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宠儿》中社区帮助个体在灾后重获新生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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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美国作家托尼·莫里森的小说《宠儿》关注的是经历过灾难的人们在灾后的心理康复。而本文则探讨了在奴隶制的前提下,黑人家庭的概念往往超越了血缘关系,是由邻居和朋友等组成的扩大外延的社区关系所构成,从这一层面上讲,社区就是黑人的家;个人、家庭都不能孤立于社区独立存在。对经历了奴隶制浩劫的黑人而言,黑人社区帮助其重获健康心理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关键词:心理创伤 黑人社区 黑人家庭 心理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托尼·莫里森是美国当代文坛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也是迄今为止唯一荣膺诺贝尔文学奖的黑人女作家。《宠儿》是莫里森的第五部小说,发表于1987年,现已成为世界文学史上不朽的经典之作,亦是美国黑人文学史上的里程碑。
  《宠儿》的背景时间是美国南北战争结束后,即所谓的“重建时期”。随着奴隶制的废除,黑人身体被奴隶的状态虽然结束了,但是心理的创伤却仍是巨大的。莫里森关注的是在巨大的灾难过后,普通人该如何站立起来,放下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开始新的生活。莫里森在《宠儿》里充分描写了黑人社区对个体的支持和心理疗伤的作用。
  一 为奴隶的惨痛经历,难以愈合的心理创伤
  《宠儿》中的人物被过去的记忆所吞噬,淹没在过去的回忆中,无法开始新的生活。黑人有关过去为奴隶的屈辱和苦难的记忆,如波涛汹涌,一触即发。“除非不得已,没有人肯开口,肯讲述自己的故事。他们不想谈论,他们不想记得,他们不想提及,因为他们害怕。”[1]在《宠儿》里,莫里森用多角度叙事、意识流、魔幻现实主义等现代叙事手法,将黑人的苦难史全方位地呈现在读者面前。通过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描写,莫里森以细腻的笔触展现了一幅幅白人奴役、屠杀黑人的血腥画面,更为可怕的是,这种屠杀不仅限于身体上的,更包括人格和精神上的,为奴隶的一生就是肉体和精神饱受摧残的一生。奴隶制废除以后,白人对黑人的身体奴役虽然结束了,但是曾经为奴隶的经历和屈辱,却是黑人心里永远难以愈合的创伤。
  小说开始于1873年的蓝石路124号。保罗·D和塞丝分开整整18年后再次相逢。保罗·D前往蓝石路,找到塞丝,希望和她共同生活。小说由此开始,书中人物记忆的闸门从此打开。在弑婴事件之后,塞丝如同得了“记忆缺失症”,她背上的伤疤象征着她麻木的心态,她试图通过忙碌麻痹自己,从而逃避过去。但是她的内心深处,母爱、痛苦、悲伤、内疚却不断在抗争,使她时时处于情感的煎熬之中。日常生活中的细节都能勾起她对过去的回忆,而且都是一些她自认为已经忘了或者是很想忘却的事情。如在“甜蜜之家”,白人把她当做牲口,在地上挖坑,把因怀着身孕的而隆起的肚子塞在坑里(为了不伤害肚子里的小奴隶),吸食她的乳汁,鞭打她的后背留下树形伤痕。在奴隶制下的非人遭遇以及亲手杀死自己女儿后所造成的心理创伤,使塞丝陷在记忆的泥潭里,难以自拔,以至于失去工作,无法正常地生活。
  在塞丝潜意识里,杀婴的血淋淋的场面是她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然而塞丝杀死她“已经能爬的婴儿”,并不是小说中唯一的杀婴事件。塞丝小时候照顾她的楠就告诉过她,塞丝的母亲把她在贩卖奴隶的船上生的孩子一个个丢掉,只留塞丝一个,因为那几个都是性奴役的产物,只有塞丝的父亲是她自己爱的人。母亲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不再为奴,不再经历为奴隶的种种屈辱;在她们看来,为奴隶生不如死。辛酸的过去像游荡的幽灵一样令她们永远陷入记忆的梦境。
  保罗·D和塞丝一样不肯面对过去。前“甜蜜之家”的奴隶们计划逃跑失败后,奴隶主“学校老师”就把他们卖了。保罗·D试图杀死新的奴隶主,行动失败后被关进了监狱,受到了非人的折磨。“一段时间后,他才把阿尔弗雷德、乔治亚、西科斯、学校老师、黑尔、他的兄弟们、塞丝、铁链的滋味等一件一件地装进挂在胸口的烟草罐里。当他到达124号时,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把这罐子撬开。”
  二 社区是黑人家庭的外延
  莫里森在《宠儿》中关注重新发现或者回忆过去那些破碎的故事,重现那些惨痛的经历,而不是选择遗忘;以此来保存失去的文化以及恢复家庭和社区联系的纽带。“莫里森把描写非裔黑人的困难看成是她作为作家所应担当的文学文化使命的一部分。”虽然在几代人经历被奴役之后,家庭和社区的纽带连接已经被极大地削弱了,但家庭和社区在黑人个体重塑身份时仍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正如《宠儿》书中所展示的那样,正是这些支离破碎的叙述、有关过去苦难的故事,给予个人家的力量,连接了家庭和社区。莫里森作为黑人女作家,目睹了众多同胞被割裂了和民族文化连接的孤立无援的困境,因此她格外强调社区的作用和文化价值。在《宠儿》中,社区是黑奴们反抗奴隶制的精神支柱。
  作为被奴役的非洲人,无论其性别、年龄,对自己,对彼此,对自己的孩子都不拥有任何的权利。“所有贝比·萨格斯认识的人,更不用提爱过的了,只要没有跑掉或者吊死,就得被租用,被出借,被购入,被送还,被储存,被抵押,被赢被偷被掠夺。”所以贝比·萨格斯的八个孩子有六个父亲。因此,对于贝比·萨格斯来说,“她惊愕地发现人们并不因为棋子中包括她的孩子而停止下棋,这便是她所说的生活的肮脏”。在奴隶制的残酷压制之下,黑人有必要把传统的稳定的亲属关系变得有渗透性和不稳定性。例如,如果父母被主人卖掉或者被迫与孩子分开,他们可以把孩子托付给别人。因此,从通常的意义来讲,孩子常常更多的不是由生身父母,而是由社区的其他人养大。所以,对于黑人奴隶来讲,“家”这一概念往往超越了血缘关系,是由邻居和朋友等组成的扩大外延的社区关系构成;家庭必须是由这些养育个体的社会网络——“想象的亲戚”所构成。《宠儿》探讨的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家庭和想象的亲戚关系这两者之间的至关重要的关系。虽然这和弗洛伊德有关于白人主流文化中三口之家的传统定义相反,但这种关系、这种理念对经历惨无人道的奴隶制折磨的幸存下来的黑人是必须的,是一种超越了亲情的阶级感情。
  三 124号的社区帮助塞丝一家重获新生
  《宠儿》虽然关注的是在奴隶制下的创伤经历以及重塑自我的过程,但由始至终都能感受到黑人社区的存在。虽然《宠儿》中的社区有负面性,但其正面性、积极意义完全胜过其消极性。莫里森通过《宠儿》中的黑人社区传达了这样的信息:如果没有集体力量的帮助,个体就不可能治愈创伤、重塑自我、获得新生。黑人社区的正面意义首先体现在帮助塞丝从“甜蜜之家”逃亡;反映在废奴运动前,黑人群体的团结和对奴隶制的集体斗争。“甜蜜之家”的奴隶们因不堪忍受“学校老师”的铁血统治,集体秘密酝酿了出逃计划。在集体逃亡失败后,塞丝为了和已被成功送走的子女相聚,毅然决定独自一人逃亡。当精疲力竭的塞丝带着在逃亡途中生的女儿逃到俄亥俄河边时,斯坦普·佩德用木筏把塞丝母女运到对岸;后在斯坦普和艾拉的帮助下,塞丝终于和家人团聚。要是没有黑人社区的帮助,塞丝不可能逃亡成功。
  黑人社区时而团结在一起集体行动,如他们一起在林中空地听贝比·萨格斯布道;又如,在书中的结尾处,社区的黑人妇女一起聚集在124号房子外驱散宠儿。在废奴运动时,斯坦普·佩德专门用木筏把幸存者运过俄亥俄河,他在该社区从来不需要敲任何人的家门;他一度曾是这个社区团结的象征。而124号的成员也曾是该社区的一份子。如丹芙曾在琼斯女士那里学习识字;当丹芙、保罗·D、塞丝一起去集市,还有当人人都来124号房子参加聚会的时候,社区和124号之间的关系是积极的、健康的。但是绝大多数时候,书中人物把自己和社区孤立起来。当他们与世隔绝的时候,他们被过去所纠缠,沉溺于过去的记忆,不能自拔。起初由宠儿的鬼魂所困扰;在宠儿的鬼魂被保罗·D驱赶后,又被还阳的宠儿所纠缠。宠儿的身份有着双重的象征含义:她一方面是塞丝死去的女儿;另一方面是那些千万个在奴隶制中含冤而死的黑人的象征,是黑人在奴隶制里的集体梦魇。还阳的宠儿虽然只能被124号的成员所见,但是黑人为奴的集体梦魇却必须由塞丝、丹芙、社区共同的力量驱赶掉。这个共同的行为最终促使124号和社区重新团结。
  当年丹芙走出琼斯太太的教室时,她做出了两个重大的牺牲:她断绝了和周围社区的联系,也就放弃了社区对她的支持;她还放弃了对英文字母的学习。当时在重建时期,文字意味着自由,然而在当年的甜蜜之家,却意味着死亡。这种转换加剧了讽刺意味,当我们考虑到丹芙放弃主流文化的逻辑时,她同时也放弃了当地的社区。而这两者正是她和她母亲急迫地需要汲取营养的源泉和认同的生存环境。被社区所包容、接纳、支持,是黑人个体家庭击败过去的苦难、摆脱梦魇、重获新生的力量。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丹芙关心家庭的事务和她重回外围社区的怀抱是一致的。当丹芙怀着对外界的恐惧站在家门时,她耳边传来老祖母的声音,“走出去,去了解。”丹芙最终找到勇气,向社区寻求帮助:丹芙跨越分割家和社区,或者单个家庭和公共区域的鸿沟,打通了家和社区的链接,拯救了自己和母亲,重新回到黑人社区的怀抱。通过这些行为,她展示了小说的中心主题之一:家庭在孤立的状况下不能生存,家庭需要一个范围更为宽广的,有“亲戚”的人际网络关系的力量和保护。当丹芙和当地社区重新建立连接后,社区向塞丝一家伸出援助之手:“两天以后,丹芙在自家门廊里,注意到院子边的树墩上搁着东西。她走过去一看,发现是一袋白扁豆。另一次变成了一盘冷兔肉。一天早上,有一篮子鸡蛋放在那里。”这种情形持续了整整一个春天,社区不仅为塞丝一家提供食物,还热情地接纳了丹芙。丹芙在社区中感受到了邻居的善意和关怀,也了解了社区的历史,在黑人群体中找到了自我。丹芙为了拯救母亲而摆脱自闭,通过和社区的其他黑人的接触,逐渐地建立了和他人的人际关系,并在社区的帮助下把宠儿的鬼魂驱赶出了家门。作为象征未来的丹芙也摆脱了孤独,敢于正视自己的过去,满怀信心地面对将来。
   当艾拉知道宠儿如此施虐,将要毁掉塞丝的时候,觉得这个鬼魂已经超出常人忍受的范围,应该被驱除掉。在她的带领下,象征黑人社区力量的“三十个妇女”出现在124号,开始了驱鬼仪式:“女人们放声歌唱,寻求那美妙的和声,寻求那胜过语言的声调、音符和音量”。这是一种有着非洲神秘宗教色彩的洗礼;在歌声中,象征过去梦魇的宠儿被驱赶走,塞丝也受到洗礼,从而被黑人社区所拯救。在社区强大的愈伤作用下,塞丝终于摆脱了奴隶制的精神桎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人。从这个层面上讲,个人、家庭都不能隔绝于社区独立存在;而黑人社区在个体经历危难和困境时,有义务伸出援助之手。
  四 结语
  《宠儿》是一个有关于被灾难撕裂了的亲情被修复的故事。《宠儿》事实上也是一个不该流传的故事,但是它也是一个不得不被讲述的故事。莫里森在《宠儿》里关注的不仅仅是黑人有关奴隶制创伤的集体记忆,同时也在书中发掘和展现了黑人社区的价值。莫里森通过《宠儿》告诉我们,对于黑人过去的惨痛经历,不能遗忘,而要重现、重新记忆;只有这样,人们才能开始疗伤的过程,家和社区的和谐关系才能回归,从而保存黑人失去的文化以及恢复家庭和社区联系的纽带。
  
   参考文献:
   [1] Taylor-Guthrie,Danille,ed.Conversations with Toni Morrison.Jackson:University of Press of Mississippi,1994.p248.
   [2] Morrison,Toni Beloved.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0,p113.
   [3] J.Books Bouson.Quiet as It’s Kept Shame,trauma,and race in Toni Morrison’s Novels.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2000,P2.
   [4] Morrison,Toni Beloved.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0,p28.
   [5] Morrison,Toni Beloved.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0,p23.
   [6] Morrison,Toni Beloved.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0,p248-249.
   [7] Morrison,Toni Beloved.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0,p261.
  
   作者简介:阎红,女,1976—,重庆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美国文学,工作单位:四川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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