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圣经》上路
　　这本书是送给她的，一本厚厚的《圣经》
　　会在一个安静的日子里打开
　　伯里恒的马槽
　　在冰雪中闪光
　　我正在向她靠近，一路穿越城市和乡村
　　重温那曾经有过的温馨——
　　却没有想到，此行的终点会是
　　一面湖——睡在阳光里
　　安静地等着我
　　背着《圣经》向它靠近
　　湖的周围站着修士般的白杨
　　阳光下，湖面化开了一半
　　另一半结着冰
　　我懂得上帝的意思：有时作为整体的我
　　也会被分成两半——
　　半路上，起重机在吊一辆被撞坏的
　　卡车……我们停在路边瞧着钢铁
　　被撞碎的残片
　　包里的《圣经》突然显示出它的重量
　　但是，一处圣洁的湖面让我
　　突然安静。我清楚
　　当我小心地向它靠近时
　　打动我的不再是它的安静
　　芦苇丛里，有几只黑鸟突然起飞
　　晚上我是带着纷飞的黑鸟的意象
　　打开她的身体——
　　动荡的湖面上，她年轻的乳房提前衰老
　　那被冲击过的高地正在变成废墟——
　　客厅里，《圣经》自动打开
　　上面写着：我主耶酥
　　室外是三月的夜空，闪着几颗寒星
　　像大多数人一样，我清楚：在这个世界上
　　我存在过，但不自知
　　睡梦中，她转过身，把胳膊搭在我的
　　胸脯上……
　　一刮风，我就想起你的小屋
　　一刮风，我就想起你的小屋
　　摇呀摇——
　　楼道里的玻璃哐哐响
　　仿佛四周并没有什么东西存在
　　只有你的小屋悬在高处
　　像一座孤岛
　　当你一个人的时候
　　尤其，当我不在的时候
　　再美丽的地方也会变成孤岛
　　那些我们度过的短暂的黄昏和夜晚
　　即使风彻夜吹着，也不觉得可怕
　　每每想起你都是在夜色浓重的夏日
　　即使星光不在
　　即使黑夜在你那儿变成深井
　　也会有一盏灯摇摇晃晃升起——
　　那都是因为你
　　茫茫人世总有一块地方
　　让我惦念
　　落雪的时候我想起你
　　幸福压着忧伤
　　你的小屋会突然升起
　　像一只鸟窝悬在那儿
　　雪厚了
　　被一只鸟窝托住的雪
　　会越来越重……
　　我们相约去看桃花
　　很简单，我们相爱了
　　握握手，走进晚霞染红的林带
　　就这样，我们彼此相爱着
　　摸摸青草，嗅嗅花朵
　　或守着小河枯坐
　　别的什么也不想干
　　就这样，我年轻了
　　她漂亮了
　　看见的东西都美了
　　人呀羊呀树呀草呀都这样
　　多好啊！有这样一些时候
　　心儿甜美，世界都是你的，而且美
　　原因是我们相爱了
　　偷偷地爱，悄悄地爱，大胆地爱
　　像两个小孩过家家
　　既严肃又认真
　　多简单，多复杂，想不明白
　　我怎么就迷上了这个调皮的小丫头
　　任她打任她闹
　　她说，我愿抚摸你满脸的皱纹
　　让你靠着我，像拄着拐杖
　　慢慢走过黄昏……
　　瞧——我的黄昏多美
　　我真的老么？那也是你青春的映照
　　为你，我让满脸的皱纹盛开
　　像一朵花
　　很单纯，这相爱的过程充满幻想
　　不进酒吧，不去喧闹的歌厅
　　她陪我静坐，聊家常
　　时不时摸摸衣角，偷偷笑
　　我知道她为什么笑
　　我俩有属于我俩的快乐事
　　她偷着乐，像个傻丫头
　　就这样，我们相爱着，像一堆柴火慢慢温燃
　　她提议我们去看桃花
　　是的，应该去，放下身边的事
　　手拉着手
　　三月张开了粉红的小口
　　桃花开了
　　红了整整一面山坡
　　因为……
　　因为普遍的东西太多
　　我珍惜你，甚至
　　选择了粗暴的方式
　　这粗暴也
　　仅限于磨损你的美丽——
　　因为你具有让我温暖的阳光
　　雨水和空气
　　因为，你像夏日的风
　　引领着蜂群
　　围绕着我轰鸣
　　而我一度低伏在地
　　像发青的草地
　　那样谦卑
　　那样谦卑地仰望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