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生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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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以前,新疆对我来讲可能只是一个梦想,而且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梦想”。我走过中国好多的地方,包括世界屋脊的西藏,但新疆却是我从来没有踏足过的地方。
  天山、草场、大漠、孤烟、手鼓、冬不拉、热瓦甫……
  马奶酒的浓郁、酥油茶的芳香、碧绿草场上白云般飘浮的羊群、大漠沙脊上驼铃叮当的骆驼队……
  维吾尔姑娘热情旋转的舞蹈、哈萨克少年深情辽远的情歌……
  神秘的楼兰古城、千年不倒的金色胡杨……
  还有,“西部歌王”王洛宾留下的被无数人传唱的诸多新疆民歌,偶尔也会在耳畔响起。我总是将《在那遥远的地方》和那首《半个月亮爬上来》,在脑海里叠合成一个画面,在蓝色的夜空里,有半只浅蓝色的月亮,月光下,是那个遥远的美丽的窈窕的穿长裙的姑娘的剪影。每次听到这样的歌曲,总让我对那片神奇的疆域产生的美妙的遐想……
  所有的这些散碎的颗粒,组成了原来我心目中的新疆,一直一直都带给我对新疆深深的向往,一直一直都盼望能有机会走入梦想中的新疆。
  2011年2月26日,是我生命中一个永远不能忘记的特殊的日子。那天,我坐上了飞往新疆库尔勒的飞机,做为河北省唯一一名文化干部,受省文化厅委托,被委派到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进行三年文化援疆挂职,开始了我的“圆梦”之行。


  在今天看来,这三年入疆,作为人生的一次经历,让我在半百的年纪,又经受了一次生命的洗礼。当我回到河北故乡的时候,掸掸身上的艰辛和风尘,回头望望那三年的寂旅时光,我感受到了一种脱胎换骨的飞升。这三年的经历,更让作为一名画家的我,有机缘站在更高的层面,对生命,对绘画本身,对创作理念和创作方法开始了更深的思考和探索,那近百张大型创作,已经见证和记录了我整个的升华过程,也是三年援疆赐予我的丰硕成果。
  所以,真心地感谢组织对我的信任,让我承担了这次援疆任务,感谢上天对我的眷顾,让我遇到了那么多启发我眼界的新疆同事和朋友,让我如此亲近地融入进直锥我灵魂的新疆风情,让我在三年中经历了那么深的生命思考,让我用另样的眼光来审视我的内心和我的创作,让我从城市的喧嚣和浮躁中静下心来,让我从艺术创作的激烈竞争中淡定下来,进行了对前半生绘画人生的沉淀和凝练。
  ——这,是我生命的幸运!
  记得启程那天,告别送机的领导和同事,独自坐在飞机的舷窗边,空望着窗外空旷的停机坪,我的心一片茫然却五味杂陈。既有对家乡所熟悉的一切的眷恋,又有对新生活新环境新工作的向往,既有对将久别亲人亲情的一丝黯然,又有对将一个人进入陌生环境的忐忑和惶然。当飞机的涡轮尖啸着离地的一刹,我的情绪开始在水底沉浮,我想那里面更多的应该是一种落寞。飞机很快爬到了云彩顶上,那貌似滚动的云凝固着,目光望不到大地,我那涌动的万千思绪,也仿佛和那滚滚白云一样,凝固成一个空洞的梦。我竟然在心的疲惫中沉沉地睡去,虽然我刚刚还在告诉自己,当飞机落下时,我将开始一个新的生命的旅程……
  库尔勒机场与库尔勒市之间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巴州文化局巴岱副局长把我接出机场,隔着车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荒戈壁,漫眼黄沙土黄色的调子中铺出一条黑色的油漆公路,晃似若大一张仿古的宣纸上孤单的画出一根浓墨的线条。由于大家还都不熟悉,路上只有几句客套的问答,大多时间只有车轮摩擦地面的单调的“沙沙”声,我不由地将目光投往陌生的窗外。一路上偶尔可见一两处散落的土坯房,门前孤零零立着一两株细细却高高的小杨树。让人不由地想起“大漠孤烟直”这样的名句,脑中是晚饭时在夕阳的余辉下从那矮矮的小房上笔直升起的炊烟。


  然而,一座现代化的城市就突出其来的出现在眼前,它来得猝不及防,拔地而起的林立高楼直接击碎了我对目的地的极端想象。在我浪漫的想象中,最先映入眼眶的应该是一群黄胄绘画中那些穿着花裙子的维吾尔姑娘啊!面对这样的城市,我似乎闻到了令人生厌的熟悉的喧闹气息,失落和失意之情黯然而生。
  我被安排在离单位不远的一处宾馆入住,要一个多月的时间。简单地收拾好行李,送走巴岱局长一行,我独坐在床上,新环境、新明天的刺激鼓不起我任何的激情,只为一种孤独而神伤。
  库尔勒的夜和石家庄一样,霓虹闪烁,独自走在陌生而熟悉的街道,孑然坐在宾馆门外的台阶,望着开着夜灯来回穿梭的车辆,我有了一种“漂泊”的感觉。我就这样漂泊到一个离开家乡几千里之外的陌生的城市,这里没有回忆,也没有美好和痛苦,这里对我而言就像一张干净得白纸,干净得像一块真空,仿佛与我无关。可是我知道,这里就是我今后三年的居所,我只能像一尾投入陌生鱼池的鱼,在这里开始新的游弋,它必将产生诸多与我相关的故事让我终生难忘。这就是库尔勒——一个在维语中叫做“眺望”的城市。
  我被分配在巴州文化局艺术科,我得到了四人一间的办公室中的一张桌子,而工作却是我没想到的,因为我是河北来的美术师,为体现州局领导的重视,好钢用在刀刃上,让我参与了州委州政府的重点项目——巴州新建博物馆装修布展。而这表明,我短时间内不能出去写生、画画,我只能在工地上开始我的援疆工作,暂时也只能作一名“业余画家”了。
  那段时间,是我最苦闷的日子。由于上级要求限期开馆,工程加班,被迫取消了周六日的休息日,我成了援疆干部中唯一没有节假日的人,利用休息时间采风写生的计划彻底泡汤,他们发愁如何打发时间,我却发愁没有时间;人生地不熟,虽然常常和新疆同事们一起下馆子喝酒,心里的苦楚却难以启齿,无法沟通宣泄;对亲人朋友的怀想让我身处新疆同事的热闹嘻笑中,却倍感孤独。所有这一切,都让我体会到,这天底下还有一种呼吸叫窒息。   然而,有一天在席间,我听同事讲了维吾尔族的一句话:人生下来,除了死以外,都是Tamaxar。Tamaxar就是玩,就是欣赏,就是观赏。意思是除了死以外,你都可以用一个观察的态度,用一个欣赏的态度来对待。我感佩于维族人胸襟的豁达与伟大,感佩他们对生命感悟的智慧与神奇。那一刻我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心目澄明。我感觉我的心灵顿时升腾到极高,俯瞰过去的自己,心地竟然那么渺小。从那一刻开始,我悬浮于半空的心念着地了。


  梦想虽然是遥远的,但对梦想的追逐就要从身边的一草一籽,一花一木,一步半坎开始。之后,我开始利用博物馆得天独厚的条件和资源,深入系统地了解新疆的民族、历史、宗教;我找了一辆自行车,利用下班时间游荡在库尔勒的大街小巷,观察民族同胞的生活状态,包括他们怎么烤包子、怎样打馕、老街的抓饭哪家好吃……那段时间,在紧张的工作之余,我跑遍了库尔勒的民族市场和城乡结合部的村子,这些体验让我更快地融入到这个新的环境,也让我从一点一滴中感受到新疆风情里那些飘逸着异香的气息。苦闷的郁结、思念的忧凄、心愿的失意、独处的孤单都悄悄地被这浓浓的气息化开,外部的空气与久存于肺腑中的气体开始交融在一起,我成了一条在充满氧分的水中自由游动的鱼。我对三年的新生活充满了自信和幻想,这时候我真正懂得了“踌躇满志”这个词。
  “那一年,我们武功盖世,那一年,我们仗剑走天涯。”
  巴州文化局的局长傅增堂是陕西人,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舞台美术系,走路、说话,每一个姿态都带着一种军人的气质,山水画画得非常好。第一次找他汇报工作,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由于都是画家,几句话下来,已经一见如故,很快我们就成了好朋友,我在心里也把他当好老兄看待了。在他的引荐下,我结识了巴州美协主席席德文等一批画画的朋友,这种“找到组织”的熟悉的亲切,终于让我有了种如鱼得水的归属感。
  “会喝酒吗?”“不会喝酒来新疆干吗?先练练酒吧。”这是席德文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和第二句话。席德文豪爽、直率,酒量奇大,在经历了两次“断片”和胃伤之后,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哥们,他也是后来对我支持和帮助最多最直接的人。生活就是这样,你怎样对它,它就怎样对你:当你心存芥蒂用陌生对待环境和人的时候,它们就是你永远走不进的铜墙铁壁,当你怀着真诚把它们纳入你的生命,他们其实就在你的生命里。
  之后,我快乐地忙碌起来,我们成立了“国画学习班”,我做了辅导老师;我们开展了“优秀艺术家进社区”活动、“书画家进校园”活动;我也荣幸地被邀请参与了自治区美协在巴州举办的水彩画展组委会的工作。这样的紧张和忙碌,身体是累的,但心是愉快的、呼吸是舒畅的。这期间,博物馆的工作告罄,文化局也在单位办公条件非常紧张的情况下,挤出一个库房给我做了画室。我急慌慌地做了两块画板靠在墙上,环顾这个不算太大,却期盼已久的房间,从心灵里面爬出一股熟悉的味道——我终于又可以画画了。我知道这是傅局长对我的特殊照顾,也是他为我尽了极大努力的结果,所以至今都会在心里感谢他给予我这份知遇般的待遇。
  轮台县轮南镇,距库尔勒二百多公里。2011年11月22日,我和席德文及乌鲁木齐的几位画家一起,成就了我到新疆后的第一次采风,也成就了我对生命的第一次真正而深刻的震撼,那是一次刺破心扉、深入骨髓的震撼。
  无数次听过塔里木的胡杨,也在画报上,网络上浏览过很多关于胡杨林的图片,亲临胡杨林,一直是我来新疆之前就无比神往的经历。但当车徐徐驶近塔里木河大桥的时候,就已经有一种肃穆的带着原始律动的气息在向我们聚拢。那时,正是胡杨树叶变黄的时节,车进入胡杨林,刚刚驻下,我便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冲了出去,那满目的金黄漫卷着千年的沧桑就那么直接地墙倒一样的奔涌入我的眼眶。徐徐地步入林间,就像捧着一杯浓浓的老酒,舍不得一口干下,我们一点一点地往林子深处迈步,让这片6500年的胡杨林的历史一点点浸洇进我们的血液里、生命里。那是一种怎样的历史,怎样的沧桑,怎样的坚毅,怎样的悲壮!又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啊!一棵棵昂首挺立的胡杨,头戴沧亮亮的冰雕雪刻的金冠向时空标榜着生命的绝响;散立于林中的那些老树,虽然失去了生命,却毅然屹立不倒,坚定着千年不屈的灵魂;最让人震撼的,是那些虬盘于地的树干,即便身体断裂,却依然用不朽的圈圈年轮证明着生命的岁月;那些脱离生命主体的枝条,扭曲着经受过经年的风吹日晒的肢体,累累的残骸白骨,却依然静卧于漫漫白沙,不肯朽化成齑粉之尘。我的双膝不由自主地重重跪叩于一段倒地的躯干之前,颤抖着双手,轻轻地抚在它皴裂的肌肤之上,我终于忍不住,垂下清泪两行。我的心感受到了它已经干涸的血脉的共鸣。它定曾看尽了秦时明月汉时关,八千里路云和月;它定曾听尽了羯鼓羌笛的幽怨,胡茄十八拍的苍凉。它就那样傲然地高高站在历史的浩浩长卷之上,用静默呼唤着茫茫时空里的英雄沉浮,人间悲欢!这一叩,是一种膜拜,为了它历经的风雨雕琢,为了它在每一抹斜阳下静穆着穿越洪荒,为了它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淡然地对抗生的迷茫,对抗死的恐慌;这一叩,更是一种祈祷,为了它堂堂正正地在宇宙中重生,在阳光里分分秒秒地无限的年轻!
  一片小小的心形的胡杨叶从树上零落,翻飞着在空中摇曳良久,落在我的身边,我多想静卧于这小小的叶子之上,与它一起飘向大漠的远方。
  托克拉克,维语中“最美丽的树”,只能属于胡杨——这活着昂首一千年,死后挺立一千年,倒下不朽一千年的惊心动魄的生命。
  ……
  从那之后,我更加痴迷于新疆这片广袤、神奇而神秘的天地。
  我曾尝试着跟随一支驼队进入塔克拉玛干沙漠,在一望无际的浩瀚无限里,惊叹那道道时光与大风之手精心雕琢的沙梁,如道道波痕般向远方延伸,在天地间,如宣纸上一道道中锋淡墨的线条,流畅而飘逸着隐入大漠的深处;感慨那线条之下一座座高高低低的沙丘,被造化之手缓缓地抬升起来,造就成一堵堵陡峭的沙壁,沉静着却似乎仍在沙海中缓缓的流动;感动着偶见的一株红柳,两株骆驼草,摇曳着一两点生命的绿色,为这荒漠演绎着生存的艰辛和死亡的悲壮,默默地完成着一个个生命凄美的生死轮回,在贫瘠与荒凉之中坚守并执着地装点着大漠粗犷豪迈、雄浑壮阔的神韵,因为它本来就是大漠的一部分。   我曾到过天山,躺在天池边湛绿的草地上,望着蓝得噁人的天,在心里描摹洁白的云朵下,一座座神秘的小木屋和奔腾的马群;在升起一缕缕蓝色炊烟的毯房前,坐着吱吱嘎嘎的牛车,看雪白如玉的博格达峰被幻丽的晚霞染成玫瑰红……


  我曾在赛湖边,如痴如醉地嗅着烂漫野花扑面而来、奔放热烈的花香,为自己浮躁的心神留下一片清灵的净地,匍匐在花丛里梦了一回天堂……。
  我曾在喀啦峻草原,陶醉于连一个花骨朵都难得一见的翠绿,细数牧场间一条条蜿蜒的小河,为哈萨克女子羞涩的微笑把心都柔软……
  新疆,就是这样一片疆域,把苍凉、粗犷、纯美、细腻、柔媚分置在那里,若画一幅画,会简洁、明快到寥寥几笔,连色调都那么单一,或灰,或白,或绿,或褐,非此即彼,绝不折衷,绝不掺杂,却全部都魅力四射,神性无比。
  新疆简捷纯粹却包罗万象的自然风貌,多姿多彩风情万种的风土民情,是向我打开的一座蕴藏无限财富的宝库,是上苍赐予众生的蕴含丰富的宝藏。我像一峰在漫漫大漠中跋涉千里之后找到一汪碧泉骆驼,兴奋地俯下笨拙的头,大口大口地渴饮那丝丝的凛冽和清澈。我更像一个武侠小说中的主人公,在高高的雪山顶上,寻到一只万年雪莲,当我吃下它,那蓄积着万年天地精华的能量,瞬间把我的把身体涨满。我用相机拍了大量的素材,画了大量的写生。激越的兴奋感,激发出我强烈的创作欲,促使我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夜以继日地进行着创作,一发而不可收,大量的作品以我以前几倍十几倍的产量诞生着,那种喷薄而出的酣畅淋漓的舒畅让我沉迷其中,如醉如仙。
  然而有一天,当我把我前期拍下的素材即将用完的时候,我翻看了我画下的近尺来厚的作品,我却出了一身的冷汗——强烈的笔墨语言挂在那里只是一些表象,有其形而无其神,就像一个个插着妍开鲜花的花瓶,没有灌注进应有的生命。作为一个人物画家,我笔下的人物仿佛都缺少了灵魂的支撑。他们的内心世界呢?他们的命运和气节呢?他们身上应该携有的目前的基本社会特征呢?他们的快乐在哪里,他们的忧伤在何处?我所自以为是、游刃有余的笔墨语言,我所熟悉的一再要强调的造型习惯满纸皆是,但就是没能表达出我新的体验,这些人物离我这段时间看到的、心里感受到的新疆人的精神内质相去甚远。


  那段时间,我尝试了各种手法,各种材料,各种技法,却都不能如意。甚至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我竟到了无法拿笔的程度,拿起笔望着画板上铺好的宣纸就手心冒汗,无从下笔,我又一次陷入了苦闷之中。平时爱吃的馕坑肉没有了香美的味道,街上的叫卖声也显得那么刺耳,我只有带着这份郁闷每天找那帮画家朋友以酒浇愁。那段日子,酒场多了,喝酒的次数多了,各种朋友包括民族朋友多了,生活中的各种活动和交往也多了起来。我和他们一道参加蒙古族婚礼,参加维吾尔族的割礼仪式,和他们一起随份子,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我的脸黑了,身上也有了皮牙子(新疆人对洋葱的叫法)的味道,我开始了解了萨吾尔登和十二木卡姆……生活快乐起来,但创作的瓶颈却一直难以突破。有一天,带着这样的苦恼我去找傅局长聊天,听我倒完了苦水,他淡然一笑建议说:你到帕米尔高原去一趟吧。
  塔什库尔干县位于帕米尔高原,是新疆喀什所属的一个以塔吉克族为主的边境县,西邻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南邻印巴克什米尔地区,中国通往巴基斯坦的公路从此通过,海拔7000多米的公格尔峰、慕士塔格峰都在此县。2012年8月12日,我和画家席德文、摄影家杨红、维吾尔族画家努尔买买提驱车三天,终于到达目的地“班迪尔村”。这里草场繁茂,绿树成荫,不远处皑皑雪山用神圣的洁白映衬着湛蓝的天空,草原上散放的点点牛羊,怡然点缀着漫无边际的翠绿,像青翠天空里时隐时现的星星。这是一块世外的桃源,原始而质朴。天,那么高,地,那么广,山,那么静,水,那么秀,没有外界所谓文明的任何痕迹,一切都地么不加修饰,浑然天成。这个全国治安模范县里的小村,民风淳朴,人畜和谐,人们谈吐那么爽直风趣,朴实无华,吃喝,那么大大咧咧,玩乐,那么随心所欲,至情至性。这里家家夜不闭户,亲如兄弟,路上失落的东西,第二天去寻找的时候,或许还在原处,或许已经被放到了门前,我想,这种最原始的状态,其实就是人最高级的生存状态——安宁祥和。
  我们在这里一住就是半个多月,每到一家,都会受到主人热情的招待,就连写生和拍照,每个人都落落大方的配合,且以此为乐。我曾穿上房东夏达提色彩斑斓但领口袖角已污渍斑驳的服装,踩上他们光亮如新却泥垢昭然的马镫,扶上年代久远已翻毛起皮的马鞍,挥舞着柔软如蛇却皴裂如鳞的马鞭,和他们一起去放牧。也曾在塔吉克青年热闹的婚礼上被奉为上宾,仿佛他们是我们的朋友,而我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我想,这就是人性最闪光的精神品质——诚实宽厚。
  在与他们相处中,我看到了他们高山打草回来被直射的太阳晒成的雕塑一样的脊背,听房东女儿比比阿吾给我讲述了他们冬日雪天放牧时穿在身上结成冰坨一样的棉衣,见到了那群不畏悬崖险滩,每天过两次鬼门关去上学的孩子。我想,这就是生命最本真的品格——坚强和渴望。


  这次采风虽然时间长,却是我诸次采风中最简单的一次,没有怀着为画画寻找素材急急去画写生,感动中偶尔想到拿起相机拍出的照片也寥寥几十张。我一直沉浸在这里单纯的天地间,沉迷在这里纯粹的人情中,沉醉在里真挚、甜美、自然的氛围中。
  有一天夜里,我忽然想起傅局长眼中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我终于明白了他深深的用意。那晚,我头枕着手臂,陷入深深的思索,我终于清楚,他是在提醒我,要明白绘画到底要画什么。
  绘画的理论,绘画的技法,绘画的技能,三十多年的绘画生涯,我已经太熟练的掌握了。但面对这里最恬淡的真情,最淳朴的善良,最自然的人心的美丽,我竟然无从下手,手足无措。我想,之所以如此,不正是由于我过度地关注笔墨的语言,过分地在意线条墨气处理,过于严谨地在意人物造型的刻划吗?用“语言”替代“精神”,不正是我身上沾染的钻在象牙塔中程式化地闭门造车的时代艺术家们的通病吗?我们是不是真的已经太“文人”化而丢掉了“人文”化?是不是在艺术市场的竞争中,在献媚世俗与哗众取宠中用功力和样式忽略了时代、民族、个性,丢掉了对社会、对生命的关注,丢掉了对人本质的探究,丢掉了对人性现在和未来的忧患呢?
  那一夜,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豁然开朗,我不知道我的画风会怎样变化,我不知道我将用怎样的方法和技法去表达我的感受,但我知道了我要关注什么,我到底要画什么。到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这为什么是中国人物画的最永恒的话题。
  在离开班迪尔村之前,我们满足了村里孩子们的一个心愿,与他们在海拔4000多米的场地上进行了一次足球赛。这里的孩子,因为远离县城交通不便,还从来没和外来人踢过球呢。看着孩子们眼睛中与外界交流的渴望,我们每个人虽然对足球并不内行,虽然忍受着在缺氧中剧烈运动带来的辛苦,但个个都用尽了全力。赛后我们驱车去县城为每个孩子买了一双足球鞋。


  时间很快就到了我们预定的返城时间,在离开村子的时候,那帮孩子和他们的家长,都依依不舍地把我们送到了村口。
  时间真的很快,转眼三年过去,我已经从新疆回到原单位工作,但新疆,这个净化了我的心灵,洗礼了我的魂魄,让我在半百的年纪又得到一次成长和升华的地方,却是如此深深地刻入了我生命的记忆里。

其他文献
唐永谦,河北省群众艺术馆美术部主任、国家一级美术师、河北画院国画院研究员、河北省美术创作中心创作员。曾于2011年响应国家号召赴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援疆三年。  主要作品:  《子弟兵的母亲》入选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胜利全军美术作品展  《戈壁花》入选第十二届全国美术作品展河北选送作品  《采秋》入选2006全国中国画作品大展  《凉山春雨》入选2007全国中国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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