濑户内海忍住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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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木岛的街角或海边,邂逅自由穿梭或是躺着晒日光浴的猫

  在家翻看杂志,无意中看到关于濑户内艺术展览馆的简短介绍,虽只寥寥数笔,我还是被那几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的小岛吸引了。想到以前一直在各种日剧、动漫中听到“濑户内海”,光是名字就让人很喜欢。
  濑户内海是位于本州、四国和九州之间的海域,四周环山的地形阻挡了海风,气候干燥温暖,四季日晒充足,自古便是列强争夺资源的重地。在工业化与全球化冲击下,岛上人口外流、老龄化严重,濑户内海逐渐暗淡下来,直到第一届艺术祭的举办,串联起岛屿文化与世界的沟通桥梁,再次为这片海洋注入了活力。
  今年恰逢第四届濑户内国际艺术祭,但我决定在非艺术祭期间前往濑户内海。一来自己对于岛屿的想象还是带着些孤绝气味,太热闹总归是不适合;二来自己也并非当代艺术的狂热爱好者,担心过多的观赏会带来审美疲劳。
  事实上,即使在展期外,也还是有一部分室外艺术品是开放的,而那些本就扎根在岛上的美术馆,也是照常向人们敞开怀抱。
  订了4月初的机票,从四国北端的高松入境,跳岛过后,再从对岸的冈山搭新干线往京都,随后经大阪返程。濑户内的行程集中在东部海域,三天的时间,我选择了直岛、丰岛、男木岛和女木岛。

寻常的海边童话


  从高松机场开往港口的大巴穿过大片乡野,偶有叫不出名字的行道树,满眼红色的树叶让人误以为已入了秋。车内的到站广播有中文提示音,稍显笨拙的腔调让中国游客们不时跟着饶有趣味地学舌,即便是没有人捧的哏,还是让人会心一笑。
  阳光充沛,初春的风带着些微的寒意和熟悉的日本气味,场景却是稍显清冷寂寞的四国小城:手扶着脚踏车推行的老妪,三两成群的上班族,商店街仿佛刚刚睡醒,玻璃橱窗反射着午后绵长的日照。

  路上遇到不少晚开的樱花,风一吹,粉白色的花瓣便如雨般落下。

  位于香川县中部的高松,地处高松平原,北临濑户内海,是游览濑户内海上各岛屿的重要出发港。二战期间,高松遭遇大规模空袭,城市损毁严重。现在所见的主干道,大多为战后重建。
  也难怪行走在街道上,感受到的是异常冷冽的疏离感,反而是越靠近港口,越多了点温柔的吹拂。这里的制造业发达,从招摇的广告展板或是低调的征人啟事就能窥见一二。好在濑户内海充足的日晒和海风,中和了一点工业城市落寞的边陲感。
  第一个踏上的是女木岛,避开艺术祭来观光的最大好处大概就是人少,少到从码头搭上山的巴士里,除了司机就只有我们一行人。
  车子沿着曲折的山路开到顶端,穿过一个鬼岛大洞窟(女木岛也被称为“鬼之岛”,传说桃太郎到此处打鬼),就会走到山顶公园,在那里可以360度俯瞰濑户内海和周遭岛屿。

  下山时我们选择了步行,偶尔有车子驶过,大多数时间,蜿蜒的小路上只有我们而已,竟给人以时间暂停了的错觉。路上遇到不少晚开的樱花,风一吹,粉白色的花瓣便如雨般落下。
路上遇到不少晚开的樱花,风一吹,粉白色的花瓣便如雨般落下。

  男木岛就在女木岛北边不远处,被当地人称作“猫岛”。到男木岛的船班,一定会经过女木岛,班次不算多。
  来到男木岛,生活的田园气息明显浓了许多。弯弯曲曲的巷弄中,藏着住民的庭院、晒衣场,甚至是咖啡馆。中午时分,我们走到码头附近,在一家渔民的小屋里用了午餐。没有菜单,每个人一份炸鱼、卤过的海螺肉和酱油蒸饭,算是男木岛的一日限定套餐。
  一整个下午,没看到什么人,但总在街角或海边,邂逅自由穿梭或是躺着晒日光浴的猫,悠游自在的神情仿佛宣示它们才是这个岛的主人。吃喝不愁,没什么天敌,反而是常常碰到我们这样的游客对着它们一阵拍,大概就是猫们唯一的烦恼了。
  男木和女木彼此依偎着,岛上居民不过一两百,食材自给自足,其余生活物资则靠搭乘渡轮去高松置办。没什么浪漫的标签,像是那种最寻常的出现在海边的童话故事,这是第一天两个“小小岛”带来的最直观感受。

  置身在这片洁白的宇宙,人们很快就忘记了时间的存在、自己的存在。

因艺术重生的废岛


  直岛,是濑户内艺术之旅通常绕不开的一个指标性场域。提到直岛,又有一个绕不开的名字—安藤忠雄。
  1987年,日本倍乐生控股公司总裁福武总一郎,以10亿日元买下了直岛上的一块土地。这个小岛当时因为工业污染形同荒废,福武总一郎找到知名建筑师安藤忠雄合作,克服重重困难与阻碍,用25年的时间和大大小小的艺术项目,将这里改造成为一个每年吸引逾40万游客的文化观光胜地。
  “愚公可以移山,而真的让我见识到人的信念和毅力有多强大,是从福武总一郎先生的身上。”安藤忠雄如是说。
  从第一个文化项目“直岛国际露营场”开始,到后来落成的结合住宿的当代艺术美术馆Benesse House,安藤忠雄一直在为直岛的艺术改造而努力。1998年,安藤又加入了废旧古民居的重建项目。共7处当地居民的废弃古宅,如今成为岛上颇具特色的艺术展示空间,叫作“家计划”。   岛上最负盛名的建筑,就是于2004年建成的地中美术馆。安藤忠雄摒弃了建筑物竖立在地面上的外观设计,将其构建于地下。从外部俯瞰,美术馆只是在地表开了几个方形或三角形的口,而内部建筑结合光影,透过下沉式天台,可让人饱览濑户内海的景色。
  地中美术馆位于直岛南部,需要提前在网上预约缴费,现场报到、划位入馆。我们抵达码头后,立刻租了脚踏车一路向南骑。腹地较大,从这里望出去的景色也似乎比女木和男木岛开阔了许多。
德玛利作品

  馆内展示了三位艺术家的作品,除了莫奈最晚年的“睡莲”系列,印象最深的是德玛利亚运用自然光源,结合一个直径2.2米的球体和27座镀金的木刻,呈现出不同时间推移下的光影变化。
  直岛的民宿业发展得不错,沿路可见不少很有格调的房子。可惜的是,很多老板坚持自己经营,只开放电话预定,这就把非日文使用者都拒之门外了。要好好游览直岛,花两天时间是不为过的。苦于找不到心仪的民宿,我们还是选择搭最后一班回高松的船。
  但我在离开时也不觉得遗憾,而是想起了安藤忠雄先生说的话,想起他们为直岛做的事—与自然共生,跨越时间的鸿沟,改变人与地景的关系,真的让直岛成为了航向世界文明的一艘船。
  回程的船上,我一直在想:作为一个国际性的观光景点,为什么岛上的轮渡班次这样少呢?也许是为了和谐发展岛上各个行业的生态,也许是为了让这个孤独了很久的离岛,保留它那一点迷人又可爱的孤独底色吧。

来自水珠的灵魂


  第三天的行程相对较宽松,丰岛不似直岛有那么多当代艺术场所,但有一个几乎是整趟旅程中最吸引我的丰岛美术馆。
  说是美术馆,不如说这是一个将“水”的灵魂发挥到极致的艺术品。整栋建筑本身就是展品,内部没有陈列品,只有阳光、风、树叶、空气,和不断在地上来回滚动的水珠。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见到丰岛美术馆时的感受。从一条笔直延伸至海边的公路开始,感觉就已经不真实到仿佛是置身画中。
  整栋建筑没有梁和柱,是先堆土再用混凝土塑成,通体洁白;若从天空俯瞰,就像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滴,安躺在翠绿无边的草地上。
  买完票,要走过一段蜿蜒曲折的小径,才抵达馆身。相机和手机都要收好,鞋子脱掉,就可以正式进入这个梦境一般的空间。
  內部空间一样是全白色的。无缝成形的天花板两侧,分别有两个椭圆开口,如同窗户,将外面的绿树、蓝天和飞鸟也映射进眼帘。墙体很薄,高度也是不规则形状。偌大的空间里,一点点细微的声响都会被放大。我们小心踱步着,生怕打扰了这一方令人心醉的宁静。
  地面上,无数个冒出、流动的水珠不断地汇聚、形塑、此消彼长。它们像是江河湖海一般,有自己运行的逻辑。置身在这片洁白的宇宙,人们很快就忘记了时间的存在、自己的存在。
丰岛美术馆

  2010年,来自东京的建筑师西泽立卫与艺术家内藤礼联合设计的丰岛美术馆开幕,同年,第一届濑户内国际艺术祭诞生。和直岛相似,曾经的丰岛也是深受工业排污侵害的岛屿。由福武总一郎创立的福武基金会,在直岛以外的丰岛、犬岛等濑户内海的离岛上,孵化、耕作了非常多的项目。为了保护丰岛美术馆周边的生态,当地居民们也参与了土地培育的过程,共同建造出如今世外桃源般的丰岛地景。
  三天旅程,在这片海上不过是匆匆一瞥。回想起来,它仿佛是我生命中意外出现的一段记忆,却足够我细细打磨。不能说参悟到什么绝学,但至少圆了心中某个隐约跳动着的模糊梦想,领略了那个曾只在影像中见过的日本。那些人类文明珍贵的灵魂与宝藏,从此真实地来过了我的内心深处。
  我会永远记得,那午后耀眼的阳光,呜咽般的码头汽笛,耐心从嘴巴剔出的鱼刺,还有如这片海一般,噙在眼眶,被忍住的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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