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坡洼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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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的名字写在大地上,现在我才知道
  我的父亲当时是何等的才高八斗、心高气傲模样
  他想把村庄和秋天一起收聚起来作为儿子的殿堂
  却没有想到原来落木萧瑟正是秋诗的基础格调
  于是在我的眼里,村庄的秋诗就是一首大江东去
  秋风扫过落叶,砍瓜切菜才知道收割需要舞锹动刀
  村庄最沉重的其实就是秋天,在漫天遍野的玉米地
  你会看到,原来成熟就是开始衰老,青葱的谷穗变得金黄
  你会看到,原来英俊的向日葵不再骄傲,黑黑的牙开始掉了
  神采飞扬的谷穗开始云鬓不整,然后在荒凉的田里弯着腰浅笑
  只剩下满地田垄,刻下一个个被犁铧翻过的凌乱姓名
  来吧,面对秋风的村庄开始裸露胸膛,秋诗倔强
  那一行行瘦弱而坚定的排列,像孟郊、贾岛诗章
  夏梦到此结束,秋诗由热转凉,村庄再一次获得筋骨的力量……
  ——杨 挺
  黑夜里的声音
  当一年一度的春天的阳光再次落于这个叫西坡洼的村庄,时光仿佛飞鸟,在我的身上,已飞过很多年。
  很多年的时光,对于我似乎是一次远离之后的又一次亲近。而对于这个西海固腹地的村庄,又留下了怎样的痕迹?同一片地域,多年前与多年后似乎不曾变化,就如同一篇小说,看到了它的开头和结尾,中间的那些情节就只能通过想象了。而我,现在依然像站在三十年前的村庄。一群银灰色的鸽子飞过院落的上空,划出自然优美的弧线之后,整齐地落在发黄的麦草垛上,它们的飞翔比此时的阳光更加灿烂。一只毛未脱尽的黄狗平展展地卧在草垛的阴凉处,红红的舌头从嘴里吐了出来,一张一弛的呼吸使舌头很有节奏地一伸一缩,它神情专著地仰望着这群鸽子,忽然,鸽子弹起的一小块土疙瘩,跌落在了狗的耳朵上,它的吠声顿时四散,群鸽复又飞起。一小股风,悬浮起几根麦草,在空气中缓慢下落。静卧在墙根处的两头秦川黄牛微闭着双眼,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鸽子的飞翔与狗的吠声似乎与它毫无关系,事实上也真没有多大意义。这些都是三十余年来挥之不去的记忆,今天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让我体验到一种来自心脏深处的朴素与亲密。
  面对一成不变的阳光与似乎一成不变的村庄,七岁多的儿子异常兴奋。他的一双小脚,正在极力追赶牛的蹄花,那样子让我无端地想起三十年前的一件事来。种了一天的豌豆,一对黄牛依然迟缓地在地里走着,父亲扬起的皮鞭偶尔落在牛身上,牛自然会加紧走上几步。母亲的左臂上,挎着一个像涂了一层铁锈的竹篮,右手不停地将篮子里那些在我看来有些倦慵的豌豆一颗一颗地丢进犁沟里。我像一只听话的小狗,形影不离地跟在母亲的身后,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其实我什么也不会干,就是要跟着他们不停地走。
  日近黄昏,牛和人都有些累了,父亲、母亲和一对牛都暂时停止了作业。而此时的我,总在两头牛的面前跑来跑去,偶尔摸摸牛的耳朵、眼睛、犄角、还有它们渐渐瘪下去的肚子。当我的手摸向一头牛的尾巴时,另一头牛开始愤怒地冲向了我。牛的愤怒似乎一瞬间就结束了。牛愤怒后留下的结果是:我被牛牴得仰面朝天,犁也折了,尚未种完的半袋豌豆,被牛踩破后撒在了地里。父亲的鞭子打完了牛之后,开始甩向母亲,之后又打了我。
  此时,天已完全黑了。北方的暮春,早晚的气温还是很低的。母亲背着我,我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温暖。一路上父亲和母亲谁也不说话,只有迟缓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辽的山沟里。半夜的时候,我无端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开始不停地哭。母亲埋怨父亲打了我,并喋喋不休地说,不就撒了半袋豆子,你看把娃娃打成啥了?那时,我被父亲抱在了怀里,母亲用笤帚不停地扫着门槛,说是给我叫魂。村里的大人们都会这样的,自己的子女被什么惊吓后,说是魂被吓跑了,于是就开始叫:某某回来,某某回来。男人在前面喊,女人在后面应。回来了,回来了……父亲和母亲也喊着同样的话。他们的声音在夜的苍穹下不断地扩散,扩散在我的魂魄丢落的地方。
  在经历那个铭心刻骨的夜晚时,我大概也就儿子这么大,七岁多。而现在我已如同父亲当年打我时的年龄,母亲呢?她的魂魄早已飘然天庭,我肯定是叫不回她的魂魄的。
  阳光依旧很好,透过玻璃落在父亲的脸颊上。父亲沉默着,并望着窗外。我低着头,看着脚下一只蠕动的虫子,虫子的爬行如同我的爬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近些年,我和父亲的对话越来越少,似乎都带着客气的成份。我记得父亲年轻时话很多,我不知道这二十余年间他的话都去了什么地方?据村里和父亲年龄一般的叔辈们说,父亲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并不停地说一些经年的往事和与往事有关的人。我知道他一个人的影子,晃动在这个院子里已好多年了。他有时对牛说话,有时对炉火说话,有时几天闭口不言。看着孙子在他面前跑来跑去,他总是笑盈盈地和孙子说话,问一些在他看来的新鲜事,其实孙子哪里知道。偶尔他会将自己的孙子抱在怀里,亲上几口,孙子会推开他,或者从他的怀里挣脱,他会无奈地骂上一句:不是个好东西,是不是嫌爷爷老了,不愿意和爷爷说话?我倒觉得父亲的这话是在骂我的。
  坐在青年与中年之交的门槛上,我看着已通往老年的父亲,而我的身后正跑着童年通往少年的儿子,老年的父亲与我之间的语言越来越少,少年的儿子正在学着越来越多的语言,当我的语言像父亲一样逐渐减少的时候,儿子所学的语言又说给谁听呢?
  路边的颜色
  现在,我必须坐下来,看看路边的颜色。
  这是渐行渐远的夏天趋于疲惫的某个下午,我在西海固一个叫西坡洼的地方,徒步走过了很多童年里曾走过的地方,我已经从早上走到了现在。细想,我其实没有走多少路途,只是随心所欲的转转而已。太阳在我的头顶如一双眼睛,老盯着我的影子,但这光却不怎么灼伤人的眼睛。我曾试图躲避这样的光芒,回到生我养我的那间蓝砖青瓦的屋里,美美地睡上一觉,或者陪父亲说说话。
  可我怎么总躲着父亲的目光,一个人坐在这阳光下的山坡上呢   我看见路边肆意乱长的野草,被阳光、风,以及早霜扼杀过后而发出枯黄衰败的颜色,整个山野都呈现着这样的颜色,这是我最为熟悉的颜色。
  这样的颜色让人伤心和凄凉,让人容易产生诸多逃避和挣脱的想法。我想起了四爷家的院子,院子里安然卧着的狗,肥了的黑山羊,摞成垛的麦草,以及挂在屋檐下的玉米棒,比妹妹脸还红的辣椒……许多这样的颜色,与我在路上见到的颜色似乎有些不协调,但这是我见到的实实在在的两种似乎矛盾的秋天的颜色。
  然而,更多的颜色不断从我的眼前经过:一头猪仔在涝坝里转着,几个老人蹲在墙根下,耕过的土地里,几只野兔疯狂地跑着……
  所有的颜色都让我想起一些旧日的事来。
  在西海固走了许多的路,在西海固的土地上行走了三十余年,第一次执着于这天地之间的颜色。
  坐下来,发现颜色其实离我很近。顺手掐下一朵正在绽放的野菊花,小小的粉红色的火苗在我掌心的脉络间开始燃烧。这是一苗有生命的火焰,很像人间的爱情,原本素昧平生,因了我的采摘,它的命运忽变,在我的手指间有了疼痛和颤栗。粉红的色泽似乎脱去了刚才的颜色,生命被我杀戮,就像我亲近家园又离开一样。也许这就是人性的另一面。
  就这样坐着,不想伸开双腿再去刻度属于自己的土地。
  看着,听着,闻着这家园上空独有的颜色,独有的声音,独有的味道。一切都因生命而存在而复活,就如同现在我所看到的那缕温暖的带有牛粪味的炊烟,开始在屋前宇后萦绕。
  眼泪花儿
  庄稼被收割刈尽的时候,地似乎脱去了缤纷的外衣,看上去非常的单调,或者说非常的孤独。黄金一般的麦子,淡蓝色的胡麻花儿,粉红色的荞麦被阳光和雨水送到很远的地方。树单调地立着,如同地上长出的一双手,在晚来的风中轻轻地摇摆着。绿色褪去,叶子飘落,鸟落在树杈上就显得很伟大。轮转的季节可以改变一切,也可以让一切复活,就是改变不了土地原始的色泽。
  秋天将尽的时候,我站在西海固一道高处的山梁上,满眼里全是单调的色彩。就如同我生活在城市里一样,每一个时间点都被单调或者说同一色彩串联着。像此时的土地被力度不怎么大的阳光束缚着,人的思想也被“单一”束缚着。比如现在的我,阅读范围就被一本叫《瓦尔登湖》的书封闭着。之所以喜欢阅读这本书,并不是这本书被那些伟大的人圈点过、推荐过,或者影响过他(她)们,比如爱略特、爱默生、哈丁、徐迟......也并非群蜂追蝶,更纯粹些说,就是赶时髦。我只是喜欢阅读其中的一些章节,比如在《乡村》一节中,瓦尔登湖畔的人们在森林、草地、树木的周围秩序井然地生活着,人类与自然之间是那样的协调与统一,使人不禁为之神往。
  然而此时的《瓦尔登湖》与我的近在眼前的西海固有关:瓦尔登湖畔的山、亨利·梭罗的脚步、我阅读时的想象。假如梭罗在秋天的阳光中迟缓的步履挪动在西海固的土地上,那他的笔尖流淌出的文字与《瓦尔登湖》里的文字一样的伟大,那文字一定会使我的故土——西海固的群山被整个世界阅读、怀念、或想象。
  偶尔得到过一本《固原州志》,翻阅其中的一些章节,历史的西海固在梭罗时代还是一片水草丰美的地域,只是被流水的铁器杀伐;被过往的马蹄践踏;只是被那个时代的写手们忘却了记录。我与梭罗时代的西海固在时间上只相隔二百年,我能读到美国的《瓦尔登湖》里实实在在的文字,而关于西海固我只能通过想象和幻化,幻化那些被焚烧了的树木、退却了的草场、干涸了的河道……我有一个人在土地上散步的癖好,长着庄稼的土地,长着草的土地,开着花的土地,什么也不长的土地,闲下来的时候我都去。每去一次,身后似乎总回荡着一应一答哀伤的鸟鸣,有时它们使我联想到早年的鸟鸣就是一种来自大地上自然弹奏的音乐。然而这音乐最终被单调和嘶鸣代替,没有了快乐,只有懊悔、感叹和泪水。
  这样的地域我依旧留恋。我还是深爱秋天里这单调无比的土地——胜似生命和佛的土地。有一年秋天,红花绿叶的荞麦尚未完全收尽,我的一个婶娘坐在地头上磨着镰刀,嗓子里飘出了一段西海固的花儿:
  走来走来(者)走远咧
  越远地远下(哈)咧
  褡裢里的锅盔就轻(哈)咧
  眼泪花儿把心淹了
  那时候,婶娘泪流满面,我也泪流满面。
  老堡子
  你仿佛已闻见童年那温暖的带有牛粪味儿的炊烟。
  不用抬头,尚未走近心灵的村庄,显现于你面前的就是村头那座破败不堪的堡子。堡子在你幼小的心里就是一座整日紧闭着城门的城。你不用出城,城里能给你需要的一切。
  堡子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人筑的,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想弄明白。你曾问过堡子里那十来户人家里年龄最长的老人。他们总是摇摇头,或者骂上一句:不好好念书,尽问些闲事。那时,你觉得自己像在研究一个宏大而神秘的课题。等你离开堡子的时候,还是不清楚它的来历。也算你对于自己的故土留下一笔不大不小的债务吧。
  其实,那个偌大的堡子就是一个小小的村庄。
  堡子里长满了榆树,好像都一般高大。有几棵杏树挤在它们中间,像从其它地域泊来的移民,受冷落和排挤,不怎么鲜活和旺盛。一年一度的花开花落里,杏树的枝头总挑着那么几朵单调的粉红、粉白的花儿。也招来几只勤奋的蜜蜂嗡嗡嗡地转上一圈,扇扇透明白净的翅膀,就销声匿迹了,永远地去了远方。当然了,杏树的周围要比榆树热闹的多了。在杏树的绿荫下,常有几个光屁股的娃娃为几个青杏争着闹着,有时也会大打出手。而树枝上的杏子则高高地悬挂在天空中,俯视着这些小不点娃娃。
  堡子里总有些闲着无事可干的大人,他们老蹲在树阴下说些稀奇古怪的事。然而在他们的周围总有自家的一群母鸡和他们一样胡乱地转悠着,也有吐着舌头的白狗,不停哼来哼去的黑猪,也有目光很凶的花猫,这些似乎很通人性的小动物们有时也相互闹矛盾,甚至发生战斗。但他们的战斗很快会被大人的骂声阻止。
  堡子的东北角有一口井,很深。就井绳足以让一个健壮的男人用完全身的劲来背。青石做的井台上刻有龙、凤、羊、猪等一些动物的图腾,这些图腾在岁月的轮转中已显得有些苍老和疲惫。井绳与井台之间在时间的深度中所磨出的那条细壕,足以证明时间的力量是无穷尽的。站在井台上远远的你会见到一处长方形的坟院,一对土堆像女人的两个乳房,圆圆的,兀自又孤独地存在着。那坟墓上面长满了各种常见的野草,也开花,而且有一种草开的花朵闻起来很香。但没有人知道这对朴素的坟冢里埋着谁家的先人,看惯了,也不怎么害怕。现在想:人和鬼其实不就隔了一层黄土。堡子里除了十几户人家,就是被分割成一块一块平整的田畴了。最美不过春夏的天月了。苜蓿花儿醉人地绽放着自己的青春,一对对燕子斜着身子低低地从它们的梢头掠过,苜蓿花儿轻轻地一摆,像给燕子打声招呼,似又说,你们来了。麦儿浪穗的时候,正是胡麻扬花的季节,一片一片蓝蓝的花朵在月亮初开的天宇下,静默地相互抚慰着。那时,田间地头,一定坐着年轻年老的男女们。有的在说着经年的往事,有的幻化着未来的爱情。羊圈、牛圈里也不时传来它们亢奋的声音。本是一个青春的季节,也容易产生诸多故事的季节,谁也奈何不得。就放任自流吧。
  堡墙很高很厚,也没有人去破坏,或在塌落的地方去修补,就那样自然地存在着。假如有一个懒人想从堡墙上挖些土下来垫牛圈、猪圈、羊圈什么的,那是很困难的。得用撅头一点一点地去挖,半早上也难挖上一架子车。即便是下雨天,或秋天阴雨连绵不断的天日,也难挖些土下来。再说了,好像没有人会那样去做的。假如谁那样去做了,谁就会被住在堡子里的人看不起,或受冷落。
  堡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的时候,就都想到堡子外面去,都想到外面去享受清静。于是堡子里的人家如蚂蚁一样搬起了自己的家。堡子也就逐渐地空了起来。早年温暖的人间烟火在堡子的上空就不怎么诱人了。
  现在,我在三月的阳光下,又一次站在寂廖的堡子里,经年的一些景致当然已不怎么清晰。但当年的那些石磨、石碾、场院、以及住过的窑洞……依旧在流动的空气里老而古朴地延续着自己残喘的生命。而那口老井,我趴在上面看,阳光下能清晰地照出我的影子。该去的当去,人的意志自然无法留驻。只有水,只有水的生命一直那样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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