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速人生:彭小峰的光伏生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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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岁,创立江西赛维LDK,两年后赴美上市,成为当时中国企业在美国最大的IPO,39岁,公司陷入困境终至破产重组:40岁,创立SPI绿能宝杀回公众视线,41岁带领其登陆纳斯达克,43岁被通缉……
  这就是彭小峰。“新能源首富”、“狂人”、“赌徒”、“囚徒”等均是他身上挥之不去的标签。但令人唏嘘的是,这‘上天入地”的身份转换也不过短短十多年间。要如何解释他屡战屡败的商业人生呢?原因或许很多,但他自身慢慢被蚕食的信用危机无疑是关键因素。
  投资圈常言道:“千万不要去接下落的飞刀。”而冒进的彭小峰显然不屑于此类言论,最后因过度迷恋速度,失速走向毁灭。
  沉静候场 等待机遇
  2015年,在北京的一家酒店大堂里,彭小峰正在接受采访,与以往意气风发的模样相比,他显得落寞许多。当时,他低头看着酒店略破旧的沙发,笑着告诉记者:“你原来采访我,我不可能住这样的酒店,排场要大一些。但现在,我希望把資金用在刀刃上。”
  他指的“刀刃”是绿能宝,而也正是这家公司,让他成为如今的通缉犯。
  1975年,彭小峰出生于江西省吉安市安福县的一个小乡村,成绩优异的他中考成绩全县第一,之后选择就读江西外语外贸职业学院国际贸易专业,因为当时中专一毕业就有工作,还可以学外语。他不仅学到了一口流利的英语,同时还自学了日语和德语。
  选择外贸,他并非是为经商,而是为学好外语,憧憬出国读物理,做研究。中专毕业后,他选择在老家的外贸公司做翻译,边打工边学习。只是这样攒留学费用实在太慢。1997年,彭小峰22岁,兜里揣着挣来的2万块钱来到了苏州,准备自己做外贸。当时,大陆很多人都是先把商品卖到港台的代理商,然后代理商们再销往海外。彭小峰有跟外商打交道的经验,则直接跳过了中间的代理商。
  短短几个月后,彭小峰就成立了销售劳保用品的贸易公司——柳新实业有限公司。2000年初,彭小峰偶然得到一个消息:欧洲欲修改交通安全法,反光背心即将成为随车标配。商业嗅觉机敏的他立即决定大批量采购反光背心,在欧洲各国推行新安全法之时,早一步抢占市场。2004年,彭小峰的柳新实业营业额达到了惊人的10亿元。而这家公司也一度成为整个亚洲最大的劳保用品企业。
  世人常将他与另一位光伏枭雄施正荣相比,两位都因光伏声名鹊起,也因光伏而没落。但相比施的务实,彭更像是一个时刻寻找目标的“机会主义者”。
  高开的上半场
  劳保用品上升空间有限,钟情高速前进的彭小峰想要寻找一个更大的金矿而他真的找到了:因公务他去欧洲参加了几场会议,发现那边关于新能源的话题讨论火热,回来忙不迭找了各种资料,研究风能、垃圾发电等信息,最终选定光伏。
  2005年,赛维LDK太阳能高科技公司在江西新余成立。LDK三字母中,“L’指“light-光”,“DK”则取自“夺魁”首字母,合起来就是超越光速。有人说,这是他对“速度”痴狂崇拜的下意识投射。
  据说,当年彭小峰因车祸逗留新余,跟时任新余市市长汪德和密谈了半个小时,市长对他的想法赞不绝口,非常希望彭小峰将厂址定在新余。要知道,那时候招商引资对于政府来说可是“香饽饽”。当时彭小峰预估公司投入需要5亿元,而他账户上只有3亿。于是他就向新余市政府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要保证厂区内24小时供电;第二,市政府需要支持2亿元。对于这两点要求,政府不仅答应了下来,每年还以各种方式进行大金额的补贴和优惠。
  赛维成立之初,滚雪球式的夸张发展速度在某种程度上的确算是一种奇迹。当时光伏厂家主要集中于组件环节,但彭小峰在听取了外聘的首席运营官佟兴雪提出的“越接近上游,技术含量越高,利润也就越大”的建议后,决定从硅片入手。
  2006年,100KW硅片顺利投产赛维立马成为了亚洲最大的多晶硅片生产商。2007年,赛维LDK在纽交所上市,成为当时中国企业在美国完成的最大IPO。公司市值—下达到102f2美元,而彭小峰本人身价也水涨船高,达到30亿美元,一跃成为当年中国最年轻的新能源首富和江西省首富,一时间风头无两。
  2008年,赛维营收超过120亿元人民币,成为中国最年轻的500强企业,江西省收入超过100亿元人民币的十大企业和唯一的非国有高科技企业。2009年,赛维成为全球销售超过1000兆瓦的唯一光伏企业,其晶圆市场份额在全世界几乎占了20%。2010年,赛维成为出货量最大和利润最高的企业,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整个光伏行业,员工迅速扩展至2万余人。
  那段时间,中国光伏行业正处于快速发展期。一方面世界油价高涨,绿色能源要求变得迫切;另一方面海外技术日渐成熟,国内拥有廉价劳动力,同时政府还出台了相关优惠政策。在这些利好条件下,一批批光伏企业应运而生。
  2011年,赛维LDK仅纳税就超过11亿元,但随后,赛维LDK的发展慢慢从“光速”到逐渐“失速”。
  浮沉的下半场
  从2011年开始,光伏产业境遇急转直下。全球光伏市场出现产能过剩,导致贯穿产业链的持续价格压力。不仅如此,欧美还先后对中国光伏企业展开反倾销、反补贴调查,国外市场急剧萎缩。内忧外患下公司的体量越大,包袱就越大。赛维彼时刚刚投资120亿元建立全球最大多晶硅厂而当工程完工时硅料价格早已跌去九成。彭小峰的投资战略无疑过于激进,紧绷的资金链断裂之后,“赛维资本神话”戛然而止,裁员、债务问题接踵而来。
  赛维2011年第三季度负债27.47亿,负债率高达227%。为缓解现金流问题,彭小峰引入美国对冲基金阿波罗等三家机构投资者,想要推动旗下子公司赛维硅料在香港上市。而在三家投资者入股时,彭小峰决定个人连带担保,担保内容为个人资产若赛维硅料上市,或许能够稍稍解围赛维困局。可惜祸不单行,因全球光伏产业不景气,赛维多晶硅业务的赴港IPO计划流产。此番对赌失败还意味着母公司江西赛维要为此支付大笔赔偿费用,其生存状况更是令人堪忧。2012年11月22日,彭小峰被免去江西赛维董事长和总经理职务。   赛维天价“债务包”中,最多的是12家银行高达270亿元的债务。而彭小峰当时应对危机时的态度则让人不满——沉默不语,不做任何表态,各路债权人只能忙着收拾残局。“这真的不是一般人。从始至终,行或不行怎么办,随便你怎么样,他从不表态,也不吱一声,你无法知道他究竟怎么想的,急死你。”政府官员抱怨。这是彭小峰的第一次信用危机。
  在赛维成立的两年以前,留洋博士施正荣将尚德太阳能电力有限公司送到纽交所,成为了第一家纽交所上市的中国民营企业。只是随着欧盟的“双反调查”与硅料价格的暴跌,施正荣陷入与彭小峰相同的境遇,无锡尚德也因重亏在艰难支撑,摇摇欲坠。2013年3月18日,无锡尚德的债权银行联合向无锡市中级人民法院递交无锡尚德破产重整申请。
  施、彭二人都在行业春天时大展拳脚,成为行业奠基者和引领者:而在行业入冬时则无力回天,不甘却也只能离开一手创办的公司。二人的落败,同时也映衬出新兴行业发展的畸形生态。
  在蛰伏了一段时间后,2013年9月,彭小峰眼见互联网市场火热,便又投身电子商务,开始了第三轮创业,成立非凡定美社网络科技公司。它是赛维速度的翻版,从筹备到上线,只用了短短6个月,号称投资10亿元。
  彭小峰以往的成功经验是,发现井喷市场,趁着供不应求的时机早早进入,同时快速、大规模布局,在短期内获得丰厚利润。但等到行业风口发生变化时往往因无法适应不得不放弃。做劳保时的反光背心是这样,赛维也是这样。
  但电子商务市场的规则不同,它虽拥有巨大的需求量,但是前期需花费巨大心力来搭建平台,开拓市场。所以不到一年,非凡定美就宣告失败,它甚至几乎没有产生真实的业务。而避而不见是彭小峰惯用的伎俩,最后只留下一群因拖欠工资而到处维权的员工。这是彭小峰的第二次信用危机。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彭小峰的自愈能力极强。2015年1月,赛维、非凡定美留下的烂摊子还没有解决,不甘失败的彭小峰便急不可耐的带着绿能宝(SPl绿能宝能源互联网股份公司)第四次铩羽而归。这次给他站台的还有一个豪华的“后援团”——恒大董事局主席许家印、巨人投资创始人史玉柱等,甚至还请来钢琴家郎朗为代言人,广告遍布大街小巷。与以往给人沉稳内敛印象大为不同,一向沉默低调的彭小峰这次回归就走起了“网红”吸睛路线:微博、微信等各大社交平台都开始卖力地吆喝宣传:还给记者、媒体发私信,亲自推销绿能宝理财产品。不知他沉寂的这段时间想明白的是不是仅此一点?
  最后的落幕?
  按照彭小峰的解释,投资者在绿能宝平台上购买的理财产品,会对应一块光伏电板,而光伏电板被租借给待建的光伏电站,等电站建成后,其发电费用可用来支付理财产品购买者的投资收益。理财产品到期后,归还投资者的本金。绿能宝的广告中有一句口号是:让太阳为我们打工!并声称年收益率可达10%以上。
  然而,外界对绿能宝模式的质疑从未间断。
  官媒就曾对绿能宝的模式提出八大质疑:一是“自融”问题难撇清;二是独立平台难推行;三是资金错配难解决;四是融资成本难接受;五是双重保障難实现;六是资金去向难解释;七是风险偏好难匹配;八是交易信息难公开。
  但质疑并不能阻止彭小峰的再次成功,投资者们纷至沓来,看中的就是他所宣称的高回报以及彭小峰“光伏枭雄”的名气。但很多人所不知的是,彭小峰早已因赛维危机,被列入失信被执行人。而在全国被执行人的名单上,他共有3条失信被执行人信息,是名副其实的“老赖”。
  2016年,绿能宝所属的SPI绿能宝能源互联网股份公司(下称“SPI”)上市。彭小峰穿着鹅黄色西服,现身美国纽约纳斯达克交易市场。“十年一晃而过,物是人非,好像就在昨天。十年前,头顶中国民营企业海外最大IPO的光环……我从而走上神坛,也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不一样的我,那时更不会想到十年后还需要重新回到原点。”彭小峰当时由衷地发表了这样的感慨,但是,轮回似乎并未结束。
  尼采说,当你凝视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经历过从天堂掉到地狱的彭小峰,或许对此深有体会。
  2017年4月,一纸逾期公告令绿能宝投资者们陷入恐慌。公告称,因为光伏补贴延迟等原因,承租人不能按期兑付提现金额,致使投资人从4月10日起提现出现逾期。
  这年6月,彭小峰曾接受媒体采访专门回应此事:“互联网+新能源+融资租赁,我们是首创,亏损的原因是上市前给全体员工做了股权激励,为了能够上市,对过去的历史性的项目,做了拨备,另外上市也产生了费用。公司目前发展良好,相信能够进入良性发展状态。”彭小峰不疾不徐,淡然回应,似乎胸有成竹,可惜事与愿违。这是彭小峰的第三次信用危机。
  在业内观点看来,绿能宝的模式本就存在很大隐患。一般而言,光伏电站在25年的生命周期中,最快回本的时间是5—7年,慢的项目投资回报时间为8—10年,而光伏理财产品的时间段太短,底层资金一旦供应不上,很有可能陷入窘境。
  今年7月,因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苏州检方对绿能宝的主要负责人正式提起公诉。公安准备逮捕彭小峰,并向公安局申请发布国际刑警组织红色通缉令。
  甚为讽刺的是,几乎在彭小峰批捕消息披露的同一时间,曾让他“一战成名”的江西赛维,传出在完成重组之后启动股权融资计划的消息。
  昔日新能源首富,如今却被通缉,过上了东躲西藏的日子。现在,没有人知道彭小峰身在何处。也许,早期的彭小峰靠着自己的聪明与手段,获得了短暂耀眼的成功,但在法律法规越来越完善的当下,一个企业或者个人,信用和声誉无疑才是支撑他们走得更远的因素。粗看彭小峰的商业人生,他一次次肆无忌惮浪掷自己的信誉,最终被这个时代所抛弃。
  俗话说,不以成败论英雄。一个现代企业家也是一样,即使破产失败,有实力或许依然能够东山再起。但当他的信誉完全丧失,成为“社会公敌”与“害群之马”时,他就是真的彻底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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