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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槽不是新鲜事,几乎每时每刻在这个都市的舞台上上演。大部分人把跳槽作为一种人生的转机,它可能带来更丰厚的收入、更高的职位、更多的机会、更大程度地实现个人价值。但是就有这么一部分人,他们频繁跳槽,不为名不为利,和机会及价值都无关。因此他们在跳槽族里被称为“另类”。
小资“作”女的跳槽传奇
赵丽 女 28岁 庆辉义务学校英语老师
“作天作地”挑老板
赵丽自称是一个小资,朋友都说她是一个典型的上海“作”女。赵丽对什么都横挑鼻子竖挑眼,尤其是对工作。赵丽原是英语专业的高才生,毕业后受聘外企的文秘,在金贸大厦上班。当一个白领本是非常让人羡慕的职业,但赵丽不这么看,“每天的日子都是一模一样,制作表格,统计数据,接电话,每天能接触到的东西除了拉丁文就是阿拉伯数字,生活枯燥而沉闷,半年下来,我发现生活圈子越来越小,不但交不到新朋友,连老朋友也因为疏于联络而逐渐冷淡。”
于是,她开始“作天作地”地跳槽选老板。可能是第一份职业封闭的工作环境给她刺激太大了,赵丽说她后来找工作就一个逻辑:“什么工作接触人多就干什么!”
先是当了时尚杂志的记者,不过一个月她就不能从中找到新鲜感了,随后她去作销售,不久她就发现这是一个苦差事,为了建立自己的客户网络,成天不由自主,虽然和许多人打交道,但一点没有交流的快感。
于是又辞职干了导游,凭着自己的外语功底,她非常进入角色。不到一年就接手了通常女性不适合从事的长线业务。不但带队出游,还经常用自己的休假约一帮白领到处游山玩水。
但是没有安定两年,赵丽的“作”劲又犯了,总结以往的跳槽经验,她觉得呆在上海找工作都大同小异,短期的旅行也不过瘾,当时就一个念头,跳出自己成长的城市。于是前年她报名参加了团中央的青年西部接力计划——一去就选了离上海万里之遥的云南文山。说起自己参加接力计划,赵丽的谈兴被勾了起来:“我跟老板辞职的时候,就跟现在雪碧广告里的肖亚萱一样,感觉真爽,看着老板呆呆无奈的样子,真正感觉到了自由的可贵。”
支教道路上的“跳槽者”
赵丽去文山其实很亏,虽说如今政策鼓励支教者的奉献行为,但是私营老板不管这一套,对于不能为公司服务的员工该辞退的就辞退、该罚钱的就罚钱。赵丽去西部一个站的“宣传品”。但是谁也没想到,一年以后又是她像以往义无返顾地跳槽一样第一个从云南“跳”了回来。
关于她的这次万里来回跳槽,我和赵丽有了如下对话:
记者:“跳”回来是不是当地太苦了?
赵丽:苦肯定是苦的,但是我不是因为怕苦才离开那里的。
记者:都碰到了哪些生活上的困难?
赵丽:比如说,住的地方脏,晚上有老鼠,我住的是学校一间单身宿舍,房子有年头了,青砖的外面被风雨蚀成了泥灰色,一层层往下剥落,一阵大风,旋起一团团薄薄的泥雾,屋顶和四壁悄悄落下的尘土,每天早晨起来的时候,都可以瞧见被子上薄薄的一层微尘。还有老鼠,最恶心的是,有一次午睡,醒来的时候,猛然发现老鼠正在我额头上,凉凉的软呼呼的爪子抚摩着我,我急忙用脚晃动被子。那次我差点吓哭了。
记者:后来怎么克服的呢?
赵丽:很简单,我从昆明定了一个旅行帐篷和睡袋,把帐篷支在房子里,老鼠和灰尘就再也进不来了。
记者:那么为什么提前离开呢?
赵丽:不好说,有很多原因造成了一种心理感受,难以归纳成一二三条理由……比如说,我看不惯当地的官僚习气,那个地方一人当官鸡犬升天,有些乡干部的孩子,在学校里称王称霸,连校长老师都怕。我曾经就把一个小霸王赶回家去,乡干部唯独对支教者没有办法。再比如那个地方很排外,当地的老师也没什么水平,只会教学生死读书,教学事故都推到支教者身上。还有在那里呆久了,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荒诞,现在城市里的大学生找不到工作,回家乡务农的多得是,许多学生学非所用,与其让穷困山区的家庭承担教育风险,还不如教他们一点实际的东西……(赵丽说这些话的时候,放下筷子,异乎寻常的认真)
记者:你有没有与当地最直接的冲突?
赵丽:有,当地官员为了拉国家的助困基金,要求我的学生穿最破的衣服拍照,我坚决不同意,孩子都很有自尊,我不愿看他们伤心。
记者:那么支教有没有让你感动的事情呢?
赵丽:当然有,否则我一个月就回来了。最感动的是有一次,我去家访,这是一个住在草棚里的家庭,当孩子兴高采烈拉我吃饭时,这家的男主人亲自为我炒了个鸡蛋,但是我是从来不吃鸡蛋的。后来我知道这是他们家唯一能拿得出的一个荤菜。
记者:你对跳槽去支教后悔吗?
赵丽:不后悔,其实这次支教使我有了许多生活的感触,比如,穷的人很穷,有点钱的则乱花。有的人领了工资就一脚踏进斗鸡场碰运气,那里的大型购物中心隔三岔五就通过高达50%的打折让利来吸引顾客,当地居民为了占便宜什么都买,我曾经亲眼看到顾客在商场内抢购打折的大棉被,在云南这个常年平均气温25度以上的地方,除非家里人生了疟疾,否则买棉被根本没用。在我住的那个工业并不发达的城市里,市中心竟找不到一条不泛恶臭的河道,全是人为的污染。
记者:其实还有几个月你就可以光荣地以支教者身份离开那里了,你为什么选择单独行动不辞而别前功尽弃呢?
赵丽:我要追求有质量有意义的生活,不浪费物质资料,也不浪费自己的生命,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跳槽来到那个地方,更知道什么时候该离开,为什么离开。
如今,赵丽是上海一个义务学校的英语教员,和上海滩上的新东方、雅思不同,这个学校大部分的老师都是退休的教授,出于爱心授课,赵丽是唯一的年轻人,收入很少,但赵丽还是保持着她对高生活质量的热烈追求,已经快一年了,她至今还没有跳槽。
走遍世界大好河山
程杰 男 32岁 上海某日资公司销售经理
祖国山河如此多娇
程杰这个人算得上帅哥,也称得上小资,读大学那会儿就每个星期花40元钱去上海著名的红玫瑰美发厅打理头发。自打工作后,朋友每遇见程杰,通常就问两个问题,第一:“女朋友还是上次看见的那个吗?”第二:“工作还是上次名片上印的那个地方吗?”关于女朋友的问题是程杰的私人问题,不在讨论范围之内。但是程杰的工作是不能不经常打听的,因为他换工作比换女朋友还要勤。
程杰1994年大学毕业运气不好,被分在当时上海邮电管理局的一个机动分局里,所谓的机动分局,主要就是跟着一些重大的紧急远程任务布置电话线等通信设备,比如有大型的远程转播节目,机动分局就要出动跟随。当时程杰年轻,这种长途跋涉的任务自然不可能没有他的份。于是跟着转播车去了几趟东北,大部分因为足球赛事,后来又跟着去了西藏,还在布达拉宫旁边呆了好几个月。这几趟出差让程杰开了眼界,长了见识,觉得祖国山河真是多娇,不好好看看枉为中国人。由此将当初进机动局的委屈倒变成了庆幸,毕竟他的进其它局的同学就没有这样好的条件,那个时候外资公司还不是很多。
大约到1996年,程杰决定跳槽了,关于这第一次跳槽,程杰是这样对记者说的:“当时机动局跑的就是东北和西藏,再不去别的地方了,我就觉得没意思了。中国这么大,还有很多好地方我没有去过,所以我决定不能再这样浪费自己的时间了。那个时候从国营单位跳槽还是需要勇气的,我们那一届我是第一个跳的,咬着牙赔了8000元,是我全部的积蓄噢。”程杰跳出来进的是一家台湾人开的公司,吸引他去的惟一理由照程杰的说法是:“这家公司让我专门负责中国西南面的业务。”就这么程杰跑遍了云南贵州,每次回上海,业务没做到多少,照片带回来几大袋,“我的很多朋友后来到那里去旅游,全是因为看了我的照片。”程杰自豪地说。等把西南跑得差不多了,老板来炒他鱿鱼了,“全公司我的差旅费最多,业务最少。”程杰尴尬地笑。
离开这家公司,程杰对四川感了兴趣,到处找能让他跑四川的公司,还给他找到了,于是他就消失在蜀道上了。“跑四川我是满有职业道德的,业务做得也不错。后来我递辞职信的时候公司还挽留我,香港老板亲自问我是不是对薪水不满意,我说我来就是想去四川,现在去过了,所以要走了。老板半天没反应过来。”程杰现在想起那位老板当时的神态还觉得很好笑。
走出中国,冲向世界
“再后来我又跳了好几家公司,把中国基本跑遍了。其实公司的出差费根本就不够的,我把自己的薪水都花在上面了,祖国山河真是美啊。”程杰房间有个顶天立地的柜子,他打开柜子,里面全部都是他整理好的祖国山河的照片。2001年,程杰觉得自己到了走出中国冲向世界的时候了,于是他开始频繁出入在外资公司的人力资源部,他在意的条件只有一个——出国培训,“随便什么国都成,原始森林都没问题。”第一家被他选中的是一家法国公司,因为这家公司门槛虽高,但是条件诱人,试用期三个月里有两个月在法国培训。程杰说他这辈子都没有发挥得这么好过,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他被录取了,接着就去了法国。但是培训课堂上几乎见不到他的人影,2个月的时间,他把法国跑了遍,回来直接就递了辞呈,“不递也不行,我就没培训,我不辞公司也不会要我,反正目的达到了。”程杰说这是他“工作”时间最短的公司。接着他进过荷兰人公司,同样是培训,但每次都去2周,为了把荷兰玩遍,程杰不敢造次,只能每次抽个三五天,坚持了一年,才辞职。2002年年底一直到如今,程杰都在这家日资公司,为的就是要跑日本,已经去过一次了,时间只有10天,“2004年上半年会有一个比较长的时间,大概有2到3个月,回来就和它拜拜。”问他下一站打算去哪里,他说反正没去过的都想去,即使阿富汗伊拉克都没问题。问他打算就这样一直跳槽跳下去?他说等他把世界大好河山跑得差不多了再说吧,“没办法,我没钱,只能靠跳槽,靠公司出差培训来实现这个愿望。”程杰道出了他频繁跳槽的真实意图。最后程杰告诉记者,之所以他的女朋友也老是换,不是他花心,主要还是女孩子吃不消他这样,程杰说现在他看见有女孩子向他暗送秋波他就对人家唱:“如果你是爱上我的沧桑,你要想一想,爱情不是我擅长,幸福可能是奢望……”
跳槽为当“新好男人”看不懂的“太空人”
储亦辉 男 33岁 捷科科技发展有限公司 首席市场分析师
生存状态:“岁月如歌,与子吟啸遏云,世情如水,任我澹泊安生。”
“岁月如歌,与子吟啸遏云,世情如水,任我澹泊安生”这几个字我是在储亦辉写字台的玻璃板下看到的,谁又想到,这样一个看世情如水的人竟然在短短八年里跳槽了三次。
储亦辉被朋友叫做“太空人”,因为他在常人眼里好像很少受生活重力的牵制,“弹跳力”好得不得了。大学时代,本来可以出国留学的,却莫名其妙丢下美国密西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跑到新疆当志愿者。本来已经签了留校合同,却在纳斯达克科技股一路狂跌的时候下海当了小老板。奋斗了整整三年,企业刚走上良性循环,他又跳槽离开上海去张家港给别人打工……为了采访这个看不懂的“太空人”,我折腾了一个下午,才在上海西郊的一个不太知名的度假别墅里见到了储亦辉。我的脑子里曾不止一次地构思着这个被访对象是如何的粗旷豪放有个性。直到把车驶入他的停车库,我才发现,现实中的储亦辉不是穿着一身牛仔的西部大汉,也不是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打扮,而是一个戴着宽边眼镜、套着半高毛领衫、陪儿子搭积木的文弱书生。
放弃留学的理由——成家
九十年代末,储亦辉放弃留学确实是因为一个梦想,但这是一个听起来不大上台面的梦想——成家。储亦辉笑着告诉记者,当时他已经有了钟情的女孩——他现在的妻子。如果选择留学,也就是选择了一条十年磨一剑的道路。储亦辉很理智,自知在求学阶段是没有能力在国外养家糊口的,如果和大多数留学生一样,结了婚再出国,把太太留在国内等上十年,小储觉得对爱人太不公平;如果只是出国镀镀金马上回来,又觉得对事业太不公平。权衡再三,他放弃了当时热火朝天的留洋机会。陪爱人留在国内读研究生。由于为了准备留学已经攒了一笔钱,他在读研之前,主动申请,约爱人同休了一个semester gap(欧洲大学生流行在大学毕业后不马上升学,而保留学籍,外出游历半年,称为semester gap),去了新疆昭苏区夏台乡当志愿助教,我追问小储:“为什么追老婆追到新疆夏台去了?”没想到学理工科的储亦辉解释得很富有人文色彩:“因为当年相识时,我与爱人都爱读回民作家张承志写的关于夏台的故事,张承志在1990年写了《夏台小忆》,1993年又写了很出名的《夏台之恋》。每当看到爱人对张承志笔下的地方如此神往,我就下决心一定要在那个地方,在哈萨克牧民湛蓝的天空下,布拉克草原上的毡房旁,指着盘旋的黑鹰向她求爱。”听丈夫重提往事,储太太含笑连呼:“吃不消!”储亦辉却越说越起劲,依然为当初的求爱战术自鸣得意:要知道,当时还没有“西部大开发”这个词,火炬计划和希望工程也不普及,semester gap更不是人人都有魄力享受的浪漫之旅,储亦辉从西洋跳槽去西部的壮举,让任何恋爱者的矜持防线都猝不及防。他很得意地看着太太对记者说:“这次人生转轨,不但丰富了经历,还使一个温馨的爱巢得以诞生,不但成了家,还为以后一系列的调整方向作了跳槽的热身运动。”——他觉得这才是生活的目的。
卖掉公司的理由——为了健康的环境
储亦辉跟我说,工作不到8年,他已经跳槽三次了。先是毕业以后从学校跳到公司,后来又瞅准时机,逆流而上自己开了公司,并且在全行业不景气的时期,三年就还清了银行贷款,首年实现三十万元盈利。对于赚钱的事,储亦辉并没有特别的炫耀一番。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求学、转化知识、赚钱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对于这部分经历,他的太太也一直没有插话,在一旁很投入地陪着小儿子玩耍。我关心起他的最后一次跳槽——为什么卖掉了大有希望的公司,又跑到张家港去替别人打工呢?说到这里,储亦辉脸色有些忧郁——他是为了不肯亏待自己的宝贝儿子而跳槽的。
储亦辉的儿子有先天性症候气管炎。儿子小的时候,因为忙于工作,很晚才发现、着手治疗,但是已经落下病根,医生说现代医疗手段没办法完全治愈了。不甘心的储亦辉从一本外文期刊上查到一个意大利人的儿子也有这个病,自从举家搬到船上在宁静的海岛上生活后,孩子的病就再也没复发过。于是储亦辉急着找主治医师问:如果搬到环境好一点的地方是不是有利于治疗,医生说,虽然没有医学统计上的确切证据,但是理论上应该如此。于是储亦辉卖掉了公司股份,找了一份不太忙的工作,搬到了张家港,这次回沪就是为了带儿子看病。
小储看着玩得开心的小儿子,很真诚地对我说:“今天早晨我们举家去医院陪儿子作检查,医生说他好多了,中午看着儿子慢慢能吃下大半个西瓜,心情非常好。太太对我说这就是幸福。我说,是穷人的幸福。太太很认真地更正——是普通人的幸福。我一直在人生里面跳槽,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寻找这样一份幸福。最后我放弃了一个一年能赚几十万的公司,就是为了不肯亏待儿子,为了也能给他一份普通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