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文字里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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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前,我从武汉大学毕业了。拿到大学毕业证,我认定广州是我创业打拼的第一站。但是初来乍到,江湖的味道就重重地呛了我一鼻子灰。由于我生性腼腆,所以找工作备感辛苦,每天都在绝望中苦苦挣扎。
  那天早上,我在一份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招聘启事:某出版社,欲聘临时编辑、校对数人,月薪1600元以上。我欣喜若狂,稍加装扮就赶赴该出版社。接待我的中间人干练精明,自我介绍说:“我叫马治国,出版社策划室主任。”凭着女孩特有的敏感,我感到马治国看我的眼神里充满着渴望和欣赏。我心跳如小鹿般听着他的工作安排。他告诉我由于编辑已经招满,我只能做校对。随后,他递给我半尺高的一摞材料说:“这是300万字的党校文稿,报酬是千字6角,一个月内校完。”
  在我那狭小的出租屋里,伴着潮热和孤寂,我昏天黑地地忙了三天,才校对了不到20万字。正当我沮丧、绝望的时候,马治国忽然来电问我的工作速度,接着又随意的说:“走,吃顿饭去,稿子嘛先放一放,有困难我帮你解决。”这番话如同一支强心剂,让我顿感兴奋。
  在霓虹闪耀的街边酒吧里,我小心翼翼地应和着马治国的说笑,那感觉就像在暗流涌动的河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马治国告诉我,如果稿子难校,报酬可以提升到千字2元,我心里立刻淌过一阵暖流。马治国则借机抓住我的手暗示说:“从策划到出版一本书,经费有个总的额度,具体给谁多少,就看自个儿的表现了。”那晚,因为马治国的醉酒,我没有拒绝他要我扶他回家的请求。
  而当他回到家里,打开48寸的背投彩电,并在我面前抖落一件真丝睡衣的时候,我真的感觉到了“家”的温暖。在偌大的广州城,我孤立无援,这是惟一一扇主动向我敞开的幸福之门啊。我决定铤而走险。那晚,我把自己交给了这个刚认识不到4天的男人。从女孩变成女人,如此简单和随便,过后的我心里常有种想哭的冲动。
  第二天早上,马治国搂着我温柔的说:“稿子我找别人帮你校对,你只要最后通读一下就行了。”随后,他对我讲述了他的现状:妻子被公派出国考察一年。他不仅是出版社的总策划,而且还是全国以包装时尚作家闻名遐迩的罗斯福出版公司的副总。我把头深埋在他的胸前,享受着一个成功男人对我的娇宠。那一刻,我有了一种虚缈的归宿感。
  我和马治国同居了。我不知道我那摞校对稿他是怎样处理的。几天后,他拿来了一张支出凭单,让我在“校对报酬6000元”的单据后面签上了名字。这一刻,我死心塌地的爱上了马治国。
  那些天,马治国忙着搞策划,而我则像个家庭主妇一样为他煲汤、洗衣,闲时,就在日记本上记录些描写心灵漂泊的文字。一天,马治国回家后,无意中看到了这些语句,他搂着我惊喜地说:“宝贝,你的文字不俗,信不信我很快就可以给你开拓一个新的天地?”第二天,我便接到了几家报纸副刊编辑的电话,他们都说得到了马治国的力荐,约我写稿。我恍然如梦,当晚便在马治国的手提电脑上敲出了一篇名为《一生之水》的稿子。不久,这篇稿子顺利地刊发在一家女性周报上。
  从此,我的文字一发不可收拾,篇篇精妙,文采飞扬,短短时间竟飘满了各大报刊的情感专栏。有一次,某报的总策划亲自打电话来盛赞我的文笔,并表达了对马治国力推他的一本策划专著的感激之情。此时,我对马治国的感情远远不只是爱慕和崇拜了,简直就到了依赖的程度。那段时间,由马治国引见,我接触了广州出版界的各方人士,为他们显赫的身份和呼风唤雨的气度崇拜不已。
  我每天穿着睡衣敲些迷离的文字,便有不菲的收入,但在心里,却总有一丝伤感和压抑挥之不去。马治国是个身强力壮、欲望强烈的男人,每天夜里,我都要用极大的耐力,承受他山呼海啸般的亲热,身心颇感郁闷。渐渐地,我开始心绪烦躁起来,对未来多了一丝忧虑。
  那天,我对马治国道出了我内心的彷徨:“我们这样相处下去,会有什么结果?”马治国对我细数他的心事:老婆精明强悍,掌握着全家的钱财;17岁的女儿正在美国念高中,无论是金钱还是感情上,他都不可能离婚。但马治国又安慰我:“我会永远照顾好你的生活。”我泪水盈眸,冲口而出:“我想有个正常的家,也想有个孩子。”马治国嘴角微微一翘:“人要有自知之明,生活都是有缺憾的。”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未来是死路一条,我开始惶惶不安,度日如年。
  不久,我由一本《城市幽默语录》得到启发,也想跟风出版一本《城市爱情语录》。马治国得知后,马上派了出版社一名叫王国华的编辑负责策划此书。王国华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儒雅青年,和马治国城府极深的阴郁气质相比较,他那健康而充满活力的蓬勃朝气,让我一见如故。那天,我和王国华在家里谈策划。正当我们笑语欢言、打闹逗趣时,马治国忽然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站在我俩的面前。我当即吓得瘫软在沙发里,王国华也借机走了。
  马治国冷冷地问我:“你跟我相处是不是太寂寞、委屈了?”我默不作声,内心惶惶不安。从此,马治国对策划一事闭口不谈。而当我私下找王国华要求他继续为我策划此书时,他惊恐地拒绝说:“我听马老师的安排。”他暗示我,这种时尚书籍,没有包装和广告投入根本发行不动。言下之意,此书的命运完全掌握在马治国手里。
  当晚,我质问马治国为何拒绝策划此书,马治国态度阴冷地说:“怎么?我为你出钱出力,还要给你提供和小白脸恋爱的机会?”我气愤地怒斥他:“你是一个有妇之夫,我凭什么不能和别人来往?”马治国突然将手上的手机摔在地上狂吼道:“谁敢背叛我,这就是下场。”我吓得目瞪口呆。当晚,马治国像平常一样,激情澎湃地在我身上发泄完后便呼呼睡去,而我却悄然落泪,一夜无眠。第二天,我找到一家报纸的副刊编辑李淑媚,对她吐露了心中的压抑,她劝我:“马治国的老婆马上就要回国了,他最终是要把你扫地出门的,你还是离开他另觅出路吧。”当夜,由于对马治国感情的骤变,我第一次对他的求欢消极应对,他爬起来愤愤地说:“对我没兴趣你可以走,年轻漂亮的女人多着呢。”伴着一行清泪,我颤抖地说:“我要家,我要真正属于我的丈夫,不需要把我当做消遣的男人。”马治国立刻打开房门,对我怒吼一声:“你没资格对我说这种话,滚出去。”
  我气得孤身跑到马路上痛哭。本以为与马治国这半年多的共同生活,他会对我有一丝怜爱和疼惜,我离家出走他会到处找寻,可没想到,我站在他家楼底下默默流了一整夜的泪,他竟然无声无息。这使我终于看清了他自私卑鄙、玩弄我的心态。我想,他既然已经对我无所谓了,我应当搬出他家。
  第二天上午,趁马治国上班时,我偷偷溜回家收拾行李。可当我打开手提电脑,准备把这半年多的作品拷贝到软盘上带走时,却猛然发现,几十万字的文章竟然全被删掉了。
  我气得血冲头顶,立刻打通马治国的手机质问他,马治国竟然对我恶语相向:“我没有义务替你保存那些东西,你这个下贱的女人!”我热泪狂流,决定报复这个流氓恶棍。我胡乱的狂卷着他的手提电脑、各种软盘资料和金银细软,迅速逃离了他家。
  坐在出租车上,一想到他回来后,看到满屋狼籍时那气急败坏的绝望样子,我就乐得心花怒放。当晚9点,马治国的电话如期而至,他突然对我温柔至极:“宝贝,干嘛要拿走我的电脑啊,那里面有一些机密文件。若喜欢,我给你買一台就是了。”我愤愤地说:“你不是骂我是个下贱女人吗?现在又求我了?”马治国黯然地说:“我骂你是因为嫉妒你和别人交往,我真的离不开你啊。”我潇洒的挂断电话,心里生出一股报复后的快感。
  由于手頭上已有了1万多元的积蓄,我决定先暂时租个平房,继续给报刊写专栏养活自己。可让我惊异的是,几天后,当我再与平时联络紧密的编辑洽谈选题时,他们都像得到了统一的指令,委婉的说:“我们副刊要转变风格了,你过段时间再写吧。”一天之中被当头棒喝了几次,令人窒息的绝望让我顿感走投无路。我失魂落魄地找到李淑媚,她对我如实相告:“马治国已经给各副刊老总打了招呼,你怕是没有立锥之地了。”那一夜,马治国像只三头六臂的怪兽,一直张牙舞爪在我的梦中。我惊恐万状,无处逃身。
  自从拿了马治国的手提电脑后,他急得火烧火燎,每天都数次留言,极尽缠绵且软硬兼施地说着情话。那天,他再次留言:“你离开我是生存不下去的。另外,你的稿子我都存在电脑里一个有密码的文件夹里,只要把电脑拿回来,我全部调出来。”过了一会儿,他又发来一则短信:“我刚收到你的3笔合计1800元稿费,速来取。”我惊喜万分,犹豫了好久,想到离开他确实是前途叵测、衣食不保,终于松动了紧绷的神经,抱着电脑打车回到马治国的家。
  可万万没有想到,我刚进门,便被两个男人揪住衣领反绑起来,而马治国更是揪住我的头发狠命的往墙上撞。我尖声讨饶,内心震惊无比,知道中了马治国的圈套。这时,一个男人拨打了110报警,在和警员短暂的交谈后,我被他们连推带搡的拽上了车。我失魂落魄的哭喊着:“求求你们饶了我吧。”马治国恶狠狠地说:“捉弄我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到了派出所,我才得知那两个男人是出版社的保卫干部。审讯开始,在警员的严厉质问中,我解释了因稿子被删和情绪压抑,出于报复心理才犯下的盗窃事实,恳请他们理解、宽容我。这时一名警员告诉我:“法律上讲究证据,他删了你的稿子你没有证据,而你盗窃他的钱物,却人赃俱获。你知道盗窃2万元要判多少年吗?”
  我绝望的哭泣并哀求着众人,警员们忙着登记我的身份证号,办理各种拘留手续。这时,马治国出去和警员交谈了半个小时,我突然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由于马治国力保我,此案暂作为民事纠纷,不作为刑事案件处理。两个小时后,受惊不浅的我瘫软着身体,被马治国架上汽车回了家。
  简单洗漱之后,马治国终于向我摊牌:“你如此伤害我,我们必须分手了。另外我老婆也要回来了。”我哆嗦着向马治国要身份证、暂住证以及被他藏匿起来的稿子。马治国慢条斯理地说:“你在我家住了半年多,我好吃好喝地伺候你,帮你赚钱开拓事业,你竟然还偷我的东西,这次又是我费力把你保释出来,难道你一点谢意都没有吗?”
  我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恶魔,便赶紧写了一份授权书,通知各报社把还未寄出的近5000元稿费转给马治国作为补偿。马治国对此一言不发。我心惊肉跳,只得又把身上那存有1万多元的活期存折也放在马治国的面前,并嗫嚅着说出密码。马治国还是沉默无语,我浑身颤栗着,不知该如何应对。突然,马治国一把将我按倒在床上,疯狂的亲吻着我,嘴里胡言乱语:“让我最后爱你一次吧……”
  第二天早上临走时,马治国才告诉我:“稿子早已被他删掉了,只能还我身份证和暂住证。”我使劲地攥着那两张单薄的纸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半年多的“家”。我在马路上踯躅独行,泪流满面,人生的下一个驿站会在哪里?
  在我最失魂落魄的时候,是李淑媚借给了我几百元钱,她说,我相信你的天分不会就此埋没。用这些钱,我维持着最基本的生活,早上买三根油条做全天的粮食,住的是地下室。
  我拼命地找工作,最后凭着才华觅到了一份小报编辑的工作,每天咬牙苦干,一个人顶两个人用,才保住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后来,工作能力渐渐得到了承认,我终于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活出个人样了!此刻我才发现,走出了寄居男人的樊笼,我的心感到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踏实过,灵感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追着我。原来,鲜活的文字终究要在站立着的人生姿态下,才会跃然灵动啊!
  
  责 编:蔡祖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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