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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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邻居有一条泰迪狗叫球球,主人不很待见它,所以它总是一副脏脏的样子,就像一把黄不拉几的布拖把。它的毛发旺盛,披拂全身,难以看到眼鼻口耳,我总是很替它着急。因为不受待见,它的脾气很坏,在与群狗争食时,它撕咬狂吠,十分凶狠,因此小区里的人都不大喜欢它。
  球球的坏脾气让大伙退避三舍,但它的凶狠并不能让它免遭伤害。喝过酒的人会戏谑地朝它扔砖块儿,引它大叫跟来,然后再狠狠踹它。它常常惨叫着跑开,然后再据门跳扑狂吠,便有人手持木棍前来,它便惊慌逃开,众人相视大笑。
  我经常在喂我家两条狗狗之余,再喂它一些食物,它便待我非常亲善。每次从它家院门边经过时,它时常从旁边的草丛里闪出,亲热地蹭我的裤脚,陪我走过一段路。一次我去上班,它悄悄跟着我,我并不知道。走到快过马路时,我下意识回头,只见它默默地慢慢跟随。我便顿下来,朝它挥手说:“回去!回去!危险!”它抬起头,露出平常难以看见的眼睛,默默地看着我。我向前迈步,它也悄悄挪一步。我对它跺脚,它无辜地看着我,终于转身,慢慢走了。
  除了草丛,球球还经常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就是小区门口的卤菜摊子。有一次球球跟我一起去买卤菜,我很真诚地恭维摊主的卤菜味道好,他显然很诧异我对他居然有这么高的评价,一时激动,把留给小区富户狗狗们的鸭屁股一股脑扔给了球球。球球没有片刻犹豫,扑了过去,狠狠吃起来。自那之后,我常常在那里看到它,逡巡在菜摊附近,但却对摊主保持着躲闪和还击的姿势,不时狂吠几声。摊主看到我,移开眼睛,和别人谈笑去了——我很少买卤菜的。
  今年夏天,我恍惚觉得少了一些什么,走过球球家院门外时,才想起好多天没看到球球了。草丛里再也不见它跳出来冲我摇尾巴,虽然看不到它的眼,但我想应该是高兴的。在菜摊附近,也没见到它绝望的守候。我很想敲敲门问问它的主人,但平时素无来往,况且他才是主人,我如此做可能会引起反感也未可知,便站在门口望望,我仿佛能感觉到它的呼吸,却看不到它。
  一天晚上,我出来遛狗时,忽然听到了球球的惨叫,只听见它的主人在骂:“他妈的一条狗,还有啥可耻的!”然后就拿棍子赶球球,只听见球球叫,却不见它出来。我便问伸脖子围观的邻居,她说你不知道啊,球球主人怕它热,又想给它去虱子,把它的毛剃光了,球球害羞,死都不出门呢!把狗粑粑拉在院子里了!
  我听不得它的惨叫,便离开了。我想起我曾经做过的梦,梦见自己赤身露体,忽然置身于一个偌大的广场,那种耻感在梦里也令我想钻进地洞。球球是如何懂得羞耻的呢?是不是所有的狗都有耻感?所有的动物都有耻感?是不是每个动物躯体里,都有一个灵魂?它们只因为寄身的地方不同,因而处于不同的空间,所以我们才无法对话?
  我想起它几乎与整个世界为敌,只为赢得尊严;想起它为吃饱肚子,不得不逡巡在那个卤鸭摊子旁,忍受着嘲笑、冷遇和暴力。活着多么不易,尤其对于有耻感的灵魂来说。如果没有耻感,一条狗是很容易幸福的,就像一個人,如果没有耻感,他比一般人更容易成功。
  球球是不幸福的,不幸福的球球让我惭愧。我记得少年时,我总是爱脸红,我不敢跟我喜欢的女生说话,我不敢跟陌生人问路,我回答错了问题,会羞得红到耳根,现在我已经可以在酒桌上说段子了。
  (编辑 王玉晶/图 锦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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