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了生命的沼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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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升入高二的那年,我正好满16岁,这样的年纪让我感觉自己在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为了成年人。可事实上,我每日仍在学校与家庭之间往返穿梭,生活如同一潭死水。
  在众人眼里,我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乖男孩,可事实上,我早已厌倦了这种众人称道的生活。
  到了高二下学期,为了提高升学率,学校把早自习的时间又往前提了20分钟。我家离学校比较远,为此,不到6点我就得候在人口稀疏的车站。那或许是我一天中最自由的时刻。四周很安静,来来往往的只有车辆和飞扬的尘土,没有众人期待的目光,没有学业繁重的困扰,更没有父母无休止的絮絮叨叨。我感到格外的轻松自在。
  一天清晨,车迟迟没来,我懒懒地倚在车站的广告牌上,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突然,一旁矗立的电线杆引起了我的注意:一张张广告横七竖八地贴在灰蒙蒙的杆子上,一派萧索的意味。
  众多的广告中,一张印制精美的彩色广告映入了我的眼帘。只见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子手持电话,挑逗地抛着媚眼,听筒的另一端是一串阿拉伯数字,图案的下方还印有几排文字。
  我四下望了望,然后往前凑了凑,小声念道:“平淡的生活是否让你有诸多埋怨,甜蜜的歌声可曾让你忆起旧日爱恋?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祝福你!谁敲打我窗,谁撩动心弦?寂寞难耐时,感谢拨打926×× ××××,让你一个人的漫漫长夜不再空虚孤独……”
  意识到自己念了些什么后,我忙不迭地止住了声,幸好当时附近没什么人。一辆车带着重重的汽油味停了下来,我没敢多看便上了车,直到听到下一站的报站声,我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坐错了车。
  没想到一张小小的广告竟使得我如此魂不守舍,整个上午我都心不在焉,连老师叫我回答问题我都没听见。
  好容易挨完了全天的课,我心神不宁地回到了家。身为教师的爸妈今年恰好都在带毕业班,每天都很晚才回来。我习惯性地把自己反锁在了房间里。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望着眼前的课本,我却什么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早上在车站看到的那则广告:“寂寞难耐时,感谢拨打926×××× ××,让你一个人的漫漫长夜不再空虚孤独……”
  “926××××××,926××× ×××……”我反复念叨着这个号码,手心已被搓出了汗,心里也燥热不已。
  我有些坐不住了,我感觉自己像一头困兽,在狭小的房间内走来走去,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桌上的电话。“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什么都该试试!”传单上女人魅惑的双唇仿佛一股强大的磁力吸引着我,我开始为自己的“冒险”编织一个又一个理由。
  看了看时间,离爸妈回来还有一个小时,不能再犹豫了。我停下焦躁的脚步,重又坐到了桌前,深吸一口气后,我拿起电话,颤抖地按下了那一串此后让我深陷其中的号码。
  一段让我等待得心焦的音乐声过后,传来“每分钟信息费一元六角”的提示音,没等我想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电话那端就响起一个轻柔动听的声音:“请问你是第一次拨打我们的声讯热线吗?”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霎时间涨得通红,我使劲按了按狂跳的胸口,哑着嗓子称是。我想让自己表现得老练一点,不至于被声讯小姐笑话,可从嘴里冒出来的却是:“你们这儿都聊些什么呀?”
  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嗤嗤”的轻笑声,可很快又被掩饰住了,甜腻的女声很快响起:“什么话题都可以聊啊,情感呀,交友呀,随你高兴。对了,听你的声音,你应该还是学生吧?”
  听到我有些窘迫地回答后,这个自称月月的声讯小姐终于笑出了声:“哟,我猜得还真准!我最喜欢跟单纯的学生交朋友了。”没想到,她的一句调笑却一下子让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以往听到的夸我听话懂事的恭维话太多了,所以这样的“表扬”居然使我格外受用。
  正在我为自己的表现窃喜时,月月用柔媚的语调说:“那么,你打电话来是想干吗呢?是不是想交女朋友了……”
  “哦,不不,我没别的想法,只是想聊聊。真的,真的没什么……”我忙断然否认。门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我紧张得手一哆嗦,话筒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手忙脚乱地放了几次,才把电话放好。打开大门,原来是对面的邻居回来了。
  第一次通话就在我的慌乱中匆匆结束了,快得还没来得及进入“正题”。虽然没聊什么,我却对这样的刺激行动充满了期待。夜里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空气中到处飘着月月勾人心魄的笑声。
  那段时间,我简直就像中了魔,明明知道自己做的是件很羞耻的事,可就是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只要一天不打电话,就觉得心里像被猫爪子挠痒痒般难受。
  一个月下来,我们的话题由最开始的脑筋急转弯、笑话,逐步“延伸”到黄色段子、性爱学分、泡妞秘笈等等。我也从最初的惶恐无措转变为能很自然地与她们交谈,到最后,我已经能和声讯小姐们一起调侃逗乐了。我甚至在她们的诱导下学会了自慰。
  由于沉浸在莫大的新鲜感和刺激感中,昂贵的声讯话费早已被我置之脑后,直到一天妈妈在吃晚饭时抱怨最近电话费高得离谱,我才猛地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我忙解释说这些日子我和出国读书的朋友联系较多,以后一定注意。见爸妈没多说什么,我暂且放下心来,同时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小心,不能再在家打声讯电话了。
  我开始把每天的早餐钱省下来购买电话卡,放学回家后,趁爸妈没回来抓紧时间通电话。有时我还会特地等到半夜,爸妈都睡熟了,再悄悄爬起来,拨通那早已谙熟于心的号码。只要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软绵绵的调情声,哪怕再困再累,我也立刻精神十足。
  渐渐地,我的面色越来越苍白,上课时注意力也难以集中,还经常出现耳鸣眼花的症状,成绩一落千丈。一次上体育课跑800米,一直能跑前三名的我居然一下支撑不住晕倒在跑道上。老师以为是我学习压力太大,还特地嘱咐我爸妈不要给我太多压力,但只有我自己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我对谁都说不出口。
  望着爸妈担心的目光和欲言又止的表情,我心头也涌起一阵阵内疚。可每当黑夜降临,我就又会按捺不住。说也奇怪,那几天家里的电话恰好出现了故障,我也难得地“绝缘”了几天。
  可到第四天晚上,我却再也忍受不住了。窗外下着倾盆大雨,我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电话卡,跟爸妈说我要出去买文具后,便冲出了门。身后传来爸妈的呼喊声,但我就如同鬼迷了心窍般,什么都不管不顾了。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跌跌撞撞地在漆黑的马路上跑着,突然,一道刺眼的灯光从我眼前闪过……我被撞倒前听到的最后声音,是轮胎摩擦地面的紧急刹车声。那声音,直刺到了我的心里。
  由于我当时急着到马路对面的电话亭,根本就没看红绿灯,于是一辆出租车撞倒了我。
  所幸我没有受什么内伤,骨折的左腿在妈妈的精心照顾下恢复得也比较快。身体的创伤使得我的头脑变得异常清醒,在卧床休息的漫长时间里,我也得以静下心来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最后,我敞开心扉,把一切告诉了妈妈。
  出乎我的意料,妈妈并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呼天抢地,反而和颜悦色地表示理解。她说,这是青春期每个人都会经历的性萌动,只是不管谁,最终都必须学会用理智来牵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面对妈妈的宽容,我更感到自己的怯懦,我对自己说:过去的已然过去,我必须迈出一大步,告别昨天的阴影。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妈妈,对得起自己。
  后来,我顺利地升入高三,度过了紧张、枯燥而又充实的一年。如今,我已是一名大一的学生,并担任了校报“青春萌动”栏目的编辑。我把自己的故事通过校报,勇敢地告诉给和我同样碰到了成长中的道道关卡的同龄人。我不觉得羞耻,因为我知道,我已走出了生命中的沼泽地!那曾迷失在电话中的16岁,也早已在上一个路口拐弯。
  (编辑 树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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