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新中国第一位进藏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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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徐乐天,1925年3月出生在天津市西南50多里的王庆坨镇。抗战时期,父亲工作调到北京,我也跟着一起来到北京,考入北京市立第四中学就读高中。考大学的时候,北平大学医学院在华北地区招生,在600个考生之中,我出乎全家人的意料,考了个第二名,平均83分,如愿进入北平大学医学院学习。
  我是1944年开始学医的,那时北平大学医学院用现在的话说是德日系,教科书都是德国派或日本派的,那时的院长鲍鉴清就是德国派,会德文,学问很好,给我们讲过胎生、解剖。而我们的解剖课则用的是冈岛敬治的四本《解剖学》。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当时北平著名的协和医院就关门停业了,协和一大批华裔教师、医生转到当时的北平大学医学院。我们正好赶上协和这些很有经验的临床大夫给我们讲课,学到了不少东西。

入党:共产党给了我新的人生观


  1949年2月,我在北平大学医学院加入了中国基产党,开始用新的人生观来看待世界、审视世界,这对我来讲,是一个重要的跨越。我做临床也是1949年开始的,到现在都是70年,共和国也70年了。
  新中国成立后,百废待兴,正需要一批学医的人。等到毕业分配,我们那个班120多人,卫生部像得到宝贝一样,把我们分配到各个单位。我被分配到了卫生部。
  当时卫生部有一个访问团去西北陕西、甘肃、青海、宁夏、新疆五省区访问,这是周恩来总理组织的。这是一个很庞大的工作,访问团有上百人,团长是著名的民主人士沈钧儒(1875-1963),副团长是萨空了(1907-1988,新闻出版家,新中国成立后曾任中央人民政府新闻总署副署长)。这是我一生工作的开始,也是在共产党领导下工作的开始。
  当时新中国成立没多久,老百姓对共产党还不了解,所以周总理让访问团去给百姓讲讲共产党的政策,给受灾、受苦的老百姓发放一些物资。除了宣讲政策之外,我们也开展一些医疗活动。在露天的地方摆上桌子、凳子,老百姓排队看病。当时西安和兰州卫生条件很差,小孩得沙眼、头癣、烂口角的很多。那个时候的性病就是梅毒和淋病,感染率达30%~40%。这都是卫生条件太差造成的。

进藏:我一拍胸脯,去!


  1951年5月23日,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签订了“关于和平解放西藏办法的协议”,也叫“十七条协议”。中央派张经武(1906-1971,开国中将,中央统战部原副部长)将军带领14个人,争取最快时间到拉萨,执行“十七条协议”。这14个人中要有一个大夫、一个护士、一个司药。那时候从部队里调一两个党员的司药、护士容易,找一个大夫马上跟着一块走,不太容易。找了几个,最后找到我了,我一拍胸脯,去!
  当时说是3个月的出差任务。那时陆路还不通,我们跟着张经武将军走海路去拉萨。
  1951年6月13日,我们从北京出发,乘火车专列,先到广州,再到香港,在香港办出国手续和进藏手续。为了争取时间,我们分成两批,张经武将军带着4个人坐商用飞机先走,我们剩下的9个人坐一个很小的商船。我们带着六七十个箱子,箱子里是礼品和必要的物资。7月16日。我们经印度进入西藏,到了亚东。亚东是一个小镇,海拔2300多米,处于喜马拉雅山的山口,气候比较好,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从那儿进藏,实际上是爬高坡。随着海拔高度的升高,气候也变化无常,白天一会儿下雪,一会儿下雨,有时是穷山恶水,有时是奇花异草,可以说是气象万千。
  9月8日,我们9人终于到达拉萨。而张经武将军早在8月9日就到了。根据“十七条协议”,那时候一切安全和生活保障都由地方政府负责。
  刚到拉萨时,当地的医疗状况很是落后。1951年前,拉萨医疗机构很少,我知道的一个是医药寺院,就在布达拉宫右边的甲骨山顶上,寺院里有医药喇嘛。还有一个叫门孜康,门就是医药的意思,孜是天文历算,康就是房屋、居所。门孜康我去过,主要负责人是个四品官,叫钦绕诺布。他会种痘。但有的人种完痘后都腐烂、化脓了。
  当时中央给所有进藏人员总的任务有三条:第一是做买卖,第二是看病,第三是搞好统一战线。我们3个人在18军大部队的卫生人员没到达之前,开展了一些基层的医疗工作。
  有个贵族叫索康,比较开明,对解放军态度也比较平和。他派他的家奴牵着马到我们住的地方,通过翻译说他要请人看病。一位西藏当地的四品官同意后,我和一个同伴带着医疗包去到他家。看完病后,他们再用马把我们送回去。这种看病也可以说是礼节性的,因为那都不是大病、重病。
  有一次,一个贵族的女家奴生小孩,小孩生下来了,但胎盘没下来。他们惊慌失措,那个贵族就找我们去看。问清楚情况后,我们戴上手套,给她冲洗、检查,发现并没有什么严重问题,就是胎盘卡在了子宫口,所以很顺利就解决了问题。
  我们还到色拉寺一位地珠活佛那儿去过两次。第一次是在1952年春天,拉萨天花流行之前,我们去给他种痘,还有一次是给他看普通的病。
  那时候我们医疗人员是公开活动的,不穿军装,所以走在街上老百姓拦住了想要看病,我们即刻就可以到他家去看。尤其是在天花流行那段时间,有些没有种过牛痘的老百姓感染天花后,往往出现一些爆发性的症状,严重时会出血、高烧。这种情况当时不容易治愈,有人甚至因此而丧命。

开设医院:我成为年轻的外科主任


  1952年9月,从内地去的医疗队人数已经很可观了,有西南医疗队、西北医疗队、北京医疗队、18军卫生部的人员,还有中国科学院的专家小组,医务人员加在一起有几十人。以这些人为基础,张经武将军和18军张国华军长于1952年9月8日组织成立了拉萨市人民医院,也就是后来的西藏自治区人民医院。这是新中国在雪域高原成立的第一个现代化医院,应该说是解放军的功劳。成立的时候,西藏的地方官员都参加了。规模很大。18军卫生部负责人张学彬任院长,孔宪云任医务主任,内科主任是西北医疗队的崔静州,我做外科主任。医疗队带来各种各样的手术设备,尤其是眼科医药设备带得很齐、很完善。有30张病床,可以住院。从住院、打针、吃药、输液到手术,完全是免费的。
  那段时间,我印象深刻的治疗案例是,做了一例盲肠切除术、一例宫外孕出血急诊切除术。还有一个藏民在整理炸药的时候,炸药爆炸,把面部一侧炸伤了,家人很恐慌,把他抬到医院。经过抢救,清创处理完以后,才发现伤情不是很重,并没有伤及重要的器官。病人一个星期左右就出院了,家属很感激,还坚持开了个感谢会,当场宣读了感谢信,当时院长、医务人员都出席了。
  高原地区光照强,所以白內障多。医疗队带的白内障手术器械很充分,就是没有眼科大夫。我只在眼科实习过一年,但没办法。也得硬着头皮上阵。那段时间,我们一共做过23例白内障切除术。第一例是解放军的一个连长,他眼睛受伤以后,可能是有一块斑痕,把晶体给挡住了,是“外伤性白内障”,需要做白内障清除术。他没有条件到内地治,看我们工作很认真,就让我们拿他做第一例。所幸手术很成功。
  我们做的第一例藏族患者是一位50多岁的老大娘,叫白玛。给她切口以后,取出已经钙化的晶体,她马上就有了光感,大喊“嘎布睿”(音),意思就是“是白的了,是白的了!”激动不已。实际上那还不是手术效果的全部,还没有看到东西,不过就已经很兴奋了。当时在场的工作人员也很振奋。后来,18军卫生部的文工团用白内障重见光明的题材,写了一个剧本进行演出,在当时还热闹了一阵。
  1953年4月,因为工作安排,我离开了拉萨。虽然驻藏只有短短两年,但那仍然是我生命与职业生涯中的宝贵经历。
  附注:徐乐天,著名胸外科专家。1951年,他跟随解放军进入西藏,成为新中国第一位入藏的医师,参与创建了拉萨市人民医院并担任首任外科主任。
  (责任编辑:叶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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