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光谦逊而不善言谈，一问一答之间手中的修复工作不停。古书画装裱修复，装裱只是基本功，修复才是难中之难。比如搓揭全凭手感和经验，再比如修复，如何补断口，如何接笔，如何全色，非数十年的实践和经验积累难以达到修复如初。
　　科技部所在的院落比之游人如织的开放区域，寂静得让人不由得放轻脚步，七月流火，但院落依旧透着一丝阴凉。装裱科的办公室连通了正房和西厢，中间没有隔断，最主要的陈设就是四五张乒乓球桌大小的案台，上面堆满了等待修复、装裱、复制的字画，屋子充盈着墨香、陈旧纸张和浆水混合之后的气息。张旭光正在修复的是明代黄其昌的手卷，经过了托心、揭裱等工序，已经进入了全色接笔修复的阶段。由于这幅手卷是绢本，绢的纤维早已断裂，手卷的画心已经相当脆弱，因此修复的难度比较大。“像这样的在揭裱之前就得先加固、固定画心，就是拿水油纸（用桐油和煤油混合一起制作的一种加工纸），用糊状的干浆粘在画心上，把画心固定住了，再揭裱，否则画心就容易变形。”张旭光指着手卷说。面前的绢本手卷如果不细看，已经看不太出来原有的绢质的纹理，指尖轻触，能感觉到画心很脆弱，基本上已经失去了韧性，不用说修复，单是揭裱这一步的难度就可以想象。张旭光的书画装裱修复技艺来自家传，他的外祖父刘定之是苏州、上海大名鼎鼎的书画装裱修复大师，先后在苏州和上海开了晋职斋和刘定之装池。刘老先生的一身手艺都传给了女婿张耀选，也就是张旭光的父亲，张耀选不到而立之年已经是上海一流的古书画装裱修复高手。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画、帛书就是经过张耀选妙手修复之后得以保全。张旭光在 20岁前后的时候开始跟着父亲张耀选学习装裱修复，父亲要求极其严苛，从怎么使用鬃刷、排笔、压石这些工具到托心、揭裱、修复，一点都错不得。从20岁学艺到后来进入故宫博物院文保科技部工作，张旭光在临摹复制和装裱修复这一领域已经干了26年。“搓揭”绝技就是他在不断的实践中发展出来的。何谓搓揭？修复之前要先揭裱，即把画心背后托的那层纸揭掉，这样才能在修复之后重新装裱。揭裱一般用镊子，技巧和手感极其重要，可能稍微抖一下就揭坏了。有些画纸的纤维腐朽断裂，几乎失去了韧性和拉力，用镊子根本没法揭，这就必须使用搓揭的手法了。“搓揭就是用手指肚儿轻轻把托画心的这层纸搓去，就像搓成一个个小纸卷儿。”张旭光轻轻比划了一下，“这全凭手感和经验。其实你说装裱修复，我这么多年一直也是在实践中学习，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一点儿都没错。”
　　装裱科现在一共有12名工作人员，侯雁是张旭光的徒弟，也是惟一的徒弟，看着很斯文，有点像理科宅男，但实际上他已经在故宫工作超过十年，也算是个“老人”了。“毕业就分来了，你们之前采访的青铜器修复专家王有亮老师的徒弟就是我的同学，我俩一届的。”侯雁说，“我们学文物保护都学得比较杂，到了故宫之后分配科室，跟着师傅才开始专门学习装裱修复”。这一学，就是十来年。十年磨一剑，但对于文物修复而言，十年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张旭光说时至近两年，侯雁才慢慢开始做“旧活”，即修复文物。而此前漫长的时间里，主要工作还是做临摹复制做“新活”（将原先未经装裱的字画进行装裱）和配合师傅工作。“当时谁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分到这儿之后跟着师傅学，慢慢就喜欢了。装裱修复挺好的，这么多字画需要修复，至少不会失业。”侯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