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顿”和“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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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氏文通》中“顿”和“读”,是全书中矛盾最多、最易混乱的两个术语,特别是马氏对“顿”“读”的界说,研究学者们对此众说不一。本文通过对《马氏文通》中的“顿”“读”界说及例句分析,得出一种结论:“顿”和“读”是两个不同层面的术语,“顿”是修辞层面,“读”是语法层面,不同层面的东西划分的标准是不一样的,但可以有交叉的现象。这种交叉现象也就造成了在句读分析中,有的既可以是顿,也可以是读。
  
  一、顿
  
  马建忠最先在“代字章”里对“顿”界定:“顿者,集数字而成者也。
  盖起词、止词、司词之冗长者,因其冗长,文中必点断,使读时不至气促。”①(83页,凡引文均据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马氏文通读本》1986年版)他在“论句读章”里又说:“凡句读中,字面少长而辞气应少住者,曰‘顿’。顿者,所以便诵读,于句读之义无涉也。”①(665页)
  从以上对“顿”的界说看,马氏把“顿”这个术语定位在“辞气”方面,也就是说,他把“顿”放在了“修辞层面”。孙玄常认为:“马氏的‘顿’只是从辞气应该停顿的地方着眼,所谓‘辞气应少住者’,只是为了辞气,即是为了诵读和修辞而讲的,无关乎语法结构,既所谓‘于句读之义无涉也’。”②
  我认为孙玄常这一说法有失妥当。因为马氏把“顿”放在“修辞层面”,只是为了明确对于“顿”来说,支持它生命力的第一要素是修辞,其次才是语法.但这并不是说“顿”与语法没有任何关系,自古以来修辞与语法的关系就是非常密切的。从《马氏文通读本》中可以看到,马建忠已经将“顿”和语法结合了起来,如:
  “起词有为顿者”,如:⑴秦策云。当此之时,天下之大,万民之众,王侯之威,谋臣之权,皆欲决苏秦之策。——起词排顿四,每顿皆以名为偏次焉。(666页)
  “语词有为顿者”,如:⑵又桓公六年云:公问名于申繻,对曰:‘名有五’:有信,有义,有象,有假,有类。——此五顿皆语词,分解[名有五]也。(669页)
  “止词、转词有为顿者”,如:⑶赵策云: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而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人臣乎!——[无功之尊],[无劳之奉],两止词,两顿。(670页)
  “状语有为顿者”,如:⑷史记曹相国世家云:乃者,我使谏君也。——[乃者]状字记时之顿。(671页)
  以上这些例句充分说明了“顿”参与了语法结构组织,从而也进一步证明了语法和修辞的密切关系。
  “于句读之义无涉也”,对于这个“句读之义”,评论者争论得很激烈,有的学者认为是与语法相联系的句读的实际词语意义。我认为,从马氏给“顿”的界定来看,马氏的“句读之义”是指句读的界说义,即命题义,因为马氏把“顿”很明显的划在了“修辞层面”,“读”划在了“语法层面”,这是两个不同层面的术语,所以顿的界定与“句读之义”无涉也。
  至于“顿者,集数字而成者”这一论断,是马氏的一个失误之处。举例如下:
  (5)庄子田子方云:若夫人者,目击而道存矣。(666页)
  (6)左传十一: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668页)
  其中(5)例句中的“若夫人者”完全符合“顿者,集数字而成者”这一论断,而(6)例句中的“礼”则与之不否,而是单字为顿。通过例句分析,“顿”不一定是集数字,只要需要停顿,一个单字也可算是“顿”,打破了集数字的界限。
  
  二、读
  
  “正名”章里说:凡有起、语两词而辞意未全者曰“读”。①(61页)
  “论句读章”中又说:凡有起词、语词而辞气未全者,曰“读”。①(676页)从以上界说上可以看到,马氏在对“读”界定时注意三点:凡有起词、语词;辞意未全;辞气未全。
  “凡有起词、语词”这句话是在强调“读”必须有起词、语词,这是马氏照搬西方语法subject(主语)predicate(谓语)的结果。这也是马氏把“读”引入语法领域的一个借鉴,他把读与相应的语言结构(即起词、语词)联系起来,强调“读”的语法层面。但是许多人会产生疑问,马氏强调“读”必须有起词、语词,从《马氏文通》的例句分析中,我们会发现有许多句子并未出现起词、语词,有的仅仅是一个短语或者只是一个单词,这又如何解释呢?
  马氏借鉴了西方语法把“读”引入语法领域.印欧语的句子必须有主语(祈使句除外),即使语义上不必有,也要造出一个形式上的主语来,这也就是马氏为什么强调必须有“起词、语词”的原因。而汉语则不同于印欧语,古代汉语中的省略是一种大量的普遍现象,有“蒙上而省”和“探下文而省”这两种情形。因此,省略作为一种修辞现象,这是符合古代汉语用词经济原则的。马建忠虽然是借鉴西方语法,但他也深知“华文”的独特性,因此,他在《马氏文通》的例句分析中,对没有“起词、语词”这一情况,补充到:
  “议事论道之句读,起词可省”,又“此则华文所独也,泰西古今方言,凡句读未有无起词者。”(638页)
  “句读起词既见于先,而文势直贯,可不重见”(642页)
  “比拟句读,凡与所比者,其语词可省。”(650页)又“夫读之先,既无起词,则或挺接前文,或叠用前语为接者,皆此例也。”①(683页)
  例句如下:
  ⑺谷梁僖工公二十二年传云:倍则攻,敌则战,少则守——三平句,无起词,论治兵也。(638页)
  ⑻史记货殖列传云: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其与[王][侯][君]比者,[匹夫编户之民]也,起语词省而不书,是犹云[而况匹夫编户之民,能不患贫乎?](650页)
  从以上叙述可知,马氏把“读”这个语法层面的术语又与省略这种修辞相结合了起来。
  对于“辞意未全”“辞气未全”来说,它们对于“读”的界定也是很重要的,虽然“读”一般情况下有起词、语词,但是却不能独立运用,即辞意(气)未全。辞意、辞气全与否,这也成为“读”区别于“句”的一个标准,但是,有许多学者对“读后乎句”这句话产生了疑问。我认为“读后乎句”这是马氏界说的一个失误。所谓“读后乎句”,就是前面一个句和后面一个读套在了一起,构成了一个大句,而句是“辞意已全”的,读是“辞意未全”的,“读后乎句”意味着读结束全句随即结束,在一个辞意已全的句后面跟一个辞意未全的读组合成大句,那么整个句子的辞意不是仍未全吗?整个句子的辞意未全,那么还称得上是什么句呢?③因此,“读后乎句”这个论断,我认为是马氏的一个失误之处。
  
  三、顿与读
  
  从《马氏文通》的例句中,我们发现顿和无起词的读很难区别。当然,有些读和上下文之间没有停顿,可以有区别,如:“视思明,听其聪”,“视”和“听”作为读,和上下文之间不能停顿,这些当然只能作读而不能作顿。可是更多的读可以停顿,都是“辞气应少住者”,那么就和顿很难区别了。通过《马氏文通》例句分析,我们发现马氏在分析时,对于同样的例句类型,有的定称为顿,有的定称为读,比如,我们把“言容诸语,有为顿者”的例子和读的“有以记举止之容者”的例子比较。
  顿的例子:
  (9)《孟子滕文公上》云:孔子曰:‘君薨,听于冢宰……面深墨,即位而哭’(673页)
  (10)《秦策》云: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黑貂之裘弊,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赢滕,履蹻,负书,担橐,形容枯槁,面目黎黑,状有愧色。(674页)
  读的例子:
  (11)《左传·宣公十四年》云:楚子闻之,投袂而起,屦及室皇,剑及于寝门之外,车及于薄胥之市。(696页)
  (12)又《襄公十四年》云:乃祖吾离,被苫盖,蒙荆棘,以来归我先君。……(696页)
  以上这两类例子,都有具备起词和语词的主谓词组,或都有无起词的动宾词组,形式一样,作用也一样,但马氏对这种同样的例句类型有的定称为顿,有的又定称为读,对此,我们作何解释呢?
  我认为,“顿”作为一个修辞层面的术语,“读”作为一个语法层面的术语,两个不同层面的术语划分标准是不一样的,但却可以有交叉的现象,这种交叉的现象就造成了句读分析(一般是无起词的例句中)中既可以是顿,又可以是读。当分析时,注重它的语法层面时,那么它就是读,当注重修辞层面时,那么它就是顿。语法和修辞自古以来关系就非常密切,只是彼此维持生命力的要素是不同的,“顿”用以维持生命力的是修辞,而“读”则是语法,《马氏文通》中对语法和修辞的结合运用的还是很多的。
  
  四、结语
  
  “顿”和“读”是《马氏文通》中的两个重要术语,弄清“顿”和“读”的意义,对于把握《文通》的整个体系,认识和研究《文通》的贡献和价值都有一定的作用。本文是笔者的拙见之谈,不成熟之处敬请方家批评指正。
  
  注释:
  ① 吕叔湘 王海棻.马氏文通读本[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6.
  ② 孙玄常.马氏文通札记[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 1984.
  ③ 沈锡伦.论《马氏文通》的句读论[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1986,(2).
  (宿爱云,江苏技术师范学院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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