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世说新语》的雅中之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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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世说新语》向来被视作描述魏晋风流的风雅之作,甚少有人着眼于其中“俗”的部分,本文尝试从言语、情感、意趣等几个方面对《世说新语》雅中之俗进行一些浅近的分析。
  关键词:雅与俗;世说新语;俗文学
  雅与俗,向来是文学中关系紧密的两个概念,由之延伸出来的雅文学与俗文学,也隐隐有对立之势。但必须承认的是,几乎所有的雅文学都是由俗文学发展而来。四大名著诞生之初仅仅被视为难登大雅之堂的“小说家言”,现在却代表着我国古典文化的高峰,可见雅文学与俗文学也是相互交融的。其实,早在被视为“中国美学领域中的系统的雅俗观念正式形成之标志”[1]的《世说新语》中,俗与雅就已经紧密相连了。
  一、《世说新语》中的俚俗之语
  《世说新语》中将俗雅对立起来的篇章几乎随手可得,但就在《世说新语》大力地扬雅抑俗之时,俗却已经从字里行间悄悄地渗透出来,使它展现出了一种独特的“雅中之俗”。
  《世说新语》虽然是一部文言笔记小说,但由于其体制是通过记录言行来反映人物性格,所以必然会记下一些当时人所说的的原话,这就令它有了一些口语化的倾向,如王夷甫著名的那句“举却阿堵物”就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南北朝时期所使用的书面语是骈文,与口语已是截然不同,像《世说新语》这样口语化明显的作品实属难得。而书中不仅有世俗化的口语,还有俚俗的民歌,如孙皓应晋武帝要求所作的《尔汝歌》就是吴地流行一时的民歌,称得上是直白如话。书中不时还有方言“出没”,王导肚子碰到棋盘后说的“何乃渹”,就是当时的吴方言。
  更为有趣的是,《世说新语》中还有不少当时的“粗话”。如刘惔笑问桓温“老贼欲持此何作?”,表妹笑骂温峤“我固疑是老奴,果如所卜”以及中陆机盛怒之下的喝骂“鬼子敢尔”。这三则中的“老贼”“老奴”“鬼子”虽然都有些粗陋,甚至可以说是魏晋时期的脏话,但作者在编纂时也没有故意删去,而是原汁原味地保留了下来,使我们在千年后读来仍能感受到书中人物的丰沛情感。试想,若是陆机面对卢志的无礼诘难仍彬彬有礼地温和应对,那谢安又如何判断二陆之优劣呢?这样以直报怨的陆机才是更加真实,也更加贴近生活的。
  二、《世说新语》中的世俗之情
  尽管《世说新语》记载的大多数是魏晋时期的风雅之士,但名士们就算“广袖飘飘,形似神仙”,毕竟还未得道成仙,身上仍然有着世俗的七情六欲。这其中表现得最为明显的,莫过于谄媚之情,下面这则就流传甚广:
  晋武帝始登阼,探策得一。王者世数,系此多少。帝既不说,群臣失色,莫能有言者。侍中裴楷进曰:“臣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帝说,群臣叹服。
  提到裴楷,人们往往联想到的是“颊上三毛”和“岁请百万”的俊逸和正直,而在这里则可以看到他也有应对机敏的一面,只不过这种机敏中却也满含了对皇帝的谄媚和奉承。苏轼评价他“裴楷谄对,士君子耻之,而史以为善谈,鄙哉”可算是中肯的看法。但这样的例子在《世说新语》中却屡见不鲜,几乎只要是面对手握权柄的身居高位者,词锋犀利的名士们就只能拼命抖机灵来展示才华并取悦对方。可见看上去洒脱不羁恃才傲物的名士们在世俗的强权面前,若不想重蹈嵇康的覆辙,就不得不做一个曲意奉承的“识时务者”。
  魏晋时世家大族的交往群体往往局限于簪缀之家的小圈子里,这就必然会导致以门第论人之风盛行。《世说新语》中这一点表现得尤为明显,且不说出身寒门者要受尽白眼,就连桓温、陶侃等手握兵权的重臣,只因是以军功起家,竟然也成为名门望族排挤打压的对象。
  如果说刘惔对桓温的无礼还能解释为熟人间酒后失态的话,那王家拒绝桓温为儿子提亲的那句“兵,那可嫁女与之”就实在是赤裸裸地蔑视了。谢家对他的态度也大致相同,谢奕强灌桓温酒不成,竟随便拉过一个士兵灌了一杯,笑着说:“失一老兵,得一老兵,亦何所怪”[3],将当时已经贵为驸马的桓温视为“老兵”。
  陶侃与桓温相比似乎更冤枉一点,出身寒门的他大器晚成,自己一路被挤兑也就罢了,他的儿子陶范好心帮助王导的侄子王胡之,竟然也被斩钉截铁地直接拒绝:“王修龄若饥,自当就谢仁祖索食,不须陶胡奴米。”
  陶范少有令誉,壮年得志,父亲又权倾朝野,竟然在落魄不堪的王胡之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可见陶家虽然声望日隆,在真正的豪门大族眼里也不过是倚仗军功起家的“老兵”,接受他们的救济和恩惠可能会遭到整个士族群体的耻笑。军中权臣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那些真正的贫寒之士了。这种以门第论人的世风也使得书中花大篇章描述的那些点评人物的雅致轶事显得有些可笑,名士们“目”来“评”去也不过是在高门大族的小圈子里互相评头论足罢了。
  三、《世说新语》中的庸俗之趣
  《世说新语》中虽然有很多篇章都反映出了当时的文人雅士之高尚情操,但也展现出来不少不太高雅,甚至有些庸俗的意趣。比如,容止篇几乎是专门记载男子的“美仪容”的。魏晋可说是我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崇尚和追求男子的外表美的时代了,而且这种美也与我们惯常所说的“男子气概”“阳刚之气”有所不同,更多强调的是面容姣好、肤白唇朱。这样的审美倾向在我们现在看到似乎有些太过偏向阴柔之美了,如王夷甫“恒捉白玉柄麈尾,与手都无分别。”这与《倚天屠龙记》中赵敏的出场描述何其相似,只不过一为女子一为男子罢了。卫玠当属书中美男子中的“佼佼者”了,不仅留下了令人扼腕的“看杀卫玠”,连他的舅舅王济也感叹“珠玉在侧,觉我形秽”。这种过分重视外在美的社会风气,有时也难免会导致以貌取人,忽视其品行才学的事情发生。左思才高八斗,想效仿潘岳游玩却因貌丑而被群女“共唾之”,只落得个“委顿而返”的下场。而庾亮对于苏峻之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且不论是否应“杀之以谢天下”,但这种“因为长得太帅所以不必承担乱国罪名”的事情换在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都是基本不可能发生的,使人不禁感叹崇尚美色的世风竟然对在政治上也能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世说新语》中的庸俗之意趣还体现在名士们特别喜欢互相开玩笑,其中不乏挖苦讽刺,尽管能体现出言辞之犀利和应对之机敏,但有时着力于攻击对方的生理缺陷和外在容貌,未免显得粗鄙。比如邓艾虽屡立战功却也曾因口吃而被司马昭嘲弄。嘲笑他人缺陷的笑话在我国古代的笑话集中并不少见,《笑林广记》中的“形体部”和《启颜录》中的“患目鼻人”“契綟秃”等篇目多有对身体残疾或容貌丑陋者的大加嘲讽,难怪鲁迅称 《启颜录》是“好以鄙言调谑人,诽谐太过,时复流于轻薄矣”[4]。但《世说新语》作为“名士底教科书”,竟也以此为趣,未免有格调低俗之嫌。
  《世说新语》的雅中之俗不仅仅只有这三点,这些俗也并不全是缺陷瑕疵,有的反而是使之更贴近生活,富有生气,也更利于它在民间的广泛传播。书中的很多篇章被《展颜录》所收录,正是它得到民间认可的直接表现。郑振铎将笔记小说划于俗文学之外[5],按此分类《世说新语》属于雅文学。但按照大多数学者认可的定义,笑话自然是属于俗文学的范畴的。而图书网站在售卖《世说新语》的时候,往往冠以“中国最早的冷笑话集”这样的噱头,可见《世说新语》在大众眼中早已不复当初“文言志人小说集”的形象了,那么如今它究竟属于俗文学还是雅文学呢?事实上,我们无法脱离俗去探讨雅,也无法脱离雅去研究俗,文学更不该被简单地一刀劈成俗雅两半。因为俗与雅本身就并非是绝对对立的,它们之间虽然有碰撞摩擦,但同时也互有包容吸收的,甚至有时还会相互转化。以文体形式论将文学作品归类为雅文学或俗文学有时稍显偏颇,笑话也能够以小见大鞭辟入里,诗歌有时却索然无味俗不可耐。我们对于作品中雅的部分,固然需要仔细体会,但对于其中俗的部分,也不必视而不见,甚至掩鼻而过,若是慢慢品味,有时俚俗中也有不可忽视的动人之处。
  参考文献:
  [1]王石天.试论艺术审美中的雅俗观念[J].西安联合大学学报,2002(1).
  [2]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3]房玄龄等.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4]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5]郑振铎,中国俗文学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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