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成与他一样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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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好的朋友待字闺中。所有人都替她急,到处搜罗好男人的踪迹。她和他们见面、吃饭,然后说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骄傲得像只天鹅。
  会有人恨铁不成钢地数落她——你把头低一低好不好啊?眼睛都快望到天上去了。
  她无辜又委屈——我的要求并不高,只是他们没有达标而已。
  没错,她的标准里没有物质的限定,她的标准是灵魂的高度。
  灵魂!
  很多人都会轻笑——喂,你以为你是二十岁的文艺女生啊?
  他们的潜台词并没有说出口,比如你又不漂亮,又没身材,又没好事业,最重要的,你还并不年轻。这些,统统都是世俗的标准。你看,你一项都不达标。
  她也笑笑,但是并不因此妥协。
  灵魂是一棵树,随岁月渐长,从轻灵到聪慧再到深邃与优雅,一直到白发苍苍之际,它仍然闪着光,内容越加丰厚,却始终智慧与童真并存。
  这是一个完整的过程。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始终带着灵魂成长。
  而她多幸运,是那个热爱灵魂的人。
  她学美术,大学里遇到喜欢的男生。旁人不觉得那男生怎样好,像个怪咖,特立独行,但她就是着迷。十八岁的她,明晃晃地亮出自己的心意,怀揣自己的天真与热烈,像卑微的小尾巴。
  在她眼里,他是神一样的存在。她仰头,望见他的光芒,也望见自己的黯淡。
  而他,并不觉得被这个傻姑娘喜欢是多幸运的事。
  他喜欢比她更妖娆的、像蔷薇和玫瑰一样绚丽的姑娘。和她们相比,她普通得就像路边的雏菊,或者小朵的铃兰,那种颜色和味道都淡淡的小花儿。
  他甚至有些害怕她对自己的好,害怕得想逃跑。
  他们有一段外出写生期,她和他被分配到两条不同的路线,她从大连出发,坐船到山东,一路南下,过江南,至西北。漫长的时光里,她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买一盒当地的香烟。直到归校,她把满满一袋子的香烟递给他。
  但感情是太过玄妙的事,不是你对谁好,谁就会把心送给你。
  她真是我见过的最执着的傻姑娘。
  我从来不知道,即使是单恋,也可以如此长情。只因这个不喜欢自己的男生,却有着最吸引自己的灵魂。
  大学四年,他出现,存在,又消失无踪。
  如果按照大多爱情故事的走向,她终将慢慢地放下这份感情,去遇见下一个对的人。
  但是,对她来说,这份等同于初次爱的单恋却太过漫长。
  她仿佛进入了人生的一个瓶颈期,关于感情的瓶颈。她困在里面,也不是刻意要记住这个人,只是忘不了那些在记忆里闪烁的光芒。
  人生的所有瓶颈,都如两处悬崖间的渊谷,进退皆可生,只是风景不同罢了。你若放弃那些牵绊,也许另辟蹊径,会随着细水长流到人生平坦之处。你若一门心思想突破悬崖的屏障,也许会由渺小变得强大,拥有向上的力量。
  在瓶颈里,最怕的是不进不退,终会困死。
  所幸,她走的是向上的路。她活得越来越像一种坚韧的植物,肆意又丰盈,汲取自己感兴趣的养料。
  当大学十年聚会的时候,她重遇他,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光彩。她的心底,旧日的热烈已经变得温吞从容,而她的眼界见识与谈吐,已与他持平。
  他们面对面聊天,思想能碰撞出火花。旁人惋惜,这个傻姑娘竟然在十年后也变成了怪咖。唯有他默契一笑,懂得她这些年的成长与丰富。
  她终于长成了与他同等高度的一棵树。
  两棵树,根与根相系,叶与叶致意——抱歉,这样的结局是童话。
  他们并没有在一起,尽管彼此都是单身。只是,男生不再与她疏离,他们现在的关系更像是知己。
  或许会有人说,你为他浪费了最好的十年,这代价,多不值得。
  只有她知道,一份没有结局的感情带给她的是青春过后最好的成长。成长,莫过于当青春渐渐干瘪,你的灵魂与思想却蜕变得越加丰满生动。那才是最好的青春。
  总有些事,不需要算清代价。
  但,我仍渴盼,未来某天,他们的结局是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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