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盛宴加冕(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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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螺与亲吻


  一不小心,我就成了标题党。你如果想伸出手指指责我,我会把你的手指轻轻拨朝一边,指向该指向的那人。他叫杨某,是我的前同事兼乡党,顺便还兼了我的校友。他不戴眼镜时——除了吃螺蛳的时候——基本上跟螺蛳不怎么搭界。如果他把眼镜戴上,你就会发现,他长得还是有点“螺蛳”的。我甚至觉得,戴眼镜的人不论高矮胖瘦,是方脸还是圆脸,都像螺蛳的远亲。上世纪 90年代的某天,我们一干人坐在腾冲县城一家小饭馆里,面前杯盘狼藉。跟大家平常所见的杯盘狼藉不同的是,桌子上堆着小山丘似的螺蛳壳,盘子里还剩下大家都看不上眼的几个小螺蛳,地上除了脚踩的地方,其他地方都被螺蛳壳所覆盖了。可以想见,在这之前,一桌子人跟螺蛳们进行过一场怎样酣畅淋漓的搏斗。吃螺蛳的人也许觉得,他们才是最终的胜利者,但看看桌上堆的、地上铺的,又仿佛是螺蛳们胜了。我的前同事一边掏牙齿,一边发表高论:“你们知道吸螺蛳像什么吗?”我们都摇摇头,像傻瓜一样望着他。“吸螺蛳跟接吻是一样的道理。”说罢,他丢掉牙签,从盘子里拿起一个螺蛳表演给我们看。“舌头顶进螺蛳里,然后猛地一吸,‘哧’,螺蛳肉就被顺利地吸出来了。最好螺蛳里有充裕的汤汁,就像我们接吻需要湿润的口腔一样。”我早就忘了当时我们同去的除他之外还有谁,可他说这话时的场景,我记得十分清楚。
  德宏人爱吃螺蛳,不仅在本地吃,到外地也无法抵制螺蛳藏在保护伞后那点肉的勾引。我无法考证德宏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吃螺蛳的,是哪位大胆的先人成了德宏食螺第一人。以本人在德宏生活多年的经历,德宏人比其他任何地方的人都更喜爱、也更懂得螺蛳是种尤物,他们会遵循自己的想象去烹饪。跟螺蛳一起炒煮的佐料和食材也是五花八门:葱、姜、蒜、辣椒、香柳、金芥、香菜、豆角、洋芋、花椒叶、缅芜荽等等。黑的黑、灰的灰、绿的绿、黄的黄、白的白、红的红,常常让不经常吃螺蛳的人手忙脚乱,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下手而不是下筷,吸螺螄的时候,五根手指远比两根筷子好使,它能让你不厌其烦、心甘情愿、频频地与螺蛳亲吻。
  有人查考,螺蛳有很高的营养价值,与鸡鸭鱼肉相比都毫不逊色,在常见的60多种水生动物中,其营养价值仅次于虾。而且我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多吃螺蛳眼睛亮”。为什么是眼睛亮而不是牙齿白呢?为此,本人不得不引经据典一回,咱们的老中医早就说过了,“吃螺蛳有清热、明目、利尿、通淋之效也”。

豪甩考


  “豪甩”是从傣语音译过来的,显得不那么准确。有人说,“豪甩”其实就是豪放的甩一碗。如果是“好甩”呢?难道是好好地甩一碗?如果是“嚎甩”我们就
  得大哭着甩下一碗了?无论是豪放地甩一碗,还是好好地甩一碗,亦或是哭着甩一碗,它注定跟吃有关。
  它是德宏一种司空见惯的早点,汉族称之为饵丝,傣族喊“豪甩”。
  这里我想用“豪甩”。因为作为一天的开端,像个汉子一样甩下一碗早点显得犹为重要。
  前个月,女友乔丽在 QQ空间中说,某位来自西北的朋友追着她屁股问,“豪甩”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叫“豪甩”?问得她快崩溃了。乔丽是位傣族资深美女,对于这个问题当是最有发言权的了,可她既未曾亲自制作过“豪甩”,亦未曾向人打听过“豪甩”的来由。她只好跟他说,她一位朋友面对同样的问题,是作此解释:所谓豪甩者,就是豪放地甩一碗也。显然这样的答案糊弄不了那位求知欲特强的哥们,为了得到一个心服口服的答案,他一见乔丽就问:“豪甩”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叫“豪甩”?
  曾经有七八个四川同行来到芒市,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带他们去阿兰家吃早点。第一天,服务员来点餐时,看我们都点饵丝,他们也跟着点饵丝。第二天,他们就要换口味,说是想尝尝米线,往后的几天他们就只吃米线了。本地人爱饵丝更甚于米线,诧异之余问客人们为什么?他们说:饵丝是方的,米线是圆的。相比较而言,米线更好下咽,还说第一天的饵丝吃得他们直噎脖子。我心想,果然是四川人,不但细皮嫩肉,嗓子都好像比云南人细些。天天吃早点都未曾注意到它们的形状。确实,方和圆才是饵丝、米线在外形上唯一的差别。往后再有人问饵丝和米线
  有什么区别,我就告诉他,饵丝是方的,米线是圆的,如果嗓子尖细的男生我会建议他吃米线。
  猛然想起,乔丽跟那位从西北来的朋友说“豪甩”就是豪放的甩一碗他为什么不信了。那天我们去瑞丽,乔丽说要带我们去吃正宗的傣族“豪甩”,正宗的“豪甩”据说是用软米做的,吃起来比硬米做的饵丝粘糊。“豪甩”盛在一个小碗里,对于来自西北的习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他来说,这么一小碗怎么可能豪放得起来?看来这又是一个伪命题,如果下次要跟人解释“豪甩”就是豪放地甩一碗的话,咱们得换个大海碗。
  关于“豪甩”的问题我们曾在一个非正式场合煞有介事地讨论过,据知情者言,所谓“豪甩”其实就是软米饵丝,我们一般吃的是硬米饵丝,饵丝和米线不但外形各异,而且做法大有区别。饵丝最开始是一大块,用机器切出来后,就变成方的了;而米线则是通过圆形的小孔压出来的,所以是圆的。
  才草草地考了几下,我这碗“豪甩”大概还是夹生的吧。

儿童游戏


  朋友把过手米线说成手抓米线。这不能怪她,在芒市吃过手米线基本没人用手了,而是用起碗筷,装文明风雅人士了。正宗的过手米线有两大特点,一是过手米线的做法,二是它的吃法,相信如果我的那位朋友用手而不是用碗筷把米线送进嘴里,她就不会犯类似的错误了。抓是用手指,过手是过手心。你可以试试,用手挠手指肚和挠手心,哪里更让你心痒难耐。我才试过的,绝对是手心。假如某个怪胎非说是手指,我也懒得跟他辩驳。吃过手米线要数次用舌头舔自己的手心,就像用一根头发丝数次撩拨自己的灵魂。
  前不久,一位山西朋友说,云南的少数民族还处在人类的儿童期。这句话经由他的嘴说出,犹如醍醐灌顶。随便一想,我便发现他说的也许是对的。比如喜吃过手米线的阿昌族,他们大多生活在陇川县户撒乡,那是一个被群山围住的小坝子。他们使用手工打制的户撒刀、吃不需要餐具的过手米线,即便吃到长有寄生虫的猪肉也没事,而我的同事们却为此伤透过脑筋。   只有童心未泯的民族才如此行事,为几分钟或者是几十分钟的口腹之欲大费周章。每一样配料的制作都有一套复杂的工序。豆子变成豆粉、户撒红米变成红米线、肉变成烧肉、萝卜从生萝卜到干萝卜再到烂熟、田埂上的鱼腥草加辣椒、花生等调料舂成棉絮状。做的人似乎在玩“过家家”的游戏,吃的人看到小姑娘把小盘小碗小罐摆在自己面前,便放松了绷紧的神经,仿如当你面对一个玩游戏的小孩,你会不自觉地蹲下来,看她究竟在玩什么玩得如此投入。
  有朋友自远方来,她提出要我请她吃过手米线,我欣然应允。那是一条狭窄的街道,一家不起眼的小店,我们三女一男坐在靠窗的桌子旁。朋友看到这些东西的第一句话就是,“哈,怎么像玩似的”。还能怎样,偏僻如芒市这样的小镇,如果变得跟上海、深圳一样,每个人都在闷头疾走像家里着火了似的,吃饭狼吞虎咽像饿死鬼投胎,那么它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过手米线自然是好吃的,它赢得了朋友的交口称赞。我包里的一包烟已经放了很长时间了,一直没机会抽掉,那天吃过手米线的时候,我把烟拿了出来。在坐的经常抽烟的有两位,一位是男士,一位是写小说的美女作家,而另一位则是烟草专家、品烟高手,一般情况下她是不抽烟的,但在过手米线店里,我们四个人很快就把那盒烟瓜分完了。

边境早餐


  到底是称其“铺”好呢?还是称其“摊”好?如果仅看街边的锅灶和依靠着的木台,你可能叫它“摊”,如果把这一整套搬进屋里,就应该叫它“铺”了。这样的广告省却了招牌和高音喇叭反复地叫嚣,烟囱里冒的烟便是广告了,它比高音喇叭还厉害,如果没有东西遮挡,一公里以外你便能看见它。寒冷的人想到汽油桶改造的铁灶里的火苗,饥饿的人似乎闻到了锅里翻腾的肉香。
  一位亲人曾在一个边境的小镇上工作,一有空我就往那里跑。小镇只有两三千人,仅有一条街道,街道的另一头便是缅甸。早上睡到八九點便一咕噜爬起来,草草洗漱便骑上一辆无名无姓的摩托车向国境线奔去。看那架势,知晓的人道我是去吃早点,不知晓的人会误以为我想骑着这辆摩托车冲破矮矮的竹篱笆偷越国境呢。竹篱笆能挡住喜欢穿裙子的妇人,对鸡零狗碎却是无可奈何,对花香、虫鸣及动物的目光也是无效的。我急慌慌地冲到早点摊,像个饿死鬼似的瞪着灶具上翻滚的东西直咽唾沫。卖早点的小姑娘问我:“大姐,你要哪种?”我便说:“我要这样加那样,那样掺那样……”去的次数多了不等她问,我指指盆里的吃食,意思是告诉她:“我要这个。”
  这个包括饺子(其实是馄饨)、新鲜面条、饵丝、米线,还有小笼包、油条及奶茶等。它们与猪肉、鸡肉、牛肉丸子、红烧牛肉、清汤牛肉、炖猪脚、肉沫、酱肉进行排列组合,便成了堂而皇之的几十种了。卖早点的小姑娘有绝技傍身,无论多少人光顾,她都是不紧不慢地问,若无其事地听客人要这要那,每次端到客人面前的早点却从没出过差错。
  吃的时候我喜欢面对着缅甸的方向。在缅甸那方,稍远些有黑黢黢的群山,近些是缅甸街上琳琅的商品,再近些便是一棵大榕树在国境线上张狂地开枝散叶,它比街上的行人、路边的房舍更鲜嫩也更具历史感,它像一盏傻瓜灯不分白天和黑夜地照着进出的中国人和缅甸人,从不按质论价,从不厚此薄彼。早点得慢慢的吃,无论是什么配什么,有好的开端,这一天都该是舒缓的。小镇的时光似乎过得特别特别慢,到中午十二点还老有人揉着惺忪的眼睛迈向狼藉的早点摊,随意挑剩下的早点下肚。
  我还经常在此遇到从十公里以外来这里吃早点的人。一个跑十几公里只为吃一碗早点的人应该是热爱生活的人,如果哪一天有人告诉你,他们中的某某跑几千里仅仅是为了看望素未谋面的朋友,你一定要信。

为盛宴加冕


  德宏人嗜酸,假设因为某种原因需要德宏人禁酸,我想很多德宏人要抓狂。这样说显得有点夸张,但凡到过德宏并且吃过傣味的人应该有所体会,前日里去瑞丽一农家乐吃饭,桌上的十道菜里有五道菜是酸的,而且酸的来源各个不同。
  德宏人烹饪鲜用山西老陈醋,如果真的需要醋,他们大多会选择自己酿造的米醋。喜欢,就会想方设法抵达。德宏人在解决酸从何来这个问题上可谓穷尽了智慧,且不说把本身带有酸味可以食用的植物悉数找出,还把很多本来不酸的东西硬是做出酸味来。此中最典型的要数萝卜缨子了。绿油油的萝卜缨子——当你看到它长在地里的时候,无论如何你也不会把它跟膏状酸性调料联系在一起,你可能对埋在土里的白生生的大萝卜更感兴趣,甚至想过这脆生生的白萝卜是煮排骨好吃,还是泡萝卜好吃,甚或是从土里拔出来,洗净切丝,蘸醋吃。在四川老家,萝卜缨子是不错的猪食,可是在云南德宏,他们却能用它做出一种颇具特色的酸味料。有人叫它腌菜膏,有人喊它蓝菘絮(音译)。据说做成腌菜膏需要很多道工序,一背箩萝卜缨子也做不出一瓶小小的腌菜膏。你可以用腌菜膏蘸任何你想蘸的东西,假如你想把它变成酸的。你也可以用筷头挑着吃,它酸得你直吸牙齿,你也不忍摆下筷子。
  青菜腌制成咸菜不算稀奇,在德宏除把青菜腌成咸菜以外,还有一种特别的吃法,就是煮成酸扒菜。记得我家刚从四川搬来德宏的时候,母亲看到别人家煮的酸扒菜,很是鄙夷,“煮得像猪食似的,有啥好吃的呢。”母亲说得一点不错,青菜煮几小时之后,惹人怜爱的翠色没有了,代之以烂菜叶似的黄,如果用颜色来评判它,肯定等而下之。“酸酸甜甜就是我。”不记得这句广告词来自哪里,想到它时我脑海里显现的却是德宏酸扒菜。
  “青龙过江汤”听起来够气派吧,但德宏人习惯称之为干腌菜汤或者酸汤。在这三种称谓中,酸汤可谓是一语中的。在德宏的饭店里,酸汤都是免费供应,当你听到有人喊:“小姑娘,来一碗酸汤。”那么可以说明,他们的饭局已接近尾声。一大碗清澈见底的汤,几根干腌菜沉入碗底,水上飘着几根碧绿的葱。性急的人喝盐巴水,爽口的酸汤是对耐心等待者的褒奖。它能解油腻,有一天我们说起德宏的中年妇女少有肥胖的,也许跟喜欢喝酸汤有关。
  写文章讲究起承转合,对于嗜酸如命的德宏人来说,也许,以平平常常的一碗酸汤来为盛宴加冕更胜于一顶皇冠。

撒欢


  为了看某部宣传得天花乱坠的电影,我和同事饿着肚子就去电影院了。那是场期望大于现实的电影,看完后好大一会儿我们都没有说话,觉得挺失落的,多好的故事呀,怎么会拍成那样呢?特别失落时就想找点什么好吃的东西弥补一下。吃什么呢,芒市有那么好多吃的东西,突然让你选择一种,还真是难以
  取舍。我们一路走一路想,同事提议吃撒撇。但去哪家吃呢,吃什么地方的撒撇?这又让我们犯了难。几乎每个傣族饭店、景颇族饭店里都有撒撇卖,以撒撇做招牌的饭店也有好多家,更别说卖晚点的了。
  撒撇之于德宏,就像羊肉泡膜之于西安,老陈醋之于山西。
  撒撇苦,是因为有牛苦肠水作蘸水。它不但具有丰富的营养成分,而且有清热解毒和健脾开胃的功效,吃第一口觉得苦,多吃几口便会觉出它的甜来,配之以韭菜等等,撒撇便成了一道口味极佳的药膳。胃热上火、风火牙痛、体内各种炎症,食用撒撇一次或两次,即可消炎止痛解毒,据说,经常吃还有预防癌症的作用呢。
  相信第一次吃撒撇的人都不会特别喜欢吃。刚来德宏的时候我也不会吃撒撇,是什么时候学会吃撒撇的也想不起来了。大概跟小孩学走路一样,开始是爬,后来扶着墙走,后来走几步摔一跤,最后就能撒开腿跑起来。从最开始嫌弃撒撇长相难看、苦得难以下咽,到后来挑着吃,最后是一段时间不吃就会想念,这其间是一个味蕾逐渐被驯服和收买的过程。
  撒撇好吃,做起来也是费时费功,说它是一道功夫菜一点都不过分。据说制作撤撇近似于唐僧去西天取经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牛肉剁成肉酱,生或者熟的都行,把牛苦肠兑水煮涨,用纱布过滤后备用,然后把新鲜韭菜和茴香切细后挤去水分,再配以香柳、盐巴、辣椒面、味精等调料跟牛肉酱、苦水放在一起拌匀。以上的仅仅是蘸水,要用烧熟的牛肠、氽熟的牛肉、白菜、米线等蘸着吃。看看吧,只是一道菜而已,如果把放在里面的所有东西列出清单来,也是好长好长的一串了。
  我们通常所说的撒撇一般指牛撒撇,吃的時候分生和熟,区分很简单,生撒里的牛肉是生的,熟撒里面的牛肉是氽熟的。撒撇在德宏已经遍地开花了,不但有牛撇,还有猪肉撒、鱼撒、苦子撒、柠檬撒等,几乎要到无撒不成席、无撒不欢的地步了。还有一种称之为干吃撒撇的,相信你只要吃过一次便会永远记得。

风吹稻花


  “风吹稻花香两岸”,小时候在收音机里听郭兰英反复地唱,我特别地不理解。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每天上学放学都从栽种稻谷的田埂上走过。每天经过稻田,我为什么没闻到稻花香?稻花香是什么样的香?是不是我的嗅觉出了问题?
  稻子开花的时节,假如你从瑞丽到芒市或者从芒市到瑞丽,车过遮放坝子,一阵阵浓烈的香味被一阵阵起起伏伏的风送进你的鼻子,无法拒绝,便只能打开心扉充分享受。有时候贪婪得很,还会把香甜的空气当成水,用双手把香味往自己的鼻子里撩。我一直以为这奇特的香味是糯米香茶独有。直到有一天,一位同事坐在我旁边,当车从遮放坝子驶过时,她深深的吸了一鼻子,并陶醉地闭上了眼睛。我这才惊觉,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稻花香。我惊异于这香味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我享受过无数遍的香味居然是毫不起眼的稻花们在集体发声。
  能发出如此沁人心脾的香味的稻子,自然与普通的稻子不同。
  没有谁知道,自元朝始,历朝历代的皇帝有谁真正吃到过遮放贡米,虽然每年贡米都会从西南边疆运到遥远的北方。我常常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些米真的进了皇帝的肚子吗?还是被层层盘剥,到专为皇帝做饭的太监手里时,精美的米袋子里贡米已所剩无几了。
  这也不能全怪那些雁过拔毛的人,是遮放米太诱惑人。取天地之灵气,在特殊的气候、生态条件下长出谷子,假如再把这谷子送到风景秀丽的山脚下,请架在某条小溪上的水磨碾出,遮放米兴许就沾染上了山水之灵气,假如再把稻花香抿在嘴里一部分,它只朱唇微启,侬便醉也。
  遮放米饭有好几种吃法。最粗野的也许是竹筒饭吧,要用刀砍竹子,还要用刀劈开竹子才能吃到饭;最滑稽的吃法恐怕是一大盆米饭放在饭桌上,食客用袖珍青瓷小碗盛,吃十碗八碗还没感到饱足。还可以用手把冷饭压成饼,放在火上烤着吃,如果配以烤干巴、五花肉或者猪皮就甭提有多美了。最自在的吃法是从自己碗里抓一把冷饭,搓成饭团,在饭团上开一个洞,夹一小块豆腐乳在中间,把饭团搓成长条状。芭蕉叶包饭我们称之为绿叶宴,那是用来招待贵宾的,芭蕉叶是天生的美人,芭蕉叶包饭适合坐在绿草地上吃。“芭蕉叶包饭,好吃又好看”。

秋食记


  黑河老坡是个好地方,去了一次还想去第二次第三次。第二次去是因为一位远方的朋友来,在她已经订好返程的车票后,我还极力向她推荐黑河老坡,结果她被我说动了心,跑去车站把票改了。
  但天公不作美,狂风暴雨把我们挡在了山腰,看来老天不愿揭开黑河老坡神秘的面纱,把俊美的脸蛋呈现在朋友面前。既然美景没能拾得,便想着让朋友尝尝美食,也不枉她从昆明颠簸到芒市,再从芒市颠簸到黑河老坡。
  我素来对山村的路边小店情有独钟,每每在一个陌生的、人烟稀少的地方停下脚步,小饭店呈现给你的,要么是水灵灵刚采来的山茅野菜,要么是前一分钟还在山里跟母鸡打情骂俏的小公鸡。黑河老坡的小店主人说,店里的黑山羊是吃黑河老坡上的草长大的,竹笋是在附近那片竹林采的,黑河老坡野蜂很多,说不定你刚路过的那棵树上就有……听上去很美,可一问价钱,却把我们吓得直吐舌头。
  车在法帕温泉附近的路边停下,路边小饭店没有招牌,不走进去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干啥的。但见远方的朋友在小店厨房流连,我便跑去看个究竟。她正拿着相机对着案板猛拍。我如数家珍似地给她介绍:这是树毛衣,这是苦子,这是酸扒尖,这是茶叶菜,这是竹笋切成片泡在了水里,这是泥蛋刮掉了泥……厨师是一位傣族小媳妇,温软而不失热情,朋友说,她讲话跟唱歌似的。
  朋友照完各种稀奇古怪的菜后,问我可不可以加一个菜。当然可以。她说她想点一个苦子,问我怎么吃。对于苦子的吃法,我印象最深的是陇川老县城里某饭店做的苦子猪脚汤,一位同事去饭店,经常亲自去厨房操刀,做一道干煸苦子呈到我们面前。我们已经点了酸笋炒牛肉,厨师提议用辣椒炒。辣椒炒苦子一端上来,朋友便把它摆在自己面前,有人提议用别的菜换换她也不肯,一副死守辣椒炒苦子的样子。

相同的叶子


  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说: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有人不认同他的说法,我却深以为然。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世界上怎么会存在完全相同的东西呢?即便是模具制作出来的工具,它也有细微的差别,更别说经过不同人的手烹饪出来的食物了。以我吃过的芒市的食物为例:没有两碗味道完全相同的过手米线,没有两套味道完全相同的撒撇,没有两块味道完全相同的甩粑粑,没有两个味道完全相同的牛肉丸子……
  朋友的孩子在昆明长大,他最喜欢的芒市小吃首推甩粑粑,其次是牛肉丸子,接下来大概就是油炸猪皮和柠檬撒了。春节时我们在瑞丽街上,他看到黑黑的缅甸人推着手推车卖甩粑粑就闹着要吃,朋友说街上的东西灰尘多怕他吃了闹肚子,他便睡在地上撒泼,任你用什么招式哄骗他就是不起来。卖甩粑粑的缅甸人操着蹩脚的汉语说:“大姐你就买给他一个吧,我的甩粑粑好吃。”手推車旁边的小男孩好奇的看着在地上撒泼的跟他一般大小的孩子,有人来买甩粑粑他就赶紧递东递西,连稀奇都不愿意看了。同样大小的孩子,一个为了吃甩粑粑睡在地上打滚,一个睁着漆黑的大眼睛盯着路人,猜想谁是他们的下一个顾客。朋友生气地走到前面去了,为了收拾这难堪的局面,我蹲着跟孩子说:“阿姨给你买一个吧,你莫哭了,快起来难瞧死了。”听到这话他一咕噜从地上翻爬起来,鼻涕被鼻腔收回了,眼泪被眼睛收回了。他的双眼顿时忙碌起来,跟着缅甸人的手上下左右地移动。手法一样,用料也相同,金黄金黄的色泽如出一辙。孩子端着甩粑粑,准备喂进自己嘴里时猛然想起什么,便调转方向把甩粑粑喂进我嘴里,多可爱又懂事的孩子呀。少有孩子会为了自己的喜欢讲出一番大道理来,撒泼既不需要道具也可以不分场合,面对自己喜欢的食物和玩具,大人拒绝满足自己时,他们又能有什么更好的招式呢。老实说,甩粑粑不是我平时吃的味道,便觉得不好吃,不想扫孩子的兴便说:“太好吃了,你快吃。”他笑开了,满足地把甩粑粑一块一块的送进嘴里。
  孩子吃东西不懂得品,而我却总想在这之中寻找差异,有时候看似没有差异,当你细细品味差异就出来了。当这个差异是你的舌头所不能适应的,你便说,我不喜欢这个,我喜欢那个。但本质会有什么不同呢?自然的神奇之处在于:无论有多少种叶子,有多少片,真的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放眼一望,你又何曾找得到两样完全相同的东西。想这茫茫之境,你只是渺小的“一”,便有了谦卑的理由,又想自己亦是独一无二的,自足的喜悦便又弥漫开来。

逝者如斯


  某日去芒市大河,看到潺潺的流水,想起孔子曾站在岸上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流水有不竭的源头,它可以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在我们生活中,每天都有一些东西舍我们而去。
  当你兴冲冲地跑去看一幢老建筑,那建筑已经被拆了,上面推土机、挖掘机忙得正欢。有人把你熟悉并热爱的东西摧毁,而对于将要拔地而起的,你却一无所知。去到一个熟悉的地方,或许有块砖是认识你的,或许裂开的墙纹像一束永不凋零的花,或许某个你认识的人,在他失意的时候曾躲在墙角哭泣。而当一幢崭新的建筑矗立在你的面前,即便你和它肌肤相亲,也会察觉到它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当你手舞足蹈地向远方的朋友介绍某种本地特色小吃,说得他们垂涎欲滴地跟在你的屁股后面,你们一路上唧唧喳喳,兴奋异常,可当你轻车熟路地来到小吃店门口一看,原本卖小吃的变成卖杂货或者洗车的了,那会是种怎样的打击。你感慨莫名,才不过几天光景呀,怎么就有如此大的变化?它搬哪里去了?打电话咨询朋友,朋友也不知你经常光顾的小店搬去了哪里。
  以前在县城工作的时候,单位旁边有一家卡拉 OK厅,不但可以 K歌,还有很多小吃,记忆最深刻的是烤牛舌。我很奇怪,那样一间不起眼的小店,里面的烤牛舌却非常好吃。害得我们常常把唱歌当成借口,其实想念他家的牛舌了。他家的牛舌烤得外焦里嫩,蘸水用吃撒撇的苦水代替,平常不怎么喜欢吃“苦”的我,却把牛舌蘸苦水那种味道作为特别的记忆储存了起来。
  礼拜天,我喜欢穿过芒市花园上面那条孩子嘴里的“暴走路”。那是一条七拐八弯、路面凹凸不平、狭窄的用碎石铺就的小路。在路的尽头,有一个早点铺。我差不多十点左右去,每次去都有十来个人排队。来那里吃早点的人只能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就为了吃上一碗鲜香的清汤牛肉饵丝或米线。某个周末我照常直奔而去,艰难地走完“暴走路”,才发现原本热闹的早点铺消失得无影无踪,旁边摩托车修理店把人行道全占据了。
  逝者如斯夫。就像此刻我面对的,办公桌在腐朽,电脑在一点点地向我们交付它的命。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在一天天变老。好在我有笔,记录着这无情时光中的一斑。

瓜果如镜


  这是多年前发生一件糗事。
  那时刚参加工作,单位要开会,领导便安排我去西瓜地里买西瓜。我在德宏大约只待了半年,西瓜对我来说还是稀罕物,更别提什么挑瓜的经验了。
  西瓜像乖孩子一样,一个挨着一个躺在地里,看着就让人兴奋。高跟鞋陷进泥里也顾不上了,在瓜地里蹦来跳去,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像摸着婴儿稚嫩的脸庞。不知道什么样的好,同来的司机在车里像菩萨一样打盹。我站在瓜田里抓耳挠腮,是选长得好看的呢,还是选长相丑陋的。经过权衡,还是觉得应该选长得好看的。漂亮的人不一定心为美,也许西瓜是表里如一的东西。被我挑中的西瓜无疑是那片瓜田里长得最好看的。它们有共同之处,大而翠绿的底色,描有深色的暗纹。我深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一路哼着歌回到单位。
  西瓜切开我才傻了眼,瓜瓤白得可用“纯洁”来形容。我不得不硬着头皮把白西瓜端进会议室,面对领导质疑的眼神,我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一盘白色的西瓜像一面明亮的镜子,毫不留情地映射出我的自以为是。
  芒市到瑞丽一路都有人卖水果,他们把摊点摆在大青树底下,坐在树荫下耐心地等候客人的光临。风姿绰约的傣族妇女加上色泽诱人的瓜果,成了一道特别的风景。西瓜、甜瓜、香瓜、灰瓜、番荔枝、菠萝、菠萝蜜……无一不是从寨子的果树上摘下或者从田间地头采来的,无一不是吸饱丰腴土地乳汁之后的满足模样。出售自家的劳动果实,她们的态度犹为亲切,全不像街上的水果摊贩那样斤斤计较,有的还缺斤短两,如果你买这种水果顺手拿走一两个别的水果,她们也只是笑笑。

芦笙哀歌


  德昂族是德宏境内历史最悠久、人口最少的世居民族。德昂人爱茶,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都栽满了茶树,客人光临,主人不是敬酒 ,而是端茶。德昂人民种茶、饮茶的历史悠久,且制茶技术极高,被誉为“古老的茶农”。有一次和朋友去德昂山寨便受到过“古老茶农”的盛情款待。
  那是一对德昂族夫妻,男人八十八岁,女人七十八岁。他们坐在火塘边,火塘上架着一壶水,水面上翻腾着绿色的叶子,我问是什么,老人回答我说,是茶。仿佛是味觉被听觉唤醒,老人的话音刚落,便有一股淡淡的茶香撩拔着我的鼻子。我平素是最爱喝茶的,对烟熏火燎、用粘满锅灰的土罐烧制的茶情有独钟。其实我已在偷偷地咽口水了,当老人拿着一个土碗,倒上滚烫的茶递给我的时候,我还是假装着推辞了一番。接过碗后,我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虽然被热茶烫得恨不能把舌头扔出嘴外,但我确确实实被茶水奇特的味道鎮住了。后来才知道我们喝的是德昂族特有的酸茶。火坑的上面有两层烘烤东西的篾笆,篾笆被烟熏得漆黑。老人的脸庞也是黑色的,不知是经年累月的烤,给烤黑了还是岁月在他们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我问两位老人,你们夫妻五十多年,幸福吗?他们不说幸福,也不说不幸福,他们只是笑;当我问老奶奶说,德昂族偶有男人打女人的,你挨过老爷爷的打吗?老奶奶还是笑着摆摆手。
  坐在火坑边,听老人慢慢地讲故事。
  德昂青年结婚时要吹芦笙哀歌。吹芦笙哀歌是为了提醒那些作父母的人,千万不要重蹈覆辙。很久以前,一位德昂小伙子喜欢上一个德昂小姑娘,可小姑娘的父母不喜欢小伙子,为了阻止他俩来往,便把小姑娘赶到山上去守玉米。姑娘在山上无事可做便纺纱织线,纺着纺着,线团便掉下竹楼,一只老虎正在到处觅食,看到线团便去拉扯,小姑娘以为是她的心上人来找她,便高高兴兴地搭起梯子下去见她的情郎,可等候她的却是一只饥饿的老虎。小伙子上来找小姑娘的时候,小姑娘已经被老虎吃掉一半。小伙子伤心欲绝,回家拿砍刀把老虎杀了。小伙子收拾起老虎吃剩下的小姑娘的尸体,回到家把她放在供奉佛祖的地方,就开始吹响芦笙,吹了三天三夜啊,把山上的天气都吹凉了。
  那天我们还见到另一位老人,九十二岁的老太太,耳背眼花。她坐在火塘边,陪伴她的是一罐茶、一床被子和她那花朵一样的小孙女。老人让小孙女倒茶给我们,这次我没让热茶烫到我的舌头了。

有朋自远方来


  诗友自昆明来,先去了瑞丽,从瑞丽折回芒市时她在路上给我打电话:“唐果,我在从瑞丽到芒市的路上。晚上我们一起吃手抓米线吧。”远方的朋友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打电话本来就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再就是她想吃的东西恰巧是我经常吃的东西。
  小地方的人小家子气,深恐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招待远方的朋友。她的要求如此简单。由于职业习惯或是对过手米线的偏爱,我还是忍不住纠正了她的错误,“错了,错了,是过手米线而不是手抓米线。”她恍然,别人是跟她介绍过手米线来的。她打车去过手米线店的时候,告诉出租车司机她要去某某路的手抓米线店,司机如我一样纠正了她的错误。在饭桌上,当小姑娘把碗碗碟碟摆上桌的时候,她还问我:“这个手抓米线怎么吃?”
  吃饭时,她说,你们那个撇撒苦得很。看看,好好的撒撇一进她的嘴就变成撇撒了。
  她已数次来德宏,只要我在,我们都会聚聚,一般不聊诗,有时聊她的科研项目,有时又聊她去外省见到了哪位我们共同的朋友。就像我在电话里说的,以前你每次来都有人请你吃大餐,这次终于让我逮着机会请你吃小吃了。如果说大餐是正房的话,那么小吃就当是小妾了,小妾之美妙自不当多言,文学作品里宣染得够多了。来到德宏不尝尝正宗的傣味、景颇味肯定说不过去,但不品尝各种小吃连我这个做朋友的都会替你感到惋惜。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有三件事最重要,一是见,见朋友,二是看,看风景,把好风景装进眼里,再就是吃,把各种稀奇古怪的食物吃进嘴里。
  找这些小吃,我不是最拿手的,有一次放暑假,孩子去了父母家,我一个人呆在芒市,便跟一位和我同样境遇的同事混在一起。每天下班她就用摩托车拉着我大街小巷钻,我们如此乐此不彼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吃的。每次当她把摩托车停到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并且每每吃到嘴的东西都是那么新奇的时候,我就惊奇不已。仅从吃方面来讲,我算是比较挑剔的,与她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受这位同事的影响,我也会经常骑摩托车在芒市的大街小巷转悠,只为寻找让远道而来的朋友称心如意的小妾。

竹林深处


  眼睛会饿么,会的;眼睛还会哭,眼睛仿个小女人,从头到脚就数眼睛最会耍弄这些个小招式;眼睛也会挑食,也有她不愿意吃的东西,它有时感觉到愉快,有时感觉痛苦。
  对于每一个初入德宏的人来说,德宏这片土地端上来的第一道菜绝对不是裹腹的。一盘大菜,上有青青麦苗,悠悠竹林,清澈的小溪,山绿得像要顺势淌下来似的……这样的大菜,伶牙俐齿哪消受得了。只有眼睛,睫毛像一根根纤细的筷子,把这些人间美味一点一点地夹进眼里,经过眼神的咀嚼,送到心的海洋。
  某天一位北方的朋友跟我一起坐车从昆明下来。因为我告诉他:“这是一个美丽、原始且安静的地方。有机会的话请看看去,相信你会像我一样喜欢它。”他相信了我的话,于是便追着我的脚步来了。车过南天门的时候天刚刚亮(在我的印象中,车过南天门便到家了)。我穿过逼仄的车过道去到他的身边,把他从睡梦中摇醒。“起啦,起啦,芒市到了!”其实芒市离这里还有好几公里,从友情的角度我更应该让他多睡一会儿,但我怕错过芒市送给客人的第一道好菜。
  这是芒市给他的最初印象:婀娜的凤尾竹、淘气的小溪、扑面而来的稻花香、被葱郁树木掩映的房子……
  还是竹林,葱郁妖娆的竹林。
  芒市的饭店与其它地方不同,大多掩映在竹林深处。竹林不但是一道靓丽的风景,还能给炎热的夏季带来阴凉。在竹林深处的小亭子里享用店家为你精心制作的山毛野菜跟你坐在装修豪华而空调轰响的房间吃满汉全席是多么不同。在竹林深处,你一边吃,一边任时光慢慢从竹林的缝隙一点一点的泄露。   诗人杜牧到今天的安徽省贵池市,看到此地到处都在卖酒,可又不知道哪家的酒好喝,他便问路边的一个牧童:“哪里有酒啊,小朋友?”牧童不说话,只用手指着远处的杏花村。如果你来到芒市问唐果:“哪里有好吃的?”我会指指竹林深处。

魔鬼与天使


  都道是四川人、湖南人吃辣椒了得,殊不知居住在中国西南边陲的德宏人在吃辣椒上和声名显赫的四川人、湖南人还是有得一拼的。湖南、四川的辣椒卖相好,要么是青的,青得诱人,要么是红的,红得似火,俺们德宏的小米辣,从外表上看的确不咋的,可是你在菜里随便放上一点,包管有的人会在心里哭爹喊娘。
  俺在四川长大,也去过湖南,我仅见过德宏人用小米辣醮盐巴下饭,而且没见谁鼻涕口水的难瞧,见其享受样不知底细的还以为在吃什么美味呢。德宏还有一辣不能不提,就是涮涮辣,也叫魔鬼辣。这是一种盛产在印度东北部山区的辣椒,也不知怎么就溜到了德宏并扎下了根基,成了德宏最具代表性的菜品之一——撒撇的缺一不可的调料或配饰。它像一个大红灯笼被置于菜的正中。
  德宏人做菜从来不耍花架子,放进菜里的东西绝不仅仅是起装饰作用。就是这颜色迥异的一团,最后却要充当撒撇醮水的点睛之笔。当你费很大的劲终于把撒撇醮水搅匀了,你非得把涮涮辣放在醮水里涮几下,这撒撇才算最终做成。吃辣椒厉害些的可以多涮几下,而对辣椒敏感的您就拿着它在碗里意思一下得了,千万别顾及面子,这时候顾及面子就会伤到里子。曾经有人想验证魔鬼辣究竟有多辣,差点把小命搭在这看起来像淑女实则是魔鬼附体的涮涮辣身上了。
  前面我说的是魔鬼,现在终于要提及天使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你问我想吃什么?我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我想吃点甜的。虽然我叫唐果,也经常有人把我写成“糖果”,但我确实不喜欢吃甜食。但当我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就会想吃甜的,好在德宏除酸、辣之外,还有不少甜食可以满足我这小小的愿望。我能深切体会到甜食带给我的幸福感,虽然它是短暂的。而能带给人幸福感的除了天使还能是别的什么吗?在德宏,天使还不止一个呢,它们是一群、一窝,喜做超低空飞行,在德宏的大街小巷,在楼宇间,在人行道的树荫里,稍不留神就会撞上。“甩粑粑、
  冰奶茶、熱奶茶、泡鲁达、西米露、蛋糕......”树荫下,三五好友就着一张竹桌,甜甜的喝下一杯奶茶或者吃下一碗泡鲁达,别提有多惬意了。
  同样喜欢吃辣椒,德宏人的性情和湖南人还是有很大的差别。湖南人吃辣椒号称是“天下第一”,湖南人的性格十分鲜明,办大事快刀斩乱麻,作风极为凌厉,对敌人心狠手辣,不留丝毫余地。德宏的世居民族之一傣族的性格比起湖南人来似乎就温和多了,听傣族讲汉话就像听他们唱戏似的。究其原因呢,大概是因为辣椒的大部分棱角被天使的温润抵消了吧。
  责任编辑 李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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