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他俩在列车倾覆间终止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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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年5月,山东青岛殡仪馆,方栋的黑色骨灰盒静默地躺在馆内白色百合花丛中。刘黎一袭素衣,她知道,方栋去了,这一次他不再说“你先”,徒留下冰冷的骨灰,就这样将刘黎的心刺痛……
  
  2001年4月27日夜,北京西客站,两名学生模样的青年一前一后走向开往青岛的T195次列车。
  “你先。”车门口,列车员验票时,穿着红色球衣、背着大包小包还在喘气的男生侧过了身子,让身后的女生站到了前面。女生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温暖,但是人太多,也来不及回头看看给她让位的男生。不想,进了车厢,放过行李,她转身要爬上中铺时,还是这人,从下铺坐起,指着床说:“我与你换张票,你睡下铺吧?我个子高,爬起来方便……你先。”
  又是“你先”。难得的心里先装着别人的人。女生接受了男生好意,不禁抬起头,心存感激地望了望男生。
  火车启动了,两个年轻人交谈起来。就这样,刘黎与方栋相识了。
  时年22岁的方栋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工程学院学生,家住青岛栈桥。这年上半年,他将毕业,他决定回青岛创业,办一个自己的公司。这一天,他的包里揣着他为北京一家外资企业设计的建筑方案拿到的两万美元报酬,这是他创业的所有资本。
  “我谢谢你总让我先。你是去青岛吗?知道到青岛要多久吗?”刘黎问。
  方栋回答:“明天上午9点多到,因为我家是青岛的。”刘黎兴奋起来:“栈桥你知道吗?”“当然知道,就在我家附近。”“太好了!你给我介绍一下,哪些地方好玩。我喜欢旅游,这次就是趁学校要放假了,去青岛旅游的。”
  这个时候,方栋才知道对面的美丽女孩叫刘黎,也在北京上学,比自己低一年级,是北京外国语学院大三学生。方栋若有所思:“北航”与“北外”紧邻,我与她怎么三年无缘相见?直到今天,在我将要走出大学校门时,又为什么奇迹般相识在同一趟列车上?
  车过济南,车厢里的灯熄灭了,两人躺下来休息。方栋第一次在这趟车上毫无睡意。
  车到终点。“你先。”窄窄的过道上,方栋侧过身子。刘黎下了车,才突然想起,得找方栋留下个电话。可是,四处寻找那个高大的身影,却只见旅客一个个行色匆匆从身边走过。刘黎拿出这趟车票细细看了一遍,又细细整平,夹进钱包深处。
  长假结束后,刘黎回到北京。活泼开朗的刘黎第一次有了心事。终于,刘黎打听到了方栋5月底将回校参加毕业论文答辩。这一天,刘黎一如去青岛时的装束,早早地站在“北航”工程学院的门口。当方栋高大的身影渐走渐近时,她再也禁不住泪流满面。她走过去,方栋走过来。方栋不说话,甚至不叫她名字,而是径直牵住了她的手,这个时候,刘黎看到,这个她魂牵梦萦近一个月的男生,竟也瘦了一圈。
  一切语言都是一种累赘。真爱的列车,就这样悄然驶向下一站。
  2002年,方栋在青岛开办了自己的建筑公司。这年夏天,刘黎毕业,她拒绝了父母在上海一家金融公司为她找的工作,来到青岛。2003年初,方栋公司出现严重亏损,并因负债而被迫停业。祸不单行,同年,方栋的母亲被检查出胃癌晚期。
  方栋和母亲感情非常深厚,当初他从北京回来创业,重要原因也是为了照顾母亲。他哪会想到,母亲还没来得及让儿子尽到孝心就要离去。方栋突然间感到了人的生命在命运面前竟是如此弱小无力……两面夹攻,方栋陷入痛苦的泥沼中。他以酒浇愁,异常消沉,并决意“赶”刘黎离开自己,回上海去过幸福生活。
  刘黎的心在流泪。这种泪,一为方栋“赶”她而流,一为方栋对母亲的深情而流。 “你以为这样下去就算爱着母亲,也爱着我?”刘黎说道。方栋闻听此言,酒醒了一大半。半晌,他回过神来,恍然大悟……
  就在这天晚上,刘黎告诉方栋,五一,她决定和他结婚。2003年五一,在相识两年后,刘黎与方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方栋买了一枚便宜的婚戒,和一束百合花送给妻子,然后,两个人约定,搀着患癌的母亲,再度坐上T195次列车,并且要挑12号车厢的铺位,去一趟北京……
  5月3日,当列车在夜色中徐徐驶离青岛,一对新人十指相扣,眺望车窗外的万家灯火,记忆又回到了两年前。方栋感谢刘黎,说要回报她,用一生的时光来呵护她守望她……
  刘黎心暖暖的。这个晚上,他们说着话,直至车到北京,天地一片明亮。
  从北京回来不久,方栋母亲病情加重,最终离世。安葬了母亲,他俩重坐T195次列车回京,分别进了不同的公司,重新开始打拼。
  两年后,积累了工作经验的方栋与刘黎辞职回家,重新创办了自己的建筑设计公司。
  2008年春节过后,刘黎突然发现自己准时到来的例假“爽约”了。方栋赶紧带着妻子到医院检查,原来刘黎怀孕了。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方栋兴奋不已,他抱起妻子,在医院大厅高兴地转起圈来……
  这一年,恰是方栋与刘黎相识相爱的第七个年头。 他们决定去北京旅游,还是坐T195,因为这辆车对他们来说,有着太多的意义……
  4月22日,方栋与刘黎起程去北京。尽情玩过5天,4月27日,两人再坐T195回青岛。两人上了车,来到12号车厢,找到要睡的中铺与下铺。方栋说:“你先在下铺睡吧,我先整理一下行李。”刹那之间,刘黎的记忆一下闪回七年之前,她发现,生活在如此奇妙地轮回,只是现在,岁月的磨难让他们添了一份风霜,而她生命中拥有了一位答应呵护她一生的亲密爱人……
  爬上中铺前,方栋想起了什么,便趿着鞋,去车厢接口处用旅行杯倒了一杯开水,放到刘黎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次日凌晨3点半,火车缓缓地进了济南站。方栋起了床,先给刘黎盖了盖被子,又站在铺位凝视了妻子一会。这个夜晚,刘黎其实一直半睡半醒。不过,当方栋下床时,轻轻地给她做这做那时,她却闭上了眼睛,孩子般佯装深睡。一个女人,总希望得到这种娇惯与怜爱。
  约一个多小时后,也不知车到了什么地方,突然,“咔嚓”一声,列车猛一震,紧接着剧烈地晃动起来,车厢内的灯也变得忽明忽暗。刘黎睁开眼,大声叫道:“出什么事情了?”方栋也醒来了,他双手抓住床沿,从中铺跳了下来,一下扑到了刘黎身边:“刘黎,不要怕,我在你身边!”
  列车连续翻腾了1分多钟后,“砰”的一声,地动山摇中滚下了四五米高的铁路,刘黎才知道,列车脱轨了。此时,她的爱人,仰面躺在过道上一堆行李架中,对她伸着双手,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望着她……
  “方栋,方栋……”刘黎叫着丈夫,想爬过去,但是身子一动就一阵剧痛,根本就动不了身。“刘黎,保护好孩子,你别怕,我会过来……”方栋也在叫着,但是他身上显然是什么地方伤了,身子挪动有些艰难。终于,他爬了过来,刘黎也尽力倾过身子,夫妻俩一直伸着的手,指尖搭上了指尖。然而,紧接着,又一连串“砰、砰、砰”的巨响传来,片刻的死一般的寂静中,车厢里突然尖叫起来:“撞车了!”就在这一刻,刘黎看到,方栋竟然猛地站起,大叫一声:“黎黎,你先走!你保护好孩子,你在外面等我!”随后伸手托住她的臀部,从已经被震碎的窗口,将她猛地推了出去。一瞬间,列车长长的钢铁身躯,再次扭动了一下,随着“吱吱嚓嚓”一片巨响,癫狂的列车终于趴在了地上……
  原来,此时T195火车已倾覆在山东淄博市一个叫王村和周村之间的S形弯道上。它在没有接到减速调度命令的情况下,以131公里的时速通过这段临时通道,从而造成车厢的第9到17节车厢突然脱轨,横到了另一条铁轨上。3分钟后,迎面驶来的5034次列车紧急制动未果,一头又撞了过来,两条钢铁巨龙绞到了一块。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黎醒来,她突然回忆起刚才的一幕,她声嘶力竭地叫起来:“我丈夫呢?他还在车里,我要等他一起回家……”可是,刘黎最终看到的是:她的丈夫,以双手托住的姿势,卡死在已经扭曲的车窗口里。他在将妻子推出窗口后列车的再次扭裂中,已永远离他的爱妻而去……
  事后,刘黎在看到方栋的遗体时发现,他左腿骨折,全身无其它伤害。如果不是因为救自己,凭他的体魄,他完全可以生还。
  刘黎大为吃惊也更伤痛不已的是,打开方栋的钱包内层,一张火车票赫然在目。那一张车票,染了血,依稀可见的,是这样的字迹:“2001年4月27日,北京→青岛。”望着这张车票,刘黎一阵昏厥,泪水无言地倾泻而下。
  在淄博解放军148医院医治一天后,4月30日,刘黎出了院,参加丈夫的遗体告别仪式。望着丈夫,7年里两人厮守人生的一幕又一幕,一一回现在刘黎眼前。她没有了眼泪,她已哭不出来。
  丈夫“走”了,腹中的新生命来了。在某一个深夜,刘黎感到腹内涌起微妙的悸动。这一刻起,刘黎不再哭泣,她知道,只能坚强,这是方栋的骨肉,是他与她在这人世间的唯一链接,她得细心呵护孩子的成长,这才是对他亡灵最真切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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