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头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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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警告
  ①
   “北冀有山,受其诅咒,村民年不过四十,必吊头亡于树,故名曰吊头山。亡者死而不化,日夜哭鸣,其声如婴泣。方圆十里,生人避之……”
   听起来让人惶恐的传说,却引不起我的畏惧,在我的眼中,这样的记载就像《聊斋》一样没有根据,而文章出处的《鬼志》应该也和《聊斋》一样只是村野怪谈罢了。
   不过杂志社的总编似乎很有兴趣,打算要派我前往冀州探访,找出吊头山的所在,并且作出一份特别报导。
   我不由得感到好笑,凭着这样的记载,再加上内陆经历了几次的变革,谁还能找到吊头山的真正位置,再加上吊头山是不是真的存在,也还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另一名被总编点名的摄影记者,同样抱头困扰着,大概是因为不晓得该从何下手,只见他一会儿查计算机,一会儿看资料的,口中并不断地抱怨:“冀州的总面积要比台湾还大,这样盲人骑驴地乱找,最好是可以瞎猫撞到死耗子……”
   “你们真的要去?”坐在我的对面的林小姐推着鼻梁上的眼镜,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地停了下来。
   “呵,公司出钱,包吃包住包机票,就当作是去旅游。”我说。不过我没有说出真正的动力,总编已经私下和我达成协议,如果我可以找出吊头山,并且写出完善的报导,那他会替我再加一成的薪资。我只是杂志社的一名新人,一成的薪资对我而言是很大的诱惑,况且就算找不到吊头山,我也没有任何的损失。
   “唉,你不要怪我多话,有些事情不得不信。”林小姐又说,她一面看向总编的位置,就怕总编会听见我们的谈话。
   见状,我了然地对她说:“我保証不会传出去。”
   “其实,之前我们也有同事去找过《鬼志》里面的地点……”林小姐一讲到这里,飞快地低下头去,拿起手上的报告假装认真。
   我看向总编的位置,总编正在盯着林小姐看,难怪她会忽然不说话。我不由得感到好奇,究竟是什么事会让杂志社的员工不敢公开谈论。
   好一会儿,总编这才收回他不满的眼光,不过办公室里面的氛围仍然凝滞,回想起来,似乎是从总编把《鬼志》的资料交给我开始,气氛就变得怪异,只是我刚才没有注意到,现在仔细一看办公室里面的员工,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大声说话,彷彿在害怕心里藏着的秘密会被发现。
   我随手写了一张纸条,再扔给坐在对面的林小姐,只要找一个总编不在的地方,她肯定就会侃侃而谈。
   林小姐捡起了我刚才扔给她的纸条,看完很快地对我使了一个眼色,表示她愿意在下班之后和我单独见面。
   我回以感谢的笑容,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手边的工作。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五点的下班钟声敲响,我连忙收拾细软准备下班,没想到同事们比我还要着急,全部动作一致的奔逃出办公室,彷彿是在上演灾难片。
   见状,和我一起被派往冀州的摄影记者小野,总算按捺不住地问我:“孟哥,他们今天怎么回事,办公室有怪物吗?”
   “不知道。”我敷衍地笑着,因为明眼人都看地出来,他们是在躲避总编。
   小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随后又说:“我还以为是在排挤我们两个。”
   他会这样认为也不是没道理,因为我们两个都是杂志社的新人,我是这个星期一才来报道,而小野则是比我晚了一天,因此小野对我过度依赖,认定了只有我才是他的朋友。
   “不要叫我孟哥,我不过是大你三岁。”我敲着他的头,随后起身准备去赴约,我不想让林小姐等太久。
   “虽然我年纪轻轻,不过我还懂伦理道德,你比我有社会经验,也比我早进来一天,还比我大了三岁……”小野还在呱噪地念着,而我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明天见。”我回头向他道别。
   他连忙停下细数我的强项,挥着手大喊:“再见,孟哥。”
   我失笑地离开办公室,直接赶往和林小姐约定的咖啡厅。
   一离开杂志社,我即刻被下班的人潮所淹没,耳边除了汽车的喧嚣、喇叭、引擎,其次就是女性的高跟鞋敲出喀喀的噪音,不由得令人神经紧绷,即使下了班仍然不得放松。
   站在斑马线的前方,后头的人潮却是不懂礼貌的一直往我的背部贴上来,我回头瞄了一眼,原来是一名忙着抽菸聊天的中年人,好险不是总编。这时候,马路很快又亮起绿灯,我连忙逃离他推挤,迅速地往马路对面走去。
   约莫五分钟的时间,我顺利地抵达了咖啡厅。
   我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看见她。捧着水果茶,我来到林小姐的对面坐下,还没等我开口,林小姐却先将一张纸条推到我的眼前。
   “这是什么?”我讶异地问她,坐定了位子之后,我好奇地把纸条打开,里面写着一家医院的名字以及病房号码,另外还有一组姓名和电话。
   “我想你会需要这些,那是我们之前的同事小梁,还有小梁的手机号码。”林小姐说。她的神色紧张,不停地张望窗外,似乎是担心会有熟人路过,被发现我们两人在咖啡厅里面约会。
   “小梁……我听说过,好像是一名摄影记者,他在住院吗?”我将纸条平摊在桌面上,指着上面的医院名字询问林小姐。
   林小姐摇头,迟疑了半晌才说:“不是,住院的是阿升。阿升之前是专栏记者,负责的就是你现在手上的部份,至于小梁则是和他搭裆的摄影记者。阿升先离职的,没两天的时间,小梁也离职了……所以杂志社才会找你进来,还有让小野和你一起接手恐怖专栏。”
   “我不懂妳的意思,他们两个人的离职也和《鬼志》有关吗?”我努力解读林小姐想要表达的意思。
   “你怎么会听不懂呢?我是在劝你不要去找《鬼志》里面的吊头山,那本《鬼志》太可怕了,当时小梁和阿升他们就是去找《鬼志》里面写的不死村,所以才会出事。”林小姐说。
   “妳说慢一点,我不懂这之间的关连性。”我说。
   林小姐闻言,她猛喝了一大口咖啡,作了几次深吸呼之后,才平复下情绪对我说:“当初总编也派了阿升、小梁一起去找《鬼志》中记载的不死村,另外还有一名旅游记者老李也去了,总共是三个人。当时就有传言,说只要是去找《鬼志》中记载的地点,不是没回来就是遇到怪事而无法寻获。他们三个人当时也不信邪,结果,老李就死了。没多久,阿升也出事了,现在就住在医院里面接受精神治疗。因为太诡异了,所以我们同事都不敢谈论,没想到总编会再派你们两个新人去……”
   我啜了一口水果茶,听完林小姐的说法之后,反而认为整件事是穿凿附会,不过我想林小姐现在告诉我这些,肯定是忍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所以手指才会紧紧的扣着咖啡杯。
   我笑着安慰林小姐:“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妳想想看,不是还有小梁没事吗?不然妳也不会把他的电话给我,所以关于《鬼志》的传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谁知道小梁之后会不会出事,阿升也不是一回来就立刻出事的。”林小姐颇为不满我的态度,似乎是认为我在糟踏她的好意。
   我即刻一改态度,收起笑容,正经的对她说:“谢谢妳的提醒,我会先去找小梁和阿升,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很危险,我会自己评估后果。”
   我晃了晃她给我的纸条,然后折好收进口袋。
   林小姐总算释怀了,她露出了笑容,拎起包包向我道别:“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还有,千万不能让人知道我跟你说了这些喔。”
   “知道了,不会害妳的。”我说。
   林小姐吁了一口气,不再多留片刻,马上偷偷摸摸地离开了咖啡厅。
   看着她的背影,我不禁对小梁产生强烈的好奇,觉得自己一定要去和他见一面。既然他接触过《鬼志》,说不定他的离职也有难以告人的苦衷。
  
  
  
  ②
   我唐突地打了电话给小梁,没想到小梁却豪爽地答应和我见面,不过他选择的地点却叫人惊讶,居然是约我在医院的病房会面,我不禁脱口问他:“是要去看阿升吗?”
   小梁在电话的那头愣了一会儿,这才回答我:“对,你已经去看过阿升了吗?”
   “没有,是林小姐给我的病房位置,就和你约的地点一样,她也希望我去看看阿升,还有跟你谈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去吊头山。”我诚实的告诉小梁。
   他吱唔了几句,最后说:“那就……明天见吧。”
   说完,他也没等我再说什么,便主动地挂断电话。
   我静心等着和他见面的时间到来,而距离现在还有二十个小时,我倒数着时间,并且感觉这件事情的发展似乎越来越有趣了,因为林小姐和小梁都希望我去看阿升一面,为什么要我去见一名在接受精神治疗的病患?
   随着思考,夜晚在我的烟氲中飘逝。
   我阖上桌面的档案,虽然还没有到下班时间,不过我已经在收拾桌面了。对面的林小姐看了我一眼,似乎知道我要去哪里,因此没有多问一句地继续埋首她的工作。
   反而是坐在旁边的小野吓了一跳,连忙从荧幕前转头问我:“孟哥,你要出去呀?”
   「对,去找吊头山的资料,你要一起来吗?」我随口问他,并且顺着同一个方向看向总编。
   总编正笑得一脸灿烂,看的出来他很高兴我已经在着手进行这篇报导,不过他若是知道我是去找阿升和小梁,不晓得又会换上哪一张脸。
   小野闻言立即开心地又问我:“真的可以吗?”问话的同时,他已经关掉了计算机,抓起相机要和我一块出门。
   这就是我们公司的体制,记者只要有差事需要进行,不需要报备就可以先行下班,但是总编精明的很,即使体制看似轻松,其实每个月底对记者而言都是严酷的考验,要是交不出亮眼的成绩单,随时都要卷包袱走路。
   我向总编打了一声招呼,随后领着小野走出杂志社。
   才刚走出电梯门,小野就难掩兴奋地对我说:“孟哥,就说你有办法嘛,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找资料?”
   我回头对他一笑,小野天真的样子有时候还满讨喜的:“去医院,听说有骇人的消息在等我们。”
   “骇人的?”小野惊呼一声,可是表情却是越显的志气高扬,果然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我叹了一声,来到小野的机车前面对他说:“你载我吧。”
   “没问题!不过,孟哥,你该不会是为了叫我载你,才让我跟你一块出来吧?”他一边启动机车,一边多疑地问我。
   “当然不是。”我笑着对他说,就算是的话,我也不可能告诉他。
   跨上了机车后座,我才向小野说:“去市立总医院。”
   “遵命!”小野回应了一声,即刻催动油门载我前往阿升所住的医院。
   风在耳边呼啸过,小野的骑车习惯叫人不敢恭维,他蛇行的在车阵中窜进,好几回都叫我捏了一把冷汗,这才惊险的避开了车祸危机。我紧张的拍着他的肩膀,可是又不想表现出我的畏惧,只能婉转的提醒他:“我们不赶时间。”
   没想到小野却听不出我的弦外之音,还转头对我说:“没关系,孟哥,我们早一点到的话,可以顺便去吃个点心。”
   我翻着白眼,连忙又把他的头扳回去:“看前面。”
   幸好菩萨有保祐,没有让我们两人出师未捷身先死,不然关于《鬼志》的传言就多了一则──孟哥和小野要去找资料,结果就被不明的力量阻挡,导致他们两人出车祸。
   遐想的同时,小野终于骑进了市立总医院的停车场,找了一处位置停妥机车,我这才松了一口气的跨下机车。双脚一站上地面,我的双腿不禁传来一阵痠软。
   小野收起我们两人的安全帽,还在大言不惭地说:「在大学的时候,同学都叫我车神。」
  
   我没有再理会他,加紧了脚步走向B栋。市立总医院的腹地很大,光是要从停车场穿越中庭的花圃就要耗费十分钟时间,再从花圃走到B栋大楼又要再花五分钟的路程。
   我们来到了中庭,这里的氛围一点也不象是医院,草木皆是生气盎然的发展,再加上今天的阳光明媚,要不是后方有四栋医院大栋,这里会是一个散步约会的好地方。
   然而这些美妙的氛围,却在进入B栋大栋的同时,赫然消失无踪。医院的冷气迎面袭来,我的嗅觉瞬间被消毒药水的味道所侵占,一股异样的紧迫压力随即自周围笼罩上身。
   这是我第一次进来市立总医院的B栋,平常看病的门诊都在A栋,因此B栋对我而言非常陌生,我站在自动门前方,左右打量着大厅的病患与家人,以及周围那些孔武有力的医护人员。
   小野也察觉到不对劲,指着门诊的牌子小声的说:“这里好像是精神病院。”
   “对。”我说,然后跟着看向那些门诊的牌子,一般精神科、老年精神科、身心失眠科……确实是为精神病患所独立出来的大楼。
   一名壮硕的医护人员看见了我和小野,见我们站在门口不动,因此过来关切:“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我是来探病的,病人在二楼的二一七病房。”我说。
   “嗯,那你们快点上去吧,不要站在这里……你们这样会对某些病人造成刺激。”医护人员好心地提醒我们。
   我向他点头致谢,随后带着小野往楼梯间走去。在大厅等候看诊的病人不少,奇特的是他们多数戴着口罩和帽子,似乎不愿意被人看见长相。大部份的病患低头不语,只有少部份的病患在大声喧哗,而他们的家属却是一脸的歉意,彷彿在尴尬病患的举动。
   我和小野刚走进楼梯间,就听见嘤嘤的哭泣声,半密闭的空间传来这种声音,颇让人毛骨悚然。一会儿,我们才看见一名女人背对着我们在讲手机,她不停地追问着对方:“我疯了、我是不是疯了……”
   同样的一句话,伴随着她的哭泣声音回荡在楼梯间里,但我的恐惧却多过于同情,我和小野连忙跑向二楼,就怕这名女人会抓住我们追问:“我疯了吗?我真的疯了吗?”
   然而二楼的情况却更让人头皮发麻,除了哭声、尖叫声,还可以听见摔东西的刺耳噪音。我转头看向走廊,走廊上面居然加装了一道铁门,将出入口和病房隔离成两个区域。
   这是监狱吗?我不由得想着,有时候人权与安全的考量中间,确实会出现灰色地带。
   一名护理人员从服务柜台里面抬头看我,观察了一会儿才问:“请问两位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来探病的。”我拿出林小姐给我的纸条,递上前给服务柜台的护理人员。
   对方看了一下纸条,又问我:“请问你们是病患的什么人?”
   “同事。”我说。
   “我需要帮你们作个访客登记,能麻烦两位把证件借我一下吗?”他又问我们。
   这样的制度真的很像监狱,而我和小野就象是要去会见犯人的访客,必须要先登记并且接受搜身,才得以越过那道铁门进入病房。这种感受很不好,并不是说医院不尊重我和小野,而是我不由得升起一阵可悲,因为住院的病患就连要接受外界的关心,都得先经过医院的重重过滤。
   只是……阿升究竟病成了什么模样,为什么要住在这种病房里面?
   我思索之际,护理人员已经帮我办好登记,将证件递还给我和小野。他同时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打算带我和小野进入铁门里面。
   “请问这间病房里面,现在有其他访客在吗?”我问护理人员。
   “没有,怎么了吗?”他多疑地看着我,似乎以为我是要趁没人在场之际,对病患不利。
   “我和另外一位同事约好一起来探病,只是问问他来了没有。如果他还没有来的话,那我先在这里等他,等他来了再一起进去。”我说。
   护理人员了解地点头,他又缩回去柜台后方,指着我们身后的椅子说:“你们可以先坐下休息。”
   “好。”我应了一声,自然地坐下休息。小野则是紧张地频频看向左右,果然是个没有经验的生手。作记者这一行的,就是脸皮够厚、够镇定,明明不认识也要装作和受访人熟识,否则怎么骗过警卫或秘书。
   我拍了拍小野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
   等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这里的访客居然只有我和小野两人,也难怪护理人员先前会用怪异的眼光打量我们,原来这里虽然吵杂,人气却是冷清。
   快到我和小梁的约定时间了,电梯就像闹钟一般,叮地响起。
   我直觉地看向电梯,只见里面走出一名颇为帅气的家伙,他还没有开口,护理人员倒是先说话了:“梁先生,你又来探病了。”
   “对呀,阿升是我的好朋友嘛,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他。”那人嬉皮笑脸地和护理人员说话。
   护理人员同样对他露齿一笑,长的帅就是有这种好事,我不禁有些吃味,同时从座位上站起身,因为那人八成就是小梁。
   未等我先开口,护理人员就帮我说了:“梁先生,那两位也是要去看阿升的,你们约好的吗?”
   “对,我们约好的。”小梁向护理人员说完,转头对我微笑。那是礼貌性的制式笑容,没有友善或是其他成份存在。
   我也礼貌性地向他微笑。
   护理人员将铁门打开,我随即跟着小梁进入病房外的走廊。身后即刻传来匡啷一声,斩断了我们的退路。
   我向小梁自我介绍:“我姓孟,叫我阿孟就可以了,这位是我的摄影记者,他叫小野,总编让我们一起去找吊头山。”
   “嗯,叫我小梁就可以了。”小梁说完,在一间病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我转头看向病房的房门,忽然觉得这间病房有些格格不入,它太安静了,静默的像是里面没有人。
   小梁没有敲门,直接朝着房门说话:“阿升,我是小梁,带了两个新同事来看你。”
   我不由得纳闷,向小梁问道:“为什么不敲门?”
   “听见敲门声的话……你知道敲门的是谁吗?我不想吓到阿升。”小梁说。
   我又想起了在一楼大厅里面,护理人员对我的提醒,他要我和小野别刺激到病患的情绪。这里是精神病院,我这一次牢牢地记在心里。
   “进来吧。”病房里头传来虚弱的声音,小梁这才推开没有门锁的房门。
   房内的空间一览无疑,是一间干净的单人病房,而病床上面坐着一名和我差不多岁数的男人,只是他的眼窝下陷,脸色青黑,活脱是一名焉焉一息的重度吸毒犯。他坐在床上询问小梁:“他们是谁?”
   “他叫阿孟,总编找来接替你位置的人,旁边的是小野,来接替我位置的摄影记者。”小梁使用了奇怪的方式介绍我和小野。
   听起来颇为刺耳,彷彿是我和小野抢了他们两人的工作。
   “你好,我是来请教《鬼志》的事情。”我说。
   小梁招呼我们坐下,一面拿出他带来的零食和饮料,分给我和小野还有阿升。他像是来郊游的,一点也不把这里当作是医院。
   “对,他们是来问《鬼志》的事情,总编派他们去寻访吊头山。”小梁帮我们补充说明。
   只见阿升的表情一僵,他缓缓地转动脖子看向我和小野,眼神中充满震惊与悲怜,似乎是在看两名即将被送上祭台的牺牲者。
   小梁插嘴又说:“之前总编也派我们两人去找《鬼志》里面的不死村,那时候我们也不信邪,结果去了才知道……那里不是活人该去触碰的禁地,最好能逃多远就多远。后来我们逃出来了,可是事情没有结束,我们从那里离开之后,每晚都会梦见一名姑娘来对我们招手,叫我们快回去不死村。”
   “所以阿升才需要来作精神治疗?”我问他们。听起来并不是新鲜事,这是很标准的灾难后遗症,一些经历过生死大关的幸存者,常常会在恶梦中惊醒,必须要作心理治疗才有办法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我们在不死村的时候听过,那里村民会用招魂的方式,把生人引进不死村里面,然后再……”小梁说到这里,忽然地闭上嘴巴,他的眼珠子移向眼角,似乎是认为隔墙有耳所以不想再谈。
   “别说了,他们要是知道我们把事情说出去,会来杀了我们。”阿升的情绪陡然变得激动,伸手紧紧抓着小梁的手臂,手指掐进了小梁的肉里。
   我连忙戒备地看着他们两个,就怕阿升会忽然对我们展开攻击。
   “嗯,我知道了。”小梁安抚了一下阿升的情绪,又对我们说,“我只能说,如果你们不想变成阿升这样,就不要去什么吊头山,关于《鬼志》的一切都不要沾染。”
   “你们走、你们走!”阿升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再次激昂,他又扑向了小梁,拉着小梁大叫,“快叫他们走,快叫他们走!他们是麻烦,他们会为我们带来麻烦的。”
   “我知道了,你不要太紧张,我马上叫他们离开。”小梁的洋芋片洒了一地,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只能一把拉起我和小野,把我们推向房门外面。
   事情的转变太突然,我们谁也没想到一分钟前还很正常的阿升,在下一秒会突然发狂。我和小野为免多生事端,只好快步走向病房门口。
   就在我们准备开门离开之际,阿升的嘴里再度爆出一阵胡言乱语:“老李来了,他来了……啊!他在门口!”
   我和小野不由得停下脚步,不知道该不该开启这扇房门。就在小梁将房门推开的剎那间,阿升惶恐地抓起棉被缠住自己,畏惧地发出哭喊声音,他凄厉地尖叫着、哭着、喊着,宛如即将被行刑的犯人,表现出绝望与恐怖的极度不安。
   他的情绪在病房里头渲染开来,我不由得感到战栗,究竟他们在不死村遇到了什么经历,居然会让阿升崩溃?
  不过看样子,小梁也不会再对我们吐露更多,我只好带着小野尽快离开病房。
  
   小梁没有跟出来,只让我和小野自己走向走廊尽头的铁门,护理人员看见了我们,立刻来帮我们开门,他看了一眼阿升的病房,关切道:“那里需要帮忙吗?”
   “可能要,病患的情绪不太稳定。”我一边说着,一边逃到铁门外头。
   “好。”护理人员不再理会我们,直接去打电话调度人手。
   小野也不再多留,拉着我就往B栋大楼外面逃。
   一走出了B栋大楼,小野马上问我:“孟哥,你怕不怕?”
   “你呢?现在要退出还来的及。”我吸了一大口气,感受着自然的空气,B栋里的空气叫人窒息,闻久了都觉得脑袋发晕。
   “嘿,我又不是胆小鬼,而且你不觉得事情很诡异吗?去了不死村回来之后就发疯了,《鬼志》的题材一定可以吸引很多读者,只不过……”小野摸着他的相机,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
   “不过什么?”我问他,然后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我也在心里可惜,总觉得今天是白跑一趟了,什么资料都没有拿到。
   “不过刚刚太混乱了,不然我就可以偷拍几张阿升发疯的照片,让我们的版面丰富一些。”小野拍着自己的额头,似乎真的很遗憾。
   “好了,送我回家吧。”我说。
   “咦,我们现在可以下班了吗?”小野问我。
   “对。”我说。
   “好,下班。不过,孟哥,刚才那个阿升说……老李要去杀他了,你知道老李是谁吗?」小野发挥侦探精神的问我。
   我刚要摇头,随即全身象是触电一般,猛然的想起这号人物,林小姐在咖啡厅的时候曾经告诉我,当时去寻访不死村的人共有三个,而老李就是在那趟旅程中死去的同事。
   “孟哥?“小野唤了我一声。
   “没事,走吧。”我没有再去多想,毕竟阿升现在意识不清,所以他所说的话没有必要太在意。
  
  第二章 古冀州
  ①
   冀州相当于现在的河北省,位于台湾的北方,除了是山海关的所在地,同时也是皇帝大战蚩尤的战场,因此河北存在着许多关于古文明的谣传。
   看着手上的现有资料,我不由得一阵无力,河北省的面积广阔,可是我却没有更多的线索可以锁定方位。
   无助之际,一则被淹没在文志之中的记载,倏地让我的眼睛发亮。
   “男子供称在山上遇见魑魅魍魉,同行友人也因此遇害,尸首被吊于树枝之上……警方目前怀疑男子有杀人嫌疑,为求脱罪因此谎称遇鬼,实情仍需待警方深入调查之后,才能得知原委。”
   这是一份二十几年前的旧报纸,写的是一名男子和两名友人一同到大陆河北省观光,不料三人却一同失踪了,一直到一个多月之后,这名男子才又忽然出现,并向警方报案,说是两名同行的友人已经遇害,而杀死友人的是山上的魑魅魍魉。
   我继续找寻这则案件的后续报导,没想到居然是一桩悬案,至今都还没有破案,因为那名男子在报案后不久,就被发现上吊在山上。不知道是畏罪自杀,还是因为无法摆脱他在河北省所遭遇到的梦魇。
   不过,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如果他遇到魑魅魍魉的地方就是吊头山,那么是否有可能是受到诅咒,或者是不知名的力量不让他把地点曝光,因此杀死了他?
   我会这么想并不是没有根据,而是想起了昨天在医院里面遇到的阿升,他疯疯颠颠地叫小梁把我们赶走,还说我们会害死他。依照他昨天所说的话,似乎是有股力量存在,威胁他们不能把事情说出来。
   有这么玄吗?我转着手上的原子笔,一边思考。
   小野猛然把脸凑到我的旁边,吓了我一跳,手上的原子笔差点摔到地面。
   小野指着我的计算机荧幕问我:“他的友人被吊死在树枝上面,你怀疑他误闯了吊头山吗?”
   “嗯。”我伸手把他的脸挪开了一些,免得不小心和他发生肌肤之亲。如果他是个绝世美女,我就能接受,偏偏小野是个毛头小子。
   “孟哥,那他有没有说是在哪里遇到的?”小野又问我,似乎也认为这是我们的一线曙光。
   “人还没有说就死了。”我转到相关报导给他看。
   小野即刻大喊着:“是诅咒!你看,他也是上吊在树上,哇拷,这太有噱头了,到时候引用这则新闻的话,我们专栏的可看性会更高。”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办公室里面的十几双眼睛已经瞄了过来。现在的小孩情感都这么外放吗?我按着他的头说:“小声一点。”
   小野这才发现他的音量已经造成别人的困扰了,尤其是我的困扰。
   总编清了清喉咙,瞬间众人又缩回了脑袋,不敢再关切我们在干嘛:“咳,那个……阿孟,小野,你们两个过来一下”」
   小野愣了一愣,似乎是担心总编要训话,我倒是无所谓地起身,先小野一步走向总编的办公桌。
   这是一间开放室的办公室,因此总编可以看见所有人的工作情况,我起初刚来这里的时候,还颇不能适应的,毕竟和上司同一个办公室工作,压力会远比有独立空间来的大。
   可想而知,总编是个控制欲十分旺盛的家伙。
   我站在总编的办公桌前方,小野一会儿也过来了,不过他却是站在我的身后,不敢太靠近总编。
   总编还没有开口,小野却先比手画脚的解释一堆:“我们已经在找地点了,大概再三天的时间……也许两天就可以了,我们就会找到更多的资料。”
   “不用紧张。”总编抬起手阻止小野的呱噪。
   小野立刻闭上嘴巴,但脸上仍挂着一脸的忧愁。
   “我知道《鬼志》的资料不齐全,所以我也帮你们找了一些,另外……你们的机票和签证都办好了,明天下午的飞机,这是让你们能在旅程中使用的零用金,有需要的话再打电话回来,我会让小姐尽快再补钱进去。不过收据和支出明细,你们可要写的详细一些。”总编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面拿出一包东西,然后搁在我和小野的面前。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但是却一直没有说,大概是在观察我和小野的动向,果然是个控制欲旺盛的人。
   我拿过那袋东西打开来看,里面有两张电子机票,还有我和小野的护照、台胞证,以及一大叠的人民币,不过这些都不是我要找的东西。
   我抽出了袋子里面的两张影印纸,大略地看了一下,一张是地图还有地址,另一张则是新闻与文志的摘要,其中两则正是我刚刚找到的资料,关于山难以及那名男子死亡的消息。
   深吸了一口气,我把两张影印纸再度塞回袋子里面,不得不承认总编确实有他的利害之处,居然能找到更多的相关资料,不过随后一想,我也就释怀了,若不是他今天有这番能力,也不会当上总编这个职位。
   “好,我们明天就出发,那我……”我看了看门口,暗示着总编能不能让我们早点下班整理行李。
   总编点点头,挥手说:“你们两个先下班吧,明天也不用进来办公室了,直接到机场去。到了河北省之后,有什么进度都要随时向我回报。”
   “明白。”我说。
   “遵命!”小野耍宝的向总编行军礼,没想到总编也跟着他一起搞笑。
   “礼毕。”总编回完礼之后,小野才匆匆地回到座位上整理东西。
   我把他的护照、机票和台胞证都给他,他收了起来之后又看向我的袋子,眼神充满了好奇与渴望,我一会儿才会意过来地问他:“你想要保管钱吗?”
   “也不是啦,我只是想说……”小野装客气的一下子否认,一下子又怕我把他的客气当真,自我矛盾地一下子说是、一下子又说不是,看到最后我也搞不清楚是不是了。
   我坐回位子上,把总编给我的人民币拿出来细数,他总共给我一万元,折合台币大概是四万五千元左右,算完之后,我拿了三千元给小野让他放在身上。
   “谢谢孟哥,你真是体贴。”小野立刻眉开眼笑的把钱收好。
   我才刚站起身,小野又随即谄媚地接过我的公文包:“孟哥,这种粗活让我来就可以了,我今天载你回家吧?”
   “好。”我说。看着小野肉麻恶心的表情,我再次认知到钱的好用。
   小野的服务十分彻底,他迅速的跑向电梯口去按钮,而我则是悠闲的把椅子靠上,但是才刚要离开位置,一道细碎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有钱赚就怕没命花。”
   我当下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周围的同事,却见大家仍然忙着手边的工作,似乎没人说出那句话。
   我又看向林小姐,林小姐一会儿也发现了我在注视她,她抬起疑惑的眼神望着我。
   也不是她。
   到底是谁那么恶毒,在我准备搭飞机的前一天说出这种话?我的心情被打乱了,不过也懒得追究到底是谁,不可能有人会承认的,我只能一脸难看地走出办公室。
   我一走到电梯口,电梯就来了,我和小野一前一后的走进去,电梯门叮的一声关上,小野马上问我:“孟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说。
   “喔,我是觉得明天出发太赶了。”小野又说。
   “不会,刚刚好。那些人越是不看好我们,我们就越要成功。”我赌气的表示。
   “啊?”小野听不明白我的意思,张着嘴巴看我。
   我没有再作解释,只是说:“电梯到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我快步地走向小野的机车,小野大概是看我在生气,于是识相地不再吵我,仅是听话地把我送回家。
   我以为一天半的时间很充裕,没想到为了整理资料,我居然差一点就迟到了,时间卡得非常紧,要是我再晚出门五分钟的话,可能就上不了飞机了。不过我一点也没有罪恶感,因为小野比我还要离谱,是在最后一秒钟才赶到。
   他拿着机票对着我傻笑,没有发现我也是一身的狼狈,因为我仅仅比他早到四分钟罢了。
   为了不让他看穿,我还是装模作样地念了他几句:“多注意一下时间。”
   “我一定没有下次了,以后保证会准时。”他说。
   为了表示忏悔,他今天还是自愿充当小弟帮我提行李。
   经过一番惊险的赶路,我们顺利地坐上了飞机,我这才知道小野今天是第一次出国,所以表现的特别紧张。
   “不用担心,没你想象的可怕。”我说。
   “喔,我没有担心呀。”小野一边回答,一边猛擦汗,不时地看向窗外,似乎很害怕。
   一会儿他又问我:“我不会讲英文怎么办?”
   “那就讲北京话。”我说。他以为我们是要去哪,是要去河北省……北京也是在河北的范围内。
   “是吗?那……”小野又问我了一堆。
   不过我很没良心地不理他,而是认真地在研究总编给我的地图。
   地图的样式乍看之下和一般书局里面卖的无异,可是我却觉得奇怪,因为上面的某些地名,和我在网络上面查到的不一样,我想了一下,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年代的不同,因此地名也有所更动。
   这张地图或许是几十年前的版本吧,我的手指移向了一处被打红圈的位置,上面的地名是“鸦山”。
   我在口中喃喃背着地名,而飞机也在不知不觉中降落了,小野又是满头的大汗,我收拾着东西,转头对他说:“要是不习惯的话,待会可以睡一下,我会叫你起床。”
   “啊?”他不懂地看着我。
   “等一下要转机,我们要飞去河北的机场。”我说。
   “咦,不是到了吗?”他天真地问我。
   “哈哈,两岸还没三通,我也希望到了。”我说。
   小野拍了一下额头,这才摇头晃脑地跟着我起身,下了飞机之后我们又直奔另一处候机室,等着转飞到河北的石家庄。
   “不能坐火车吗?”小野不死心地问我,看样子他真的很排斥飞机。
   我觉得他越来越幽默了,我笑了一下,拉着他直接进入机舱。
   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我们总算在晚上九点左右抵达了石家庄机场,之后又搭乘客运前往附近的饭店。
   我订了一间最便宜的房间,没想到一晚也要一千元的价码,着实让我的心头淌血,幸好这笔钱是公司付的。
   拉着行李,我和小野前往房间,我一面对小野表示:“房间钱不便宜,我们明天可能要再找别的饭店问价,不然这样下去,我们撑不到一个星期就要滚回台湾了。”
   小野惊讶地看着我,一会儿才问我:“可是总编不是说,钱不够用的话可以告诉他?”
   “傻孩子,我们最好把开支控制在一万元人民币以内,否则就算我们找到了吊头山,总编也会想办法把我们踢出杂志社,你认为这则专栏价值多少成本?十万还是二十万?”我皮笑肉不笑的对小野说。
   进入了房间,我马上打电话给总编,我们两人聊不到十句就结束了电话。我随后拿出笔记本,把今天的支出项目列出来,还有今天的行程进度。
   小野一下子就脱光了衣服,光溜着身子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我以为你会带手提计算机。”
   “怕会没电,而且太占空间了。”我说罢,终于忍不住地问他,“你干嘛脱光光?”
   “有人洗澡是穿衣服的吗?孟哥,你太拘束了啦。”他一边笑着,一边拎着衣服走进浴室。
   是我拘束吗,还是他太豪放?常听人家说,三岁就会有思想代沟,我和小野正好差三岁,难怪我会搞不懂他的想法。
   “我到楼下去一会儿,你先顾着房间。”带着总编给我的地图,我朝着浴室喊了一声,随后便离开了房间,直往一楼的服务台走去。
   我需要一份新版本的地图作对照,否则依据总编给我的地图,说不定花上一年时间也找不到鸦山。
   服务台的小姐一看见我,马上训练有素地问我:“你好,有什么能为你服务吗?”
   “不好意思,能帮我买一份河北省的地图吗?”我问她。
   她的眉毛往上一挑,似乎没听过这么古怪的要求,片刻她才点头,对我说:“好的,等一下会送去你的房间,请问先生住在几号房?”
   “喔,六零八。”我对她说。
   见她抄下了我的需求,我又拿出总编给的地图,平摊在饭店的桌上问她:“请问妳知道鸦山在哪里吗?”
   “鸦山……”她看着地图上的红圈,拧着眉头说,“我没有听过这个地方,不过依据位置推测,鸦山……应该就在苍岩山附近,和我们饭店的距离约莫是三个小时的车程。”
   “这样呀,好,那就麻烦妳尽快帮我把地图送来,再帮我连络一下出租车,我明天想要到苍岩山附近。”我说。
   这种长程的出租车最好事先预约,免得到时候在路边拦车会被敲诈。
   “好的,请问你们几点要用车?”小姐又问我。
   “早上九点,退房之后就要。”我想了一下之后告诉她,如果车程是三个小时的话,到达目的地应该是中午十二点左右。
   我匆匆地转回房间,坐了一天的飞机着实让我精神不济,明天又要一早出门,我现在得把握时间好好休息。
   才刚打开房间,立刻看见小野光溜溜地坐在床上看电视,我翻着白眼,才刚要他围条毛巾,但是恶作剧的念头却油然而生。
   我若无其事地坐到我的床位,一边庆幸这间房提供的是两张单人床,而不是一大张的双人床,我一边躺下小憩。
   “孟哥,你不洗澡就要睡觉呀?”小野将电视的声音转小,然后问我。
   我瞄了一眼电视,没想到这里也能收到台湾的频道:“我休息一下,等一下还要查资料。对了,我们明早七点起来吃早餐,然后九点要坐出租车去找鸦山。”
   “哇,孟哥,你已经查到鸦山的位置了?你真是利害。”小野崇拜地看着我。
   我累到没有力气说话了,仅是回了他一句:“只知道大概位置,不要开心的太早。”
   “喔,这样还是很利害。”小野点了点头,又去看他的节目了。
   我的脑袋放空,想着全是鸦山的事。
   一会儿时间,房间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我连忙从床上跃起,一个箭步冲向门口,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快的迅雷不及掩耳。
   小野同时大声尖叫:“不要!”
   不过来不及了,我已经把房门拉到最开。
   “我是来……”服务生看向了我的声音,大概是被小野光溜溜的模样吓到,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把手上的地图交给我,“这是先生需要的地图,总共是五十元。”
   “现在给你吗?”我刻意站在门口和服务生对话。
   而身后是一阵杂乱的声音,小野整个人缩进了棉被里面,没有脸见人了。
   “不用,明天退房的时候一并结算就可以了。”服务生笑着对我说。
   “好。”我点点头,但是还不打算把房门关上。
   “先生晚安。”服务生对我行了礼之后,抿着嘴巴偷笑地走开。
   我这才把房门带上,然后拿着地图来到桌子前方。
   小野发出呜呜的假哭声音问我:“孟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的清白、我的清白全没了。”
   我没有安慰他,因为知道他的复元能力很强,就像像断了尾巴也可以活的壁虎,就算没了清白,他还是会活得很快乐。
   我把新版的地图打开,再拿过总编给我的地图比对,鸦山的位置正和服务台的小姐所说一样,就在苍岩山附近。
   “太好了。”我高兴地把两张地图收拢,总算可以安心地睡一觉了。
  
  ②
   早上九点时间,我办理了退房,然后和小野一同走出饭店,外头的阳光刺眼却一点也不灼热,十月的天气正值早秋,除了晚上需要加一件薄外套之外,河北省的早、午都是怡人的天候。
   出租车已经在饭店门口等候我们多时,服务生替我们把行李搬上后车箱,然后恭敬地向我们道别。
   一坐上出租车,小野就有趣的对我说:“原来这里的出租车是红色的,台湾都是黄色的。”
   “广东是绿色的,每个省份的颜色都不太一样,我记得福建是白色的。”我说。
   “哇,孟哥,你太博学多闻了。”小野再次对我崇拜。
   “是去苍岩山吗?”司机这时才问我。
   “对,麻烦你了。”我说。
   “这趟不便宜喔,去苍岩山的话要三百元。”司机说。他大概是怕我们没钱付吧,或者是怕我们临下车了才要杀价。这年头不止乘客要担心遇到恶司机,司机也会害怕载到烂乘客。
   “嗯,我知道。”我说。
   闻言,他总算安心了,油门缓缓地加快,随着后作用力,我的背部贴紧了椅背。
   车子没有驶上快速道路,而是在一般的马路上飞驰,这个时间的车流量不大,或许是该上班都上班去了,因此马路特别宽敞。
   “司机,你有听过鸦山吗?”我没放过任何打听的机会,尤其是出租车经常要东奔西跑,也许司机有听说过也不一定。
   司机透过后镜照打量我,疑惑地摇头:“你不是要去苍岩山吗?”
   “对,是苍岩山。”我说。
   司机松了一口气,他大概是误会我要改目的地:“让我想想,你是说鸦山吗?”
   “嗯,也在河北省的里面,所以想问你有没有听说过。”我说。
   “我没有听说过,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听说过。”司机笃定地说。
   “呵,司机大哥,你该不会是要我去问警察?”我失笑地看着他。
   “当然不是,警察不是神,不是每件事都知道的。”司机腾出他的右手晃了一晃,似乎是嫌弃我太过孤漏寡闻。
   “不然是谁?”我好奇地问他。
   “不过向她请教事情,她要酌收咨询费用一百元。”司机一边说一边慢下了车速。
   我犹豫了一阵,明知道这也许是个骗钱的陷阱,我毕竟还是往里面跳了:“如果她真的知道鸦山在哪里,一百元就花的值得。”
   “好,我载你们去找她,要是她不知道的话,我就叫她不要收你们一百元。”司机拍着胸部,陡然一个回转,危险地将车头调转方向。
   出租车开始在公路上面玩命飞飙,我和小野被甩来甩去,脑袋有几次差点敲上车窗玻璃,又一个大转弯,我和小野的身子猛然往前一顶,结实地撞向前座椅背。
   “坐稳了。”司机呼喝一声,斗志更加高昂。
   我和小野只好紧紧地抓住车窗上缘的把手,一边紧绷着身子,一边在心里暗自祈祷。
   不知道被摇晃了多久,我只知道下车的时候有点想吐,脚步狼狈地左右摇摆,彷彿地面不是平的。
   “到了。”司机指着一座石桥说。
   石桥下面是一道窄小的沟渠,把前方的一处村庄和我们隔开,我看着石桥的桥墩,上面刻了几行字,记载着建造的时间及捐献人,最大字体的那一行则是桥的名字:“诸葛桥。”
   “对,因为这处村庄叫作诸葛村。”司机口沫横飞的为我们介绍。
   “诸葛村……应该在浙江吧。”我不好意思说得太明显,其实这处是冒牌的诸葛村。
   司机的脸色一变,随即换上严肃的表情说:“此诸葛非彼诸葛,中国总不会只有一个人叫诸葛。”
  “所以这不是诸葛亮所建的八卦镇呀?”小野失望地问道。
  “那在浙江,这里是河北,这个诸葛不是那个诸葛,中国没规定只有一个人能叫诸葛吧。”我不厌其烦地对小野再解释一次。
   “有道理,不过姓诸葛应该都很厉害。”小野似乎很容易对人产生崇拜,他的世界里面大概没有笨蛋。
   司机闻言又换上了笑容,拍着手说:“对!姓诸葛的都很厉害。你说嘛,警察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事事明了,所以我带你们来问神,自然就可以找到你们要的答案了。”
   真是有道理,我忍不住想要为他鼓掌。
   “走吧,问不到的话就不收钱。”司机说着,已经先往石桥的对面走去。
   我和小野互看了一眼,也只好跟着司机一起过桥。走到桥的这一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一时还真有地灵人杰的感受。
   街巷两侧的房舍大多是高雅的木造建筑,除了雕花之外,也能看出古朴颜色的木头似乎材质昂贵,应该是樟木或桧木一类的,因此就连空气的味道也变得清新,尽是木头的香芬。
   耳边可以听见签筒传来匡啷匡啷的声音,身后的沟渠则是响着浠沥的流水,颇有与世隔绝的氛围。
   几户人家的门口就摆着算命摊,算命先生大多穿着马褂一类的旧服饰,这里的旅客不少,有的可以从口音听出是台湾人,有的则是说着上海腔。
   “你看他们全都是慕名而来的。”司机先生说。
   “你要带我去哪一摊?”我被勾起了兴趣,好奇地问他。
   “你真是行家,这些路边摆的都只是半调子,内行的就会往这边走。”他的手指一比,指向了一条小巷。
   我犹豫了一会儿,但见巷子里头出入的人不少,看起来也是正经人家的模样,我这才同意司机为我们带路。
   虽然我和小野都是男的,不怕被人劫色,可是仍要防范遭人劫财,旅行出门在外最忌讳的就是走暗巷。
   司机带着我们往巷子里头钻,走过仅能让两人并肩而行的狭窄空间,我忽然产生时间回溯的朦胧感,几户人家在二楼晒着床单,轻飘的从我肩头滑过,一名绑着辫子的姑娘垂首与我擦身,我忍不住又回头望了她一眼。
   脚下踩着的是石板地砖,洁净的街道,叫人流连忘返。
   直到司机忽然停下脚步,我这才从悠闲中醒来。
   “到了。”司机指着眼前的人家。
   这是一座宅院,大门没有关上,可以望进里头的中庭,中庭恰好出来了两名妇女,看她们的穿着打扮不像是本地人。
   错身之际可以听见她们的谈论:“仙姑说的真准,妳千万不要心软。”
   “嗯,我不会再心软了。”另一名妇人声音沙哑的说道,似乎刚刚哭过。
   “走了。”司机拉了我一把,我这才跨入门槛。
   中庭的空间不大,却是十分的雅致,摆着石磨作成的鱼缸,另外还有几口养着莲花的水缸。
   司机又指着这些摆设说:“看这个,这叫作风水,你懂不懂风水呀?”
   “不懂。”我摇摇头。
   司机摸着后脑勺,傻笑着说:“我也不懂,不过我们也用不着懂太多,让专业的懂就好了。我带你们去见见专业的,记得叫她仙姑。”
   他带着我和小野走向中庭的尽头,那是一块用门帘隔开的入口,司机伸手揭开门帘,里头可以看见两排的板凳,板凳上面坐着几名游客,应该也是在等着要向仙姑请教事情。
   司机先走了进去,我和小野随后跟入,我顺着人群的视线看去,只见板凳的另一边,摆着一张大桌子,一名年约五十的老妇就坐在桌子后方,拿着毛笔在纸上疾书,她应该就是司机口中的仙姑。
   正当我要走向板凳的同时,仙姑猛然抬头,目光犀利的瞪着我,我的动作不由得僵住,与仙姑四目相对。她的眼神叫我全身的汗毛直竖,不明白为什么她用要那种不友善的眼光看我。
   她的手掌一拍,将毛笔按在桌面上,随后对我和小野说:“你们出去。”
   “仙姑,他们是来问事的。”司机小心翼翼的对仙姑说。
   仙姑却不改她的严肃表情,指着我们身后的门帘说:“出去。”
   司机见状,只好连忙把我和小野往外头推:“先出去再说,我们先出去。”
   我不由得升起不满的情绪,这名仙姑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该不会又是在玩骗人的把戏,要说我和小野的身上有阴魂,然后借机向我们敲诈一笔。我在心中打定主意,我一毛钱也不会付给这名仙姑。
   刚这么想,我和小野已经被司机拉到了中庭,仙姑一会儿也跟了出来,其他的信徒同样挤在后头看戏。
   仙姑走向养着莲花的水缸,抽出其中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双手捏出指诀,沾了一点水在莲花瓣上头,便轻灵地在中庭跳起了舞步。她把花瓣上头的水珠洒在我和小野的身上,约莫一分钟过去,她才慢慢稳住身子。
   “你们走吧。”仙姑指着大门口对我们说。
   我和小野互相看着,不明白仙姑在玩什么把戏。
   “仙姑,他们是来问事的。”司机又说。
   仙姑却是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们身上有秽气,快把他们带出去吧,不要让他们脏了我的地方。”
   “可是……净身之后还是不能去除秽气吗?”司机看着仙姑手上的莲花。原来刚才那些动作,是在帮我和小野去除秽气。
   小野紧张地想要发问,却被我拉住了手腕。要是主动开口问了,就等于是步入了圈套。我倒是想看看这名仙姑还有什么本事,接下来还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语。
   “仙姑,我们是大老远过来的,只问一个问题就好了,我们只是想问问……鸦山怎么走?”司机比我和小野还着急,终究是按捺不住地发问了。
   我更觉得司机和仙姑是一伙的,因为我若是真的离开,不问了,那么仙姑就赚不到一百元了,所以司机才会在我不说话之后,还急着帮我们发问。
   “鸦山?”仙姑打量着我和小野,思考了一下忽然摇头,严厉地警告我们,“不要去,千万不要去。我不会告诉你们位置的,你们死心吧,这一辈子也不要靠近那里。”
   她的话刚说完,须臾又指着我的公文包说:“那里面是什么?秽气就在那里,难怪我怎么都除不掉。你们快把包包里面的东西扔了吧,它不是好东西。”
   我不由得一愣,然后想了一下公文包里面有哪些物品,除了手机和钱包之外,就是……鸦山的地图。
   想到这里,我的心口狂跳了一拍,不过我很快就平静下来了,因为这名仙姑八成是瞎蒙的,反正蒙不到也不碍事,只是少赚一笔罢了,要是蒙中的话,那就赚到一头大肥羊了。
   “嗯,如果仙姑不知道鸦山在哪里,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我说完,直接转身离开这处宅院。
   小野慢跑地跟上来,半晌时间,司机也才从后头赶上来。
   司机紧张兮兮地问我:“你们还要去吗?那不是好地方。”
   “我要是不去的话,公司就会把我辞了,那岂不是更糟糕?”我看了一眼司机,又问他,“那你还载不载我们?”
   “当然载,不载你们的话,我就赚不到车钱了,那岂不是更糟糕?”他模仿着我的口气,也许是看我的表情难看,怕我生气就不坐他的车了。
   “那就走吧,先载我们去苍岩山,到时候我再问附近的居民,说不定有人会听过鸦山。”我说。
   由于已经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我的脚步不自觉的加快。很快的,我们又坐上了出租车,重新启程往苍岩山的方向。
   车子驶向公路,车速维持在一定的速度上,可是车内的三人却不再交谈,或者是对于方才的情况都有所芥蒂,所以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吧。
   良久时间,司机才尴尬地开口:“我是诚心地想要帮忙你们,不过……你们也知道,很多事情是讲求缘分的,也许你们和仙姑没有缘分,但是她绝对不是骗人的。”
   说到最后,司机搔了搔后脑勺,似乎是认为自己越描越黑了。
   “没关系,开车吧。”我意兴阑珊地说。
   司机闭上了嘴巴,专心地开着他的车子,进入了山区之后,不知道是不是道路变的小条的原故,前后的车流量明显变多了,同时拖累了我们的车速。
   我看向车窗外头,靠近我的这边窗外是山谷,虽然不陡峭但是也够吓人了,而靠近小野那边的车窗外头则是山壁,把我们的车道夹成一小条,若是双方要会车的话,就得惊险的擦身而过。
   这样的情况让我联想到台湾花莲的对外道路,苏花高速公路也是这般惊险。
   我不禁提心吊胆地频频看向前方,关心着对面车道有没有来车。
   司机注意到我的动作,侧着头对我说:“这条路是这样的,不过你不用怕我们摔下山谷,要怕的是上面有落石磙下来。”
   他拍了一下方向盘,似乎也很烦恼。在地人都这么烦恼了,更何况我和小野是外地人。
   我没有心情去欣赏风景了,只希望他快点开到观光区的休息点。
   “还有多久?”我问。
   “没塞车的情况下,再三十分钟就会到了,不过前面似乎在塞车,所以我也不能保证还要多久。”司机指着前方那个山头说。
   山路蜿蜒的绕过几个山头,我们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山头也是挤着大排的车流,似乎就要塞车了。
   我刚这么想到,车速就归零了。我们被卡在中间,前方的车子一动也不动,导致我们更加无法动弹。
   我转头看向后方,光是视线所及的地方就塞了三台车子,而转角之后更是无法计数。
   “哎,这里一塞都要塞很久。”司机讲完,直接把引擎熄了。
   “这样没关系吗?”我问他。
   “没关系,习惯了,我平均一个星期要跑两趟苍岩山。”司机说完,又把椅背调低了,并且把车窗卷下来,俨然一副要睡觉的模样。
   小野怪叫了一声:“那我内急怎么办?”
   “旁边尿就行了,这车子恐怕要塞上一个小时才能动,所以看你是要尿在这边还是那边。”司机指着山壁和山谷让小野自己选择。
   小野探头看了看山壁,一会儿又看了看我这边的山谷,他大叹一声,这才把车门推开。
   我想他一定忍很久了吧,路边撒尿是要很大勇气的。不晓得为什么,看他下车撒尿,我下意识也升起了一股尿意,犹豫了一会儿,我想现在如果不跟小野一起去解放的话,待会儿就是我一个人要去尿了,不如现在一起去尿,人多势众至少可以互相壮胆。
   何况,出租车现在被卡在车阵中间,我们也不用担心司机会放我们鸽子。
   我拎着公文包对司机说:“我也去尿。”
   “快去吧。”司机看也不看我一眼地说。
   我开了车门追上小野,小野不停地往前走去,一面东张西望地在找适合的地点。
   “小野。”我喊了他一声。
   小野惊讶的回头看我:“孟哥,你怎么下车了?”
   “一起去尿吧,怕你一个人尿不出来。”我说。
   “孟哥,你对我太好了,此恩重如山,我只有来世再报。”小野又开始说一些文诌诌的感言。
   我将他往内侧拉进,指着一处石头说:“在这边尿就好了,你是要走到哪里去?”
   小野害羞地看了一下左右,这才说:“可是人很多。”
   “哪里人不多?”我指向对面山头的车潮,一动不动地停在道路上,就算我们走到对面山头还是找不到没人的地方。
   小野思考之际,我已经背对着他把裤子拉链打开:“我尿完就要回去了,你快点吧。”
   小野闻言,惊慌地跟着我把拉链打开。也许是我们先下车撒尿了,陆续几台车子的司机也跟着下来解手,一瞬间,整条山路彷彿成了公共厕所,画面奇妙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正当我们享受着解放的快感,赫然一声巨响,惊天动地的刺入耳膜。
   砰──!
   巨大的撞击声音从我们的身后传来,如同雷电击中大石一般,我的心跳与呼吸瞬间止住,整个脑袋变得空白,再回神之际,彷彿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之久,不过我知道这剎那仅仅发生了三秒,因为碎石的声响仍在沙沙的传来。
   我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去,丝毫不在意尿液洒上了裤管。我迅速地穿好裤子,跑上山路的中央看向声音来源,眼前的景象叫我目瞪口呆,无法置信这一切是真的,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
   出租车被压扁在一块大石下方,整个车顶被击的扁平,就连车头的引擎盖都因为受不了震动,而掀了开来。驾驶座的车门也被弹开,变形地落在山路上头。红色的血液从车上流出,滴答滴答地在地上积成一滩血泊,这些血水如同流进了我的心口,每一滴都化成了强酸,酸蚀着我的思考能力。
   我的双腿不禁发软,不知道该不该再往前走去。从我下车到出事,不过是五分钟的时间,如果我没有跟着小野出来撒尿的话,那么死在车上的就不止是司机了。
   我抬头看向山壁的上方,可以看见那块断石原先的位置,断的十分离奇,象是被平切下来,我可以看见那整齐的切口,就在山壁上头。
   一会儿,我确定不会再有落石掉下来,我这才缓步的靠近出租车,不知道司机还有没有救,我明知道希望渺茫,仍然抱着一线希望的走过去,如果他还有救的话,我就不能把他丢在车上等死。
   路上的车子纷纷把车门打开,全部都在围观出事的出租车。
   我缓步地走向出租车,每步都让我觉得艰辛,心理的压力难以言喻,虽然我的身份是记者,不过我还没有见过死人,更何况是惨死在车内的模糊尸首。我不自觉的摒住呼吸,踩着地上破碎的挡风玻璃,听着沙啦沙啦的声音,好一会儿才走到车门旁边。
   我避开了地上的血水,弯下身子去查看车内,我可以看见司机的大腿和小腿溅满血迹,可是上半身的部份却被石头和车顶挡住了,让我看不见他到底在哪。
   “在、在吗?”我沙哑着声音对车内问道,然后咽了一口口水仔细去听,我听不见司机的声音,也没有微弱的呼吸,一切只有血液还在滴流的液体声。
   我的头皮不由得发麻,然后又走到后座的部份去看,这边也没有看司机的身影,代表他并没有在我们离开之后,把椅子放平了躺下休息,如果是那样的话,他的生还机率会比较高。
   “孟哥。”小野唤了我一声。
   我站直了身子看向他,只见他发青的嘴唇抖个不停,似乎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他站得很远,丝毫不敢靠近出租车。我见状,只好对他说:“没关系,你先在那边等着,还有……打电话报警。”
   “好。”小野忙不迭地点头,随后往身上乱摸、乱掏,半晌才找到他放在口袋的手机。
   他已经手足无措了。
   我正要再次去确认司机的情况,耳边却听见咚的一声轻响,象是有东西掉了下来,撞在地面上的声音,我的鞋子同时被什么东西碰到。
   下意识地,我低头看向脚边,赫然看见一颗头颅就靠在我的鞋子上,头发全让黏稠的血液纠缠在一起,而面孔也因为视角的关系而无法辨认。我的全身血液瞬间逆流上脑,脑袋里面轰的一声,我忽然再也听不见周围的动静;一股寒流自脚底冷上了头皮,就连脖子和眼球都像是被冰冻了,我不能动弹地直视着那颗头颅。
   脉博静止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血液才恢复流动,心脏激动地跳着,引发我的胸腔阵阵发痛。
   我缓慢地抽起我的脚,把我的鞋子拉离那颗头颅,谁知道这么一个小动作,却让头颅失去支撑地翻了过去,头颅一滚,居然翻成了正面,不预期的,我和司机瞪大的眼珠子看个正着,他的眼神直直地射进我的瞳孔,满头满脸的全部都是血和沙土,半开的嘴巴似乎在唤着我,我陡然打了一个寒颤,身子站不稳地往后摔倒,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孟哥!”小野大叫一声。
   “不要过来。”我把手往后一伸,不想小野也被吓坏。
   小野闻言停下了脚步,我见他不再走近,这才深吸呼了几口气,然后起身走向小野。
   我走到小野的身边对他说:“司机没救了。”
   “你没事吧?”小野问我,仍然在烦恼我的情况。
   也许是我现在的脸色过于难看,他才会这么着急,我向他摇头:“没事,只是被吓了一跳。”
   我的心脏在经过激烈的跳动之后,这会儿变的疲软无力,每一下的心跳都像是在作挣扎。我打开公文包摸向烟盒,现在只想要好好的抽一根烟,什么都不要再多想。
   手指在摸向烟盒的时候,却又把烟盒掉进了公文包底部,我这才发现手指抖得不像话,根本就使不上力气。我休息了一下,一会儿才把香烟取出来。
   小野贴心地帮我点烟,我总算吸到了第一口尼古丁,否则靠我自己恐怕点了半天也点不着香烟。
   小野见我的表情平静了,又向我报告:“刚才已经报警了,不过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处理。”
   “嗯。”我随口应了一声,吐出一口烟氲。
   一会儿,我又觉得不妥,毕竟这里随时会有车子经过,把司机的头颅就晾在路边,既怕会吓到路人,也怕它会被来向的车轮辗过。
   我脱下了外套,打算去把头颅包起来,但是才刚要走过去,猛然数道黑影从天空冲了下来。
   我不由得愣住,傻眼地看着这一幕,是几只的乌鸦一边徘徊互斗,一边竟然就把司机的头颅叼走!被撞得稀烂的头颅仍然显得沉重,只见乌鸦飞的摇摇欲坠仍然不肯罢休。我急忙捡起石头,就往乌鸦的身子扔去。
   “嘎!”其中一只乌鸦尖叫了一声,连忙振翅飞走。
   没想到不到半晌时间又有乌鸦来了,居然就落在出租车上面,又叼走了一块尸肉。
   司机的尸首在乌鸦的嘴边宛如一块美食,召来许多的乌鸦觑觎,我看了心惊胆颤,总觉得不可思议。我连忙又捡了几块石头扔去,驱散聚集过来的乌鸦。
   小野学着我扔石头,好一会儿才把乌鸦都赶走。我立刻带着外套过去,把尸体外露的部份遮住,处理好之后,我才又跑回小野的身边。
  我们两人找了一处安全的地方坐下休息,静心地等着警察前来。
  
   等了许久时间,前方的车流已经逐渐疏通,大概是三个小时的时间,我们的前方已经没有车子了,可是后方的车子仍然卡住,不得动弹。我去看了一下,本来想要指挥交通,不过仗量了一下马路的宽度,恐怕无法再容纳别的车辆通过。
   我们只能继续等了,还好这天气的温度不热,所以尸体不至于腐败太快。不过等待的时间却让我们难受,好在我的公文包里面摆了一瓶水,不然在这处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们恐怕会渴死在路边。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总算前方驶来了一台警车,警察一下车就走向我们两人,对我们上下打量了一阵之后才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乘客,打算去苍岩山,后来塞车了,我们就先下来撒尿,没想到山上的落石就这样砸下来。”我指着那处石头断口说。
   警察看了一下,表情没什么转变,反而习以为常地说:“你们的命真大,撒尿的时机抓真准。不过也别怕,这是常有的事。”
   “常有?”小野疑惑地又问。
   “对呀,落石。不过得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我们要作记录,毕竟死了人……”警察站在出租车旁边,掀开外套在看尸体。
   “好,我们的行李还在后车箱,我们能带走吗?”我又问警察。
   “等作完记录之后,确定是你们的东西就可以拿走。啧啧,这肯定没有全尸了。”警察摇着头,又把尸体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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