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眷顾之地日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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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羅浮屠佛塔遗址

  竹制乐器的敲击声从人群中传来,颗粒分明的乐音清脆响亮。三五人用竹管组成的爪哇传统乐器昂格隆(Angklung)为基底,搭配鼓和铜钹旁敲侧击的点缀,就地演奏出华语歌手周传雄《黄昏》的爪哇语变奏版。加上几个小哥随着音乐跳起了“关节舞”,迅速攫住过路人的目光。
  这里是印尼日惹最负盛名的马力欧波罗街,距离日惹火车站一个转角、步行十分钟的时间。在旧时代作为迎宾大道的马力欧波罗街,如今已摇身成为现代日惹观光事业的中枢骨干。
  在近午的马力欧波罗街上,道路两侧便有摊贩出笼,旅客也纷沓而至。我和旅伴左览右看,发现在众多物件当中,最博眼球的莫过于铺盖满街的印尼蜡染服,以及隐身在若干小摊里的皮影戏戏偶。
  蜡染印花工艺(Batik)的起源已难以考证,但约于公元5世纪时已有蜡染图案出现,并且在15世纪左右成为爪哇的日常服饰。在当代,蜡染服被视为“印尼国服”,是印尼最具代表性的服装,在特殊庆典、宴会、婚礼等场合,穿着蜡染服是最正式且有礼的打扮。
  哇扬皮影偶戏(Wayang)则源自爪哇岛与巴厘岛的传统戏曲形式,题材通常取自古老的神话或史诗。传统戏偶是由牛皮精雕而成,偶师置身于白棉布搭成的影窗后方,藉由牛角制成的操作杆赋予戏偶生命。
  如果说雅加达是印尼的政治与经济中心,那么位于爪哇岛中南部的日惹就是爪哇艺术与文化的重镇,同时承载了许多印尼历史的痕迹。Wayang、Batik和Angklung,就是我们抵达日惹不足一个时辰,便已见到的三项文化珍宝。它们分别在2008年、2009年与2010年被列入联合国的《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不过,相较于这三项非物质文化遗产,也许来到日惹的旅客,心心念念的更是那巍峨肃然的两项世界文化遗产—婆罗浮屠(Brobudur)与普兰巴南(Prambanan)。前者是大乘佛教的佛塔,后者是印度教寺庙群,两者皆于1991被收录进《世界遗产名录》。

沉睡千年的佛塔


  婆罗浮屠实际上不在日惹特区内,而是在日惹西北边的中爪哇省南侧。如果从马力欧波罗街出发,得先搭乘市区公车到转运站,再搭长途巴士到婆罗浮屠附近的站点,接着步行或搭马车到园区内。这一趟就大概要花两个小时,但丝毫无损世界各地游客前来“朝圣”的热情。
  婆罗浮屠之名,很可能来自梵语的“Vihara Buddha Ur”,意思是“山顶的佛寺”。它是“古代东方四大奇迹”之一,与中国的长城、柬埔寨的吴哥窟和印度的泰姬陵并列。此地的日出景观,更曾被CNN评选为“此生必看的绝景”。
  不过,早期的婆罗浮屠,因邻近的莫拉比火山数次喷发,长时间为火山灰所覆盖;之后在丛林中静坐了近千年,直到1841年才由英国派遣的荷兰工程师勘探、发掘。
  当我们慢慢穿过园区时,如同缓缓穿越了千年,等到长宽各约120米、高约40米的婆罗浮屠映入眼帘的那一刹那,心里某处仍受了震动,仿佛对这滚滚红尘多了一点参悟。可以想见,100多年前的那名荷兰工程师,穿越丛林、亲眼见证这座沉睡在密林中的巨型佛塔时,心中有多么震撼。
蜡染印花工艺、哇扬皮影偶戏

  虽然直到现在,我们仍无法确知婆罗浮屠建于何时与何人之手,但根据目前的考证,婆罗浮屠很可能是在公元8世纪到9世纪间完成,当时正是日惹附近地区夏连特拉王国(Sailendra)的鼎盛时期。婆罗浮屠层层叠叠,由160万块安山岩堆砌而成,若非一个盛世,恐怕也难以拔地而起。
  婆罗浮屠的结构,可分成塔基一层、塔身五层与塔顶四层三个部分,象征着通往大千世界的三个修炼境界:欲界、色界与无色界。从入口处拾级而上,环行佛塔周围的回廊,便能看到每一层石块都刻着不同的场景。整座婆罗浮屠有约2700块叙事浮雕,讲述了因果业报轮回、佛陀悟道的历程,以及佛经故事的情节。
  若非佛道修行者,亦非钻研经典的佛家,芸芸众生来到此处,其实很难不走马看花。但看不了门道,也还有许多热闹。“塔身”的第一层开始,便建了104个内有佛像的壁龛,并且逐层递减,五层塔身共有432尊佛像;到了“塔顶”,佛像被安放在圆顶的舍利塔中,前三层塔顶共有72尊佛像,最上层的主舍利塔则是极简的外形、内部中空,象征修行已脱离欲界与色界,进入无色界的最高境地。
  这些盘坐的佛像形貌相似,但手势却略有差异,代表了不同的“印相”、不同的“佛”。“塔身”的前四层,佛像的手势与其所在方位相关,四个方位正好由四座佛坐镇:东方是不动如来、西方是阿弥陀佛、南方是宝生如来、北方是不空成就佛。第五层则不分方位,佛像皆双手于胸前结印,代表的是大日如来。至于“塔顶”舍利塔内的佛像,则都是盘坐着的释迦牟尼佛。
  我们逐层向上,似懂非懂地浏览石块浮雕与这一尊尊佛像。一路上,不难发现有“修复过”与“无法修复”的痕迹,也偶有“尚未修复”的石块堆叠一旁。这座古老的佛塔,似乎还因着世间人的执着,无法从轮回中超脱。
  当我们登上塔顶,望向远方丛林与东边的火山莫拉比,千年壮阔化成了一瞬间的静谧。但甫一回头,便看见成山成海的旅客迫不及待地与佛像自拍、打卡上传,时光恍若又快转了千年。如今还有多少登上塔顶、站在大舍利塔边的人们,是为了“悟道”呢?

从毁灭中再生的神庙


  我們在午后离开婆罗浮屠,搭乘长途巴士回到转运站,再搭日惹市内公车,前往位于日惹市区东北方18公里远、与中爪哇省交界的普兰巴南。
  普兰巴南与婆罗浮屠兴建的年代十分相近,相隔不到百年。根据目前的研究,普兰巴南应该建于公元9世纪,当时的中爪哇除了信奉佛教的夏连特拉王国之外,就是信仰印度教的珊阇耶王国(Sanjaya)。两个王国间透过联姻,彼此交融并存,又分别在爪哇岛上留下了这两座宏伟的建筑。
  普兰巴南的建筑风格与婆罗浮屠相去甚远:婆罗浮屠是单体的巨型建筑,普兰巴南则散布了240多个大小不同的神庙遗址。不过,普兰巴南神庙群的位置安排,和婆罗浮屠的佛像一样讲究。
  跟随园区的指引,很快就能看到数座高耸的尖形建筑,那是“内院”的八座神庙,其中包含三座主庙,分别祭祀秩序之神毗湿奴、创造之神梵天以及位于中心的毁灭之神湿婆。这座湿婆神庙高达47米,东侧主祀3米高并有四臂形象的湿婆,西侧是湿婆神的儿子象头神,南侧是湿婆神的化身投山仙人,北侧是湿婆神的妻子难近母。
  在三座主庙的前方,还分别建有三座坐骑庙,分别供奉着湿婆的坐骑神牛、毗湿奴的坐骑神鸟以及梵天的坐骑孔雀。而在三座主庙的南北两侧,还有两座较小的神庙,分别供奉着梵天之妻辩才天女和毗湿奴之妻吉祥天女。
  走出八座神庙所在的“内院”,就是其他小型神庙散布的“外院”。不过,这些外院的小型神庙,因为早期的盗采和破坏,现在几乎看不出神庙的形貌,如果匆匆走过,大概只会认为是散落在外的石块。
从20世纪初开始,普兰巴南便被有计划地重建

  其实,普兰巴南在建成后不久便遭到遗弃,而且许多部分不敌大自然的威力被风化、震落。近期最严重的一次破坏,是在2006年的爪哇大地震中,许多大型石块从神庙上掉落,当地政府甚至将普兰巴南关闭了数周。
  不过,从20世纪初开始,普兰巴南便被有计划地重建,至今也仍能看到正在修复的工事。也许对普兰巴南来说,就如同印度教哲学所揭示的,“毁灭,即是再生”。

伊斯兰化的当代日惹


  普兰巴南和婆罗浮屠一样,因为邻近火山的喷发、火山灰覆盖而匿迹于人世,直到1733年才又被荷兰人发现。不过,当普兰巴南和婆罗浮屠重回世间,印尼的宗教、文化版图早有了剧变。
  在夏连特拉王国与珊阇耶王国之后,于13世纪末继起的是印尼历史上最辉煌的一轮盛世—印度教王国满者伯夷(Majapahit)。满者伯夷传了12任国王,延续了200多年。
  在14世纪的极盛时期,满者伯夷几乎是今日印尼的疆域,还扩及马来半岛和菲律宾的一部分,而当时领土内的居民,仍以印度教徒与佛教徒居多。但也是从13世纪开始,阿拉伯半岛的伊斯兰信仰,随着穆斯林商人的行商路线,逐渐往东南亚传播。等到16世纪初,爪哇岛的统治者几乎都改宗伊斯兰,采用了“苏丹”称号;伊斯兰众王国的群起,最终也导致了满者伯夷的消亡。
  在当代的印尼,即便佛教与印度教仍属官方承认的六大宗教,但已有近九成的人口信奉伊斯兰教。而我们所在的日惹,信奉佛教与印度教的人口,分别只剩下0.34%与0.13%。
  今日的日惹地区,不只在印尼的行政分层上与首都雅加达同属“特区”,更是印尼境内唯一一个保留“国王制”的地方。它的实权统治者是世袭的“苏丹”,既没有任期限制,也不受印尼政府的任命。
  傍晚,我们结束婆罗浮屠与普兰巴南的行程,回到日惹市区。沿着马力欧波罗街往南走,就能走到“日惹王宫”(Kraton Yogyakarta)。王宫建于18世纪,至今仍是实质的行政中心,部分开放给游客参观。这座源于伊斯兰教的建筑,也有可能在未来成为新的世界文化遗产。
  在日惹未满24小时,我们已经见识了三项非物质文化遗产,也亲临了三座印尼当下与未来可能的世界文化遗产。这一日,或许是我们旅程中,体验印尼文化之多元与复杂的最佳时刻。
  而印尼的多元,不只存在于当下和历史的纵深,也必将在未来持续带给印尼丰富的养分,以及不间断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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