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书(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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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唢呐的金三儿


  村子寂寞得像鳏夫的冬夜
  除了偶尔说梦话的北风
  牛马鸡鸭的嘶鸣也变得吝啬
  金三儿的两腮鼓起
  百鸟朝凤与哭灵曲铺天盖地时
  红白喜事才生出表情的翅膀
  金三儿半辈子都在乡土路上
  天在哪儿黑哪儿就是家
  悬在唢呐声中的两间砖房梦
  一直没有落地生根
  爱听唢呐的杏花远嫁他乡
  应和着送殡的迎娶的节奏
  飞舞的纸钱儿与蝴蝶飘飘欲仙
  山坡颤抖着长高了半尺
  听着黄土地的谣曲
  父亲奔赴西南
  母亲雪夜长眠不醒
  金三儿的左足慢慢跛了
  在电视机和摇滚乐的吆喝里
  唢呐的身段越来越低
  金三儿走的那年冬天
  技术在村子里彻底失传
  跟随他多年的黄狗安静得吓人
  三日后不知所踪

村里的马大平走了


  那个嗓门儿能喊破云彩
  曾经和老黑牛对叫的马大平走了
  到底没跨过七十岁的门槛
  虽然走时表情安详
  早上小雨淅淅沥沥地学习送别
  马大平一辈子和自己的影子过日子
  住在田里的小麦黄豆和高粱们
  才是他精心呵护的孩子
  每天把阳光与土豆一块煎炒
  笑声都溢着一股明朗味儿
  但干旱时那些孩子病歪歪的样子
  也会尖锐地划破秋天的肚皮
  后来他的胃里就常常出血
  邻居们把棺材送进土里
  马大平奔向与父母团聚的路
  墓碑平常人是立不住的
  旁边的青草也很快会忘掉他的名字
  天地将像落叶一样干净
  或许唯有我这首诗
  能将他留在字里行间
  偶尔出来与乡亲们打个招呼

母亲 在梦里突然喊出我的小名儿


  与城里的大学一牵手
  我的小名儿就被母親的嘴唇弄丢了
  她叫“振亚”叫得很不自然
  从此空调是空调纱窗是纱窗
  植物们习惯着有序生长
  钢筋和水泥只有一种表情
  那天她在梦里突然喊出我的小名儿
  “罗小儿,回家吃饭——”
  外边的天仿佛刚被洗过
  冬眠的山和拎着的灯笼醒了
  雪除了白之外
  不知道还有别的颜色
  人之疾是梦总住在夜里
  梦醒后便是无尽的白天啊

她写完“秋”字不敢往下写


  她在纸上写下一个“秋”字
  千里外的村子瞬间橙黄
  谷穗和玉米抢着说话
  撒欢的太阳光
  随花狗儿一起往椅子上跳
  但她不敢接着往下写“冬”
  因为她一动笔
  喊叫声就会纷纷关门
  雪下着自己的白
  也下起别人的冷

白 鹭


  一闭眼 两只白鹭
  便掠过时间的草丛
  又伫立在田边的槐树上
  几世前的一对恋人
  静静听着爱情的足音
  站成秋天一段古老的传说
  夕阳在注视中逐渐钙化
  橙黄的风不时俯下身去
  和远处的河水说着什么
  当迟缓上升的炊烟
  拉出笼罩天地的夜网
  两只白鹭依旧气定神闲
  三公尺外彼此的白与呼吸
  是人间最美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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