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长眠老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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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叫二宝,哥叫大宝,我和哥是双胞胎,哥仅比我早出生五分钟,就永远地成为我的哥哥了。大五分钟出生的哥处处像个大哥哥,处处想着我,有时候哥又像爹又像娘,让我感受到无比的温暖。我和哥命运不济,娘是在我们出生时大出血死的。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我们哥俩拉扯大,怕我们哥俩受气,就一直没给我们找后娘。爹说再苦再累只要能让我们哥俩出息了,就值,哪怕是搭上他这条命也心甘情愿。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说得一点不假,打从上学起,哥就玩命地学习,拼命地学习,似乎不好好学习,就对不起死去的娘,就对不住辛辛苦苦的爹。从小学到中学,哥学习一直拔尖。哥硬带着我学习,硬逼着我学习,若不是哥哥这般帮助我,看管我,我怕是班级里最淘气成绩最差的学生。我们俩同班,还是一桌,哥对老师说:“我弟弟小,不懂事,还是我们一桌为好,能多照看着点。”哥一管就管了我9年整,总算把我管教得有了点模样。
  考高中时,我们所在的那所镇中学有三百多名考生,哥考第一名,我考第十名,我们同时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哥比我优秀,是我们班的班长。哥多才多艺,说拉弹唱,打球赛跑样样都行,不像我,一肚子鬼道道。爹活着的时候就说,二宝真得有大宝这样的哥哥看管着,否则肯定是一块废料。
  爹是在我们刚上重点高中的时候出的事儿,爹为了多挣几个钱,就跑到老金山煤矿下井挖煤去了。爹是因为井下冒顶活活地被砸死的,爹从矿井里挖出来时,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有什么放心不下。我和哥趴在爹身上哭个死去活来,哭个惊天动地,那个时候我和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个开煤矿的老板是外地来的,一听说矿上出事了,就拔腿跑个无影无踪,我和哥一分赔偿也没拿到。
  把爹葬完后,哥就红着眼睛对我说:“二宝,爹娘都不在了,往后你就得听我的,我是你哥。”我点点头说:“哥,你是我惟一的亲人,我不听你的还听谁的?”哥说:“二宝,给爹烧完头七,你就马上回学校念书去吧。”我说:“你呢?”哥说:“我下来干活,供你念书。”我执意不肯:“哥,你成绩比我好,比我有前途,还是你念书,我下来干活吧。”哥把眼睛一瞪,说:“亏你说得出口,哪有弟弟供哥哥念书的?不行,听我的,我是你哥。往后这个家就我说了算。”我仍跟哥争辩着:“不行,不行就不行,啥事我都听哥的,就是这事儿不行。”哥火了,给我一耳光。
  我是被哥硬拖到学校的,回到学校后,我心里就长了草,没有心思再念下去了,我担心哥去挖煤,哥曾亲口对我说过,实在不行就去挖煤。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见哥在井下挖煤出事了,哥从井下被人背上来时,血肉模糊,他有气无力地对我说:“二宝,往后干啥都行,千万别再下井挖煤。”说完,哥就软软地倒下了。我猛地从噩梦中醒来,拎起书包坐着县城发往村里的头班车就往家里跑。
  等我赶到家里时,哥正打理着行李要走。哥哥睁大了眼睛问我:“不好好上学,回来干啥?”我答非所问:“哥,你这是干啥去?”哥说:“我准备到老金山矿挖煤。”我一把拉住哥:“不行,不行!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不是什么好梦,你千万别下井挖煤,千万别走爹的那条路。”说完我的泪水就流淌出来。哥边替我抹着泪边说:“二宝,我的好兄弟,我不挖煤,咱们往后靠啥生活?”我说:“哥,高中我也不念了,咱们一起找活干,一起打拼天下。”哥却阴沉着脸说:“不行,你若是不念书了,我就对不起死去的爹娘。”我说:“我心里早就长草了,根本没心思念书。”哥说:“你要是不念书,我就去挖煤。”我说:“你要是挖煤,我就不念书。”
  最后,我和哥签了协议,哥不挖煤,在老黑山上打石头,我接着念书。我知道到老黑山打石头又苦又累,一般老爷们宁可穷死也不愿意去干,可哥为了供我念书,不得不去。
  我硬着头皮总算念完了高一上半学期,放寒假时,我就急切地往家赶,回到家后,我就跟哥一块到老黑山上打石头。哥说:“你不好好学习,跑到这里干啥来了?”我说:“我也体验体验生活,将来别拿你的汗水钱打水漂。”哥就笑着说:“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说:“哥,你才比我大五分钟,咋就装大人了呢?”哥说:“五分钟也是大,你也得管我叫哥,若是爹娘都健在的话,看到你这么懂事这么听话该多高兴啊!”
  哥说到这里眼泪就流了出来。我也默默无语。我们俩都陷入了无尽的沉思。哥疼爱地摸着我的脸说:“弟呀,让你吃苦遭罪了,这个活计真就不是人干的,好好学习吧,只要考上大学了,以后就不会吃这样的苦了。”我说:“只要能跟哥在一起,再苦再累心也甜。”哥笑着说:“傻孩子,净说傻话。”我一点儿也没说傻话,真就决定永远跟哥在一起了。
  新春过后,开学了,我死活没再接着念书。哥跟我发火,跟我骂,跟我打,全都无济于事。我哭着说:“哥,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念书了,我是铁了心跟你一块打石头。”哥像发疯的狮子狠狠地拽自己的头发,悲愤地叫喊道:“爹娘呀,我对不住你们呀,二宝不听我的话呀。”我赶紧拉着哥哥的手说:“哥,别这样自责了,是我不听话,是我不争气,这怨不得你。”
  
  二
  我和哥成天到老黑山上打石头,那段日子里,我们天天起早贪黑劳作着,早晨天没亮,哥就早早地起来了,洗菜做饭,还得把午饭备好,带到山上,晚上天大黑了我们才搭着拉石头的车回来。我吃过饭后就上炕睡了,哥却还在为我洗衣服,缝手套缝衣裳。哥就像爹活着的时候那样,永远忙碌着,永远劳作着。有时深更半夜起来小解时,我发现哥仍在一针一线地缝补衣裳,我也要学着去缝,哥就说:“你还是个孩子,等大一些再学也不迟。”我说:“哥,你别老拿我当孩子,我也能挣钱了。”哥说:“在我跟前,你永远是个孩子,永远是我弟弟。”我心里就好甜好甜,有这样的哥照应着,感觉真美好。
  那些年里,叫我们赶上了好时候,又是修路又是建水库的,用石量大增,采石场的老板也真大方,动不动就给我们涨工钱,我和哥每月都能挣上一千多块钱,这些钱对于有钱人来说不算啥,但在我和哥的眼里简直就像天文数字,我们一年下来也能积攒一万多块钱。我仔细地盘算着,照这样下去,日子就有了盼头,就有了希望,用不了三五年,就攒够给哥哥娶亲的钱了。后来采石场扩大规模,在老黑山边上建起了简易房和食堂,我和哥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地赶了。
  我惊喜地发现,在食堂里做饭的秀秀瞅我们哥俩的眼神挺特别,很有神很深情,我特愿意看秀秀那水汪汪的眼睛,和那粉里透红的脸,一笑起来,真好看,我怎么看也看不够,我在心里暗暗喜欢上了这个美丽朴实的姑娘。
  秀秀的命真不好,比我们哥俩强不了多少。秀秀打小没了爹,跟病恹恹的娘相依为命,秀秀是迫不得已才跑到老黑山石场做饭的。秀秀时不时趁别人不备的时候给我们哥俩偷勺,所谓的偷勺就是多给打一些饭菜。我打小就机灵,就能看门道,只要秀秀一个眼神,我就心领神会,或是让我赶紧打饭或是过一会打饭。秀秀还经常跟我和哥换书看,她跟我哥俩一样,都爱看书,下晚班吃完了饭,我和哥就捧着书看个没头没脑,秀秀也看。有时我们也唠些闲嗑,我们唠嗑的时候秀秀最愉快,小脸总是笑盈盈的。秀秀说:“大宝、二宝,你们俩真的跟别人不一样,跟他们一起混,实在是太没意思了。”哥问:“为啥?”秀秀说:“长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一看就是读书人,说出的话也是文绉绉的,真受听。不像那些人,张口闭口全是骚嗑,真烦人。”我说:“真没看出来,你还会相面呢。”秀秀就歪着头说:“真的,一看你哥俩就带着几分的福相。”秀秀还说:“若是哪个姑娘能嫁给你哥俩,那可是享老福了。”说得我们哥俩脸红红的,心跳个不行。
  躺在被窝里,我小声对哥说:“这个秀秀真拿咱们哥俩不当外人,啥话都敢说,啥嗑都敢唠,咱们都二十二了,这些话都不敢说出口,她才二十就敢说。”哥小声对我说:“二宝,她跟咱们说的话千万别对外人说,那是她不拿咱们当外人才说这些的。”我听后就点点头。
  过些日子,采石场老板要带着哥到几家建筑工地要账,说哥脑瓜好使,能说会道,肯定会有点出息,趁此机会让哥见识见识。哥跟着采石场老板一去就是十多天,回来的时候,哥喜笑颜开地买了好些衣裳,给我买了一套很时尚的运动服,还有一双运动鞋,美得我穿着运动服绕着简易房跑了好几圈。
  我发现,哥的提包里还装着一件女人的连衣裙和女人用的化妆品,在哥出去的时候,我打开提包看了看,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哥八成是给秀秀买的。我的猜测没有错,没过两天,哥就喜滋滋地对我说:“二宝,哥看得出来,秀秀对你挺有好感,你把这些东西送给秀秀,就说是你给她买的。”万万没想到,哥是替我给秀秀买的礼物,大宝真是我亲哥呀,想到我的心坎上了。我飞快地跑到食堂,把衣裳和化妆品送给了秀秀。秀秀的脸更红了,红得好灿烂。我在送给秀秀礼物的时候,工头二狗子哥看到了,油嘴滑舌的二狗子哥就向我眨了眨眼说:“好小子,有两下子呀,用不用我替你说合说合?将来我也弄杯酒喝。”我红着脸说:“二狗哥,感谢了,秀秀若是真的跟我好上的话,我肯定请你的客,指哪打哪。”
  哥的眼光真不错,那连衣裙穿在秀秀的身上真好看,真带劲儿,该鼓的地方全鼓,该塌的地方全塌,秀秀就显得更加亭亭玉立。我暗暗地想,若是将来我真的娶了秀秀这样既美丽又朴实的姑娘,那就幸福了。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发现哥故意躲着秀秀。每回打饭的时候,哥总是低着头,从不多说一句话,即使是秀秀递上一张笑脸,他也装作没看见。在秀秀找我和哥唠嗑时,哥不是要上厕所就是要散步,躲出去了。
  哥的反常举动很快就被我察觉了,我就刨根问底:“哥,你这阵子是咋的啦?怎么对人家秀秀不冷不热的呀?”哥说:“二宝,你多心了,我是感觉到秀秀太像咱们死去的娘了,杏眼,柳叶眉,粉里透红的脸,越看越像照片上的娘,只要看到秀秀我就想起了娘,就不敢多跟秀秀说什么。”我睁大了眼睛,问:“真的吗?我咋没发现呢?”哥使劲地点点头说:“我一点没撒谎,不信你摸摸我的心口窝,怦怦地跳。”那是哥撒的惟一的一次谎,我却信以为真了。我问哥:“哥,你跟我说句真心话,你觉得秀秀这姑娘好不好?”哥说:“挺好。”我问:“哪好?”“哪都好。”我又问哥:“你喜欢她吗?”哥说:“我喜欢她,但却一点也不爱她。”我问哥:“为啥?”哥说:“秀秀太土气,没发展,将来我要是找就找个有发展有前途有眼光的姑娘。”我笑着给了哥一拳:“真有你的,你不是在说梦话吧?”哥认真地点点头说:“没说梦话,我就是这么想的。”“哥,将来我帮你找一个让你满意的姑娘。”哥倔犟地说:“不用,我自己会找。不过你得听哥一句话,往后得对秀秀姑娘好,差一点都不行。”我像听话的孩子狠狠地点点头。
  我是在无意之中发现了哥跟秀秀的秘密的。那日晚上吃过饭后,我独自一人跑到半山腰上闲逛,突然发现大柞树下面蹲着两个人,我蹑手蹑脚地接近一看,原来是哥和秀秀,只听哥一字一顿地对秀秀说:“秀秀,从今以后,你一定得对我弟好,永远地好下去,决不能变心。”秀秀有些为难地说:“大宝,你弟真的挺好的,可是,可是,我打心眼里还是喜欢你。”哥郑重其事地说:“不行。”秀秀就瞪着杏眼问道:“为啥?”哥说:“因为我不喜欢你,我弟才真心地喜欢你。”秀秀噘起樱桃小嘴喃喃道:“你骗人,那回咱们一起进城逛商场,你拉着我的手亲口对我说过,打从见到我第一眼就喜欢上我了。”哥说:“当时我喜欢,现在我不喜欢了。”秀秀说:“我知道,就是因为二宝喜欢我,你就故意躲得远远的。”“不对,我是真的不喜欢你。”哥咬着牙说。秀秀仍不死心,说:“大宝,你若是不好意思跟二宝说心里话,我就替你说,就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哥急了,怒气冲天地吼道:“你敢?若是你敢在我弟面前说这些,我就永远不理你。”秀秀的眼泪流了出来。我的眼睛也潮湿了。
  
  三
  知道哥和秀秀的秘密后,我的心就像烙饼似的直翻腾,就想成全哥和秀秀的婚事,我故意冷落秀秀,即使秀秀主动找我,我也爱理不理的。哥也开导过我,说女孩的心很脆弱,不能轻易伤害,我却理直气壮地说:“我是打石头的,不是哄孩子的,要哄你哄,我可没有那个耐心烦。”哥有些生气地说:“你咋这样呢?”秀秀给我买了件衬衣,挺时尚的,是名牌,我瞅了两眼就给秀秀扔了回去,不满地说:“往后别给我买这买那的,我不喜欢。”最令秀秀伤心的是那天晚饭时,我故意抓了只苍蝇偷偷地放在了饭碗里,然后就大喊大叫起来。这个损招好多操蛋的民工都干过,那是故意整人。这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还情有可原,但偏偏发生在我身上,气得秀秀捂着脸哭得好伤心,不管哥把天下的好话说遍了说尽了,也没换回秀秀的笑脸。哥气鼓鼓地给了我一巴掌:“你这个混小子耍的什么鬼把戏?”我仍不依不饶,还跟采石场老板大吵大闹了一番。
  那天晚上,哥陪着秀秀唠到了大半夜,他们是坐在食堂门口边上的大石头上唠的,我在一旁偷偷地听着。哥替秀秀擦了一把泪说:“秀秀别生气,二宝除了脾气不好之外,哪都好。”秀秀摇摇头没言语。哥说:“其实,其实二宝的心思我知道,他是故意这样做的,是为了成全咱俩,不得不演这一出。”秀秀颤抖着说:“大宝,别说了,我是铁了心跟你好,我知道你对二宝好,疼二宝,可是惟有这事不能让,你若是再逼着我跟二宝好,我就不活了。你咋还不理解我的心呢?”说完,秀秀就趴在哥的身上哭个山响。看到这一出,我真替哥高兴,我的“阴谋”得逞了,可心里却翻腾出一摊苦水,涩涩的。
  哥和秀秀在我的一再圈拢下,终于好上了,好得让人眼红,两个人始终把笑意写在脸上。我也沾了好大的光儿,秀秀在给哥买这买那时,总是买双份,哥一份我一份。他们进城逛街的时候也总是带着我,我扭扭捏捏不愿意当电灯泡,可哥却很认真地对我说:“你若是记秀秀的仇就不去。”无奈,我只好跟着去。逛完街走进小店吃饭的时候,哥和秀秀净点我爱吃的菜,他们俩总是看着我吃,却不动筷,我就让他们跟我一块吃。哥说:“你是弟,我是哥,你多吃才是。”我说:“在你面前我永远也长不大了。”哥笑着说:“你再大也是我弟。”哥在没人的时候很歉疚地对我说:“二宝,委屈你了。”我说:“哥呀,你说的是啥话呀?你若是再说这个,我就不认你这个哥。”哥红着眼圈说:“二宝,你不用给我装神弄鬼的,哥啥都明白。”我不语,眼圈也红了起来。
  我催着哥早点把秀秀娶回家,好让我也有嫂子,可哥却说:“我才比你大五分钟,咱们是双胞胎,要成家的话,咱们一块娶。”我说:“不行,我还急着抱侄子呢。”哥说:“这个家我当家,你得听我的。”我说:“什么事都依你的,可这件事儿不行,你得听我的,否则,我就跟着村里人外出打工,让你十年八年见不上我一回,让你想得受不了。”哥急了,就说:“二宝,你千万别走这条路,若是走这条路的话,哥可就提心吊胆了。”
  末了,我和哥又达成了协议,我不外出打工,还跟哥一起打石头,哥马上跟秀秀结婚。哥的婚礼叫我操办得挺隆重的,我特意在镇里请来司仪,还有一支乐队,专门雇了好几台大客车,把村子里的人都请到镇里的大酒店喝酒。开始的时候哥和秀秀死活不同意,说能省点就省点,还有我呢。我说:“哥,咱们挣钱的时候在后头哩,只要有人在,就不愁着挣不来钱。”村里的人都羡慕地说:“你看看人家大宝二宝这哥俩,真是太好了,团结得像一个人似的。”我听后比三伏天吃了根冰棍还痛快。哥和秀秀也喜上眉梢,都说摊上我这样的好弟弟幸福极了。
  成家后,哥和嫂子待我很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先给我吃给我用,拿我当孩子一样关爱。我美美地对他们说:“你们以后可千万别这样待我了,要不,我永远也长不大。”哥说:“我就希望你永远长不大,让我永远关心着你。”嫂子说:“你若是长大了,会飞了,我们也该老了。”我连连说:“为了你们的幸福,为了你们青春永驻,我就永远也长不大吧。”哥和嫂子欢天喜地地说:“你瞧瞧,二宝越来越会说话了。”我和哥还有嫂子天天都乐融融的,从来没有红过脸。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秀秀待我们哥俩好得让人羡慕。秀秀心灵手巧,家里家外的活计都能拿得起放得下,把我们哥俩侍候得很周全,哥美美地问我:“二宝,将来想找个啥样的媳妇?跟我说说,哥帮你物色一个。”我就直来直去地说:“就找嫂子这样的。”
  第二年春,嫂子生了个大胖小子,哥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春生。我们的乐趣多了起来,都争着抢着抱春生。春生这孩子真可爱,动不动就笑,笑得好可爱,好天真,笑得我们把所有的烦恼和忧愁都忘了。
  哥是在春生三岁那年出的事儿,哥说走就走了,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其实该走的不是哥,而是我。那日下午,我正埋头在那个石垃子根底下的炮眼里装炸药,那个石垃子很陡峻,时不时有石头从半上腰上滚下来,突然有一块巨石铺天盖地从山顶上滚落下来,我却一无所知。正在往车上装石头的哥发现后,玩命般地向我扑来,边疾步跑来边叫喊道:“二宝,不好,快趴下!”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哥就把我扑倒在地,顷刻间,那块巨石就轰隆隆地滚落下来。我苏醒过来后,哥已经咽气了。哥是为了救我生生被山顶上滚落的石头砸死的。哥走了,我的天也塌了下来,哥是我惟一的亲人呀。
  我真恨自己昏了头,满脑子都在想着嫂子给我提的那个叫小清的姑娘。哥跟秀秀成婚不久,哥就对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人了。是不是跟前院的二婶说一说,让她帮着物色一个?”我连连说:“千万别让二婶说媒,她那个两头忽悠的巧嘴死人都能忽悠活了,我信不过。”哥就问我:“二宝你信得着谁?”我信口开河地说:“就信得过嫂子。”谁想,当时随便说的一句话,嫂子就当真了,就问我:“找啥样的?”我说:“我早就说过了,要找就找像嫂子你这样的,其他姑娘再美再俊我也不稀罕。”嫂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我找了那个叫小清的姑娘,谁想我们见了一面,就对上眼了,就看中了,那姑娘长得跟嫂子还真有点相像,就像亲姐俩似的,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那么的相像,甜甜的,又清又脆。小清姑娘对我也挺中意的,要是不中意的话,哪能我们见面没几天就拉着我到她家吃饭,还给我买了套西服。
  出事的头一天,我刚从小清家回来,正处于兴奋状态,上工时仍是喜滋滋的,脑子里全是小清姑娘那清清秀秀的影子。若不是这样的话,我肯定会把周围的情况观察个仔细,肯定会听到异常的动静,可是那天我什么也没听到,直到哥哥大宝乱叫着向我奔来我才知道大事不妙。
  安葬完哥,我狠狠地撸着自己的头发。嫂子抱着春生呆呆地坐在哥的坟前流着泪,一言不发。尚未懂事的春生问嫂子:“妈妈,爸爸还能从这里头活着出来吗?”听了这话,我的心就像刀剜的一样绞痛难忍。哥的坟茔就在老黑山上,没跟爹娘埋在一起,这是嫂子的主意,说是想了,抬头就能望到,从村子里一抬头就能看到。我悲切地对秀秀说:“嫂子呀,哥不该替我去死呀,我真想替我哥去死呀,假如真的能替换的话,我现在就换。”秀秀就赶紧捂住我的嘴说:“二宝,别胡说,这都是命啊,你好好活着好不好?你哥不希望你死呀。”秀秀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颤颤的。
  哥走了一阵子,我和嫂子谁都没有缓过神来,只要有空儿,我就望着老黑山,望着哥,望着哥能奇迹般地回来,可奇迹却始终没有出现。
  我发现嫂子自打哥走了后,就像丢了魂似的,时常望着哥的照片发愣。那晚,我发现嫂子竟捧着哥的照片哭个天昏地暗,那声音撕心裂肺。
  那些日子,我一直盯着嫂子,生怕她一时想不开要出什么意外,若是那样的话,我们家就更惨了。在陪伴嫂子的那段日子里,我发现嫂子对哥太动情了,她把哥生前的那些东西全都归整在一个屋子里,衣裳、鞋子还有那些哥过去看过的书,全都整理得井井有条,动不动就在摆放哥的遗物的屋子里待上半天。看到嫂子这样,我很动情,也很羡慕哥,哥这辈子没白活,摊上秀秀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女人,哥死了,但在嫂子的心里还是不散,怕是永远也散不掉了。
  把哥的后事打理完后,我又要进老黑山打石头,可嫂子却死活不让,还泪水涟涟地说:“二宝,你哥不在了,这个家我来当,我是你嫂子,你得听我的,千万别再打石头了。你哥是打心眼让你好好活着呀。”
  我说:“秀秀,哥不在了,还有我,这个家就得我来支撑下去。”嫂子说:“二宝,规矩不能改,不能叫我秀秀,还得叫我嫂子。”我心里一颤一颤的。
  不知什么时候,小清姑娘来了,就站在我的身后,我觉得身后有一团火,小清姑娘的脸上也挂着泪花。嫂子对我说:“二宝,好好待人家小清吧,那可是十里八村的好姑娘,你若是敢欺负小清,嫂子可不饶你。”
  我使劲的点了点头,抹了把泪,又向大黑山上望了望。嫂子也向大黑山上望了望。
  我跟石场老板交涉了好久,那个见钱眼开的石场老板才拿出三万块钱作为哥的补偿,还让我跟他签协议。我没时间跟石场老板纠缠,就在协议上签了字,在老黑山边上的简易房里,我收拾我和哥的东西的时候,那个叫二狗子的工头就直来直去地对我说:“二宝,想当年你对秀秀也不错,正好你哥不在了,干脆让秀秀当你媳妇算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也算继承你哥的遗志了。”我狠狠地吐了二狗子一脸吐沫:“操你个奶奶,再说这个,我砸烂你的狗腿。”二狗子就唧唧歪歪地说:“你小子这是咋的啦?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知道,嫂子的心里只装着哥一个男人,再也装不下另外一个男人了,这样的女人我很敬重,我容不得别人玷污了嫂子那份真情厚爱。
  我把这三万块钱交给嫂子,嫂子却死活不要,还说:“二宝,你也老大不小了,过些日子用这钱就跟小清把婚事办了吧。”我说:“这钱我哪能要呐?这是我哥用命换来的,还是留给春生吧。”嫂子就又捂着脸哭了,拿出哥活着的时候说话的口气说:“二宝,你真懂事,你真是我的好弟弟。”
  
  四
  哥走后,我变得沉默寡言,我生怕看见嫂子那双无神的眼睛,只要一看见嫂子就觉得对不起哥对不起嫂子对不起可爱的春生,我欠哥的情太多太多,怕是一辈子也还不完。哥走后,嫂子的眼神就不那么柔情似水了,多了几分的沧桑。
  开春了,村里那些年轻的后生就张罗着到外面打工,光靠那点光种不打粮的薄地一辈子也富不起来,我也动了心。
  “嫂子,我也要到外面打工。”嫂子关切地说:“二宝,你跟小清姑娘的事儿刚有点眉目,是不是等等再说?”我摇摇头说:“不行,这个家我得撑起来,春生一天天长大,花钱的地方多了。”嫂子又说:“等你跟小清姑娘的事有个大概,再去打工也不迟。”我说:“不妥,再待下去我就得闷死。”嫂子接着问:“小清姑娘也跟你去吗?”我说:“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呢,等我在那边落下脚了再说。”
  说走就走,在我临走那天,嫂子特意把小清姑娘叫到家里,要跟我好好亲近亲近,我却没有那个激情,显得很冷淡,害得小清姑娘跑到嫂子的屋里哭个稀软。
  第二天一早,我就坐上通往县城的头班客车走了。临上车的时候,我特意向老黑山上望了望,不禁泪水纵横地冲着老黑山喊:“哥呀,对不住了,我得出去挣钱养家糊口呀,等挣回钱,我再来看你。”
  在南方打工不久,我就被一家玩具厂的老板相中了,挣的钱比打石头挣的钱还多,我不时地给嫂子邮钱,每次邮钱的时候,我都在汇款单上写上一句:代我看看哥。直到现在还是这样,这句话就成了我给嫂子邮钱永远不变的留言。
  
  责任编辑:黄素芳
  题图插图: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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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12月的一天,我在大量来稿中,发现一封作者的信。信中说,他叫杨先军,湖南桃源县人,19岁,是个孤儿,现在广州市海珠区小港路基立道一个鱼档老板家打工。他说,他已经寄了六七篇小说给《江门文艺》编辑部都如石沉大海,希望编辑能回给他一封信,指出不足之处。  因为来稿太多,落选稿都不退,更不可能每稿必复。然而,这个作者一连投了好几篇稿,又是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写的,该回他一封信。我便问责任编辑这个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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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拷问良知的好文章    一口气读完6月下《不能说的秘密》后,我再也坐不住了。本来整个悲剧的始作俑者赵世哲在发现加错料的同时,凭良心他应该马上告知组长,就可及时改正过来。可他却在良心和赔偿之间,选择了一错再错。于是,悲剧的帷幕就从这里拉开了。接下来让人不敢相信的是,官职一个比一个大,良心却一个比一个黑。从组长到主任,再到经理,他们明知是错,但为了保全自己的职位和所谓的利益,竟丧心病狂地昧着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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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第054期  《利奥风采》报纸  主编:刘琼芳执行主编:廖锦峰  《利奥风采》为利奥纸品印刷集团主办,其创刊于2004年7月,出版周期为每月一期,规格为大四开,八个版面。至今已出版53期,每期发行量约25000份。《利奥风采》秉承“沟通、聆听、思考、前进”的宗旨,不但真实记录着利奥集团发展的每一足印和利奥人的英姿风采,成为利奥职工精神文化生活的重要益友,且对于树立企业良好的品牌形象,起到了积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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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色花健康漆推介  ——装修漆    八合一弹性半光墙面漆  八合一弹性半光墙面漆是三合一的换代升级产品,综合性能更优、更环保、更美丽。半光漆面,加倍爽滑,属弹性涂料,特有的伸展性能,能弥盖细微裂纹。防霉抗碱性能增强,中国环境标志认证产品,环保安全。    氧吧森林漆(哑光)  氧吧森林漆(哑光),自然释放“负离子”,保证室内空气清新,为品质优良的豪华哑光墙面漆,耐擦洗性能超过优等品要求,污渍更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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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南玻公司的白领都放假一天。  我因为恋着网上的一位“狂人大王”,假日里还要到办公室里来,准备打开电脑上网去。近日来,这位“狂人大王”网友让我如醉如痴,他文采飞扬,感情丰富,气质高傲,似乎是我寻找已久的知音。所以,在一般人都会选择游山玩水的节假日里,我却忍不住想要与他在网上重逢。  当我走进办公室时,地上的一本日记本忽然跃入我的眼帘。有人不小心把自己的日记掉落在过道了。我忙弯腰从地上拾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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