法格的马克思主义观从生发到确立,从成熟到晚年探索,一共历经了四个阶段:萌芽生发期（1865-1871）、跃迁确立期（1872-1882）、成熟发展期（1883-1901）、深入探索期（1901-1911）。这四个阶段唇齿相依,也囊括了拉法格马克思主义观的三元层次结构。正因为早期的萌芽导致了立场的转变,而晚年的主张中又恪守前期的原则。因此,以不同时期的革命活动和历史事件为坐标,对四个阶段特征做具体分析,才能在微观视阈中准确研判其理论贡献和内在缺陷。具体而言:第一,拉法格马克思主义观历经了四个阶段。反对法兰西第三帝国的暴虐统治和法国工人运动的高涨坚定了他的革命倾向。从参加大学生团体运动到与马克思的伦敦情结,再到支援巴黎公社,拉法格逐渐脱离了蒲鲁东主义、布朗基主义、实证主义的窠臼,孕育了对马克思主义的渴望和追求。他开始在马克思主义中寻找关于法国经济发展进程和革命运动等迫切问题的指导方案,直接领导了法国工人党的建立,但这种历程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充满艰辛。流亡西班牙期间,积极宣传马克思主义,同莫拉、梅萨等无政府主义斗争,并严厉批判了马隆、布鲁斯为首的可能派错误主张。马克思主义观进入成熟发展期,他举办理论讲座,推动无产阶级的国际联系,为捍卫共产主义观点同德莫连唇枪舌剑。拉法格晚年虽然革命活动减少,但他依旧批判唯心主义先验论和不可知论,在反对改良主义和无政府主义的两条战线上毫不妥协。事实上,从以马克思主义立场分析问题的“初学者”到认真研究、积极宣传马克思主义,拉法格的整个蜕变历程也是用新思想清理旧思想的过程。第二,中观视阈下扫描拉法格马克思主义观三元层级结构,关于什么是马克思主义方面,他有着自己的话语体系。概括起来,包含三个方面:首先,马克思和恩格斯是“两个身体,一个大脑”,从缔造者的角度看,马克思是该学说的首要创立者,博学的恩格斯为马克思主义的创立做出了突出贡献。因此,马克思主义可谓是两人“共同的脑力劳动”。拉法格还以反讽的口吻不轻易炮制任何定义。其次,在拉法看来,马克思主义是交给社会主义者的新的工具,它的根本方法是历史唯物主义。尽管他有时将历史唯物主义称呼为经济唯物主义,对专业术语有类似表达上的错误,但诸多证据表明拉法格坚持了唯物史观的基本思想。再次,他始终秉持为无产阶级利益服务的群众立场,为群众著述立言,号召革命唯物主义者要为无产阶级的物质利益服务,对农民和土地问题做出了思索。这都呈现出了他对马克思主义根本立场的承继关系。最后,按照拉法格的看法,马克思主义的核心是阶级斗争学说。拉法格分析了阶级对立的成因,并结合法国实际具体分析了法国阶级斗争的新阶段。他深入探讨了无产阶级在夺取政权后面临的主要任务、国家机器特征以及向共产主义过渡等问题。第三,关于“怎样对待马克思主义”。其一,拉法格倡导刻苦学习和宣传马克思主义,他对经典著作的研读如饥似渴;拉法格夫妇所译介的马克思主义理论读物成为法国民众获取马克思主义的载体来源;拉法格积极创办无产阶级报刊,主张宣传鼓动家传播马克思主义学说,善于利用多种形式开展共产主义理论宣传工作,开辟了一条由英国向法国及由法国向西班牙、葡萄牙、瑞士传播马克思主义的欧洲路径。其二,拉法格主张“要很好地应用马克思的历史法则”。他将唯物辩证法的战斗因子植入文学评论领域;以语言为思想武器,追溯语言的起源,并运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揭示各种宗教观念的起源之谜。其三,捍卫马克思主义原则方面表现为:哲学问题域中,他努力廓清哲学疑难问题的迷雾,及时反击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等逆流思潮,驳斥饶勒斯的唯心史观;政治经济学理论方面,拉法格在资产阶级经济学者对马克思经济学说的“围剿”中主动迎敌,实现“突围”,捍卫革命导师的思想遗产。其四,他主张“在理论和实践方面勾画发展马克思主义的轮廓”,在革命实践中对马克思的伟大学说进行检验。通过分析卡特尔、托拉斯等垄断组织,对帝国主义论中的“五个基本特征”做出了独创性分析;分析了财产的起源及其在人类社会各个历史阶段的不同形态。第四,拉法格关于“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命运”的思考包含三个方面:其一,拉法格的一生命运多舛,由于领导和从事革命活动,他多次被政府通缉驱逐和流亡海外,还要承受丧子之痛,经济上拮据潦倒。即使面对革命的暂时失利或低潮,他坚信“社会主义会重露头角”,社会主义革命事业在不久定会胜利,恪守马克思主义信仰。其二,在他眼中,马克思主义“历险记”首先经历了蒲鲁东主义、巴枯宁主义、可能主义等几个阶段,走出各种错误思潮的迷宫,接着又与修正主义形成了两军对垒的局面,这折射了马克思主义的生长规律。其三,马克思主义在前进路上与各种错误思潮的较量以及和工人运动的结合是一个长期反复清楚“余毒”的过程,对客观规律的认识呈现出一个螺旋式上升图谱。第五,拉法格思想主张中的几个重要问题决定了其马克思主义观的真假和走向。拉法格在对待半无政府主义者爱尔威的立场和中派主义问题上,都构成了其马克思主义者身份的核心组件。为此,通过探究拉法格马克思主义观中的两个典型主题,即半无政府主义和中派主义非议,展开对拉法格是否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的蠡测,还原其作为革命马克思主义者的思想原貌。拉法格晚年与盖得在一些原则问题上发生了激烈争论,双方的分歧点主要聚焦于议会斗争的重要性。从后来的法国无产阶级革命实践来看,拉法格的主张也有一定的合理之处和现实意义。所以他晚年的一些思想主张和革命斗争活动也值得予以关注。综合来看,拉法格的错误主要表现在: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表述不够确切;对农民缺乏科学的阶级分析;对巴黎公社的评价具有片面性;低估了无产阶级取得政权后国家的作用,错误地认为无产阶级国家不应干预任何生产,等等。因此,在拉法格的马克思主义观中,既有重要的成就,需要我们坚持发展,也有经验教训,值得我们甄别反思。在评析拉法格马克思主义观时,我们要坚持以历史视角和辩证方法为坐标的评价体系,既不能一概而论,也不能混为一谈。一言以蔽之,拉法格的马克思主义观构筑了国际工人运动史中独特的“拉法格阶段”,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是“大写的贡献”与“小写的错误”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