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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不知去向。我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去,穿梭于建筑的丛林,逶迤于交织的光影,在某个地下道,出口的光刺得我几近睁不开眼,戴斗笠的清洁阿姨奋力将自己埋在阴影的凉爽里,可明媚早已在她肩处盛开,那光盛开得如此灿烂,像漂白剂一样,将所有浓烈的色彩都灼得褪了色,老城区彷佛远了,海,近了。
终于来到了海边,所有被阳光偷走的色彩都被调进了它的蓝,一种无比伦比的深蓝——“A kind of blue that heals all blues.”
一切和这座城市有关的心情,忙碌,压力,迷失,庸扰,孤独,奋斗,都沉淀在那深蓝里,就连时间也一并被裹挟了进去,海平面上于是只剩下了一抹清淡,那是天空的颜色,无关心情,无关岁月。
对岸林立的建筑巨大的玻璃幽幽地反射着天和海的颜色,海上泛起的氤氲羽化了他们硬朗的线条,一片朦胧,柔和的蓝光下,本来浮躁的城市从容了,就像在一个喧闹嘈杂的房間里每个人都突然间安静了,节奏慢下来了,每个人都成了静谧的一部份,然后,风的声音被听见了,光的色彩被看见了,原先的目的,渴望,执着,偏见被遗忘在了某个遥远的角落,时间不再是赶着人们的皮鞭,而是给予自由的门,任意穿梭于没有界限的蓝,人们丢掉了自己,却同时也找回了自己。
我从未想过在香港能遇到这样的隽永,大海,蓝天,暖阳,行人寥寥。我不记得我沿着海走了多久,不记得那条路到底有多长,我也想不起听到了什么声音,只有一幅幅的画面,像是篮球场上的挥汗少年,像是小区里的游泳池,像是地平线的船,如一部默片电影,没有语言的干扰,每一帧,每一个细节都扎进了内心更深的地方,时隔一年多,我依然能感受到太阳灼烧着左边面颊的温度,建筑却在右边装下了整个蓝天,垂钓的人们气定神闲,在沉默中等待着,一动不动,面朝大海,也不知道他们只是在盯着鱼漂,还是在用身心拥抱这久违的云卷云舒。
静默让甩杆的一瞬间显得更有力量,一条长长的线被那千钧一发之力甩进了大海,我边走边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剪影,不知何时飘来一朵薄薄的云,阳光不再灼人,它所照耀的一切也都有了一种归鞘的安定“吾心安处是吾乡”—— 只有安定的心才能发出那股坚定而执着的力量吧?硕大的香港,无数个异乡客,他们是否也有着垂钓人?
脸上的那份安定?他们是否也能在这个纸醉金迷的都市安静的晒晒太阳,看看大海?
在九龙繁华的商业区里,一切又都匆匆了起来。我没有兴致去逛玲琅满目的商场,我更想继续我的闲暇,去看看这座城的样子。
终于看到了鳞次栉比的广告牌,层层叠叠,有一些在高楼的阴影下已经开启了霓虹灯。这当然更符合我对香港的预设,只不过在这浓厚的商业气息下,人似乎显得很渺小。人们如蝼蚁般穿梭于高楼大厦的阴影间,街道很干净,人也很有礼貌,可这表面的和平背后又隐藏了多少心酸和无奈?每一个公交车站,都可以看到亢长的队伍,人们或玩着手机,或听着音乐,或对着远处发呆,日复一日的疲惫写在他们脸上。
蓝天和海只在咫尺,可或许他们很久都不曾感受。我清晰的记得,在日暮将近的时候,夕阳的余晖倒映在某个十字路口的建筑上,那一刹那我抬起头,被他微微泛绿的金色光芒晕眩了双眸,真的是宛若天堂的圣光,将它最后一抹温柔撒向了这个冷酷,硬朗的城市,所有的人都被镀上了一层如蜜糖般的金色,紧绷了一天的身心是否能被这甜蜜化开?似乎没有一个人有注意到这光影的恩赐,大部分人依然盯着手机屏幕,踏着匆忙的步伐,继续着他们早已慢不下来的节奏。只要一停下来,他们就不知所措,和公交站的情景一样。 心情早已不如在海邊那样轻盈,多了些沉重,不知不觉,我来到了因为一部电影而向往的地方,一个同样沉重的地方,重庆大厦。一部《重庆森林》让我看到了香港市民阶级的酸甜苦辣,几十年过去了,重庆大厦依然显得那么萧萧瑟瑟,不同国家,不同人种,不同肤色的人继续在那里寻找属于他们的香港梦 ——“每天你都有机会和很多人擦身而过,而你或者对他们一无所知, 不过也许有一天他会变成你的朋友或是知己”。
一句经典的台词道出了太多的孤独,以及在孤独中对感情的渴望。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一定会失去一些东西,在这座硕大的重庆大厦里,人们得到了灯光而失去了阳光,得到了金钱而失去了时间,得到了快乐而失去了幸福,一幅幅尔虞我诈的面孔,一幅幅尖酸刻薄的声音。
除了对于电影的祭奠,那并不是一个值得久留的地方,我没有久留,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拍。走出它的昏暗,抬头仰望,天空的蓝彷佛更加的澄澈。
香港,我看到了你的轻,那是海和天的颜色,我也看到了你的重,那是忙碌和疲惫的面孔,可你的魅力肯定不仅于此,让人们眷恋的,一定是在这轻重间交织的浓浓的情谊。于是,快门捕捉到九龙公园旁边的情侣,等待过马路时温馨的牵手,还有拉着孩子的大叔,沐浴在阳光下,脸上绽放的笑容。这些温情而又细腻的画面随处点缀着香港的每一个角落,就像荒野上的鲜花,黑夜中的繁星,绽放于城市的孤独,温暖着城市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