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的花样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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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❶
   认识拽拽那会吧,他特疯狂。
  那时,一进入游戏,就见世界上拽拽没命地喊,找老婆找老婆,全世界找老婆一名。那个时候,我十级,拽拽八十级。 再后来,一个胖熊猫出现在我生活里。胖熊猫每天胖乎乎的抱着我,骑在马背上杀妖怪打任务,他叫我老婆,老婆呀。我坐在电脑这边,就觉得浑身一阵冷,我就想着这马太可怜了,我也太可怜了,就算是游戏里的婚姻,也太将就了吧。于是在离结婚还有倒数十秒钟的时候,我开始在世界上大喊,找老公啊找老公。
  第九秒的时候。拽拽来了。他在好友里一下一下地闪,他说我是美少男,我不用你包我,你是要美少女,我包你!
  一句话,我心里定了板,我回了一个笑脸回去,我说成,去擂台上跟我准老公打架去,你赢了,我就是你的。
  英雄的小拽拽提着刀就冲上擂台了,与胖熊猫展开了长达半小时的火拼,整个火拼过程为世人所瞩目,当时别的玩家什么都不干了,拉家带口的都来看打架了。
  最后,小拽拽火拼掉了大熊猫。以优异的战绩得到了我。
  结果,系统消息提示:拽拽向红娘提了五百万的彩礼给您。 五百万游戏币等于三千块人民币。
  O—M—G。
  
  ❷
  拽拽提了三千人民币彩礼的消息,不胫而走。
  拽拽火拼全服第一大熊猫仙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拽拽抢婚成功,并在当天晚上八点举行婚礼的消息,更不胫而走。
  我们婚礼的时候,几乎有五六百人围在月老寺里,放着鞭炮骑着大马来看热闹。
  拽拽的消息在下面又开始闪了,他说你,瞧见了没,什么叫人气! 我在电脑这边呵呵地笑,我说那么,你是几几年出生的呀?
  他回答:九一年呀。
  我在典礼的瞬间吐了血,我竟然找了一个小我两岁的小老公! 可是结婚典礼已经开始了,一切都晚了,我颤抖着打过去,我的小朋友,我比你大两岁…… 然后我开始等待那边的雷鸣闪电。
  
  ❸
  见面的那一天,约在卡拉拉对面的星月广场。
  听着名字都觉得是个约会的好地点。
  关于他,我只知道,他叫拽拽,九一年出生,性别男,特征帅哥。家境相当好的帅哥。
  于是站在广场上的那十分钟,我瞅了数十个帅哥从我面前走过去,每一次心里都紧张得跟猫挠似的。
  结果,就在我被无数只猫挠过之后,广场的人们被一阵轰炸机般的轰轰声给吸引过去了。
  广场边上,一辆黑红色底的机车停在那里,车上坐着一个男生,戴着头盔看不清样子,能看到的就是尾气筒里嘟嘟喷出来的黑烟。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那男生身上,我也伸长了脖子眯着眼往前看,结果就见那机车上的男生朝我这边晃晃手,然后旁若无人地吼,那个傻妞,过来呀!
  左右前后看了一圈,确定旁边没有比我更傻的妞,我才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他将头盔摘下来,然后又从身后拿了一个递给我,嘴角挂着歪歪地笑,说阿姨,再不上车,我就得交罚款了!
  我看着他的脸怔了又怔,最后跟中了风似地夺过头盔骑到了后座上。
  头盔套在脑袋上,车子就轰轰轰又启动了。后视镜里,我跟他有小小的对视,看到他眼睛弯成一个小月亮的形状,他的声音还是震天响,他说,阿姨你怎么长得这么难看啊。
  拽拽的技术应该是不错的,他骑着车从各种道上乱窜,遇上红灯,也一定要挤机动车里的小缝,一直挤到头车。
  然后回过头对我说,不想掉下去,就抱一抱我!
  可拽拽的腰,怎么这么细啊。没等好好思索呢,车子就又疯了样地冲出去了。
  于是从星月广场到植物园这一路上,我几乎是死了又死,生了又生,心脏已经不知道丢哪去了。
  植物园门前,他把车子停下,然后又帮我解下头盔,见我衣服凌乱,头发比衣服凌乱,他扑哧笑了,说阿姨你在我身后的时候洗阳光浴了吗?
  我让风吹得有点反应不过来,还又问了一次,什么?
  他就笑得更厉害了。
  我就后面咬牙切齿。
   跟拽拽走在植物园里,看着各种小蝶小蜂飞啊飞的,我倒有点不自在了。
  我说拽啊,你带女生都来这里的吗?
  拽拽回头看我,表情很怪异,他说阿姨,你还算女生嘛?
  
  
  ❹
   我与拽拽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围绕着阿姨你好难看,拽拽你去死这样的话题而结束的。
  那天的最后,是我陪他在植物园里溜到晚上九点,在园灯准备开放而没开放的那个瞬间,他成功地从花园里偷出一把小铲子。
  然后他高兴地跟偷了一块金子似的,甩着大胳膊走在我前面,说阿姨,我们可以回家了!
  经过门卫的时候,他把小铲子放在袖子里,然后把那只手臂扶在我的肩上,就这样沉甸甸的我扛着一把铁铲混出了植物园。
  他重新帮我戴上头盔,然后又戴好自己的,两个人对着看,其实拽拽是蛮漂亮的,一米八的个子,扛着一颗精致的小脑袋,长胳膊长腿,要不是年龄的问题,带着这么一个男朋友上街,该是多么拉风的事情。
  我看着他,呵呵地笑起来了,他见我,就摘起头盔前的玻璃,他说阿姨,你为什么天天在游戏里,你真的没有人娶吗?
  拽拽话没说完,我就把小铁铲扔他身上了,我说谁说的,是你们九一年的小孩不懂审美,大人的世界里,阿姨很纯很美丽。
  他嘴巴张好大,问,大人的世界这么虚伪吗?
  我把小铁铲捡起来,又一次扔到他身上,我说小孩的世界里,这么的无知吗?我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
  路灯下面,拽拽的眼睛里闪闪发光,像一只外星来的漂亮小妖怪。他看我,又看我。突然身子向前一步,凑近我,他说阿姨,你抱抱我,好不好?
  他的目光好动情,好像此刻这个拥抱就像初生婴儿的母乳一般重要,他将头低下来,重复,抱一抱,好不好。
  我真的,有片刻的犹豫,我不知道他这些突如其来的伤感从何而来,但是我又真的不忍心拒绝掉,于是我轻轻地张开手臂向他抱过去……
  两个戴着头盔的人在郊外十公里的植物园慢慢拥抱,这被任何媒体拍下来都可以说成郊外偶遇外星人。我们俩的头盔相互碰撞着,然后我听到他像讲梦话一样,慢慢地说,阿姨你为什么,就那么难看呢?
  
  ❺
  抱抱事件结束后,我跟拽拽在游戏里,也变得神经质起来。
  时常我会在刚一上线,就看到他发过来的话,阿姨你说,我的腰为什么就那么细呢?
  或者是,阿姨你说,为什么我会长得这么好看呢。
  再或者是,阿姨你说,如果世界上的女生都喜欢上我,我可怎么办好呢。
  我将这些视为拽拽在抽疯,通常都完全无视过去。
  拽拽依然执着在游戏里拉着我游山玩水,他花很多钱买漂亮的装备给我,然后在我虚情假意的一阵嗯嗯呀呀推让之后,他还是说阿姨你穿上,你穿上就是全世界最漂亮的阿姨了。
  我很痴迷于拽拽这种偶尔到不能再偶尔的称赞。喜欢他满世界的转悠,然后在看到我的第一时间里大声喊:美女,站住!把裤衩交出来!
  每每这时,我就会笑得捶桌子挠墙的。
  拽拽不会介意我这么发疯,可是高扬他会在乎。
  是啊,我一直没有否认过我有男朋友,高扬,从高一年级时,我就追过他。一直到高三照毕业照时。因为我的手放在他头上做了一个手势,他便突然觉得对我动了心。
  接着,被大学录取,我去了北京,而他留在呼市。
  关于他的绯闻,多过那时候的娱乐圈,我时常在遥远的首都听到朋友告诉我,有A女生等在高扬的家门外,又或者高扬陪B女生去游湖,再或者C女生打了D女生,是为了高扬 。
  可我从来都没有求证过,我只是告诉电话那边的同学,我分别和ABCD一直到XYZ的男生牵过手,看过电影。我希望她们将这些话反馈到高扬耳朵里。
  我希望的,从来都不是他吃醋。
  我只是在寻求自己的平衡,我想让他觉得,他寻欢作乐的同时,我欢欢也的确没闲着。
  大学毕业,我回到呼市,高扬大学进入实习期。我们住在他家的另一套房里。
  他住大屋,我住小屋,他在大屋天天带各种女生回来补习功课,我在小屋夜夜跟拽拽玩到发疯。
  我捶桌子挠墙皮,我开心我兴奋,我有时把椅子都能晃断,有时把鼠标都扔出窗外,可旁边屋子里嘻笑打闹的声音总比我的动静还要大出好多好多。
  我蹲在地上抱着我的笔记本,我对拽拽说阿姨又要换一个鼠标了,我说到底什么牌子才能经打不碎呢?
  于是两天后,邮局的大叔叩响了门,他说有人邮东西给你,请签字。
  邮包里,有一枚通红色的鼠标,在夜里闪得疑神疑鬼的,拽拽在游戏里说,阿姨,拽拽牌鼠标经打不碎,摔得放心砸得开心。
  坐在已经又快要散架的椅子上,我的眼泪就疯了一样的,流下来。
  
  ❻
  夏天快要到来的时候,我都没有再见过拽拽。
  只是通过两次电话。
  一次是我在卡拉拉疯狂扭屁股的时候,不小心触到了他的号码。电话通了,我却不知道,他便又打回来。我接起来,听他那边嚎叫,他说,阿姨你在寻欢作乐吗?
  我周边一片嘈杂的声音,我也冲着他喊,是啊,我在卡拉拉啊!
  拽拽在那边依然很大声地回音,他说阿姨,我在跟人家分手啊!现在该我哭着说抱歉了!我一会打给你啊!
  高扬在下面一杯接一杯地跟邻座的女生赌酒,可是你看,我就是这么有本事,我身边两个最重要的男人,一个在跟人分手,一个在跟人调情,他们都是万人迷,他们都是女生的杀手,众神的克星。
  哦耶。可是,像白痴一样的我,到底在这个破破的台子上扭什么呢。
  从卡拉拉回去。我拿着手机,反复地看,拨拽拽的电话,不等响就又挂上。他的漫长的分手戏,煽情的哭戏到底完了没有呀。
  在我来回折腾的手机三次警告没电的时候,拽拽的电话响起来了!我几乎是在它响的同时接起来,拽拽那边非常吵闹,他的声音透过几重又几重的音乐响才吼过来,他说阿姨,我在卡拉拉啊,跳你刚才那支舞曲,喝你那种红酒,他说阿姨,我怎么看见谁都像你啊……
  拽拽的声音没有了。
  可我的眼泪,却一重又一重的,真的歇不住了。
  
  ❼
  然后呢,我认识了活活。活活的大名叫复活。他跟拽拽从小一起玩大的,用他的话讲,就是他见证了拽拽家如何从贫民走进地主。
  他说话的时候很夸张地在一个完整的句子中间加上那什么,哇靠,我的娘之类之类。
  他说欢欢啊,拽拽对你那什么,哇靠,很认真呢。
  我说活活你少来,拽拽说他喜欢青春美少女,可他一直叫我什么你也知道。
  活活说哎,你不要被他蒙骗啊,那什么,拽拽很爱装的,他就是那种性格,输不起,就算喜欢死了,也不说的。活活在电话里一串阴险的笑,他说那我的娘呀,要不我帮你探个底?
  可是,活活,那又怎么样。我这边有高扬,我与他分不开的,我也斗不过他的,况且我比拽拽大两岁。
  活活那边就开始骂娘了,他说阿姨你别这么老土行不行?现在谁还讲这些啊,况且你长得跟小白菜似的,带出去给兄弟看,也不觉得丢人现眼呀…
  他这么一说,我就觉得更没谱了,我深深的记得,拽拽在那么动情的夜对我说,阿姨,你怎么那么难看啊。
  这么不争气的我,这么难看的我,这么六神无主的我,这么不配不配的我,怎么跟拽拽站在一条线上,去谈情说爱呀。
  而且只有想到他小我两岁。我始终觉得,我欠着他的。我在耽误着,美少年的前程。
  可担心也只是我一个的。
  在后来的一天里,活活对我说,我跟拽拽提了,明天晚上的卡拉拉包间里,你们俩谈一谈。那个什么,我没跟他说具体什么事,你们俩面谈。
  
  
  ❽
  卡拉拉的包间。
  灯红酒绿的,从走廊一进去,我就看到各种露着大腿的姑娘在里边走来走去,我心里暗想,为什么要在这里啊,为什么我崭新的开始要在这种地方呢。
  想着想着,我就自己笑出声来。
  十五分钟过去,拽拽还没来,于是我吹吹话筒,给自己点歌唱。
  我盯着钟表,将红酒最后一点也喝干净,我继续唱《呼唤》,我想晚上趁着等拽拽,我也就学会了算了。 于是我在一个人的包间里吼得嘶心裂肺:可惜我心碎了不只千遍,可怜我等不到你的永远…-
  吼着吼着,我就又一次把自己感动哭了,叫服务生又要了一瓶红酒,然后没等开启,我就跑出去吐出来了。整个嗓子又疼又痒,坐在卡拉拉的台阶上,我决定给拽拽打个电话。
  号码拨出去,那边直接回应:您拨打的用户已经关机。
  不是说,只有相爱的人才会有很多的眼泪吗?可是为什么我一个人的眼泪也这么多。
  不是说,只有失恋的时候才会觉得痛吗?可为什么我的心口也觉得喘不过来气呢。
  不是说,只有被爱过,才会懂得被抛弃的滋味吗?
  可为什么呢。没有人爱过我,没有人疼过我,我也会这样被抛弃在午夜的街上。
  我已经好久没有想要依靠一个人的感觉了,可为什么当这种感觉来临的时候,我身边连一棵大树都没有呢?
  我最后的电话,拨给了手机里第一个号。它在我那里存了已经整整六年。而我拨打它的次数,超过六万次。
  我蹲在卡拉拉的门前,眼泪跟酒精混在一起,呛得我心都跟着疼了,我说高扬,来接我吧。
  
  ❾
  那天,高扬的家里出奇地安静。
  他给我洗了脸,洗了脚,把我吐得臭哄哄的衣服扔进洗衣机,他坐在我的对面,说欢欢,我们谈谈好不好?我把脸埋起靠枕里,死死地咬着嘴唇,我说,高扬,我好难过,改天,改天我跟你谈,好不好。高扬看我片刻,然后扶我进了房间,他在出门关灯的时候,路过书桌,他惊奇地一问,你什么时候换了整套的桌椅?
  我把头蒙在被子里,高扬你夜夜笙歌的时候,我折腾坏了以前的旧东西,其实你应该问我的,不只是这套桌椅,这个屋子里的所有,包括床前的小台灯我都已经换过的。
  高扬等不到答案,慢慢走出了房间。
  其实。你应该问的。是我的心,它什么时候也已经全套更换过了呢。只是此时此刻,我那么怀念从前与你在一起时的那一程,无疼无楚,百毒不侵。新的脾脏,让我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这一夜,我没有数小白羊。
  我在数我的眼泪。一颗,两颗,三颗,我到底流了多少颗眼泪呢。如果将它们积在我们澡盆里,是不是可以省一块三的水费呢。
  大清早高扬端着豆浆进来,他轻轻碰醒我,说欢欢你晚上睡得好吗?他轻轻地笑,说为什么我整晚都梦到你要离开我了呢。
  有时候人的感觉真的很准呢,是不是高扬。连你这玩世不恭的人都突然有第六感觉了。我捂着眼睛起来,直接把眼镜套上来,我知道我的眼睛有多么肿,喝着豆浆,我慢慢地想,下一句,我要怎么说。
  高扬,我回来了。我不走了。高扬,以后每晚还是我给你留门。 高扬,你喜欢以前的桌椅吗?我可以给你换回来。 我反复地想,始终不知道要以哪一句开头,然后就见高扬在窗边眯起眼向下看,他说欢欢楼下这人,你认识吗?昨天扶你回来的时候,他就在这里。我抱着枕头靠过去看。楼下黑色红底的机车猛地就撞醒了我的头。
  机车旁边站着穿着小白T恤的拽拽,正拼命地搓眼睛。 我看了一眼高扬,放下豆浆杯踢着拖鞋就往下跑。
  拽拽原地健身,一会压压腿,一会转转肩,见我下来,嘴巴嘟起来,一双眼里都是怒火,他说阿姨,你说昨天在这等你,有事情说。怎么到现在才来!
  我看着他,感觉嗓子眼里堵的满满地,我走到他跟前,我说抱抱阿姨吧,好不好。
  拽拽向后缩缩,然后探下头来看我脸,我把头压得更低,就抱一抱,好不好?
  拽拽迟疑一下,接着温暖的怀抱将我包进来。
  再抬头,五楼我房间的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静静地拉上了。
  
  ❶⓿
  我搬回了自己的家。我走的时候,高扬不在。
   他是故意的,我知道,他知道我要搬走,急急地离了家,甚至连睡衣都忘了换下来。原来他也怕呀,这种伤伤的离别场面。不管接下来我会与谁在一起,但真的不会是高扬了吧。
  回家后依然天天游戏,我跟拽拽在昆仑看雪山,骑一匹马,拽拽问我,阿姨。你为什么不跟那个熊猫结婚呢?
  我在键盘上静静地打,你觉得呢?
  拽拽打了哈哈两个字,我猜想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龌龊,他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觉得熊猫骑马很委屈那个马……
  我静静地看了几分钟屏幕,然后我说,拽拽,我喜欢你。 那边同样也安静了几分钟,我在这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看着他,然后看他又一次打了哈哈两个字,他说阿姨,你少神经啦!
  一颗心猛地就冷下来。我说我下了。
  他飞快打上来,等下阿姨,周末有车队比赛,你陪我去不去?在植物园旁边? 我想了想,最终没忍心拒绝,我说好。 他发了一个很得意的表情,说阿姨,我会去接你的。
  
  ❶❶
   所谓的车队比赛,其实就是一帮跟拽拽一般大小的孩子赛车。
  周末植物园旁边这条道通常没什么人,他们十几个人就约在这里比赛。
  拽拽又穿了头一次见面时的夹克,太阳下面有皮草的味道,他站在最右边的跑道上,说阿姨阿姨你快来抱抱我!所有人都扭回头来看我,这些小孩子们都个个带着女生来,这些女生穿超短的裙子,风一吹,我都能看到她们的小内裤,她们的头发有的爆炸着,有的烟花着,手臂上腰上都有小纹身,见到拽拽吹起了口哨。 我有些接受不了,边走边骂,女生家家吹什么嘛。 结果我一说,哨声更猛烈,几个小男生扯下头脑盔说拽拽,你带保姆来的啊?
  拽拽虚情假意地作势要上去单练,被我一把拦下来,我说以前赛过没呀,前面有没有很险的拐道啊?
  拽拽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他说阿姨,这是一条比裤子都笔直的路,啥也没有。两边都是树,中间一条路。
  拽拽自己说得特得意,然后又扯扯我,说阿姨,你快抱抱我呀。
  我左右看看那些另类小青年,我说不抱,然后就把身子到后面去,有个黄头发的小于拿着裤衩样的小旗子,蹭地一挥,拽拽他们就飞一样地冲出去了。
  几个女生一蹦三米高,哦哦哦地叫,然后他们看看我,说你知道拽拽家的势力吗?很可怕的哦。
  我猛一犯愣,他家,贩毒的?
  几个女生哈哈猛笑一阵,说不是啦,市里百分之七十的地产是他家的,你当保姆的这么迟钝啊……
  我将头扭回来,不自然地四处看看,跟她们比起来,我的腰怎么跟屁股一般粗细啊,果真不是我们这代的世道了……
  第一圈回来,拽拽排第二位,他松开一手跟我大吼,阿姨你欠我一个抱抱呀!然后跟飞碟似地转眼就不见了。
  几个女生朝这边看过来,一阵猛白眼。
  我心想着站这可真无聊,那就走走吧,于是就一路沿着道边走。
  走了没几十米,就听一阵寒人心的急刹车! 我第一反应是道上是不是来了放羊的老头,可第二反应没等出现呢,就看到一阵阵黑烟轰轰往回冒,是所有车都返回来了。
  我的心猛地疼了一下,我心想着不能是拽拽吧。十几个人比赛呢!这念头一出来,我就拨腿往出事地点跑! 跑得我眼镜都快飞了的时候,我就看到不远处一群人围着一辆机车。黑红色底,正躺在路边上轰轰地冒烟,我腿一阵软,拨开人群,却没有看到拽拽。
  他人呢?我扯着一个人的衣服就问,拽拽呢?
  那些人摇头,返回来的时候,就只看到车了。 我扔下他们,往道下面走,没走几步,就看到一棵大树下面,拽拽横抱着树躺在那里。我发疯地跑过去,抱起拽拽的头,我说你干嘛呢,你不要吓我啊!
  拽拽的身上除了有点草皮,干干净净地连一点外伤都没有,他慢慢醒过来,然后摘下头盔嘿嘿一笑,说阿姨,幸好有这树,不然我冲火星上去了……
  我紧张得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我用力打了一下他胸口,我说你疯了,人家比赛,你来抱什么树啊?
  拽拽原本正式笑着的脸,突然就不对劲了,他捂着胸口飞快扶着树靠过去,他说阿姨,我怎么觉得,我身子里都是水呢?
  说话间,一口血喷出来,喷了一地,我的眼泪轰地一下落下来,我说拽拽,你不要吓我啊,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啊?
  说话间,其他人也都赶了过来,其中一个男生说,不能是内伤吧?赶紧送医院吧!
  于是拽拽就被他们几个背上车,直接往医院去。
  他坐在车上的时候,嘴巴的血不断地溢出来,我擦啊擦,满手都是血却还是擦不完,他说阿姨,那天晚上,我真的在你家楼下等着,活活没告诉我,你在卡拉拉……没……
  他说阿姨呀,你欠我一个抱抱呀……
  
  ❶❷
  赶到医院的时候,拽拽的爸妈就已经都到了。拽拽一下车就直接进了急救。
  灯一直亮着,拽拽的妈妈脸色苍白地靠在椅子上。
  我第一次与他的父母见面,却不想是这样的境地。
  急救的大夫过了一小时,才出来,他说需要大手术,内脏全破了,大出血。他回过头来对所有人说,谁叫顾欢欢呀?
  我从人群中举了举手。可我已经真的站不起来了,那个闪烁红灯的地方距我没有两米远,可怎么看都那么遥远,我的眼泪轰地涌下来,我说我是,其他的话,已经全部烂在肚子里说不出来。
  护士从里面出来,说病人现在醒着,顾欢欢和病人家长快点进来一下。
  拽拽的爸爸跟着医生去签字,他妈妈已经完全动不了,只有我,一步一步朝着那个门走过去,里边躺在床上的拽拽身上的血已经被清干净,他看到我,嘴巴一弯,眼睛像一个小月亮的形状,他说阿姨啊,我也喜欢你呀。
  拽拽的话一说完,所有在场的孩子们都哭了。
  活活最后一个跑过来,他扶住快要站不住的我,他说拽拽小时候就可强了,拽拽那时候玩游戏,一个打十个,我们拿棍子打不过他赤手空拳的 。
  活活说着说着,就再也说不出来了,他蹲下身放开声地哭,说拽拽,你要是回不来,我们就再也不理你了!
  然后拽拽被推到手术室去了,我们被赶了出来。
  手术室的灯就像拽拽的眼睛一样,亮亮的,一直都这么亮亮的。
  我站在那么那么长的走廊里,然后就想起来拽拽他低下头跟我说,阿姨,抱一抱啊,好不好……
  
  ❶❸
  有的时候,我承认,我是最软弱的那个。
  从见到拽拽的那一刻,从头枕到他小夹克上的那一刻,从他的手臂放在肩上的那一刻,从他站在我面前,说阿姨抱一抱啊的那一刻,我就已经逃不开这个美少男了。
  可是我偏偏那个懦弱,我不敢说,是怕我会被拒绝。我在卡拉拉的包房里唱那么多次的《呼唤》,我终于没有把那首歌学会。但我只是记住了:可惜我心碎了不只千遍,可怜我等不到你的永远……
  拽拽出院的时候,我没有去。
  拽拽重新开学的时候,我也没有去。
  拽拽的游戏终于突破了八十级,他一百零一级的时候,在世界上喊,阿姨,你怎么那么难看啊……
  我吹着小号,对着屏幕,放声痛哭。
  拽拽的生命全是华丽的颜色,拽拽你的前程一片如锦,拽拽你的生命里,从来就不应该有一个又难看又傻傻的我。我看到你终于不再骑机车,你开车田的锐志,他们告诉我,那个车是富二代的专属,而你身边的女生梳长长的马尾,笑起来,眼睛也是月亮的形状。
  后来我爱上了卡拉拉,音乐声响起的时候,我站在高高的台子上跳舞,我跳得那么难看,跳得那么出格,我跳得没人鼓掌,可是我依然发疯地跳。
  我每一次扭头转身的时候,我都似乎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说:阿姨,我怎么觉得看谁都像你呢…
  同样的歌曲,同样的红酒,我却喝得大醉,跌跌撞撞向外走,却看到你握着手机,你在一个女生的怀里哭得那么难过。
  而你手机上不停拨出的号码,是我从前的号码。
  卡拉拉门外空旷的大街上,我最后一次为你哭泣了。
  再见了,我二十二岁的全数美好记忆。
  再见了,我的机车美少年。
  再见了,拽拽。
  拽拽,拽拽。
   特邀编辑/李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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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很想得一种比较顽固相对骇人的病症。就是那种治也治不好,日子还挺舒坦的病。  比如是,心脏病。像苏丫丫。  我将这一想法转达给胡七七的时候,他很夸张地把满满一大口的百事喷得到处都是,并一把拎住正打算逃离洪区的我的纯白衣领,他说米拉拉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我掸掸被他印上一个黑手印的领口,说胡七七,比起脑子我更希望是心脏坏掉,你到底明没明白?  他那黑爪又进一步伸向我的袖口说米拉拉你是不把韩剧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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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是在第八届“学院杯”辩论会上彻底出名的。  那次的辩论题目是,男人女人哪个更强。亲友团自由发言时间,话筒传到我这里来的时候,我竟鬼使神差地站起来无比激动地说,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  全场掌声雷动,只有站在台上的正方一辩金宝三脸红一阵白一阵,然后无可奈何地也跟着鼓起掌来。毫无意外的,场上爆出一阵哄笑,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全世界都知道金宝三是姚喜丽举着旗子穷追猛打了一年多才搞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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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落地的刹那我竟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象征性地揉了揉脚踝,我拉了拉巨大的红色裙摆,从地上爬了起来。  入目是一片苍茫的雪原,不远处是一片暗哑的黑色,仔细看去,那是一片无尽的森林,在夜色之下摇曳着干瘦的枯枝。深黑的夜空之上只有孤零零的半抹月牙,而它的颜色竟是浓郁的橙红,宛若狰狞笑着的嘴唇。  大雪还在不停地下着,漫天覆地。  看着眼前的景象,我有几秒钟的呆滞。  我是从订婚宴会上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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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们只能用这种办法筛选真正爱她们的人——她们的理论是,真爱她们的人,必然是勇敢的,就像童话中的王子,会为熟睡的美人穿过整片荆棘。    她被称为“孙教授”是因为她上相亲节目——22岁,北京女孩,平面模特,参加过很多杂志封面的拍摄以及形象大赛,父母均是私营业主,有自己的“买卖”。谈过三次恋爱,独身三个月,在节目现场,她常常对那些“应征”男性冷嘲热讽,从来没有站在被选席上,有一次,面对一个中科院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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