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女名伶张文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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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剧戏班原本无女性演员,自京剧南下到上海后,上海京班戏园日益繁盛,京剧舞台开始出现女艺人,称为“坤伶”,后来坤伶日益增多,蔚为大观,成为上海京剧一大特征。上海既是坤伶鬻艺的最大码头,也是培养坤伶的最大基地。女艺人登上舞台,丰富了京剧表演,增强了京剧的吸引力,由此,女艺人也成为戏迷追捧的对象。张文艳,就是民国初期海上一位著名的京剧坤伶,从她的趣闻逸事中我们也可一窥近代上海市民看戏风气和欣赏趣味。
  
  幼年家贫,无奈梨园谋生
  
  
  张文艳,小字彗君,江苏镇江人,姐姐叫张文奎,还有弟弟和妹妹。父亲叫张锡聊,曾做过成衣匠,也曾做过旦角演员,但是收入不敷家用。张锡聊面对家贫不能自给的窘况非常苦恼,有伶界朋友建议道:“与其让孩子们饿肚子,何不让他们学戏谋生?”张家这时正处在困顿中,尽管父亲知道学戏的艰苦,但最后还是送孩子们进了梨园。
  张文奎比妹妹文艳大四、五岁,经过几年的学习,张文奎开始以旦角登台献艺。她的演技不是很出色,但天生一副好嗓子,所以唱、念方面很是吸引人,在丹桂茶园髦儿班搭班时,被捧为台柱。大概早期坤伶很少的缘故,张文奎与白玉梅、柴子云、一声雷在丹桂同台演唱的那段时间,醉心者不少,所以,张文奎竟然也能蜚声菊部一时。
  不久,张文艳也随姐姐登台表演,主要扮演丑角和娃娃生,初出台时,演技略显幼稚,但是观众拿她当小孩子看待,对她并不苛求。姐妹俩年龄都不大,观众对这对姐妹花同样喜爱。一次张文奎主演《三娘教子》,张文艳在戏里饰薛倚哥,天真烂漫,娇憨多趣,博得阵阵喝彩声。正是:绛树双笃,不知倾倒几许乌衣子弟。
  1912年张文艳开始专工旦角,1915年后离开上海到汉口、厦门、杭州以及台湾等地演唱,所到之处,声名鹊起,一棵京剧小树苗开始茁壮成长了。
  
  享誉海上,尊为“文艳亲王”
  
   1919年张文艳回到上海,搭班于共舞台,初与孟小冬、林树森同台合演,后又与李桂春、赵如泉、露兰春等合作演唱连台本戏《狸猫换太子》,场场爆满。
  此时张文艳工花旦,台风冶荡,对角色刻画淋漓,无微不至,尽管貌非绝妍,可是一旦登台,则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且妖媚异常。尤其近看她两颊绯红,露出贵妃醉酒之态,令观者心旌摇曳。张文艳短处是中气稍弱,不过嗓音柔脆,加上善小动作,工眉目表情,也就把不足之处掩盖过去了,所以她每次在台上都能获得喝彩声。《荡湖船》、《纺棉花》、《打花鼓》、《查头关》、《阎瑞生》等是她的擅长剧目。她在这些小戏中饰演年轻女子,柔声娇啼,脍炙人口,故座客常满。
  张文艳曾与詹润泉、小秃扁合演《打花鼓》一剧。詹润泉、小秃扁的念白,谐趣百出,令人捧腹大笑。张文艳则绮年玉貌,在台上尤为瞩目。演唱“你看头里好一个晒衣裳架子”、“还有二个哈巴狗在那里吃欢喜团”两句时,描摹小家女神情恰到好处,惟妙惟肖。后与小阿四唱小调,听来如娇莺出谷,雏燕鸣春,顿挫抑扬,声声合拍,不但诙谐动听,而且咬字清晰,听不出丝毫气急声嘶之音,令听者如沐春风,如醉如痴。张文艳在《打花鼓》中表现得玲珑活泼,观众尤其爱听她的几句扬州白,“这块拉块”,听来别具风味。此外《纺棉花》、《阎瑞生》等新剧也广受观众欢迎。张文艳还别树一帜,在《纺棉花》一剧中穿插粤语演唱,更增加了她演唱的感染力。
  张文艳的唱、做、白虽然算不上最佳,但在当时坤角中已属凤毛麟角,难怪她的演唱能轰动一时,为海上顾曲家津津乐道。有当时人们的剧评为证:“观众无不为之惝恍,魔力之大,竟至风靡遐迩,捧之者晋以王爵,有如大众情人。”张文艳迅速红遍歇浦,“文艳亲王”的称号就是在这时获得的。
  还有当时捧张文艳的文人赋诗曰:“新声一串脆如莺,消受秋波两点横,最是动人情切处,可儿从小自聪明。”并附序曰:“得媚娘之媚,睐娘之睐,卓文君之放诞,袁宝儿(张文艳丈夫姓袁——笔者注)之娇憨。其歌喉如新啭莺簧,才艺亦高超流辈,演花衫戏,誉满一时,《胭脂虎》、《纺棉花》,尤推绝唱,惟饰青衣,每失之妖荡。”其诗读来确有点肉麻,附序中的评论倒是中肯。其实,张文艳能戏不多,除小花旦戏可看外,其他如《梅龙镇》、《春香闹学》等,则乏善可陈。张文艳嗓音柔媚,演唱青衣戏则非所长,所以她在演唱《宝莲灯》时,身段、水袖、步法就显得僵硬呆板,与演花旦戏判若两人。
  
  演员演戏,重在技艺上要有深厚底蕴,如果一味放浪,只能使观众取快于一时,对于真正把京剧当艺术的演员来说,殊非正途。在那个时代,很多京剧艺人虽然意识到这一点,但为环境所迫,很难完全避免。在这方面,张文艳倒是能把握分寸。梅花馆主曾这样点评上海当红的坤伶:金少梅为最文,张文艳为最艳,赵美玉为最美,琴雪芳(马金凤)为最秀,碧云霞为最媚,汪碧云为最静,小香红为最雅,粉菊花为最憨,金菊花为最辣(演戏泼辣),高玉仙为最庄,潇湘云为最冶,小月红为最冷,王金玉为最俐,孟小冬为最丽。张文艳是归于“艳”这一类的,她虽艳丽动人,台风冶荡,但是总体上给人的感觉却是清新、欢快、洒脱、狂放不羁、卓尔不群,也有当时剧评家的评价佐证:“余观上海坤角能脱去一‘俗’与一‘淫’字者,首推群仙小莲英,次则丹桂张文艳二人耳。”
  
  捧者如云,黎元洪赏“亲王”
  
  张文艳在法租界共舞台搭班演唱时间最久,也是她最当红之时,身边不乏捧角家,其中一曹姓富商捧她最为卖力。曹的店铺在二洋泾桥同顺公栈内,距共舞台很近。曹系苏北商界领袖,豪阔异常。每年春秋两季,江苏、河南一带豆麦丰收后,曹便去收购,装运数列车到上海售卖,以此获利颇巨。当时,捧角主体是有经济实力的商人。张文艳每次登台之前,按惯例由案目小杨二前往各客帮寓所拜客。张文艳虽然色艺平凡,却很善于交际酬应,久闻曹为人豪爽,所以在众多客商中对曹特别殷勤周到,而曹也因此捧张更为卖力。张文艳三天打泡戏中,曹将正厅及花楼所有座位全部包去,以此来为张文艳捧场。最有趣的是,与曹寓住一栋楼的客商,不管认识与否,曹均一律请到共舞台观剧。客人少的时候,则叫茶房厨役去充数。曹因常在新利查同兴楼宴请客人,久而久之,那里的侍役下人都与曹很熟,曹也经常送去戏票数十张,让他们前往共舞台看戏。张文艳在共舞台演唱数年间,曹氏为捧张文艳耗资总计不下两三万金。张文艳母亲见曹为人豪迈,除了将张文艳的妹妹嫁给曹以外,还将私蓄巨款暗存曹处,双方成为亲家,来往更加密切。张文艳得到这样有实力的商人时时为她捧场,共舞台的营业一直满座不衰,而张文艳也因此在上海煊赫一时,艳名远播外埠。平津一带的达官贵人,久闻其名,一旦来沪,均以一睹张文艳舞台风采为快。其中当以黎元洪捧张文艳最是有趣。“黎菩萨剧赏文艳亲王”一时成为街谈巷议的话题。
  黎元洪在北京当了几年傀儡总统,1923年军阀曹锟“逼宫夺印”,黎元洪仓促逃离北京,出走天津,尔后南下上海,避入沪埠租界,准备做寓公。黎元洪行装甫卸,就邀上张文艳的义父——海上某闻人一同前往共舞台观剧。园主特预留正中包厢,以备黎元洪大驾降临。是日,黎元洪亲点《梅龙镇》一剧,并封赏洋五百元以示赞许之意。戏毕后,黎元洪意犹未尽,一定要某闻人陪他往大庆里“文艳亲王”府邸一叙。众人见堂堂前总统亦为“亲王”神魂颠倒,莫不相对唏嘘。黎元洪的秘书长原准备来沪在租界洋人撑腰下,向外发一份通电,昭告国人,希望中外人士为黎元洪一掬同情之泪,然后再徐图复位之策。哪曾料想黎元洪来十里洋场后,寄情声色,不以国是为重,令追随者大失所望。不久以后,追随黎元洪的人络绎星散,黎元洪自己也东渡日本,远避“蓬莱仙岛”。
   张文艳在共舞台演唱时,还经常遇到这样一些尴尬的事情:有一位戏迷,已过不惑之年,迷恋张文艳到了痴呆的地步,每晚都到戏园观看她的戏,风雨无阻。一日,张文艳演完戏卸装回家,此人竟然尾随其后,亦步亦趋,口中喃喃有词“我爱亲王”,酷似一疯子。张文艳发觉后,并不惊慌,这种情况她遇见过多次,知道怎么处理。一般人被冷冷地说几句就知趣离开。可这次,此人竟对张文艳的话充耳不闻,最后张文艳大声呵斥,他还是不理会,随行如故。快到达张文艳住所时,竟色胆包天,突然上前抱住张文艳要亲吻她。张文艳大吃一惊,猛力推开,大声呼救。巡警闻声奔来,此人仓皇逃走。第二天报上就出现了这件趣事的报道,市民们又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代红伶,中途香消玉殒
  
  盛誉之下,谤之随来。张文艳成为上海滩名噪一时的红伶,追捧者如过江之鲫,其中不乏渔色之徒。那些垂涎已久而得不到张文艳青睐的人非常忌恨她,于是造谣中伤,说她集娼优于一身。面对谣言,张文艳无可奈何,只能以自己的行为来解释。张文艳虽然不像姐姐孤芳自赏,凛不可犯,但是,作为女艺人她行事颇知自检,在那个污浊泛滥的社会里努力做一个好女子。
  张文艳的姐姐张文奎唱红后,为一阮姓商人所赏识,阮姓富商以八千重金迎娶张文奎为妾,藏置金屋。阮本为蛋业巨商,拥资累万,自从娶张文奎后,忽然家道中落,生活江河日下。张文奎并没有因此而出怨言,坦然面对清贫的生活,日日井臼亲操,俨然是一个吃苦耐劳的好主妇。但是她的谦和与勤俭并没有得到阮的大老婆首肯。刚入门时大老婆就横眉怒对,现在家里境况窘困,大老婆迁怒于她,动辄斥骂。污言秽语令张文奎大恚,但已为入网之鱼,就樊之鸟,虽恚又有何用呢,心中的痛苦无人诉说,不久抑郁成疾,不治而亡,外传系服毒而死。噩耗传来,张文艳失声痛哭。回想和姐姐共同登台的岁月,仿佛就在昨日,不料姐姐就此离她而去,永远不会再见到了,失去亲人的痛苦无法用语言表达,只有泪流如注。姐姐去世以后张文艳对于艺事更加勤勉、努力,由此享誉七八年不少衰。1924年张文艳激流勇退,嫁给湖南人袁某,从此谢绝歌台,深居简出,很少和外界相往还。光阴荏苒,倏忽近二十载,1940年冬,张文艳忽然得了尿毒症,多方延医医治,未见转好,最后缠绵床榻数月,药石罔效,群医束手。张文艳拖着病体在痛苦中挣扎,这年旧历除夕病逝,享年仅四十二岁。一代艺人,就这样撒手西去,香消玉殒,灰飞烟灭。回首前尘,怎不令人倍觉感慨与叹息呢!
  (作者为上海师范大学法政学院讲师、历史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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