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尾熊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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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慧在一家网吧做兼职,比我高两届,是我的学姐。
  一天,我第一次踏进星洋网吧的大门。面对比别的网吧更为嘈杂的环境,我显然是胆怯了。大概是我脑袋快垂到颈项的奇怪模样引起了她的注意。当我蹭到网吧的一个角落,正不知如何开口时,一条红色丝绸裙悄悄进入我的视线。
  那时倪慧正打算关掉角落里的几台电脑。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挡,结果平时也算修剪频繁的指甲,却在她的手上划下了一道血印子。我连忙向她道歉。她神色平常,并没有因为我的不小心而恼怒。
  十五分钟后,我捧着装满开水的塑料杯,坐在网吧后面的小房间。不久,她走了进来,要我快回学校,不要胡思乱想。一时间,我有种被人识破的尴尬感。就在那一天,我与相恋三年的女友分了手,因为她已另有新欢。为了见她我坐了三小时汽车,去时神清气爽,结果不到半小时,不只爱情破灭,就连皮夹也不知掉到哪去了。幸好裤袋里的零钱足够买车票。于是我倚在积满灰尘的车窗,不断嘲笑自己,爱情、钱财两失意。
  看着学校近在咫尺,想到那些室友都去会各自的女友,就算回去遇到一两个,也保不准要受到他们的调侃。最终,我鬼使神差似地走进这家网吧。因为口袋里仅有一块钱,我打算同老板商量能不能赊账让我上满一个小时,此时也只有我的亲密网友能一解我的愁肠。
  她听完我的话后,掏出裙袋里的一枚闪亮硬币。当我接过透着她体温的钱币,抬起脸迎上她的微笑。那甜甜的笑容仿佛初春的第一捧朝露,芬芳泌人。
  几天后,我又见到了她。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她捧着书痴痴地笑。我故意挨着她的肩膀挤过去,她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天我在那狭小的通道来来往往不下十次,她却照旧看书,对我无动手衷。就在我打算放弃,即将灰溜溜地走出通道时,一只手扯住了我的衣角:“怎么,看见我想溜,不会是没钱还我吧。”
  就这样,我被架进了一家名为“绿色情缘”的刨冰店。那是家用绿色植物做衬景的冷饮店,客人坐在用藤条做的秋千上,地上铺满小石子贝壳。倪慧随着秋千摇晃不停,话题倒是一刻没停过。原来她也是浙江人,并且就在离舟山不远的宁波。他乡遇故知,我们不由讲起了海,小时候在海边的趣事,对故乡的思念。讲着讲着,她的睫毛上居然结满了泪水。我手足无措,急忙掏出黏乎乎的手帕要去擦她的脸。“哇,这是什么?这么臭,你有多少天没洗啦?”我一脸尴尬,她却破涕为笑。
  尽管她讲话大大咧咧,性格爽朗,可在骨子里她还是传统的女孩子。直到她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我了,也就开始与我打起游击来。
  那天我趴在寝室窗台,远远地看见她正绕着操场跑步。跑着跑着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当时我几乎是跳着跑下楼去,好几次因为心急跃下五级台阶,等跑到操场,只觉得脚踝处钻心地疼。结果那天她只擦破了点皮,我却在医院躺上两个礼拜。她说要来医院照顾我,便向网吧老板请了几天假。不料老板扣了她半月工资,她一气之下炒了老板的鱿鱼。
  那是我第二次看见她哭鼻子,哭着哭着,太疲倦了,就靠在我的手边睡了过去。看着她如娃娃般细密的睫毛,我忍不住将脸贴了过去。结果正对上她睁开的眼睛。“你干嘛?”她慌张得声音都变了,我清了清嗓子,还没等我想到个漂亮的表白语,她突然捂着脸跑出了医院,任凭我在身后拼命地喊她名字。
  接下来两个月内,在连吃多次闭门羹后,我不得不使出杀手锏。我知道她有网瘾,以前聊天时无意中知道了她的网名。果然,泡在网吧三小时后,我有所收获。
  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我取了个网名叫失恋禁果。很快我们聊上了,她告诉我现在有满腹的心事,就是找不到倾诉对象。问我是不是也刚失恋。
  最后,她打出一行字:你什么都不明白,因为你永远不是我。
  几天里,我频繁地使用“失恋禁果”这个网名,在本地的聊天室苦苦等她,而她杳无音讯。
  那是个阴霾傍晚,我拖着失意步履缓缓走进校门。操场那头传来的尖锐女声引起我的高度注意,某妇人骂骂咧咧讲了许多龌龊的话。那天我没戴隐形眼镜,模糊中只见身穿白色连衣裙的一个女孩被她打倒在地,那劈里啪啦的捶打声,即使在操场这一头都听得见。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飞快地跑了过去,推开几个看热闹的同学,那卧在沙砾里不停抽泣的女孩,果然是倪慧。我感觉一股火直窜脑门,反身左手阻止妇人再度袭击,顺势右手就扇过去。清脆的巴掌声打碎了妇人的凶相。她愣住了。
  接着那妇人扯开嗓子,哭爹喊娘,嘴里念叨的话,终于让我明白真相。在一年前,倪慧在她家做家教。不久,妇人怀疑倪慧跟她丈夫有暧昧关系,她二话不说就将倪慧扫地出门。最近她的丈夫再次提到离婚。妇人怀疑是倪慧搞的鬼,跑到学校里来质问她。倪慧对她的污辱不予理睬。那妇人恼羞成怒,出手伤人。
  此时,我感觉到倪慧的身体不停地颤抖。我抱起倪慧,直奔校医处。
  看着躺在病床上孱弱的她,心里满是怜惜。原来这就是她的痛苦回忆。
  随后几天,倪慧一直闷闷不乐。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开解她。那天我陪她去上网。我再度使用了“失恋禁果”。这次她将压抑在心头许久的秘密告诉了我。
  倪慧宁波的家并不富裕。父亲做生意欠了别人许多钱。倪慧的学费已经是全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凑齐的。她再不好意思向家里伸手要钱了,所以倪慧只能通过兼职,打工赚点生活费。就在这时,她通过中介找了一份高薪水的家教工作,但受到男主人多次的骚扰。倪慧想过要辞职,最终因为现实的窘迫不得不继续委身狼窟。那时的倪慧时刻处于戒备状态。
  我坐在她对面偷窥她的表情。泪水快要溢出她的眼角。我想要放弃这么残酷的“逼问”。但为了往后她能真真正正活在阳光里,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敲打着键盘。
  当我问她是否依旧相信爱情时,我感觉到她向我这边一瞥。尽管心里紧张,我还是煞有其事地装腔作势一番。幸好,她没瞧出异样。
  她说现在已经有心动的对象,但由于年龄关系,一直下不定决心。
  我接着问道,跟他在一起,感觉快乐吗?这次她的回答是十分肯定的:非常快乐,有受珍惜的感觉。
  那就不要介意什么,相爱是无罪的,况且只要年龄差距不是很大,一切都不是问题。她的手离开了键盘,表情像在沉思。
  最终没等出个结果,很快她离线下了网。我尾随其后。
  那个星期天,我约倪慧再度光临“绿色情缘”。两人相对无语。我想找个逗趣的笑话做开场白,谁知冲出口的第一句,居然是:“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话一出口,不光是她,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像跳入了火盆,手脚无着落,脸庞绯红,像等待枪决的罪犯,垂着脑袋。
  “就是这种表情。”她突然冒出一句,“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是这个样子,呵呵像个无尾熊。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谁要是做了他的女朋友,一定非常幸福。”
  “无尾熊?怎么我的光辉形象在你的眼中就像无尾熊。”
  “那有什么不好,至少我喜欢无尾熊,而且非常乐意做无尾熊的女朋友。”我欣喜若狂,拽着她的手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当我掏出钱准备付账的时候,倪慧吃惊地抓起皮夹里的一枚硬币问道:“这枚硬币你还没有用掉,瞧硬币角上还有我做的记号。”我将她捏着钱的小手包在自己的掌心,说:“这枚硬币我一开始,就不打算用掉。因为它的来历,我准备好好保存下去。”倪慧又流泪了,但这次是笑着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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