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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沙咀郊外的废弃仓库。
双方人马清点完货物与金钱后正准备交易，忽然听见外面一声急吼“有警察”，随即就是一阵急促的枪械交火声。
苏至墨镜后的双眼一眯，低声吩咐身边的刘天几句，紧接着对众人低喝一声：“撤！”
仓库的出口显然已经被警方包围，向来谨慎的苏至在踩点前就已经吩咐手下准备好退路，在仓库的一角焊出了一道小门，此时一脚就把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铁皮给踹开了。
身为苏至贴身保镖的林小乖一直紧随其后，却不知道苏至留了这一手。她回头瞥了一眼后方，心想如果这次让他逃脱，下次想要再抓他怕是更难了……
瞬间的犹豫过后，她当机立断，将枪指向了正回头想喊她跟上的男人。
“小乖，”他看着她，脸上却不见丝毫下一刻可能就要毙命的惊慌，声音依旧如平时和她说话时带着诱哄的味道，“你想清楚了？”
他甚至没有质问她为什么背叛，仿佛眼前这一幕的出现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
“苏至，你还有选择。”她力图让自己的表情更冰冷无情，“你可以转做污点证人，帮我们一起揪出幕后的大老板。我……”
然而她并没有机会说完那句话，因为她随后就被人从后面敲晕了过去。
房间很大，一色雪白。
林小乖倒是没想到精神病院还有VIP病房，而她住进来了——她醒来时就已经在这里了，除了送饭的人她谁也没见过，只是偶尔能听到有人鬼哭狼嚎，听到一些疯言疯语。
有一天，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贴在门上的小窗对她笑，龇牙咧嘴，丧心病狂，并说：“贱婢，你也有今天！居然敢跟哀家作对，你不得好死！”说着她用尖利的指甲不停地在门上划拉，直到被人拖走。
这个地方好像每天都很疯狂，而她守在静谧的一角，看着日出日落，时间对她来说仿佛失去了意义。
直到那天，给她送饭的人换了一个。
那时她正靠在床上，静静地望着窗外——透过装了铁栏杆的窗户，就连苍白的天空都变成一格一格的了。
“吃饭了。”
听见声音的时候，她的身体微微一震，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头。
苏至。
她没想到她还能见到他。
他站在那里，同样看着她，脸上隐约还带着一丝微笑。
他，安然无恙。
这本来就在意料之中不是吗？她心中却还是隐隐松了一口气——她其实鄙视那个会担心他的自己。
有人搬进了一张桌子，她看了一眼，是刘天，那个总是在训练时一次又一次把她打趴下，又会一声不吭把药放到她抽屉里的安保队队长。此时他一眼都没看过她，仿佛两人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
苏至先在桌边坐下来，打开手里的多层保温饭盒，一屉一屉地取出来摆好：“我记得，你喜欢吃糖醋排骨？”
以前他总是喜欢让她坐下来陪他一起吃饭，她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是眼观鼻，鼻观心，每次吃完就火速往旁边一退——其实不是她喜欢糖醋排骨，只是每次都是它离她的筷子最近而已。
林小乖看着他：“难道你没有别的话要问我？”比如，为什么要背叛他？
“有。”他点头，继续低着头给她布菜，“林小乖，你为什么……要当警察？”
“那你呢？为什么要当毒枭？”
苏至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她，半晌后才弯起嘴角：“我小时候帮一个女孩儿打过架，可是我没有打赢。那几个小混混把我揍了一顿，然后带走了那个女孩儿。之后我就决定，要做比他们更厉害的混混。”
他确实做到了，并且成功地看到她瞪大了眼睛。他若有若无地叹息道：“林小乖，你却现在才想起我。”
她就是当年那个女孩儿。多年过去，那个被人欺负的小女孩儿变成了警察，曾经的“战友”现在却站在了对立面，想来也是有些讽刺。
那顿饭最后结束在彼此的心不在焉里。
苏至走的时候，林小乖叫住了他。
“放手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他又笑了，说：“明明，已经来不及了……”
最后离开前，他望她的那一眼仿佛有些深情。她想，那大概是瞬间的错觉。
大概是苏至的意思，开始有一些书被送进来，只是……为什么都是言情小说？
她皱眉的同时，忽然想起他曾揶揄她：“不懂谈情说爱的女孩儿不可爱……小乖小乖，不如我来教教你……”他说着对她又是牵手又是拥抱，甚至还闭起眼睛冲她噘起了嘴巴——她被吓到，直接一拳过去，他的俊脸上瞬间多出一只熊猫眼，于是她被扣了两个月薪水。
他曾在她轮休的时候点名要她跟他出去，结果却是甩了其他人，跑到游乐园玩儿了一通。只不过，少有项目能让她觉得害怕，所以，一圈玩儿下来，她依然面无表情。苏至挫败，扬言再也不会带她来游乐园。他气呼呼的样子却让她忽然弯了一下嘴角。
那日风吹过带来的青草味儿仿佛还在鼻尖儿，她回过神，书里的男孩儿正准备亲吻女孩儿。
这一日也就恍恍惚惚地过去了。
是夜，林小乖向来浅眠，因为要保持警觉性，所以当她听到门被小心打开的声音时立即就睁开了眼。她背对着门，却能清楚地听见脚步声是向着她这边儿来的，于是暗暗绷紧了神经。
她不止一次地听刘天说起过，苏至处置叛徒的方式——
从不留活口。
她想他会留她至今，也许是想从她这里知道什么，或者，他还没想到他认为有趣的方法。
她却好像没料到他会真的对她下手……林小乖暗暗捏紧了拳头，无视忽然之间变得复杂的情绪。
“小乖……”
她一愣，是苏至。
紧接着，身后的床铺明显地下陷，然后他的手臂横了过来，仿佛怕惊醒她一般轻轻地环住她，他的脸就埋在她的脖颈间，吸气吐气都带着让人想要蜷起脚趾的痒意。
她忍住了。 苏至的声音听起来前所未有地沮丧：“小乖……我今天……杀人了。”
林小乖心里一抽——他能坐到今天的位置，手上不是应该已经沾染了无数鲜血吗？
他微带懊恼的声音还在继续：“我讨厌杀人，所以就算要做掉谁，也只要吩咐下去就可以了……可是今天，我亲手……小乖，杀人的感觉……真的好讨厌啊……”
他没告诉她，他杀的是什么人。
“小乖……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想着从这里逃出去，好不好？”只要你安安分分的，我就能护你周全，不让那个人有借口继续对你下手……后面这句话，他是在心里说的。
林小乖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望着窗外，却连一颗星星都没找到。
苏至也没有说话，但是她知道他一定也没睡着。
“我今天看了一本书……”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上面说一个女孩儿喜欢一个男孩儿，可是她一直都没有告诉男孩儿，然后有一天，男孩儿失踪了……”
“然后呢？”
然后？她皱了皱眉，其实那个故事她还没有看完。
可是苏至在等她的下文。
“……然后有一天，寻找男孩儿的女孩儿遇到了一个自称神仙的人，她说她可以帮助女孩儿找到男孩儿，但是在那之前，女孩儿需要帮助她数清楚她家羊圈里有多少只羊。女孩儿就开始数，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她一本正经地数得很认真，直到被苏至忍着笑打断：“小乖，你是在哄我睡觉吗？”
林小乖一噎，忽然觉得双颊一阵潮热。
苏至原本只是轻轻横在她身上的手臂慢慢收紧，直到变成从后面抱住她。
他的嘴唇似乎在她的后颈轻轻地碰了一下，也许这又是她的错觉。
那竟是她睡得最安稳的一晚，虽然当她醒来以后，他已经不在了。
林小乖没有听苏至的话，苏至口中的明哲保身对她来说就是坐以待毙。
她在护士放下饭出去的时候从后面劈晕了护士，门口的保安不是苏至的人，身手和刘天比起来差多了，她解决起来也不算费力，只是打斗的时候惊动了又偷溜过来，想找她耀武扬威的“哀家”，那尖叫声很快就会引来大批人手。
电梯口和楼梯口肯定都有人守着，林小乖环顾四周，发现走廊尽头的窗户没有铁栏杆，为了通风，白天基本上都开着。她冲过去，以脚倒钩住窗户，利落地翻身落入下一层的窗户里。她没有急着继续下楼，而是敲晕了一个病人，换上那人的病号服，弄乱头发，像个疯子一样横冲直撞，直到看见值班医生办公室，去里面换上医生的白大褂，然后重新梳理好头发，戴上口罩，不紧不慢地向正在这一楼排查的保安迎面走去，光明正大地与他们错身而过，走进电梯，按下一楼的楼层键。
没人会想到她会大摇大摆地从大门口出去，虽然那里还是站了几个盯梢的人，于是她很顺利地走出了那扇大门。
她抬头看了一眼久违的整片天空，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
再转过身的时候，她看见了苏至。
他站在那里，仿佛已经等了她很久，又仿佛只是刚刚到而已。
“小乖，”他看着她，嘴角依然微微勾起，“你要去哪里啊？”语气轻松得仿佛只是讨论今天的好天气。
“苏至，你别拦我。”
他们初见时，他调戏她，然后两个人打了一架，之后她变成他的保镖，两人又打过很多次，每次都是他缠着她非要比试，但他一次都没有赢过。
这一次，她也并不认为他能拦住她，她甚至有一瞬间在想，要不要直接把他一起带回警局。
苏至慢腾腾地开始卷袖子：“可是小乖，我不能让你就这么离开。”
林小乖先出的招，却是惨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
她这才知道以前根本都是他在逗着她玩儿，她却以为自己真的有多厉害。难怪每次她和他比完，刘天就会二话不说把她打趴下，就是不希望她得意忘形。
苏至将她反手捆住，在她耳边轻叹了一口气：“小乖，你要听话啊。”
林小乖却是冷冷地瞪着他：“就算你现在把我抓回去，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我死！”
“小乖，”他认真地看着她，“我不要你死，我希望你好好的。”
“那就放了我！”
他摇头：“对不起。”
“苏至，你一直在骗我。”她扭过头，不再看他，心里已经对他失望透顶。她曾经以为他和那些人不一样，尤其当他说他是当年那个为她打过架的男孩儿时，她以为自己可以把他从那一片黑暗混沌之中拉出来。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
她又被送回了那个房间。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苏至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小乖，我下次再来陪你吃饭，带你喜欢的糖醋排骨。”
当他打开门的时候，他听见她毫无起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至，你刚刚，亲手杀死了我一次。”
是他，亲手剥夺了她，生的希望。
苏至闻言心中一痛，眸色微暗，却还是大步离开了。
可是小乖，你可知道，在我把问题解决之前，你只要离开这里，就是死路一条……否则，即便你身手不赖，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能走出那扇大门？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苏至都没有再出现了。
林小乖依然靠着那些言情小说来打发时间，只是大概是无聊的时间太久了，她最近似乎变得有些嗜睡。
然后有一天，浑身血淋淋的苏至像垃圾一样被丢了进来。
她吓了一跳，靠过去的时候发现他身上的伤已经被简单地处理过，只是衣服没有换，那些被鲜血浸透的衣服就黏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像是刚刚经过了一场恶斗或者残酷的极刑。他躺在那里，身体微微蜷缩着，嘴唇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发白。
“苏至……”她想推一推他，却又怕碰触到他身上的伤口。
她把床上的垫被扯下来，小心地撕开他身上本就残破的衣物，小心翼翼地将他推到垫被上，然后去洗手间端来水，仔仔细细地替他擦拭身上的污迹。 目之所及，触目惊心。
他身上除了那些新伤口，还有一些旧疤痕，新旧交替，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她的心上狠狠地揪了一把，从来没掉过眼泪的她却是红了眼眶。
“小乖……”他喃喃道，大概是做梦了，眉心皱起，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小乖，你要信我……”
这是她见过最沉重的苏至。
从她做他的保镖开始，他的脸上仿佛永远都是带着笑的，即使背后多少人说他手段阴毒狠辣，她却只看见他嘻嘻哈哈地和她开玩笑，在她沉默抱怨的时候说“这样最不可爱”，她也总是很难把他和“毒枭”这个身份联系在一起。
她最后获得他的信任，成为他的贴身保镖，却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成为他贴身保镖的第一天，他还笑眯眯地对她说：“小乖，我要洗澡了，你快进来保护我。”
就连她用枪指着他的时候，他的脸上都是一副淡然的表情。
现在，他却这样狼狈。
林小乖抱来被子，动作极轻地为他盖上。
在他身边躺下的时候她还在想：那些人为什么要把他送到这里来？还是他自己要求来这里的？
直到次日傍晚，苏至才慢慢醒转，看到林小乖时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小乖……”
她注意到他一直紧皱的眉头：“是不是很痛？”
“还好，你不用担心我。”苏至勉强笑了一下。
这样一点儿都不帅……林小乖在心底默默吐槽，嘴上却问：“为什么会受伤？”
苏至沉默了一下，但林小乖并不给他机会转移话题：“苏至，我希望你对我说实话。”
她看着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虽然她一直都很认真。
他想起她曾经说他一直在骗她。
所以这次他选择说实话：“我搅黄了一桩大买卖，上头很生气，认为组织里还有警方的卧底，所以让我把你交出去，我不答应。”
“所以他把你揍成这样？”果然没人性！林小乖要让苏至脱离贩毒组织的决心更强烈了。
她又想了想，说：“这外面的人不是你的。”所以把她交出去好像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外面的人……我杀了他们的头儿。”而上头刚刚知道了心腹被杀的事儿，再加上被警察搅黄的买卖，所以怒极要拿林小乖出气，苏至却不肯让步。
她忽然想起那晚他说自己第一次亲手杀人……
“苏至……”
她想说什么，他却轻轻摇头制止了。他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然而那是不可能的事儿。
他早已经没有退路。
之后刘天来接苏至，他却是不肯走了。
他喜欢和林小乖待在一起。
他陪她一起看小说，他看不下去，一直吐槽，她居然也很认真地听着，只是后来她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头歪下来，靠在他的肩上。
阳光从窗外洒下，在他和她身后投下一道亲密的黑影。他转过头看着地上挨在一起的两道影子，满意地弯起嘴角。
太阳西沉的时候，林小乖才睡醒，那时苏至的肩膀已经发麻，他看着她笑：“林小乖，你有没有觉得我的肩膀很可靠？”
晚上，他们并肩躺在单人床上瞪着天花板。其实林小乖始终有些不自在，可她觉得如果表现出来他就会取笑她，于是就一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其实我还蛮喜欢这里的。”苏至说，“一人一个世界，各自主宰，互不干扰。”
她看着天花板，说着不相关的话：“如果你自首，我等你。”
“等多久？一辈子？”
她转过头来，黑暗中他只能看见她晶亮的双眼，却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一直等，直到我们在一起。”
那是苏至听过的最动听的话。
“小乖……其实你觊觎我很久了，是不是？”
“……”
他张开五指，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我们打了一架……要不是那时候你一直盯着我看，我怎么会注意到你，又怎么会调戏你……所以你是对我一见钟情吧？”
“……”那时她才刚入警队不久，上级派任务下来，要她监视苏至等人，她不盯着他盯谁？
“还有一次，你居然偷看我洗澡……”
“……”是谁洗澡的时候假装摔倒，害她情急之下冲进去的？
“还有一次，你在吃饭的时候对着我傻笑。”
“……”因为堂堂大男人居然用筷子挑葱花末，还撇着嘴。
“所以小乖，看在你这么喜欢我的分儿上，我会好好考虑你说的话的。”他知道，如果不这么说，她就会一再地向他提起这件事儿。
那几天的林小乖是开心的，她觉得自己不是落难女警，他也不是恶劣毒贩，他们不过是精神病院的两个病人，从早到晚，没心没肺地傻乐。
他说了许多刘天那帮人永远不想再提的事儿，那些原本在她心目中狠绝的人，竟然也变得有一点儿可爱了。
苏至也发现，林小乖的话比之前似乎多了，只是大概因为一直寡言少语的关系，她说话会显得语无伦次，反正他能听明白就好。
后来苏至还是被刘天接走了，似乎是上头急着要见他。
苏至离开以后，林小乖看小说的时候又睡了一觉。
她梦见一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儿，他们约定要成为好朋友，后来却再也没有见面。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苏至没来看她。
没有人陪她聊天，她开始自己和自己讲话，坐在窗边一边晒太阳一边自言自语，困了就睡觉。
“阿Sir给了我一个号码，他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可是怎样才叫万不得已……苏至不吃葱，他年轻的时候一定长很多的青春痘……其实我一直被这么关着，会不会得失语症什么的？苏至一定会说，你得不得失语症，话都一样‘多’……”
就连林小乖自己也不知道那天为什么会突然发狂，她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面那个“上头”一直在对苏至用刑，逼她说出其他卧底的资料以及和上级的联系方式，她一直不肯说，然后苏至身上的肉就一块儿一块儿地掉下来…… 血！全都是血！全都是苏至的血！
她觉得自己的头痛得都快要炸掉了，她抱住自己的头，失声尖叫起来。她破坏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最后甚至用自己的头去撞墙，她要撞掉脑海中那恐怖恶心的画面！
恍惚中有很多人冲进来，按住她，然后……
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苏至。
他坐在那里，眼下一片青黑。
她记不太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问他，他说没事儿，医生说她大概是有些被憋坏了。
“是这样的。”她认真地同意了这个说法，看着他的目光中竟隐约含了一丝哀怨。
“小乖，”他失笑道，“你这是在向我撒娇吗？”
她轻轻“哼”了一声。
苏至答应留下来陪她吃过饭再走。
“你最近很忙？”
他低头吃饭，轻轻“嗯”了一声。
林小乖心里想，他忙起来总没好事儿。
“小乖……”
“嗯？”
“等忙完这件事儿……我就考虑上次答应你的事儿。”
苏至走后，原本跟着他离开的刘天却折了回来，说自己是来送书的，特别厚重的一本书。林小乖接过书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却在这时听到刘天低声说：“想办法逃出去，告诉上级，大鱼很快就要出海……”他又低声说了一些细节，然后转身离开。
林小乖在洗手间里打开那本书，里面竟然是一把枪。
所以，刘天也是卧底？照他所说，这次的行动将非常重大，他一定也是行动被控制了，所以无法将情报传递出去，而现在唯一的希望在她身上……
然而她又想起苏至说的，忙完这件事儿，就考虑去自首……如果他被警方抓捕落网，那就翻身无望了……
还有，仅凭刘天给她一把枪外加说几句话是否能判定他真的是卧底？
但林小乖最终还是决定赌一赌，她怕如果自己选择不相信，最后的结果会更严重。
从精神病院脱身，难度并没有比上一次大，她甚至没有用到刘天留给她的枪。
然而她在离开医院不久就遭遇了伏击……
“你想我怎么做？”
林小乖是听到声音醒来的，只是她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麻绳捆着，挣脱不得。她抬了抬眼皮，看见苏至就在她前方不远处，刚才她就是听见他在问他面前的一位老者——老者背对着她，模样看不分明。
“我对你这段时间的自由散漫非常不满意，你是不是该收收你的那些小心思，好好做事？”
“我说过，只要你不动她。”
“就为了一个女人，还是个警察？你就这点儿出息！”老者说着，“啪”地打了苏至一个耳光，“如果我非要动她呢？”
苏至舔了一口嘴角的血迹，盯着老者，一字一句地说：“那我会和你拼命。”
林小乖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之前他受伤的样子，显然，他是斗不过这个老头儿的，然而他却是为了她去挑战“上头”的权威。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儿暖，有点儿疼，有点儿涩，又有点儿不安……她怕苏至又被打得连她都几乎认不出来……
她真的不想再看见他受伤了。
老者“哈哈哈”地大声笑了起来，末了他说：“我倒是欣赏你的这种不自量力，我可以再给你这次机会，如果你能干好这一次的买卖，我就答应你不动她。”当初得知这个女警的身份时他就想把她干掉，但苏至拼死都要留她的命。苏至是个能干事儿的，所以他也不想因为一个女人让两人之间存了芥蒂，最后取折中的办法，让她去做一个“精神病人”。
“一言为定。”
“不过，那个刘天，你得给我做掉。”
林小乖这才注意到，离她不远处，还捆着一个刘天。他此刻也已经醒了，也看见了她，并和她一样听清楚了这段对话。
老者往苏至手里塞了一把枪。
那一刻，无数的画面闪过林小乖的脑海。
苏至说：小乖，你过来。
刘天说：记得自己的身份！
苏至被她揍成熊猫眼，她被刘天打趴下，然后抽屉偷偷多出一瓶药水。
苏至说：刘天那个孙子，他其实怕老鼠……
刘天说：想办法逃出去。
苏至说：刘天……嗯，他替我挡过子弹……我是想把他当成兄弟的。
……
不远处，刘天对她微微一笑，又轻轻摇头，似乎是叫她别看。
林小乖抬头去看苏至，此刻他也正看着她，她拼尽全身的力气冲着他摇头。
刘天替他挨过刀，也挡过子弹，跟了他六年，用命换来他的信任，所以即使他知道了什么，在触及底线之前，也从来没想过要戳穿这个早已亦正亦邪的伙伴。
是的，伙伴，兄弟。
苏至轻轻笑了。
他扣下扳机，那一瞬间眼里闪过决绝之色。
“对不住了，兄弟。”
刘天闭上眼。
苏至闭上眼。
林小乖却睁大了双眼。
“砰！”
直到回到那个她已经熟悉的房间，林小乖还是怔怔的，回不过神。
然后，她忽然开始笑，笑得尖锐并且大声，宛若疯狂。
她笑得停不下来，双眼通红，却又异常干涩。
“又杀了一个！哈哈哈哈……又杀了一个！”她回头瞪着身后的他，满目鄙夷之色，却又满是悲绝，“我也又害死了一个，哈哈哈哈……”
“小乖，你不要这样。”她笑得让他心慌。他伸出手想去抱她，却被她狠狠挥开。
“不要用你那肮脏的、罪恶的手碰我！”她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之色，“苏至！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总有一天！”
他相信的，关于罪恶，以及代价。
“小乖……”
林小乖看着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慌忙上前将他抱进怀里，用力地拍着他的背：“苏至不怕，苏至不怕……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也不想的……你讨厌杀人，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你其实是为了我……我会保护你，不怕，不怕……” 那一夜，苏至对着被铁栏杆割裂的天空发了一整夜的呆，林小乖靠在他的肩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苏至来找林小乖吃饭。
大概是因为刘天的死，她的精神看起来仍然有些恍惚。
苏至说：“如果一切顺利，也许你希望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林小乖：“今天怎么没有糖醋排骨？”
他笑着摸摸她的头：“下次给你带……不，下次带你出去吃，好不好？”
她也跟着笑：“好啊。”
他又问她：“那个男孩儿数完羊了没有？他后来有没有找到那个女孩儿呢？”
她看着他，不说话，只是笑。
吃完饭，两个人又坐在窗边儿晒了一会儿太阳。
林小乖忽然指着窗外说：“你看，飞机！”
他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无奈地发现只是一只鸟飞过。
“你最近怎么变笨了？”他埋汰她，想了想又说，“等一切结束，我就带你去环游全世界，好不好？”
“嗯！”她用力地点头，然后抬起脸冲着他笑。
“你最近变得爱笑了……”他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顿了一下，微微俯身，轻轻触碰她依然上扬的嘴角。
小乖。
亲爱的小乖。
苏至离开的时候，林小乖还笑眯眯地冲他挥了挥手。
那时谁都以为，下次见面，就在不久之后。
可是苏至再也没有回来。
在林小乖看小说看到睡着的时间里，苏至带人在一栋烂尾楼里进行交易，由于这次交易数额巨大，所以连他们的头儿都一起出动了。
但他们不知道是怎么走漏了风声，警察包抄了整栋楼。苏至在和其他几个得力手下护着他们的头儿撤退的途中，借机开枪打死了那个老头儿，同时也吃了老头儿回赠的一枚子弹，两人几乎同时倒下。
时间再倒回到前一天。
苏至给警方打了一个匿名举报电话，举报了第二天在烂尾楼将进行交易的情况以及人员安排，还有警方名为林小乖的卧底现在被匪徒所藏匿的地点。
所以，在枪战发生的同时，还有另一队警方人马冲进了市内的精神病院，将林小乖从里面解救了出来。
老头儿死之前依然笑得阴恻恻的：“苏至，你没有赢，因为你喜欢的那个警察马上就会……”他却连最后的炫耀都无法完成就咽了气。
苏至倒在地上，困难地翻了个身，看到了整片蔚蓝的天空，耳边响起他和林小乖的对话——
“如果你自首，我等你。”
“等多久？一辈子？”
“一直等，直到我们在一起。”
……
“女孩儿喜欢男孩儿，可是她一直都没有告诉男孩儿，然后有一天，男孩儿失踪了……”
“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寻找男孩儿的女孩儿遇到了一个自称神仙的人，她说她可以帮助女孩儿找到男孩儿，但是在那之前，女孩儿需要帮助她数清楚她家羊圈里有多少只羊。女孩儿就开始数，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可是小乖，这一次，我有点儿害怕自己会睡着……
苏至微微勾了勾嘴角，有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本市特大贩毒案终于告破，警方将整个犯罪组织连根拔起，罪犯首脑被击毙。
偌大的房间内，一色雪白。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身穿白袍的女子在房内来回踱步，认真地数着羊，然后她又忽然狂躁起来，不断地开始拉扯自己的头发，并且用头去撞墙，直到医护人员冲进去将她控制住。
门外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划拉着小四方的玻璃窗：“贱婢！你不得好死！贱婢……”然后她被随后赶来的医护人员拖走。
他们一边拖一边还在说着什么。
“听说她原来是个警察，还是个卧底，后来被查了出来，那些坏人就在她的饭里掺了精神药物，好好的一个人硬是吃出了毛病……本来都被救出去了，却又被送回了这里……真可怜……”
至于原来房间里的那些书，它们又被警方收过去查了一遍。
警局。
“没有发现可疑线索，好像只是普通的小说。”
“不过这些书还挺好看的，适合我这种萝莉看。”一个泡面头大婶笑嘻嘻地说，“我发现每本书都有几个字被做了小记号，你看，这一页是‘小’，这一页是‘乖’，还有这一页……整个连起来就是——”
小乖，我喜欢你，很久了。
女孩儿数了很久很久的羊，男孩儿却再也没有回来。
双方人马清点完货物与金钱后正准备交易，忽然听见外面一声急吼“有警察”，随即就是一阵急促的枪械交火声。
苏至墨镜后的双眼一眯，低声吩咐身边的刘天几句，紧接着对众人低喝一声：“撤！”
仓库的出口显然已经被警方包围，向来谨慎的苏至在踩点前就已经吩咐手下准备好退路，在仓库的一角焊出了一道小门，此时一脚就把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铁皮给踹开了。
身为苏至贴身保镖的林小乖一直紧随其后，却不知道苏至留了这一手。她回头瞥了一眼后方，心想如果这次让他逃脱，下次想要再抓他怕是更难了……
瞬间的犹豫过后，她当机立断，将枪指向了正回头想喊她跟上的男人。
“小乖，”他看着她，脸上却不见丝毫下一刻可能就要毙命的惊慌，声音依旧如平时和她说话时带着诱哄的味道，“你想清楚了？”
他甚至没有质问她为什么背叛，仿佛眼前这一幕的出现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
“苏至，你还有选择。”她力图让自己的表情更冰冷无情，“你可以转做污点证人，帮我们一起揪出幕后的大老板。我……”
然而她并没有机会说完那句话，因为她随后就被人从后面敲晕了过去。
房间很大，一色雪白。
林小乖倒是没想到精神病院还有VIP病房，而她住进来了——她醒来时就已经在这里了，除了送饭的人她谁也没见过，只是偶尔能听到有人鬼哭狼嚎，听到一些疯言疯语。
有一天，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贴在门上的小窗对她笑，龇牙咧嘴，丧心病狂，并说：“贱婢，你也有今天！居然敢跟哀家作对，你不得好死！”说着她用尖利的指甲不停地在门上划拉，直到被人拖走。
这个地方好像每天都很疯狂，而她守在静谧的一角，看着日出日落，时间对她来说仿佛失去了意义。
直到那天，给她送饭的人换了一个。
那时她正靠在床上，静静地望着窗外——透过装了铁栏杆的窗户，就连苍白的天空都变成一格一格的了。
“吃饭了。”
听见声音的时候，她的身体微微一震，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头。
苏至。
她没想到她还能见到他。
他站在那里，同样看着她，脸上隐约还带着一丝微笑。
他，安然无恙。
这本来就在意料之中不是吗？她心中却还是隐隐松了一口气——她其实鄙视那个会担心他的自己。
有人搬进了一张桌子，她看了一眼，是刘天，那个总是在训练时一次又一次把她打趴下，又会一声不吭把药放到她抽屉里的安保队队长。此时他一眼都没看过她，仿佛两人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
苏至先在桌边坐下来，打开手里的多层保温饭盒，一屉一屉地取出来摆好：“我记得，你喜欢吃糖醋排骨？”
以前他总是喜欢让她坐下来陪他一起吃饭，她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是眼观鼻，鼻观心，每次吃完就火速往旁边一退——其实不是她喜欢糖醋排骨，只是每次都是它离她的筷子最近而已。
林小乖看着他：“难道你没有别的话要问我？”比如，为什么要背叛他？
“有。”他点头，继续低着头给她布菜，“林小乖，你为什么……要当警察？”
“那你呢？为什么要当毒枭？”
苏至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她，半晌后才弯起嘴角：“我小时候帮一个女孩儿打过架，可是我没有打赢。那几个小混混把我揍了一顿，然后带走了那个女孩儿。之后我就决定，要做比他们更厉害的混混。”
他确实做到了，并且成功地看到她瞪大了眼睛。他若有若无地叹息道：“林小乖，你却现在才想起我。”
她就是当年那个女孩儿。多年过去，那个被人欺负的小女孩儿变成了警察，曾经的“战友”现在却站在了对立面，想来也是有些讽刺。
那顿饭最后结束在彼此的心不在焉里。
苏至走的时候，林小乖叫住了他。
“放手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他又笑了，说：“明明，已经来不及了……”
最后离开前，他望她的那一眼仿佛有些深情。她想，那大概是瞬间的错觉。
大概是苏至的意思，开始有一些书被送进来，只是……为什么都是言情小说？
她皱眉的同时，忽然想起他曾揶揄她：“不懂谈情说爱的女孩儿不可爱……小乖小乖，不如我来教教你……”他说着对她又是牵手又是拥抱，甚至还闭起眼睛冲她噘起了嘴巴——她被吓到，直接一拳过去，他的俊脸上瞬间多出一只熊猫眼，于是她被扣了两个月薪水。
他曾在她轮休的时候点名要她跟他出去，结果却是甩了其他人，跑到游乐园玩儿了一通。只不过，少有项目能让她觉得害怕，所以，一圈玩儿下来，她依然面无表情。苏至挫败，扬言再也不会带她来游乐园。他气呼呼的样子却让她忽然弯了一下嘴角。
那日风吹过带来的青草味儿仿佛还在鼻尖儿，她回过神，书里的男孩儿正准备亲吻女孩儿。
这一日也就恍恍惚惚地过去了。
是夜，林小乖向来浅眠，因为要保持警觉性，所以当她听到门被小心打开的声音时立即就睁开了眼。她背对着门，却能清楚地听见脚步声是向着她这边儿来的，于是暗暗绷紧了神经。
她不止一次地听刘天说起过，苏至处置叛徒的方式——
从不留活口。
她想他会留她至今，也许是想从她这里知道什么，或者，他还没想到他认为有趣的方法。
她却好像没料到他会真的对她下手……林小乖暗暗捏紧了拳头，无视忽然之间变得复杂的情绪。
“小乖……”
她一愣，是苏至。
紧接着，身后的床铺明显地下陷，然后他的手臂横了过来，仿佛怕惊醒她一般轻轻地环住她，他的脸就埋在她的脖颈间，吸气吐气都带着让人想要蜷起脚趾的痒意。
她忍住了。 苏至的声音听起来前所未有地沮丧：“小乖……我今天……杀人了。”
林小乖心里一抽——他能坐到今天的位置，手上不是应该已经沾染了无数鲜血吗？
他微带懊恼的声音还在继续：“我讨厌杀人，所以就算要做掉谁，也只要吩咐下去就可以了……可是今天，我亲手……小乖，杀人的感觉……真的好讨厌啊……”
他没告诉她，他杀的是什么人。
“小乖……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想着从这里逃出去，好不好？”只要你安安分分的，我就能护你周全，不让那个人有借口继续对你下手……后面这句话，他是在心里说的。
林小乖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望着窗外，却连一颗星星都没找到。
苏至也没有说话，但是她知道他一定也没睡着。
“我今天看了一本书……”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上面说一个女孩儿喜欢一个男孩儿，可是她一直都没有告诉男孩儿，然后有一天，男孩儿失踪了……”
“然后呢？”
然后？她皱了皱眉，其实那个故事她还没有看完。
可是苏至在等她的下文。
“……然后有一天，寻找男孩儿的女孩儿遇到了一个自称神仙的人，她说她可以帮助女孩儿找到男孩儿，但是在那之前，女孩儿需要帮助她数清楚她家羊圈里有多少只羊。女孩儿就开始数，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她一本正经地数得很认真，直到被苏至忍着笑打断：“小乖，你是在哄我睡觉吗？”
林小乖一噎，忽然觉得双颊一阵潮热。
苏至原本只是轻轻横在她身上的手臂慢慢收紧，直到变成从后面抱住她。
他的嘴唇似乎在她的后颈轻轻地碰了一下，也许这又是她的错觉。
那竟是她睡得最安稳的一晚，虽然当她醒来以后，他已经不在了。
林小乖没有听苏至的话，苏至口中的明哲保身对她来说就是坐以待毙。
她在护士放下饭出去的时候从后面劈晕了护士，门口的保安不是苏至的人，身手和刘天比起来差多了，她解决起来也不算费力，只是打斗的时候惊动了又偷溜过来，想找她耀武扬威的“哀家”，那尖叫声很快就会引来大批人手。
电梯口和楼梯口肯定都有人守着，林小乖环顾四周，发现走廊尽头的窗户没有铁栏杆，为了通风，白天基本上都开着。她冲过去，以脚倒钩住窗户，利落地翻身落入下一层的窗户里。她没有急着继续下楼，而是敲晕了一个病人，换上那人的病号服，弄乱头发，像个疯子一样横冲直撞，直到看见值班医生办公室，去里面换上医生的白大褂，然后重新梳理好头发，戴上口罩，不紧不慢地向正在这一楼排查的保安迎面走去，光明正大地与他们错身而过，走进电梯，按下一楼的楼层键。
没人会想到她会大摇大摆地从大门口出去，虽然那里还是站了几个盯梢的人，于是她很顺利地走出了那扇大门。
她抬头看了一眼久违的整片天空，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
再转过身的时候，她看见了苏至。
他站在那里，仿佛已经等了她很久，又仿佛只是刚刚到而已。
“小乖，”他看着她，嘴角依然微微勾起，“你要去哪里啊？”语气轻松得仿佛只是讨论今天的好天气。
“苏至，你别拦我。”
他们初见时，他调戏她，然后两个人打了一架，之后她变成他的保镖，两人又打过很多次，每次都是他缠着她非要比试，但他一次都没有赢过。
这一次，她也并不认为他能拦住她，她甚至有一瞬间在想，要不要直接把他一起带回警局。
苏至慢腾腾地开始卷袖子：“可是小乖，我不能让你就这么离开。”
林小乖先出的招，却是惨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
她这才知道以前根本都是他在逗着她玩儿，她却以为自己真的有多厉害。难怪每次她和他比完，刘天就会二话不说把她打趴下，就是不希望她得意忘形。
苏至将她反手捆住，在她耳边轻叹了一口气：“小乖，你要听话啊。”
林小乖却是冷冷地瞪着他：“就算你现在把我抓回去，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我死！”
“小乖，”他认真地看着她，“我不要你死，我希望你好好的。”
“那就放了我！”
他摇头：“对不起。”
“苏至，你一直在骗我。”她扭过头，不再看他，心里已经对他失望透顶。她曾经以为他和那些人不一样，尤其当他说他是当年那个为她打过架的男孩儿时，她以为自己可以把他从那一片黑暗混沌之中拉出来。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
她又被送回了那个房间。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苏至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小乖，我下次再来陪你吃饭，带你喜欢的糖醋排骨。”
当他打开门的时候，他听见她毫无起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至，你刚刚，亲手杀死了我一次。”
是他，亲手剥夺了她，生的希望。
苏至闻言心中一痛，眸色微暗，却还是大步离开了。
可是小乖，你可知道，在我把问题解决之前，你只要离开这里，就是死路一条……否则，即便你身手不赖，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能走出那扇大门？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苏至都没有再出现了。
林小乖依然靠着那些言情小说来打发时间，只是大概是无聊的时间太久了，她最近似乎变得有些嗜睡。
然后有一天，浑身血淋淋的苏至像垃圾一样被丢了进来。
她吓了一跳，靠过去的时候发现他身上的伤已经被简单地处理过，只是衣服没有换，那些被鲜血浸透的衣服就黏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像是刚刚经过了一场恶斗或者残酷的极刑。他躺在那里，身体微微蜷缩着，嘴唇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发白。
“苏至……”她想推一推他，却又怕碰触到他身上的伤口。
她把床上的垫被扯下来，小心地撕开他身上本就残破的衣物，小心翼翼地将他推到垫被上，然后去洗手间端来水，仔仔细细地替他擦拭身上的污迹。 目之所及，触目惊心。
他身上除了那些新伤口，还有一些旧疤痕，新旧交替，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她的心上狠狠地揪了一把，从来没掉过眼泪的她却是红了眼眶。
“小乖……”他喃喃道，大概是做梦了，眉心皱起，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小乖，你要信我……”
这是她见过最沉重的苏至。
从她做他的保镖开始，他的脸上仿佛永远都是带着笑的，即使背后多少人说他手段阴毒狠辣，她却只看见他嘻嘻哈哈地和她开玩笑，在她沉默抱怨的时候说“这样最不可爱”，她也总是很难把他和“毒枭”这个身份联系在一起。
她最后获得他的信任，成为他的贴身保镖，却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成为他贴身保镖的第一天，他还笑眯眯地对她说：“小乖，我要洗澡了，你快进来保护我。”
就连她用枪指着他的时候，他的脸上都是一副淡然的表情。
现在，他却这样狼狈。
林小乖抱来被子，动作极轻地为他盖上。
在他身边躺下的时候她还在想：那些人为什么要把他送到这里来？还是他自己要求来这里的？
直到次日傍晚，苏至才慢慢醒转，看到林小乖时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小乖……”
她注意到他一直紧皱的眉头：“是不是很痛？”
“还好，你不用担心我。”苏至勉强笑了一下。
这样一点儿都不帅……林小乖在心底默默吐槽，嘴上却问：“为什么会受伤？”
苏至沉默了一下，但林小乖并不给他机会转移话题：“苏至，我希望你对我说实话。”
她看着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虽然她一直都很认真。
他想起她曾经说他一直在骗她。
所以这次他选择说实话：“我搅黄了一桩大买卖，上头很生气，认为组织里还有警方的卧底，所以让我把你交出去，我不答应。”
“所以他把你揍成这样？”果然没人性！林小乖要让苏至脱离贩毒组织的决心更强烈了。
她又想了想，说：“这外面的人不是你的。”所以把她交出去好像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外面的人……我杀了他们的头儿。”而上头刚刚知道了心腹被杀的事儿，再加上被警察搅黄的买卖，所以怒极要拿林小乖出气，苏至却不肯让步。
她忽然想起那晚他说自己第一次亲手杀人……
“苏至……”
她想说什么，他却轻轻摇头制止了。他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然而那是不可能的事儿。
他早已经没有退路。
之后刘天来接苏至，他却是不肯走了。
他喜欢和林小乖待在一起。
他陪她一起看小说，他看不下去，一直吐槽，她居然也很认真地听着，只是后来她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头歪下来，靠在他的肩上。
阳光从窗外洒下，在他和她身后投下一道亲密的黑影。他转过头看着地上挨在一起的两道影子，满意地弯起嘴角。
太阳西沉的时候，林小乖才睡醒，那时苏至的肩膀已经发麻，他看着她笑：“林小乖，你有没有觉得我的肩膀很可靠？”
晚上，他们并肩躺在单人床上瞪着天花板。其实林小乖始终有些不自在，可她觉得如果表现出来他就会取笑她，于是就一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其实我还蛮喜欢这里的。”苏至说，“一人一个世界，各自主宰，互不干扰。”
她看着天花板，说着不相关的话：“如果你自首，我等你。”
“等多久？一辈子？”
她转过头来，黑暗中他只能看见她晶亮的双眼，却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一直等，直到我们在一起。”
那是苏至听过的最动听的话。
“小乖……其实你觊觎我很久了，是不是？”
“……”
他张开五指，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我们打了一架……要不是那时候你一直盯着我看，我怎么会注意到你，又怎么会调戏你……所以你是对我一见钟情吧？”
“……”那时她才刚入警队不久，上级派任务下来，要她监视苏至等人，她不盯着他盯谁？
“还有一次，你居然偷看我洗澡……”
“……”是谁洗澡的时候假装摔倒，害她情急之下冲进去的？
“还有一次，你在吃饭的时候对着我傻笑。”
“……”因为堂堂大男人居然用筷子挑葱花末，还撇着嘴。
“所以小乖，看在你这么喜欢我的分儿上，我会好好考虑你说的话的。”他知道，如果不这么说，她就会一再地向他提起这件事儿。
那几天的林小乖是开心的，她觉得自己不是落难女警，他也不是恶劣毒贩，他们不过是精神病院的两个病人，从早到晚，没心没肺地傻乐。
他说了许多刘天那帮人永远不想再提的事儿，那些原本在她心目中狠绝的人，竟然也变得有一点儿可爱了。
苏至也发现，林小乖的话比之前似乎多了，只是大概因为一直寡言少语的关系，她说话会显得语无伦次，反正他能听明白就好。
后来苏至还是被刘天接走了，似乎是上头急着要见他。
苏至离开以后，林小乖看小说的时候又睡了一觉。
她梦见一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儿，他们约定要成为好朋友，后来却再也没有见面。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苏至没来看她。
没有人陪她聊天，她开始自己和自己讲话，坐在窗边一边晒太阳一边自言自语，困了就睡觉。
“阿Sir给了我一个号码，他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可是怎样才叫万不得已……苏至不吃葱，他年轻的时候一定长很多的青春痘……其实我一直被这么关着，会不会得失语症什么的？苏至一定会说，你得不得失语症，话都一样‘多’……”
就连林小乖自己也不知道那天为什么会突然发狂，她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面那个“上头”一直在对苏至用刑，逼她说出其他卧底的资料以及和上级的联系方式，她一直不肯说，然后苏至身上的肉就一块儿一块儿地掉下来…… 血！全都是血！全都是苏至的血！
她觉得自己的头痛得都快要炸掉了，她抱住自己的头，失声尖叫起来。她破坏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最后甚至用自己的头去撞墙，她要撞掉脑海中那恐怖恶心的画面！
恍惚中有很多人冲进来，按住她，然后……
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苏至。
他坐在那里，眼下一片青黑。
她记不太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问他，他说没事儿，医生说她大概是有些被憋坏了。
“是这样的。”她认真地同意了这个说法，看着他的目光中竟隐约含了一丝哀怨。
“小乖，”他失笑道，“你这是在向我撒娇吗？”
她轻轻“哼”了一声。
苏至答应留下来陪她吃过饭再走。
“你最近很忙？”
他低头吃饭，轻轻“嗯”了一声。
林小乖心里想，他忙起来总没好事儿。
“小乖……”
“嗯？”
“等忙完这件事儿……我就考虑上次答应你的事儿。”
苏至走后，原本跟着他离开的刘天却折了回来，说自己是来送书的，特别厚重的一本书。林小乖接过书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却在这时听到刘天低声说：“想办法逃出去，告诉上级，大鱼很快就要出海……”他又低声说了一些细节，然后转身离开。
林小乖在洗手间里打开那本书，里面竟然是一把枪。
所以，刘天也是卧底？照他所说，这次的行动将非常重大，他一定也是行动被控制了，所以无法将情报传递出去，而现在唯一的希望在她身上……
然而她又想起苏至说的，忙完这件事儿，就考虑去自首……如果他被警方抓捕落网，那就翻身无望了……
还有，仅凭刘天给她一把枪外加说几句话是否能判定他真的是卧底？
但林小乖最终还是决定赌一赌，她怕如果自己选择不相信，最后的结果会更严重。
从精神病院脱身，难度并没有比上一次大，她甚至没有用到刘天留给她的枪。
然而她在离开医院不久就遭遇了伏击……
“你想我怎么做？”
林小乖是听到声音醒来的，只是她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麻绳捆着，挣脱不得。她抬了抬眼皮，看见苏至就在她前方不远处，刚才她就是听见他在问他面前的一位老者——老者背对着她，模样看不分明。
“我对你这段时间的自由散漫非常不满意，你是不是该收收你的那些小心思，好好做事？”
“我说过，只要你不动她。”
“就为了一个女人，还是个警察？你就这点儿出息！”老者说着，“啪”地打了苏至一个耳光，“如果我非要动她呢？”
苏至舔了一口嘴角的血迹，盯着老者，一字一句地说：“那我会和你拼命。”
林小乖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之前他受伤的样子，显然，他是斗不过这个老头儿的，然而他却是为了她去挑战“上头”的权威。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儿暖，有点儿疼，有点儿涩，又有点儿不安……她怕苏至又被打得连她都几乎认不出来……
她真的不想再看见他受伤了。
老者“哈哈哈”地大声笑了起来，末了他说：“我倒是欣赏你的这种不自量力，我可以再给你这次机会，如果你能干好这一次的买卖，我就答应你不动她。”当初得知这个女警的身份时他就想把她干掉，但苏至拼死都要留她的命。苏至是个能干事儿的，所以他也不想因为一个女人让两人之间存了芥蒂，最后取折中的办法，让她去做一个“精神病人”。
“一言为定。”
“不过，那个刘天，你得给我做掉。”
林小乖这才注意到，离她不远处，还捆着一个刘天。他此刻也已经醒了，也看见了她，并和她一样听清楚了这段对话。
老者往苏至手里塞了一把枪。
那一刻，无数的画面闪过林小乖的脑海。
苏至说：小乖，你过来。
刘天说：记得自己的身份！
苏至被她揍成熊猫眼，她被刘天打趴下，然后抽屉偷偷多出一瓶药水。
苏至说：刘天那个孙子，他其实怕老鼠……
刘天说：想办法逃出去。
苏至说：刘天……嗯，他替我挡过子弹……我是想把他当成兄弟的。
……
不远处，刘天对她微微一笑，又轻轻摇头，似乎是叫她别看。
林小乖抬头去看苏至，此刻他也正看着她，她拼尽全身的力气冲着他摇头。
刘天替他挨过刀，也挡过子弹，跟了他六年，用命换来他的信任，所以即使他知道了什么，在触及底线之前，也从来没想过要戳穿这个早已亦正亦邪的伙伴。
是的，伙伴，兄弟。
苏至轻轻笑了。
他扣下扳机，那一瞬间眼里闪过决绝之色。
“对不住了，兄弟。”
刘天闭上眼。
苏至闭上眼。
林小乖却睁大了双眼。
“砰！”
直到回到那个她已经熟悉的房间，林小乖还是怔怔的，回不过神。
然后，她忽然开始笑，笑得尖锐并且大声，宛若疯狂。
她笑得停不下来，双眼通红，却又异常干涩。
“又杀了一个！哈哈哈哈……又杀了一个！”她回头瞪着身后的他，满目鄙夷之色，却又满是悲绝，“我也又害死了一个，哈哈哈哈……”
“小乖，你不要这样。”她笑得让他心慌。他伸出手想去抱她，却被她狠狠挥开。
“不要用你那肮脏的、罪恶的手碰我！”她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之色，“苏至！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总有一天！”
他相信的，关于罪恶，以及代价。
“小乖……”
林小乖看着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慌忙上前将他抱进怀里，用力地拍着他的背：“苏至不怕，苏至不怕……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也不想的……你讨厌杀人，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你其实是为了我……我会保护你，不怕，不怕……” 那一夜，苏至对着被铁栏杆割裂的天空发了一整夜的呆，林小乖靠在他的肩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苏至来找林小乖吃饭。
大概是因为刘天的死，她的精神看起来仍然有些恍惚。
苏至说：“如果一切顺利，也许你希望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林小乖：“今天怎么没有糖醋排骨？”
他笑着摸摸她的头：“下次给你带……不，下次带你出去吃，好不好？”
她也跟着笑：“好啊。”
他又问她：“那个男孩儿数完羊了没有？他后来有没有找到那个女孩儿呢？”
她看着他，不说话，只是笑。
吃完饭，两个人又坐在窗边儿晒了一会儿太阳。
林小乖忽然指着窗外说：“你看，飞机！”
他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无奈地发现只是一只鸟飞过。
“你最近怎么变笨了？”他埋汰她，想了想又说，“等一切结束，我就带你去环游全世界，好不好？”
“嗯！”她用力地点头，然后抬起脸冲着他笑。
“你最近变得爱笑了……”他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顿了一下，微微俯身，轻轻触碰她依然上扬的嘴角。
小乖。
亲爱的小乖。
苏至离开的时候，林小乖还笑眯眯地冲他挥了挥手。
那时谁都以为，下次见面，就在不久之后。
可是苏至再也没有回来。
在林小乖看小说看到睡着的时间里，苏至带人在一栋烂尾楼里进行交易，由于这次交易数额巨大，所以连他们的头儿都一起出动了。
但他们不知道是怎么走漏了风声，警察包抄了整栋楼。苏至在和其他几个得力手下护着他们的头儿撤退的途中，借机开枪打死了那个老头儿，同时也吃了老头儿回赠的一枚子弹，两人几乎同时倒下。
时间再倒回到前一天。
苏至给警方打了一个匿名举报电话，举报了第二天在烂尾楼将进行交易的情况以及人员安排，还有警方名为林小乖的卧底现在被匪徒所藏匿的地点。
所以，在枪战发生的同时，还有另一队警方人马冲进了市内的精神病院，将林小乖从里面解救了出来。
老头儿死之前依然笑得阴恻恻的：“苏至，你没有赢，因为你喜欢的那个警察马上就会……”他却连最后的炫耀都无法完成就咽了气。
苏至倒在地上，困难地翻了个身，看到了整片蔚蓝的天空，耳边响起他和林小乖的对话——
“如果你自首，我等你。”
“等多久？一辈子？”
“一直等，直到我们在一起。”
……
“女孩儿喜欢男孩儿，可是她一直都没有告诉男孩儿，然后有一天，男孩儿失踪了……”
“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寻找男孩儿的女孩儿遇到了一个自称神仙的人，她说她可以帮助女孩儿找到男孩儿，但是在那之前，女孩儿需要帮助她数清楚她家羊圈里有多少只羊。女孩儿就开始数，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可是小乖，这一次，我有点儿害怕自己会睡着……
苏至微微勾了勾嘴角，有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本市特大贩毒案终于告破，警方将整个犯罪组织连根拔起，罪犯首脑被击毙。
偌大的房间内，一色雪白。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身穿白袍的女子在房内来回踱步，认真地数着羊，然后她又忽然狂躁起来，不断地开始拉扯自己的头发，并且用头去撞墙，直到医护人员冲进去将她控制住。
门外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划拉着小四方的玻璃窗：“贱婢！你不得好死！贱婢……”然后她被随后赶来的医护人员拖走。
他们一边拖一边还在说着什么。
“听说她原来是个警察，还是个卧底，后来被查了出来，那些坏人就在她的饭里掺了精神药物，好好的一个人硬是吃出了毛病……本来都被救出去了，却又被送回了这里……真可怜……”
至于原来房间里的那些书，它们又被警方收过去查了一遍。
警局。
“没有发现可疑线索，好像只是普通的小说。”
“不过这些书还挺好看的，适合我这种萝莉看。”一个泡面头大婶笑嘻嘻地说，“我发现每本书都有几个字被做了小记号，你看，这一页是‘小’，这一页是‘乖’，还有这一页……整个连起来就是——”
小乖，我喜欢你，很久了。
女孩儿数了很久很久的羊，男孩儿却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