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摘 要 数字货币Libra（天秤币）的研发与推进，引起了全球金融领域尤其是各国央行的震动。根据Facebook发布的Libra计划白皮书，Libra具有较为完善的数字货币体系特征，其本质是货币金融属性，一旦成功将可能是一个新的全球性货币和类似于SWIFT的小额跨境支付的金融基础设施。虽然Libra要成功实施还面临着来极大挑战，但从最近几年发展趋势看，类似于Libra的数字货币不断出现并与各国金融监管进行持续的博弈。有鉴于此，探讨这类数字货币对现代国际货币体系和人民币国际化的可能影响是值得重视的研究问题。
关键词 Libra 国际货币体系 人民币国际化 影响效应
2019年6月18日，Facebook发布加密数字货币Libra（天秤币）计划白皮书后，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了全球金融领域尤其是各国央行的震动。从现代国际货币体系看，以美元为主体的国际货币体系，由于美元的“特里芬难题”以及美国滥用美元的全球货币地位，现代国际货币体系受到世界主要经济体国家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的诟病。2009年中本聪创造了的第一枚比特币，从此开启了“货币非国家化”理论（Hayek，1978）的实践，对现有国际美元体系构成了一定概念性冲击，未来随着Libra以及与其类似的数字货币推出，势必将会由概念性冲击演进成实质性冲击。从人民币国际化视角看，将可能对人民币国际化带来冲击，一定程度上挤压人民币国际功能的空间。
一、数字货币发展演进
从货币演进历史看，货币起源于商品交换过程，货币在不断适应着交换过程便捷性的基本需要中，逐步从有使用价值的实物货币转向了依靠国家主权信用担保的无内在价值的信用货币。在货币演进过程看，科技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货币每一次演变都伴随着技术的重大进步（李建军、朱烨辰，2017;冯静，2019）。现在的数字货币与互联网、云计算、区块链等技术的应用有直接关系（吴桐、郭建鸾，2019）。
数字货币不是凭空出现的，在互联网语境下，货币演变经历了了三次“跃变”，分别是传统货币的电子化与数字化（电子货币）、虚拟货币与数字货币（雷曜，2013）。最早出现的电子货币学术界普遍认为发源于荷兰（Kalakota and Whinston，1996）。在20世纪80年代，荷兰偏远地区的加油站经常发生抢劫现金的事件，为此，荷兰当时最大的零售商Alber Heijin与银行联合推出了一种新型智能卡，可以让消费者直接用银行账户来支付，这就是现在POS机的前身。在电子化支付启示下，研究机构与学界开始开展对数字货币的理论和实践探索。Chaum（1982）首先提出了电子货币的概念，并在其论文中采用了密码学技术构造了一个具有匿名性、不可追踪等特性的货币系统（e-cash）。但这种采用中心化的系统架构，一旦遇到高频集中交易容易引起中央服务器崩溃。
随后几年的研究主要在未使用区块链技术的数字货币。1997年Adam用到了工作量证明（POW）发明了HashCash（Back，2002）。1998年，Szabo利用POW将困难问题解答结果用加密算法串联在一起公开发布，发明了BitGold并构建出一个产权认证系统，同年，Dai提出了匿名的、分布式电子现金系统：B-money（Kraus，2017）。这一阶段的数字货币容易遭受复制和篡改，而且在网络中的流通记录的“账本”，也易遭受黑客攻击和篡改，数字货币安全性问题难以解决（王信，2016）。
之后随着计算机处理能力的大幅提升以及互联网的快速普及，客观上为以比特币为代表的虚拟货币产生提供了基础。2008年，Nakamoto在密码学邮件组发表的一篇论文中提出了比特币概念，他认为，借助可信赖的第三方（金融机构）来处理电子支付信息，其弱点在于“基于信用的模式”，为此提出创建一套基于密码学原理，可以使任何达成一致的双方无需第三方中介参与，能够直接进行电子支付的系统，该系统能够解决货币伪造和双重支付问题（Yermack，2013;Alstyne，2014）。比特币的核心支撑底层技术是区块链，其主要特点是去中心化和工作量证明机制（proof of work），通过运用分布式共识、时间戳、数据加密和经济激励等手段，实现基于去中心化信用的点对点交易，解决了中心化普遍存在的高成本、低效率和存储不安全等问题（贾丽平，2013;谢平，2013;周光友、施怡波，2015）。此后市场上涌现出了许多类似于比特币模式的数字货币。尽管此类数字货币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交易的信用问题，却存在着诸多不确定性与潜在风险。Robert Shiller、Paul Krugman、Richard Thaler、Joseph Stiglitz等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都认为，由于受其本质和市场因素等影响，比特币及其类似数字货币更多是一种“泡沫”（庄雷、赵成国，2017;刘新华、郝杰，2019）。此类数字货币自身的缺陷以及监管的缺失，使其往往被犯罪分子所利用，成为市場投机、暗网交易和金融诈骗的工具（Danton Bryans， 2013）。显然，基于区块链技术1.0架构上的数字货币，由于其无“锚”以及自身所存在的诸多不确定性和隐藏风险（熊俊，2016;温信祥、陈曦，2017）。
随着对区块链底层框架技术的研究深化，以法定货币背书的稳定数字货币迅速成为全球金融创新最受关注的领域之一。2014年7月，第一枚数字稳定币泰达币（USDT）出现。此后，陆续出现了各种稳定币，如：IBM和Stronghold合作推出了与美元挂钩的Stronghold USD，TrustToken开发了与美元挂钩TUSD，美国摩根大通开发了与美元挂钩的JPM Coin，三菱UFJ金融集团推出了与日元挂钩的MUFG Coin等。尤其是2018年9月，纽约金融服务局（NYDFS）批准了两种基于以太坊ERC20技术架构的Gemini Dollar与Paxos Standard数字美元稳定币（刘东民、宋爽，2019）。这表明美国金融监管机构已经对稳定币持认可态度并将其纳入监管体系，从而有利于提升市场对与美元挂钩数字稳定币的信心。从而推动私营部门的稳定数字货币和央行的数字货币成为数字金融研究的焦点（温信祥，2016）。 二、稳定数字货币Libra的产生和本质
根据Facebook白皮书，数字货币Libra的目标是建立一套简单的全球货币和金融基础设施，高调宣称普惠金融。Libra具有三个主要特征：一是具有独立治理的Libra协会。协会是一个独立的非营利性成员制组织，总部设在瑞士日内瓦。旨在以民主、透明的方式管理和监督区块链协议和网络的发展，以及对储备资产进行管理。当前协会“创始人”的首批成员已经达到28个（截至2019年11月，有7个创始会员退出），包含了来自支付、互联网平台、电信等各领域的机构。预计到数字货币推出时，Libra协会的创始人数量能够达到100个左右。Facebook领导了Libra协会和Libra区块链的创建，在数字货币上线之后，Facebook不再具有特权，而是与协会中的其他成员具有相同的权利，共同管理Libra数字货币体系。二是采用非去中心化的Libra区块链底层技术。不同于比特币工作量证明的决策机制，Libra采用的是权益证明，每个成员支付1000万美元以获得在协会内的投票权，用于决定Libra的底层储备资产组合及Libra的汇率。所有决策由协会理事会作出，重要决策或技术性决策需要超过三分之二的成员投票同意才能通过。三是与多种主要世界货币挂钩的法币数字货币。Libra储备资产为一篮子货币的安全资产，主要由美元、英镑、欧元、日元等法币的现金银行存款和高流动性的短期政府债券构成。储备资产由受监管的、具备高信用评级的托管机构分散保管，确保储备资产的透明、安全及分散。同时，Libra储备也能维持Libra加密货币的价值稳定，确保其不会随着时间剧烈波动。
货币是充当一般等价物的特殊商品，货币具有三大功能：支付手段、储备工具和价值尺度。Libra是否能成为货币，可以用货币的三个功能来判断。从支付手段看，Libra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依靠应用范围广的社交平台网络构建包括电商、游戏等场景在内的完整闭环生态。与微信类似的Facebook社交平台，当前是互联网平台中的流量龙头。用户多是个人和中小企业客户，截至2019年7月月活数已经高达23.8亿，以及9000万中小企业客户直接运用CaLibra直接进行交易，与零售支付、小额支付联系在一起的网络效应利于Libra支付手段的推广使用。尤其是Libra瞄准跨境交易与支付的痛点，倡导普惠金融（王靖一、黄一平，2019）。在现代货币体系中所有的传统金融服务中，跨境交易与支付无疑是费率高、时间长、效率低的典型。世界银行数据显示，2017年全球跨境支付的资金总规模高达6000亿美元，以平均每笔7%的手续费，仅手续费就超过400亿美金。同时Libra使用基于区块链的算法型账本，免去了子账本之间勾稽关系，从而可以大幅提升跨境汇款的清/结算效率，相比SWIFT系统3-5天的到账效率，Libra即时到账无疑更具吸引力（戴志峰、陆婕，2019）。
从储值工具看，Libra与可兑换货币挂钩，Libra的设计类似SDR，但SDR主要是记账单位，SDR只适用IMF会员国家之间清算，即使会员国之间的清算交易，也是很小范围。Libra的潜在持有人是一般居民与中小企业，其应用场景具有极高的广度和深度，与私人部门的经济活动紧密相连。作为私人部门的储备工具是Libra另一最有发展潜力的地方。储值工具的市场最大特征是良币驱逐劣币，越稳定的币值越容易成为储值工具。依赖其庞大的网络效应，Libra可能为私人部门提供交易成本较低的流动性资产。从价值尺度（记账单位）看，在Facebook与其合作伙伴共建的完整闭合生态圈中，可以通过界定生态圈中商品与服务的价格履行价值尺度功能。但与履职前两项功能相比，Libra作为记账单位阻力很大，因为作为价值尺度一般是政府规定的。从法定货币币值不稳定的国家货币体系历史看，首先极可能在少数这类国家，Libra可以发挥价值尺度的功能，从而出现双轨货币体系，但历史经验证明这种双货币体系很难持续（彭文生，2019）。
总之，Libra完全具有作为一种全球货币的潜力，在起步阶段，支付手段可能是突破口，当发展到一定规模后，储值工具功能更重要，是推动Libra真正成为全新货币的主要力量。从货币历史看，一种新型货币的流通呈现典型的非线性特征，起步初期很难，一旦成功越过某个关键点，达到一定的使用规模后，将会加速推广。现在Libra是0阶段，但对其巨大平台社区网络规模效应绝对不能低估。从目前看，Libra的推出仍面临着全球监管不确定性、地缘政治经济博弈加剧，以及合规成本较高等困难挑战。但正如我国央行前行长周小川所言：“未来可能会出现更加国际化、全球化的一种货币，这个东西并不一定是Libra，但从最近几年的趋势看，会有不少机构和人员试图建立一种更有利于全球化的货币。”并建议对加密货币和货币全球化的研究应该趁早。
三、数字货币对现代国际货币体系的可能影响
不少学者讨论了类似Libra的虛拟货币或数字货币的出现对于国际货币体系的可能冲击与影响，简要整理如：以比特币为代表的虚拟数字货币，可成为现有主权货币的补充货币，但负面效应较多。以比特币为代表的虚拟货币已经得到美、日、德等国认可成为合法数字货币，这些国家通过不断完善监管制度，规范数字货币交易程序，将其纳入监管范围，并使其成为法定货币的补充性货币。且其已参与实体经济活动，部分替代法定货币用以衡量商品价值和充当交易媒介，一定程度上扩大了货币乘数，其对货币总量、流通速度和价格水平的影响水平取决于数字货币兑换法定货币的比例（刘津含、陈建，2018），也可发行数字化金融产品，开展融资业务成为融资工具。数字货币相关平台以实体资产及其现金流作为标的，设计开发数字化金融资产，将股权或债权拆分并以数字货币形式发行凭证，使其在二级市场进行债权或股权的转让流通，出现了比特币股票、基金和ICO（首次代币发行，initial coin offering）（贾丽平，2013）。但对此类数字货币的质疑较多，如投资数字货币的投机风险和消费者权益难以保护;ICO过度炒作、哄抬价格、诈骗等;一些数字货币成为勒索、洗钱及恐怖主义融资的最新犯罪工具（熊俊，2016;温信祥、陈曦，2017）。 以Libra为代表的稳定数字货币，将会对现代货币体系提出挑战。与法币挂钩将促进其在全球金融市场的推广，从而增强其在国际货币竞争中的优势。此类货币具有典型的网络外部性，易出现“赢者通吃”现象。随着此种货币使用人数增加，其流通速度将加快，将使得交易成本下降，金融交易更为便捷，从而进一步增加对其的国际需求，最终推动其国际地位提升。随着数字货币国际地位提升，可能导致新的国际货币产生，将对现代国际货币体系形成冲击或者可能重塑全球货币格局，也可能形成新的“数字货币区”（龙白滔，2019）。其对各国法定货币的影响可能不尽相同，因目前绝大多数稳定币与美元挂钩，其对美元的综合效应可能为信用增强效应。而对欧元、日元、英镑等其他国际主要货币，其综合效应主要取决于数字货币是否与其挂钩，与其挂钩将可能表现为信用增强效应大于冲击效应。而对币值不稳的法币，可能会产生货币替代效应（吴桐、郭建鸾，2019;盛松成、蒋一乐、龙玉，2019）。另外，Libra最直接的影响将是跨境支付，一旦成功，也將对我国第三方支付——支付宝、微信支付产生直接影响（李扬，2019;周小川，2019）。
四、探析Libra对国际货币体系的可能影响
货币体系是商品经济发展的产物，其内部结构因各种因素的变化而变动。货币体系和货币结构的变化，对货币体系本身、商品流通与经济发展，乃至对整个社会都有着程度不等的影响。截至2018年末，在全球跨境支付中的美元占比为40%，在全球外汇交易中的美元占比达43%，在全球储备资产中的美元占比达62%，表明美元仍旧处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霸权地位，事实上扮演了全球货币角色（任泽平等，2019）。从美元全球化历程可归纳出货币全球化的演变逻辑：一般地，在前期货币必须通过抵押资产支撑其价值（如美元挂钩黄金），从而可以建立世界各国对该货币的信任与接纳;中后期货币需要有流通场景（如石油美元），进一步激发规模效应与网络效应，使得使用该货币成为内生性习惯;加上该货币当局在较长时期内维持该币值稳定，在国际货币市场上一旦发生其他币值大幅贬值或升值，将都会引发“良币驱除劣币”，进而巩固该币种的国际地位。
美元的全球货币地位使美国获得了过度特权，这更加剧了国际货币的“特里芬难题”，正如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经济系教授罗伯特温特劳布所说：美元是我们的货币，却是你们的难题。理论上对于国际储备货币发行国来说，其国内货币政策目标与各国对其的要求产生矛盾已呈常态化。该货币当局在考虑国内目标时，又无法同时兼顾国内外的不同目标。尤其在科技与经济日益融合下，全球经济正在经历数字化经济重塑，作为全球主要储备货币的美元正面临越来越大的挑战，以美元为主的国际储备货币难以继续保持全球金融稳定，促进世界经济发展。2009年央行前行长周小川曾建议创造一种“与主权国家脱钩、并能保持币值长期稳定”的国际储备货币，以避免美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的缺陷。同年，中本聪创造了的第一枚比特币，从此开启了“货币非国家化”理论的实践，对现有美元体系构成了一定概念性冲击，未来随着数字货币Libra的推出，势必将会由概念性冲击演进成实质性冲击。
一是将会强化美元的国际地位。辩证地看，Libra对美元的影响，既有强化效应也有冲击效应。从交易结算上看，Libra由多币种构成，在一定程度上冲击传统以美元为主的交易结算方式，美元也将会受到一定程度上的冲击。Facebook不仅拥有大规模流量的客户群，还增加了其他协会成员渠道，未来Libra在落地后将对现有的SWIFT（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跨境支付体系产生一定冲击。而随着Libra跨国间交易结算领域的应用拓展，势必会削弱美元作为主要国际交易结算货币地位。而从Libra储备货币构成看，Libra的将会发挥强化美元的效用。Libra储备货币机制以真实资产储备作为担保，实施100%比例的准备金制度。在资产的选择方面，无论是为了满足美国的监管要求还是满足对最佳货币特性的追求，Libra都将会把美元以及美国国债作为主要的资产配置对象。从而形成事实上形成Libra对美元的强化支持，强化美元的国际地位和提升美联储的全球影响力。而以上这两种影响效应究竟孰强孰弱，从Libra公布的储备资产构成看，美元资产占比高达50%，未来Libra应用后必将进一步强化美元的国际地位。
二是将会分化Libra储备篮子里的非美元货币的国际地位。从全球结算、储备货币的百分比来看，截至2018年末，在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公布的全球外汇储备中，美元占62%，欧元占20%，英镑占4.5%，人民币占1.8%。在SWIFT发布的2018年的全球交易中，使用美元支付的比率约为40%，使用欧元支付的比率约为30%，使用英镑支付的比率约为5%，使用人民币支付的比率约为1.9%。因此，从全球货币竞争格局来看，只有欧元是美元真正的对手，人民币是公认未来最大的对手。
从美元的主要竞争对手看，2019年9月，德国联邦副总理兼财政部长奥拉夫·肖尔茨和法国财政部长布鲁诺·勒梅尔在芬兰首都赫尔辛基发表联合声明，重申货币主权重要性，反对FB计划发行的Libra在欧洲推行。在2019年9月初召开的欧洲中央银行系统会议上，欧洲央行执行委员会委员伊夫·默施表示：Libra看似“迷人”，但并不可靠。它可能削弱欧洲央行对欧元的掌控，影响欧元区银行流动性，进而危害货币政策传导机制，还可能侵蚀欧元的国际地位。从全球货币竞争格局来看，只有欧元是美元真正的对手，欧元是事实上第一种真正的超主权货币。欧盟国家正在努力摆脱对美元体系的依赖，例如欧盟计划用欧元替代美元结算伊朗石油，并建立欧洲独立于美元之外的结算体系。欧盟很清楚地认清Libra是美元全球化的助手，允许其在欧元区运营将更帮助美元打击欧元的货币主权。
2019年8月底，英格兰银行行长马克卡尼在美联储的学术会议上，发表了题目为“当前国际货币金融体系中日益增长的货币政策的挑战”的演讲，卡尼称美元为基础的全球货币秩序不可持续，以多国央行数字货币构成的网络且由公共部门提供的“合成霸权货币”可能是最佳替代方案。由此判断，在未来的多极国际货币金融体系中，考虑到英镑的现有国际地位以及其在Libra储备货币篮子的占比情况，英国可能会跟随美国监管意见。而日本更关心如何对其加强监管。2019年9月日本央行行长黑田东彦表示：鉴于Libra可能对全球经济造成巨大冲击，如果类似Libra的稳定货币被引入，它将对社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因此对其实施最高水平的监管是有必要的。 三是将会削弱非篮子里货币国家的货币地位。Libra储备货币篮子法币主要由美元、欧元、英镑组成。其中，美元占比50%，欧元占比18%，日元占比14%，英镑占比11%。从全球金融资产配置看，由于Libra可以轻松进行跨境支付，服务于消费者，即使不支付利息，Libra也会吸引全球资金流入，进而Libra储备资产相应增加，这将可能使得国际货币体系向Libra储备篮子里货币进一步集中。从资金跨境流动看，由于Libra跨境资金流动便利，它可以在全球各地进行快捷支付和交易，这意味着在非篮子里货币国家可以随意使用Libra进行支付，势必会影响非篮子里货币国家的货币主权地位，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的主权货币堪忧。由于人民币不是Libra储备货币篮子里的货币，因此Libra将削弱人民币货币主权和阻碍人民币国际化进程。
IMF则认为，未来国际货币金融体系最佳格局是美欧中形成的三极体系，并由多个央行数字货币组成一揽子储备，由IMF发行“合成霸权货币”，即eSDR。IMF虽然于1969年提出了SDR（特别提款权），但并没有得到实际有效的应用。Libra诞生重燃了一揽子货币方案的价值，加上央行数字货币的迅猛发展，为IMF重生SDR提供了最佳历史契机。总体上来说，当前国际货币金融体系的重构是不可逆转的历史趋势，未来将形成美欧中的三极国际货币新秩序，新秩序将强调国际协调而非单边独赢。
五、探析Libra对人民币国际化的可能影响
从国际货币竞争视角看，人民币不仅要面临与美元等国际货币的同场竞争，同时也可能会面临数字货币的冲击，势必挤压人民币国际功能的空间。
一是可能降低全球储备资产中人民币资产份额。从全球储备资产看，由于Libra可以轻松进行跨境支付，服务于消费者，即使不支付利息，Libra也将会吸引全球资金流入，使其储备资产相应增加，一定程度上使得国际货币体系向Libra储备货币进一步集中。根据Libra白皮书，其将以一篮子货币作为资产抵押，支撑其价值。储备篮子货币主要以美元、欧元、英镑和日元构成，人民币不在其中。若Libra在全球范围内广泛流通，各国央行将储备抵押货币，以应对Libra兑换需求带来的汇率冲击。但人民币未纳入其抵押货币，各国央行的人民币储备需求将减少。
以SDR一篮子货币构成来看Libra对人民币国际化的冲击。SDR与Libra高度相似，其与Libra差异在于SDR仅用于国家间的贸易和债务结算，不可以作为企业和个人的支付手段。2016年10月1日，人民币正式加入SDR，所占权重为8.09%。从2016年10月起IMF开始披露人民币在全球货币储备中的总额，此前人民币仅纳入其他货币科目。2016年10月人民币占全球货币储备比例为0.84%，截至2019年3月该比例已达1.84%，而在2015年6月包含人民币的其他货币占比仅为1.89%。事实上，SDR占全球央行货币储备份额极低，2014年末该占比仅为2.9%，不过人民币纳入SDR带动了各国对人民币的储备需求，人民币国际化进程明显提速。由人民币纳入SDR事例可推演Libra对人民幣国际化的冲击，即将阻碍人民币国际化。
二是可能抢占人民币国际化主要推广区域“一带一路”的市场。从应用地域分布来看，白皮书中称Libra的使命是“建立一套简单的全球货币和金融基础设施，为数十亿人服务。”截至2018年年底，北美地区的用户占比为44.95%，而亚太和欧洲地区的用户占比也分别达到24.04%和22.13%，用户结构具有明显的全球化特征，覆盖27亿人口。Libra采取的“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Libra是美元的白手套，号称普惠金融，其在发展中国家，比如南美、东南亚、南亚、非洲有广泛的应用场景。未来人民币国际化主要机会在“一带一路”，将来人民币国际化历史性标志，可能就是覆盖“一带一路”形成人民币区。但从Libra未来应用区域看，与“一带一路”人民币国际化区域将形成重叠，未来将可能直接挖人民币国际化的“墙角”。因此，未来人民币国际化，不只是需要去对抗美元，还将不得不面临与Libra数字货币进行竞争。
三是可能影响人民币国际化一线银行金融机构的国际竞争力。跨境支付业务是Libra最主要应用场景，这将冲击传统商业银行的跨境支付业务。以类似功能的Ripple为例，传统跨境结算和支付需要通过SWIFT网络，时间较长，约3-5天;费用较高，包含银行汇款手续费（中国银行为1‰）和SWIFT 电讯费（中国银行150元）。而通过 Ripple网络，可以快速在数分钟内以低价（包括银行手续费和0.00001个Ripple币）完成汇款。传统金融服务以银行等第三方金融机构为载体，流程复杂且服务链条长，Libra 采用去中心化的区块链技术，点对点交易弱化了金融机构作用。我国是以商业银行为主体的间接融资金融体系，商业银行又是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一线主体，一旦Libra及类似数字货币推进应用，将会对我国商业银行的跨境支付业务造成负面冲击，削弱我国商业银行的国际竞争力，从而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人民币国际化。
四是可能阻碍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前线电商平台企业的跨境业务拓展。支付宝和微信支付已经取得了巨大成就，可以说为Facebook树立了一个成功样板。使用范围是Libra最大的优势，同时Facebook平台内部具备足够丰富的场景，构建了包括电商、游戏、社交、用户生成内容等场景在内的完整“社交+支付”闭环生态。Facebook拥有高达27亿的客户，占全球人数的1/4，平台上9000万中小企业客户更便捷地与海量活跃用户直接进行交易，其潜在用户数量相当可观。即使只有1%的转化率，总人数也足够庞大，足以影响全球的支付潮流。Libra主打支付功能，在区块链技术的支撑下，在省去汇兑结算的条件下，跨境支付不仅更快速，而且更节约交易成本。如果未来Libra可以直接作为货币使用，因为它兼具支付宝、微信的支付功能，也相当于可以用于购买现实商品，小到商品交易，大到资产转移，覆盖线上和线下交易，Libra的渗透面积可谓是很广的。 不同于现有其他数字货币，Libra币值更加稳定，跨境交易安全便捷，本质上讲，它和支付宝、微信支付是一样的，只不过支付宝和微信支付直接与人民币挂钩，Libra与一揽子货币挂钩。与人民币直接挂钩的支付宝和微信支付是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一线平台，有利于推动人民币国际化，而Libra则是强化美元国际地位，进一步扩展美元势力范围的金融基础设施。可以想象，随着中美竞争日趋激烈，针对我国第三方支付领域的快速发展，为继续保持美国在金融领域的领导地位，未来在此方面势也可能会发生激烈竞争甚至于美国可能出手打压我国，阻碍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一线平台——第三方支付的国际业务发展。
五是可能成为美国制裁他国和实施长臂管辖的新工具。从跨境支付结算金融基础设施看，全球大多数国家大多数银行使用SWIFT系统，该系统为全球银行间的结算提供了安全、可靠、快捷、标准化、自动化的通讯业务，从而大大提高了银行的结算速度。目前，几乎所有的金融机构都接入SWIFT平台，通过该平台可以实现与其他国家银行的金融交易。加入该系统的国家都可以在自己国家设立一个接入中心，这个接入中心再通过网络向该系统的两个信息交换中心链接。SWIFT最重要的两个信息交换中心设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和美国的纽约。美国的CHIPS（美元大额清算系统）是该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美国控制SWIFT支付系统的基础，而设在纽约的信息交换中心使得美国有渠道进行控制。“9·11事件”发生后，美国小布什总统根据《国际紧急经济权利法案》，授权财政部海外资产控制办公室可以从SWIFT调取“与恐怖活动有關的”金融交易和资金流通信息，从而使该系统成为美国长臂管辖金融制裁的工具。限制被制裁对象通过国际清算通道进行国际支付，是美国对目标国家、机构及个人实施金融制裁最具威慑力的方式。朝鲜就被美国从该系统中除名，使得朝鲜无法与国外银行进行支付往来，很难与外国进行贸易往来。根据Libra计划白皮书，它的使命是建立一套简单的、无国界的货币和为数十亿人服务的金融基础设施。在2019年10月美国Libra听证会上，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明确强调：“Libra将提升美国的金融领导地位，以及我们在世界各地的民主价值观和监督。”从对SWIFT的运用看，这个以美国公司为代表的跨境支付结算金融基础设施，未来也许可能成为美国金融长臂管辖或进行金融制裁的新工具，成为美国对世界各地实施西方民主价值观和监督的新工具。
六、对策建议
国际金融历史说明，金融能力是国家间竞争最关键的决定因素之一，而未来金融能力的较量，很可能就发生在数字货币金融领域。未来出现数字货币只是一个时间问题。面对此类数字货币的研发与推广，未雨绸缪，趁早主动研究应对数字货币冲击的策略应引起高度重视。
一是密切关注Libra为代表的数字货币的发展情况和战略方向。应深入研究Libra的性质，密切关注数字货币发展情况和战略方向。尤其是在Libra正式发布后，需要密切关注其发展运营情况、创始人组成及协会董事会成员、其储备篮子货币的构成和占比等，分析其真实影响力和战略方向意图。
二是要完善外汇管制制度，做好人民币国际化影响的预防措施。要完善外汇管制制度，避免利用此类数字货币变相买卖外汇的行为;高度警惕此类数字货币可能成为逃避外汇监管的新渠道，做好前瞻性预防和应对措施，防范热钱通过此类数字货币渠道大进大出，从而影响我国金融的稳定。
三是根据我国实体经济发展需求，加快推进央行发行数字货币进程。央行发行数字货币，可以节约纸质货币的发行流通成本，提高货币政策的精准性、有效性和普惠性，进一步提升央行大小额支付体系的效率，可更有效地保护消费者权益和预防反洗钱和反恐融资，有效降低金融风险。在2019年中国人民银行货币金银工作会议上，央行提出我国将在2019年深入推进央行数字货币的研发。
四是应鼓励我国头部互联网企业拓展海外业务和跨境支付。纵观Libra研发及发展，主要依靠Facebook的“社交+支付”巨量国内外客户数及其国际影响力。有鉴于此，应该鼓励我国头部互联网企业“走出去”，积极拓展海外业务和应用场景，进一步提升国家软实力，为人民币国际化开辟新路径。其一利用我国庞大的海外旅游人群，积极拓展海外人民币应用场景。其二利用我国互联网企业已有的支付金融科技优势，与国外互联网企业开展战略性合作，提升国内互联网企业数字货币平台的国际影响力和竞争力。其三充分利用与我国国际贸易交易关系紧密的国家或地区。国内互联网企业支付平台应完善在港澳台地区的应用场景，进一步拓展在东盟国家以及我国周边国家的应用，积极开拓并把握住“一带一路”的契机，推广我国支付平台在海外应用，逐步完善人民币海外使用场景。
五是创新数字货币金融监管“沙盒”，提高金融监管科技水平。2019年8月，法定数字货币在深圳率先落地，意味着在国家政策层面一个新的数字货币监管沙盒或将出现，将对大湾区产业协同发展以及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发挥重要作用，同时也为数字货币未来全国推广和金融监管提供经验。从全球范围来看，承担着“颠覆性创新”重要角色的数字货币是数字经济下的一种大趋势。面对来势凶猛的大趋势，必须要革新金融监管手段，提高金融监管的技术支撑能力。应积极利用互联网、大数据、区块链、人工智能等新技术手段，加快构建网络化、平台化和智能化的数字货币金融监管体系，完善相关数字货币的金融监管法律制度，提高对数字货币运行的实时监控、深度洞察和智能管理水平。
参考文献：
[1]戴志峰，陆婕.金融视角看Facebook的Libra： 改变货币格局？ [J/OL].http：//www.soho.com/a/32738325_499011，2019-7-17.
[2]冯静.货币演化中数字货币[J].金融评论，2019（4）.
[3]贾丽平.比特币的理论、实践与影响[J].国际金融研究，2013（12）. [4]雷曜.互联网语境下的货币概念[J].中国金融， 2013（13）.
[5]李建军，朱烨辰.数字货币理论与实践研究发展[J].经济学动态，2017（10）.
[6]李扬. Libra对中国最直接的冲击可能是支付[J/OL].http：//finace.caixin.com/2019-07-12/101439190.html ，2019-7-12.
[7]刘东民，宋爽. 数字稳定货币诱发国际货币竞争新格局[J].银行家，2019（5）.
[8]刘津含，陈建. 数字货币对国际货币体系的影响研究[J].经济学家，2018（5）.
[9]刘新华，郝杰.货币的债务内涵与国家属性——兼论私人数字货币的本质[J].经济社会体制比较， 2019（3）.
[10]龙白滔. 数字货币潮下货币竞争与体系重塑[J/OL].https：//now.qq.com//omn/20191015/20191015A0DECB00.html，2019-10-15.
[11]彭文生. 详解Libra的是与非 [J/OL].http：//www.sohu.com/a/327858790_204078，2019-7-18.
[12]任泽平，甘源，连一席.Libra：数字货币的原理、影响、机遇及挑战 [J/OL]. http：//finance.sina.com.cn/stock/usstock/c/，2019-8-1.
[13]盛松成，蔣一乐，龙玉.为什么数字货币Libra项目会被叫停？[J].中国金融，2019（14）.
[14]王信.虚拟货币及其监管应对[J].中国金融，2016（17）.
[15]王靖一，黄益平.Libra的艰难征程与中国应对[J].中国金融，2019（15）.
[16]温信祥，陈曦.如何监管数字货币[J].中国金融，2017（17）.
[17]温信祥.数字货币对货币政策的影响[J].中国金融，2016（17）.
[18]吴桐，郭建鸾.Facebook加密货币Libra的经济学分析：背景、内涵、影响与挑战[J].贵州社会科学，2019（9）.
[19]谢平. ICT、移动支付与电子货币[J].金融研究，2013（10）.
[20]熊俊.非法定数字货币的界定与监管[J].中国金融，2016（17）.
[21]周光友， 施怡波. 互联网金融发展、电子货币替代与预防性货币需求[J].金融研究， 2015（5）.
[22]周小川.Libra 的概念代表着更全球化的强势货币可能出现[J/OL]. http：//www.financialnews.com.cn/gc/gz/，2019-7-10.
[23]周小川. 重视Libra的出现对外汇研究的新挑战和新议题 [J/OL].http：//finace.eastmoney.com/a/201907101174888375.html，2019-7-10.
[24]周小川.关于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思考 [J/OL].http：//www.pbc.gov.cn/，2009-3-23.
[25]庄雷，赵成国.区块链技术创新下数字货币的演化研究：理论与框架[J].经济学家，2017（5）.
[26]Alstyne M V. Why Bitcoin has Value [J]. Communications of the ACM，2014（5） .
[27]Bech M，R Garrat.Central Bank Cryptocurrencies [J]. BIS Quarterly Review，2017（9）.
[28]Chaum D. Blind Signatures for Untraceable Payments， Advances in Cryptology CRYPTO[M].Springer， 1982.
[29]Danton Bryans. Bitcoin and Money Laundering： Mining for an Effective Solution [J]. Indiana Law Journal，2013（1）.
[30]Hayek F. Denationalization of Money： the Argument Refined： an Analysis of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Concurrent Currencies [M]. Hobart Paper （Special） 70，London： Institute of Economic Affairs.1978.
[31]Kalakota R，A.Whinston： Frontiers of Electronic Commerce[M].Boston M A：Addison-Wesley Professional， 1996.
[32]Kraus P. Digital Currency： Risks， Rewards and Investigative Techniques[D]. Doctoral Dissertation，Utica College， 2017.
[33]Yermack D. Is Bitcoin a Real Currency？ an Economic Appraisal[R]. NBER Working Paper，2013， No： 19747.
（责任编辑：彭琳）
关键词 Libra 国际货币体系 人民币国际化 影响效应
2019年6月18日，Facebook发布加密数字货币Libra（天秤币）计划白皮书后，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了全球金融领域尤其是各国央行的震动。从现代国际货币体系看，以美元为主体的国际货币体系，由于美元的“特里芬难题”以及美国滥用美元的全球货币地位，现代国际货币体系受到世界主要经济体国家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的诟病。2009年中本聪创造了的第一枚比特币，从此开启了“货币非国家化”理论（Hayek，1978）的实践，对现有国际美元体系构成了一定概念性冲击，未来随着Libra以及与其类似的数字货币推出，势必将会由概念性冲击演进成实质性冲击。从人民币国际化视角看，将可能对人民币国际化带来冲击，一定程度上挤压人民币国际功能的空间。
一、数字货币发展演进
从货币演进历史看，货币起源于商品交换过程，货币在不断适应着交换过程便捷性的基本需要中，逐步从有使用价值的实物货币转向了依靠国家主权信用担保的无内在价值的信用货币。在货币演进过程看，科技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货币每一次演变都伴随着技术的重大进步（李建军、朱烨辰，2017;冯静，2019）。现在的数字货币与互联网、云计算、区块链等技术的应用有直接关系（吴桐、郭建鸾，2019）。
数字货币不是凭空出现的，在互联网语境下，货币演变经历了了三次“跃变”，分别是传统货币的电子化与数字化（电子货币）、虚拟货币与数字货币（雷曜，2013）。最早出现的电子货币学术界普遍认为发源于荷兰（Kalakota and Whinston，1996）。在20世纪80年代，荷兰偏远地区的加油站经常发生抢劫现金的事件，为此，荷兰当时最大的零售商Alber Heijin与银行联合推出了一种新型智能卡，可以让消费者直接用银行账户来支付，这就是现在POS机的前身。在电子化支付启示下，研究机构与学界开始开展对数字货币的理论和实践探索。Chaum（1982）首先提出了电子货币的概念，并在其论文中采用了密码学技术构造了一个具有匿名性、不可追踪等特性的货币系统（e-cash）。但这种采用中心化的系统架构，一旦遇到高频集中交易容易引起中央服务器崩溃。
随后几年的研究主要在未使用区块链技术的数字货币。1997年Adam用到了工作量证明（POW）发明了HashCash（Back，2002）。1998年，Szabo利用POW将困难问题解答结果用加密算法串联在一起公开发布，发明了BitGold并构建出一个产权认证系统，同年，Dai提出了匿名的、分布式电子现金系统：B-money（Kraus，2017）。这一阶段的数字货币容易遭受复制和篡改，而且在网络中的流通记录的“账本”，也易遭受黑客攻击和篡改，数字货币安全性问题难以解决（王信，2016）。
之后随着计算机处理能力的大幅提升以及互联网的快速普及，客观上为以比特币为代表的虚拟货币产生提供了基础。2008年，Nakamoto在密码学邮件组发表的一篇论文中提出了比特币概念，他认为，借助可信赖的第三方（金融机构）来处理电子支付信息，其弱点在于“基于信用的模式”，为此提出创建一套基于密码学原理，可以使任何达成一致的双方无需第三方中介参与，能够直接进行电子支付的系统，该系统能够解决货币伪造和双重支付问题（Yermack，2013;Alstyne，2014）。比特币的核心支撑底层技术是区块链，其主要特点是去中心化和工作量证明机制（proof of work），通过运用分布式共识、时间戳、数据加密和经济激励等手段，实现基于去中心化信用的点对点交易，解决了中心化普遍存在的高成本、低效率和存储不安全等问题（贾丽平，2013;谢平，2013;周光友、施怡波，2015）。此后市场上涌现出了许多类似于比特币模式的数字货币。尽管此类数字货币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交易的信用问题，却存在着诸多不确定性与潜在风险。Robert Shiller、Paul Krugman、Richard Thaler、Joseph Stiglitz等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都认为，由于受其本质和市场因素等影响，比特币及其类似数字货币更多是一种“泡沫”（庄雷、赵成国，2017;刘新华、郝杰，2019）。此类数字货币自身的缺陷以及监管的缺失，使其往往被犯罪分子所利用，成为市場投机、暗网交易和金融诈骗的工具（Danton Bryans， 2013）。显然，基于区块链技术1.0架构上的数字货币，由于其无“锚”以及自身所存在的诸多不确定性和隐藏风险（熊俊，2016;温信祥、陈曦，2017）。
随着对区块链底层框架技术的研究深化，以法定货币背书的稳定数字货币迅速成为全球金融创新最受关注的领域之一。2014年7月，第一枚数字稳定币泰达币（USDT）出现。此后，陆续出现了各种稳定币，如：IBM和Stronghold合作推出了与美元挂钩的Stronghold USD，TrustToken开发了与美元挂钩TUSD，美国摩根大通开发了与美元挂钩的JPM Coin，三菱UFJ金融集团推出了与日元挂钩的MUFG Coin等。尤其是2018年9月，纽约金融服务局（NYDFS）批准了两种基于以太坊ERC20技术架构的Gemini Dollar与Paxos Standard数字美元稳定币（刘东民、宋爽，2019）。这表明美国金融监管机构已经对稳定币持认可态度并将其纳入监管体系，从而有利于提升市场对与美元挂钩数字稳定币的信心。从而推动私营部门的稳定数字货币和央行的数字货币成为数字金融研究的焦点（温信祥，2016）。 二、稳定数字货币Libra的产生和本质
根据Facebook白皮书，数字货币Libra的目标是建立一套简单的全球货币和金融基础设施，高调宣称普惠金融。Libra具有三个主要特征：一是具有独立治理的Libra协会。协会是一个独立的非营利性成员制组织，总部设在瑞士日内瓦。旨在以民主、透明的方式管理和监督区块链协议和网络的发展，以及对储备资产进行管理。当前协会“创始人”的首批成员已经达到28个（截至2019年11月，有7个创始会员退出），包含了来自支付、互联网平台、电信等各领域的机构。预计到数字货币推出时，Libra协会的创始人数量能够达到100个左右。Facebook领导了Libra协会和Libra区块链的创建，在数字货币上线之后，Facebook不再具有特权，而是与协会中的其他成员具有相同的权利，共同管理Libra数字货币体系。二是采用非去中心化的Libra区块链底层技术。不同于比特币工作量证明的决策机制，Libra采用的是权益证明，每个成员支付1000万美元以获得在协会内的投票权，用于决定Libra的底层储备资产组合及Libra的汇率。所有决策由协会理事会作出，重要决策或技术性决策需要超过三分之二的成员投票同意才能通过。三是与多种主要世界货币挂钩的法币数字货币。Libra储备资产为一篮子货币的安全资产，主要由美元、英镑、欧元、日元等法币的现金银行存款和高流动性的短期政府债券构成。储备资产由受监管的、具备高信用评级的托管机构分散保管，确保储备资产的透明、安全及分散。同时，Libra储备也能维持Libra加密货币的价值稳定，确保其不会随着时间剧烈波动。
货币是充当一般等价物的特殊商品，货币具有三大功能：支付手段、储备工具和价值尺度。Libra是否能成为货币，可以用货币的三个功能来判断。从支付手段看，Libra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依靠应用范围广的社交平台网络构建包括电商、游戏等场景在内的完整闭环生态。与微信类似的Facebook社交平台，当前是互联网平台中的流量龙头。用户多是个人和中小企业客户，截至2019年7月月活数已经高达23.8亿，以及9000万中小企业客户直接运用CaLibra直接进行交易，与零售支付、小额支付联系在一起的网络效应利于Libra支付手段的推广使用。尤其是Libra瞄准跨境交易与支付的痛点，倡导普惠金融（王靖一、黄一平，2019）。在现代货币体系中所有的传统金融服务中，跨境交易与支付无疑是费率高、时间长、效率低的典型。世界银行数据显示，2017年全球跨境支付的资金总规模高达6000亿美元，以平均每笔7%的手续费，仅手续费就超过400亿美金。同时Libra使用基于区块链的算法型账本，免去了子账本之间勾稽关系，从而可以大幅提升跨境汇款的清/结算效率，相比SWIFT系统3-5天的到账效率，Libra即时到账无疑更具吸引力（戴志峰、陆婕，2019）。
从储值工具看，Libra与可兑换货币挂钩，Libra的设计类似SDR，但SDR主要是记账单位，SDR只适用IMF会员国家之间清算，即使会员国之间的清算交易，也是很小范围。Libra的潜在持有人是一般居民与中小企业，其应用场景具有极高的广度和深度，与私人部门的经济活动紧密相连。作为私人部门的储备工具是Libra另一最有发展潜力的地方。储值工具的市场最大特征是良币驱逐劣币，越稳定的币值越容易成为储值工具。依赖其庞大的网络效应，Libra可能为私人部门提供交易成本较低的流动性资产。从价值尺度（记账单位）看，在Facebook与其合作伙伴共建的完整闭合生态圈中，可以通过界定生态圈中商品与服务的价格履行价值尺度功能。但与履职前两项功能相比，Libra作为记账单位阻力很大，因为作为价值尺度一般是政府规定的。从法定货币币值不稳定的国家货币体系历史看，首先极可能在少数这类国家，Libra可以发挥价值尺度的功能，从而出现双轨货币体系，但历史经验证明这种双货币体系很难持续（彭文生，2019）。
总之，Libra完全具有作为一种全球货币的潜力，在起步阶段，支付手段可能是突破口，当发展到一定规模后，储值工具功能更重要，是推动Libra真正成为全新货币的主要力量。从货币历史看，一种新型货币的流通呈现典型的非线性特征，起步初期很难，一旦成功越过某个关键点，达到一定的使用规模后，将会加速推广。现在Libra是0阶段，但对其巨大平台社区网络规模效应绝对不能低估。从目前看，Libra的推出仍面临着全球监管不确定性、地缘政治经济博弈加剧，以及合规成本较高等困难挑战。但正如我国央行前行长周小川所言：“未来可能会出现更加国际化、全球化的一种货币，这个东西并不一定是Libra，但从最近几年的趋势看，会有不少机构和人员试图建立一种更有利于全球化的货币。”并建议对加密货币和货币全球化的研究应该趁早。
三、数字货币对现代国际货币体系的可能影响
不少学者讨论了类似Libra的虛拟货币或数字货币的出现对于国际货币体系的可能冲击与影响，简要整理如：以比特币为代表的虚拟数字货币，可成为现有主权货币的补充货币，但负面效应较多。以比特币为代表的虚拟货币已经得到美、日、德等国认可成为合法数字货币，这些国家通过不断完善监管制度，规范数字货币交易程序，将其纳入监管范围，并使其成为法定货币的补充性货币。且其已参与实体经济活动，部分替代法定货币用以衡量商品价值和充当交易媒介，一定程度上扩大了货币乘数，其对货币总量、流通速度和价格水平的影响水平取决于数字货币兑换法定货币的比例（刘津含、陈建，2018），也可发行数字化金融产品，开展融资业务成为融资工具。数字货币相关平台以实体资产及其现金流作为标的，设计开发数字化金融资产，将股权或债权拆分并以数字货币形式发行凭证，使其在二级市场进行债权或股权的转让流通，出现了比特币股票、基金和ICO（首次代币发行，initial coin offering）（贾丽平，2013）。但对此类数字货币的质疑较多，如投资数字货币的投机风险和消费者权益难以保护;ICO过度炒作、哄抬价格、诈骗等;一些数字货币成为勒索、洗钱及恐怖主义融资的最新犯罪工具（熊俊，2016;温信祥、陈曦，2017）。 以Libra为代表的稳定数字货币，将会对现代货币体系提出挑战。与法币挂钩将促进其在全球金融市场的推广，从而增强其在国际货币竞争中的优势。此类货币具有典型的网络外部性，易出现“赢者通吃”现象。随着此种货币使用人数增加，其流通速度将加快，将使得交易成本下降，金融交易更为便捷，从而进一步增加对其的国际需求，最终推动其国际地位提升。随着数字货币国际地位提升，可能导致新的国际货币产生，将对现代国际货币体系形成冲击或者可能重塑全球货币格局，也可能形成新的“数字货币区”（龙白滔，2019）。其对各国法定货币的影响可能不尽相同，因目前绝大多数稳定币与美元挂钩，其对美元的综合效应可能为信用增强效应。而对欧元、日元、英镑等其他国际主要货币，其综合效应主要取决于数字货币是否与其挂钩，与其挂钩将可能表现为信用增强效应大于冲击效应。而对币值不稳的法币，可能会产生货币替代效应（吴桐、郭建鸾，2019;盛松成、蒋一乐、龙玉，2019）。另外，Libra最直接的影响将是跨境支付，一旦成功，也將对我国第三方支付——支付宝、微信支付产生直接影响（李扬，2019;周小川，2019）。
四、探析Libra对国际货币体系的可能影响
货币体系是商品经济发展的产物，其内部结构因各种因素的变化而变动。货币体系和货币结构的变化，对货币体系本身、商品流通与经济发展，乃至对整个社会都有着程度不等的影响。截至2018年末，在全球跨境支付中的美元占比为40%，在全球外汇交易中的美元占比达43%，在全球储备资产中的美元占比达62%，表明美元仍旧处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霸权地位，事实上扮演了全球货币角色（任泽平等，2019）。从美元全球化历程可归纳出货币全球化的演变逻辑：一般地，在前期货币必须通过抵押资产支撑其价值（如美元挂钩黄金），从而可以建立世界各国对该货币的信任与接纳;中后期货币需要有流通场景（如石油美元），进一步激发规模效应与网络效应，使得使用该货币成为内生性习惯;加上该货币当局在较长时期内维持该币值稳定，在国际货币市场上一旦发生其他币值大幅贬值或升值，将都会引发“良币驱除劣币”，进而巩固该币种的国际地位。
美元的全球货币地位使美国获得了过度特权，这更加剧了国际货币的“特里芬难题”，正如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经济系教授罗伯特温特劳布所说：美元是我们的货币，却是你们的难题。理论上对于国际储备货币发行国来说，其国内货币政策目标与各国对其的要求产生矛盾已呈常态化。该货币当局在考虑国内目标时，又无法同时兼顾国内外的不同目标。尤其在科技与经济日益融合下，全球经济正在经历数字化经济重塑，作为全球主要储备货币的美元正面临越来越大的挑战，以美元为主的国际储备货币难以继续保持全球金融稳定，促进世界经济发展。2009年央行前行长周小川曾建议创造一种“与主权国家脱钩、并能保持币值长期稳定”的国际储备货币，以避免美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的缺陷。同年，中本聪创造了的第一枚比特币，从此开启了“货币非国家化”理论的实践，对现有美元体系构成了一定概念性冲击，未来随着数字货币Libra的推出，势必将会由概念性冲击演进成实质性冲击。
一是将会强化美元的国际地位。辩证地看，Libra对美元的影响，既有强化效应也有冲击效应。从交易结算上看，Libra由多币种构成，在一定程度上冲击传统以美元为主的交易结算方式，美元也将会受到一定程度上的冲击。Facebook不仅拥有大规模流量的客户群，还增加了其他协会成员渠道，未来Libra在落地后将对现有的SWIFT（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跨境支付体系产生一定冲击。而随着Libra跨国间交易结算领域的应用拓展，势必会削弱美元作为主要国际交易结算货币地位。而从Libra储备货币构成看，Libra的将会发挥强化美元的效用。Libra储备货币机制以真实资产储备作为担保，实施100%比例的准备金制度。在资产的选择方面，无论是为了满足美国的监管要求还是满足对最佳货币特性的追求，Libra都将会把美元以及美国国债作为主要的资产配置对象。从而形成事实上形成Libra对美元的强化支持，强化美元的国际地位和提升美联储的全球影响力。而以上这两种影响效应究竟孰强孰弱，从Libra公布的储备资产构成看，美元资产占比高达50%，未来Libra应用后必将进一步强化美元的国际地位。
二是将会分化Libra储备篮子里的非美元货币的国际地位。从全球结算、储备货币的百分比来看，截至2018年末，在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公布的全球外汇储备中，美元占62%，欧元占20%，英镑占4.5%，人民币占1.8%。在SWIFT发布的2018年的全球交易中，使用美元支付的比率约为40%，使用欧元支付的比率约为30%，使用英镑支付的比率约为5%，使用人民币支付的比率约为1.9%。因此，从全球货币竞争格局来看，只有欧元是美元真正的对手，人民币是公认未来最大的对手。
从美元的主要竞争对手看，2019年9月，德国联邦副总理兼财政部长奥拉夫·肖尔茨和法国财政部长布鲁诺·勒梅尔在芬兰首都赫尔辛基发表联合声明，重申货币主权重要性，反对FB计划发行的Libra在欧洲推行。在2019年9月初召开的欧洲中央银行系统会议上，欧洲央行执行委员会委员伊夫·默施表示：Libra看似“迷人”，但并不可靠。它可能削弱欧洲央行对欧元的掌控，影响欧元区银行流动性，进而危害货币政策传导机制，还可能侵蚀欧元的国际地位。从全球货币竞争格局来看，只有欧元是美元真正的对手，欧元是事实上第一种真正的超主权货币。欧盟国家正在努力摆脱对美元体系的依赖，例如欧盟计划用欧元替代美元结算伊朗石油，并建立欧洲独立于美元之外的结算体系。欧盟很清楚地认清Libra是美元全球化的助手，允许其在欧元区运营将更帮助美元打击欧元的货币主权。
2019年8月底，英格兰银行行长马克卡尼在美联储的学术会议上，发表了题目为“当前国际货币金融体系中日益增长的货币政策的挑战”的演讲，卡尼称美元为基础的全球货币秩序不可持续，以多国央行数字货币构成的网络且由公共部门提供的“合成霸权货币”可能是最佳替代方案。由此判断，在未来的多极国际货币金融体系中，考虑到英镑的现有国际地位以及其在Libra储备货币篮子的占比情况，英国可能会跟随美国监管意见。而日本更关心如何对其加强监管。2019年9月日本央行行长黑田东彦表示：鉴于Libra可能对全球经济造成巨大冲击，如果类似Libra的稳定货币被引入，它将对社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因此对其实施最高水平的监管是有必要的。 三是将会削弱非篮子里货币国家的货币地位。Libra储备货币篮子法币主要由美元、欧元、英镑组成。其中，美元占比50%，欧元占比18%，日元占比14%，英镑占比11%。从全球金融资产配置看，由于Libra可以轻松进行跨境支付，服务于消费者，即使不支付利息，Libra也会吸引全球资金流入，进而Libra储备资产相应增加，这将可能使得国际货币体系向Libra储备篮子里货币进一步集中。从资金跨境流动看，由于Libra跨境资金流动便利，它可以在全球各地进行快捷支付和交易，这意味着在非篮子里货币国家可以随意使用Libra进行支付，势必会影响非篮子里货币国家的货币主权地位，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的主权货币堪忧。由于人民币不是Libra储备货币篮子里的货币，因此Libra将削弱人民币货币主权和阻碍人民币国际化进程。
IMF则认为，未来国际货币金融体系最佳格局是美欧中形成的三极体系，并由多个央行数字货币组成一揽子储备，由IMF发行“合成霸权货币”，即eSDR。IMF虽然于1969年提出了SDR（特别提款权），但并没有得到实际有效的应用。Libra诞生重燃了一揽子货币方案的价值，加上央行数字货币的迅猛发展，为IMF重生SDR提供了最佳历史契机。总体上来说，当前国际货币金融体系的重构是不可逆转的历史趋势，未来将形成美欧中的三极国际货币新秩序，新秩序将强调国际协调而非单边独赢。
五、探析Libra对人民币国际化的可能影响
从国际货币竞争视角看，人民币不仅要面临与美元等国际货币的同场竞争，同时也可能会面临数字货币的冲击，势必挤压人民币国际功能的空间。
一是可能降低全球储备资产中人民币资产份额。从全球储备资产看，由于Libra可以轻松进行跨境支付，服务于消费者，即使不支付利息，Libra也将会吸引全球资金流入，使其储备资产相应增加，一定程度上使得国际货币体系向Libra储备货币进一步集中。根据Libra白皮书，其将以一篮子货币作为资产抵押，支撑其价值。储备篮子货币主要以美元、欧元、英镑和日元构成，人民币不在其中。若Libra在全球范围内广泛流通，各国央行将储备抵押货币，以应对Libra兑换需求带来的汇率冲击。但人民币未纳入其抵押货币，各国央行的人民币储备需求将减少。
以SDR一篮子货币构成来看Libra对人民币国际化的冲击。SDR与Libra高度相似，其与Libra差异在于SDR仅用于国家间的贸易和债务结算，不可以作为企业和个人的支付手段。2016年10月1日，人民币正式加入SDR，所占权重为8.09%。从2016年10月起IMF开始披露人民币在全球货币储备中的总额，此前人民币仅纳入其他货币科目。2016年10月人民币占全球货币储备比例为0.84%，截至2019年3月该比例已达1.84%，而在2015年6月包含人民币的其他货币占比仅为1.89%。事实上，SDR占全球央行货币储备份额极低，2014年末该占比仅为2.9%，不过人民币纳入SDR带动了各国对人民币的储备需求，人民币国际化进程明显提速。由人民币纳入SDR事例可推演Libra对人民幣国际化的冲击，即将阻碍人民币国际化。
二是可能抢占人民币国际化主要推广区域“一带一路”的市场。从应用地域分布来看，白皮书中称Libra的使命是“建立一套简单的全球货币和金融基础设施，为数十亿人服务。”截至2018年年底，北美地区的用户占比为44.95%，而亚太和欧洲地区的用户占比也分别达到24.04%和22.13%，用户结构具有明显的全球化特征，覆盖27亿人口。Libra采取的“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Libra是美元的白手套，号称普惠金融，其在发展中国家，比如南美、东南亚、南亚、非洲有广泛的应用场景。未来人民币国际化主要机会在“一带一路”，将来人民币国际化历史性标志，可能就是覆盖“一带一路”形成人民币区。但从Libra未来应用区域看，与“一带一路”人民币国际化区域将形成重叠，未来将可能直接挖人民币国际化的“墙角”。因此，未来人民币国际化，不只是需要去对抗美元，还将不得不面临与Libra数字货币进行竞争。
三是可能影响人民币国际化一线银行金融机构的国际竞争力。跨境支付业务是Libra最主要应用场景，这将冲击传统商业银行的跨境支付业务。以类似功能的Ripple为例，传统跨境结算和支付需要通过SWIFT网络，时间较长，约3-5天;费用较高，包含银行汇款手续费（中国银行为1‰）和SWIFT 电讯费（中国银行150元）。而通过 Ripple网络，可以快速在数分钟内以低价（包括银行手续费和0.00001个Ripple币）完成汇款。传统金融服务以银行等第三方金融机构为载体，流程复杂且服务链条长，Libra 采用去中心化的区块链技术，点对点交易弱化了金融机构作用。我国是以商业银行为主体的间接融资金融体系，商业银行又是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一线主体，一旦Libra及类似数字货币推进应用，将会对我国商业银行的跨境支付业务造成负面冲击，削弱我国商业银行的国际竞争力，从而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人民币国际化。
四是可能阻碍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前线电商平台企业的跨境业务拓展。支付宝和微信支付已经取得了巨大成就，可以说为Facebook树立了一个成功样板。使用范围是Libra最大的优势，同时Facebook平台内部具备足够丰富的场景，构建了包括电商、游戏、社交、用户生成内容等场景在内的完整“社交+支付”闭环生态。Facebook拥有高达27亿的客户，占全球人数的1/4，平台上9000万中小企业客户更便捷地与海量活跃用户直接进行交易，其潜在用户数量相当可观。即使只有1%的转化率，总人数也足够庞大，足以影响全球的支付潮流。Libra主打支付功能，在区块链技术的支撑下，在省去汇兑结算的条件下，跨境支付不仅更快速，而且更节约交易成本。如果未来Libra可以直接作为货币使用，因为它兼具支付宝、微信的支付功能，也相当于可以用于购买现实商品，小到商品交易，大到资产转移，覆盖线上和线下交易，Libra的渗透面积可谓是很广的。 不同于现有其他数字货币，Libra币值更加稳定，跨境交易安全便捷，本质上讲，它和支付宝、微信支付是一样的，只不过支付宝和微信支付直接与人民币挂钩，Libra与一揽子货币挂钩。与人民币直接挂钩的支付宝和微信支付是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一线平台，有利于推动人民币国际化，而Libra则是强化美元国际地位，进一步扩展美元势力范围的金融基础设施。可以想象，随着中美竞争日趋激烈，针对我国第三方支付领域的快速发展，为继续保持美国在金融领域的领导地位，未来在此方面势也可能会发生激烈竞争甚至于美国可能出手打压我国，阻碍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一线平台——第三方支付的国际业务发展。
五是可能成为美国制裁他国和实施长臂管辖的新工具。从跨境支付结算金融基础设施看，全球大多数国家大多数银行使用SWIFT系统，该系统为全球银行间的结算提供了安全、可靠、快捷、标准化、自动化的通讯业务，从而大大提高了银行的结算速度。目前，几乎所有的金融机构都接入SWIFT平台，通过该平台可以实现与其他国家银行的金融交易。加入该系统的国家都可以在自己国家设立一个接入中心，这个接入中心再通过网络向该系统的两个信息交换中心链接。SWIFT最重要的两个信息交换中心设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和美国的纽约。美国的CHIPS（美元大额清算系统）是该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美国控制SWIFT支付系统的基础，而设在纽约的信息交换中心使得美国有渠道进行控制。“9·11事件”发生后，美国小布什总统根据《国际紧急经济权利法案》，授权财政部海外资产控制办公室可以从SWIFT调取“与恐怖活动有關的”金融交易和资金流通信息，从而使该系统成为美国长臂管辖金融制裁的工具。限制被制裁对象通过国际清算通道进行国际支付，是美国对目标国家、机构及个人实施金融制裁最具威慑力的方式。朝鲜就被美国从该系统中除名，使得朝鲜无法与国外银行进行支付往来，很难与外国进行贸易往来。根据Libra计划白皮书，它的使命是建立一套简单的、无国界的货币和为数十亿人服务的金融基础设施。在2019年10月美国Libra听证会上，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明确强调：“Libra将提升美国的金融领导地位，以及我们在世界各地的民主价值观和监督。”从对SWIFT的运用看，这个以美国公司为代表的跨境支付结算金融基础设施，未来也许可能成为美国金融长臂管辖或进行金融制裁的新工具，成为美国对世界各地实施西方民主价值观和监督的新工具。
六、对策建议
国际金融历史说明，金融能力是国家间竞争最关键的决定因素之一，而未来金融能力的较量，很可能就发生在数字货币金融领域。未来出现数字货币只是一个时间问题。面对此类数字货币的研发与推广，未雨绸缪，趁早主动研究应对数字货币冲击的策略应引起高度重视。
一是密切关注Libra为代表的数字货币的发展情况和战略方向。应深入研究Libra的性质，密切关注数字货币发展情况和战略方向。尤其是在Libra正式发布后，需要密切关注其发展运营情况、创始人组成及协会董事会成员、其储备篮子货币的构成和占比等，分析其真实影响力和战略方向意图。
二是要完善外汇管制制度，做好人民币国际化影响的预防措施。要完善外汇管制制度，避免利用此类数字货币变相买卖外汇的行为;高度警惕此类数字货币可能成为逃避外汇监管的新渠道，做好前瞻性预防和应对措施，防范热钱通过此类数字货币渠道大进大出，从而影响我国金融的稳定。
三是根据我国实体经济发展需求，加快推进央行发行数字货币进程。央行发行数字货币，可以节约纸质货币的发行流通成本，提高货币政策的精准性、有效性和普惠性，进一步提升央行大小额支付体系的效率，可更有效地保护消费者权益和预防反洗钱和反恐融资，有效降低金融风险。在2019年中国人民银行货币金银工作会议上，央行提出我国将在2019年深入推进央行数字货币的研发。
四是应鼓励我国头部互联网企业拓展海外业务和跨境支付。纵观Libra研发及发展，主要依靠Facebook的“社交+支付”巨量国内外客户数及其国际影响力。有鉴于此，应该鼓励我国头部互联网企业“走出去”，积极拓展海外业务和应用场景，进一步提升国家软实力，为人民币国际化开辟新路径。其一利用我国庞大的海外旅游人群，积极拓展海外人民币应用场景。其二利用我国互联网企业已有的支付金融科技优势，与国外互联网企业开展战略性合作，提升国内互联网企业数字货币平台的国际影响力和竞争力。其三充分利用与我国国际贸易交易关系紧密的国家或地区。国内互联网企业支付平台应完善在港澳台地区的应用场景，进一步拓展在东盟国家以及我国周边国家的应用，积极开拓并把握住“一带一路”的契机，推广我国支付平台在海外应用，逐步完善人民币海外使用场景。
五是创新数字货币金融监管“沙盒”，提高金融监管科技水平。2019年8月，法定数字货币在深圳率先落地，意味着在国家政策层面一个新的数字货币监管沙盒或将出现，将对大湾区产业协同发展以及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发挥重要作用，同时也为数字货币未来全国推广和金融监管提供经验。从全球范围来看，承担着“颠覆性创新”重要角色的数字货币是数字经济下的一种大趋势。面对来势凶猛的大趋势，必须要革新金融监管手段，提高金融监管的技术支撑能力。应积极利用互联网、大数据、区块链、人工智能等新技术手段，加快构建网络化、平台化和智能化的数字货币金融监管体系，完善相关数字货币的金融监管法律制度，提高对数字货币运行的实时监控、深度洞察和智能管理水平。
参考文献：
[1]戴志峰，陆婕.金融视角看Facebook的Libra： 改变货币格局？ [J/OL].http：//www.soho.com/a/32738325_499011，2019-7-17.
[2]冯静.货币演化中数字货币[J].金融评论，2019（4）.
[3]贾丽平.比特币的理论、实践与影响[J].国际金融研究，2013（12）. [4]雷曜.互联网语境下的货币概念[J].中国金融， 2013（13）.
[5]李建军，朱烨辰.数字货币理论与实践研究发展[J].经济学动态，2017（10）.
[6]李扬. Libra对中国最直接的冲击可能是支付[J/OL].http：//finace.caixin.com/2019-07-12/101439190.html ，2019-7-12.
[7]刘东民，宋爽. 数字稳定货币诱发国际货币竞争新格局[J].银行家，2019（5）.
[8]刘津含，陈建. 数字货币对国际货币体系的影响研究[J].经济学家，2018（5）.
[9]刘新华，郝杰.货币的债务内涵与国家属性——兼论私人数字货币的本质[J].经济社会体制比较， 2019（3）.
[10]龙白滔. 数字货币潮下货币竞争与体系重塑[J/OL].https：//now.qq.com//omn/20191015/20191015A0DECB00.html，2019-10-15.
[11]彭文生. 详解Libra的是与非 [J/OL].http：//www.sohu.com/a/327858790_204078，2019-7-18.
[12]任泽平，甘源，连一席.Libra：数字货币的原理、影响、机遇及挑战 [J/OL]. http：//finance.sina.com.cn/stock/usstock/c/，2019-8-1.
[13]盛松成，蔣一乐，龙玉.为什么数字货币Libra项目会被叫停？[J].中国金融，2019（14）.
[14]王信.虚拟货币及其监管应对[J].中国金融，2016（17）.
[15]王靖一，黄益平.Libra的艰难征程与中国应对[J].中国金融，2019（15）.
[16]温信祥，陈曦.如何监管数字货币[J].中国金融，2017（17）.
[17]温信祥.数字货币对货币政策的影响[J].中国金融，2016（17）.
[18]吴桐，郭建鸾.Facebook加密货币Libra的经济学分析：背景、内涵、影响与挑战[J].贵州社会科学，2019（9）.
[19]谢平. ICT、移动支付与电子货币[J].金融研究，2013（10）.
[20]熊俊.非法定数字货币的界定与监管[J].中国金融，2016（17）.
[21]周光友， 施怡波. 互联网金融发展、电子货币替代与预防性货币需求[J].金融研究， 2015（5）.
[22]周小川.Libra 的概念代表着更全球化的强势货币可能出现[J/OL]. http：//www.financialnews.com.cn/gc/gz/，2019-7-10.
[23]周小川. 重视Libra的出现对外汇研究的新挑战和新议题 [J/OL].http：//finace.eastmoney.com/a/201907101174888375.html，2019-7-10.
[24]周小川.关于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思考 [J/OL].http：//www.pbc.gov.cn/，2009-3-23.
[25]庄雷，赵成国.区块链技术创新下数字货币的演化研究：理论与框架[J].经济学家，2017（5）.
[26]Alstyne M V. Why Bitcoin has Value [J]. Communications of the ACM，2014（5） .
[27]Bech M，R Garrat.Central Bank Cryptocurrencies [J]. BIS Quarterly Review，2017（9）.
[28]Chaum D. Blind Signatures for Untraceable Payments， Advances in Cryptology CRYPTO[M].Springer， 1982.
[29]Danton Bryans. Bitcoin and Money Laundering： Mining for an Effective Solution [J]. Indiana Law Journal，2013（1）.
[30]Hayek F. Denationalization of Money： the Argument Refined： an Analysis of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Concurrent Currencies [M]. Hobart Paper （Special） 70，London： Institute of Economic Affairs.1978.
[31]Kalakota R，A.Whinston： Frontiers of Electronic Commerce[M].Boston M A：Addison-Wesley Professional， 1996.
[32]Kraus P. Digital Currency： Risks， Rewards and Investigative Techniques[D]. Doctoral Dissertation，Utica College， 2017.
[33]Yermack D. Is Bitcoin a Real Currency？ an Economic Appraisal[R]. NBER Working Paper，2013， No： 19747.
（责任编辑：彭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