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县城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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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一个梦想,孕育了多年,万一实現了呢?
  这个梦想就是,我想给老县城拍一部怀旧的微电影。
  出生于山西的导演贾章柯,对老县城情有独钟。他拍摄了好多关于老县城的电影,在那些电影里,老县城尘土飞扬,县城里的小人物们,轮流上演着他们的命运故事。这个看起来内向的男人,拍了一部《三峡好人》,他把老县城的魂给招回来了。电影中的老县城,就是两岸猿声啼不住发生的地方。有一次,我一个人去影院,看那部电影,胸口一阵一阵地疼,像老树扯脱了根。我出了影院,步行到江边。牛毛一样的雨中,成群结队的人在大水汪洋的江边肃立,缓缓地走,那大多是老县城的居民,默默凭吊水下家园。
  我的冲动,再也止不住了。再不拍拍消失的老县城,它就如宋朝的草纸、清朝的瓷器、民国时的一片枯叶了。老县城的一些场景,我已默默储存在心。在影片中,我自己也要演一个角色,是一个游荡在老县城的文学青年,那些青涩岁月,他去老县城,就是为了买一本省城出版的诗刊,看一份《参考消息》,喝一碗豆浆吃一碗猪大肠,去县城最高的百货大楼买一块香皂洗头,或者,去一个喜欢的姑娘楼下徘徊,他举头望的不是明月,他望见的,是心爱姑娘在七楼阳台上飘荡的胸衣。我住在老县城里,是听着鸡鸣声醒来的,那时县城的很多人户都还养鸡,多年了,我还保持一个乡下人的习惯,听鸡鸣声醒来才感到一天塌实生活的开始。诗人老左,在精神病医院里穿着军大衣跳舞。一个疯子,我有一天看见他,一夜之间就白了头,老城的瓦房上,一片银白的霜。老县城的居民们,早晨提着便器排队去上厕所比过马路还守秩序。县城郊外的老坟要搬迁,后人咬着嘴唇却说不出祖先的名字来,我的局长朋友老钟,披麻戴孝把坟墓搬迁了。老县城快要被淹时,老城里的孙老二给青瓦房的门上系着红绸子,他爬到房顶上去喝酒,边喝边流泪。他至今还留有几匹青瓦反复摩挲,想起它当年在炉火里冶烤时的滚烫,而今冷却萎缩在一个怀旧者的房间。还有王三贵,一片残恒瓦砾上,他扛着从废墟中拆下来的雕花老门去卖,一大堆门立在那里,背后是滔滔长江。
  在影片中,我还想回忆一下,我在老县城脏兮兮的招待所里一些奇怪的梦。梦见我和初嫁了的小乔弹古琴,梦见我古代最好的朋友武大郎鼓励我,兄弟,好好写,你一定在宋朝出大名。梦见猪八戒扛着如乡下农具的九齿钉钯对我说,走,走,去挖红薯。梦见赵员外把千金女儿许配给我,嫁妆却是一头老牛,发财心切的我都崩溃了。梦见苏东坡对我说,人生的意义就是在天地间找魂。
  在影片中,我想把那些老县城的居民们都召集起来,他们是最好的群众演员,让他们对老县城的记忆回光返照。我想喊我的朋友老付也来演一个角色,他在老城里便开始想减肥,结果边减边吃肥肉,越吃越胖,老县城消失后,他一个人坐在江边独语:“看来,我得只喝这水来减肥了。”
  这是我的一个梦想了,让我给老县城唱一曲深情而沉默的挽歌,让老县城在电影里复活。我想让我的一个老乡导演来做这个片子的導演,他拍过电影《巫山云雨》。我把这个梦想告诉几个老板后,他们纷纷表态,给钱给力。他们都是老县城里长大的,那是脐带从子宫脱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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