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贫与富
　　
　　 我不晓得为什么，但是在琢磨这里和那里的新年以及中国人和美国人庆祝方式的不同的当儿，妈妈说起的那个打工妹素林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你看起来很难过，”爸爸说，“在想什么？”
　　 “哦，我想到了妈妈说起的东莞的那个姑娘，今天晚上她不能跟家人一起过节了。”
　　 “我们年轻的时候，人们都不能离开村庄和家乡去大城市。”爷爷说，“现在可以了，可我们又有了别的问题。人就是想挣钱。”
　　 “哪怕是偏远地区的人也会看电视，他们能亲眼看到大城市的人过得更好。”爸爸说，“我们不应该奇怪，年轻人都想分一杯羹。我还在《人民日报》上读到，到了2012年，全国一半人口都会住在城市里。”
　　 “中国的城市比美国多很多吗？”我想知道。
　　 “我原来也这么以为。”爸爸说，“但是我没记错的话，我读的那篇文章上说，中国有不到700个城市，而美国有1万多个城市。”
　　 “啊？真的吗？”我难以置信。
　　 “是的，我也很吃惊。”爸爸说。
　　 我没太听明白：“但是为什么城市越多越好呢？”
　　 “城市能提供更好的就业机会，”爸爸说，“在小村庄里，农民靠天吃饭，干旱、洪涝或其他不可预知的自然灾害都会给他们带来损失。城里人因为提供工作机会的企业一般都在城里或近郊，中国引进的外资也投向城市。医院和医生都集中在城市，当然还有餐馆、剧院和主题公园。现在大约4000万移民城市的人是90后。就比你大一点儿，梅琳。”
　　 “可是，”我说，“我跟妈妈讲了那个天津的理发师，她从湖北来到天津。户籍制度使得她不能享受天津市民的待遇，所以她和男朋友挣的钱租不起天津的房子。因为她男朋友挣钱不多，她的父母甚至不让他在春节期间到家里来。”
　　 “没有户口是很难过上好日子的。”妈妈说，“成千上万的人感觉受到了不平等对待。”
　　 “那干吗不取消户口制度啊？”我不理解。
　　 “我想大多数中国人都明白，户口制度对民工是不公平的。但是人们担心接收他们的城市的社会系统负担会过重。”爸爸说，“还有一个顾虑是，如果大多数年轻、有才能的人都离开农村的家乡，地方的经济就不能获得增长。”
　　 “呣。”这实在是很难理解和思考了。但是我很清楚，中国有些人的生活是非常不一样的。
　　 “为什么对许多人来说生活是那么不一样？”我问道。
　　 “没有哪个体制能为所有人都创造完美的条件，”爸爸说，“每个国家都应该照顾那些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比如老弱病残。中国不仅发展得很快，也在慢慢地从家庭责任体系转向社会责任体系。这可并不容易，但是我们必须适应和跟上我们社会的变化。
　　 “我们上个星期对美国和中国作了很多比较，让美国如此成功的秘诀就是，尽管像中国一样有巨大的贫富差距，但是贫穷的美国人仍然有希望成功。”
　　
　　第20章 海洋中的一滴水
　　
　　转眼之间就是星期一了，这天是温迪的告别聚会。
　　温迪看上去特别兴奋，在门口跟我们打招呼时笑靥如花。我吃惊地发现，她穿着条中式的裙子。
　　“这是在中国的最后一个夜晚！”温迪说着做了个哭脸，“我会想你们所有人的。”
　　“现在，”涛说，“除了难过你还有什么感受？回来是否很开心？”
　　“也是也不是。”温迪叹气道，“明天这会儿我已经在回去的飞机上了。我讨厌长途飞行。”
　　我愿意长途飞行，如果能跟她一起走的话，我想。对我来说，飞往美国本身似乎就很令人兴奋，看电影，往窗外看，吃，再看一部电影。为什么不喜欢呢？
　　“要知道，”温迪说，“我回去以后，我的朋友们肯定都想知道中国究竟什么样儿，相信我，有些人想法很怪。”跟你刚来的时候的想法没有不同啊，我心想，但是没说。
　　“我来了以后确实对中国的印象不一样，”温迪继续说，“虽然我并没有多少见闻，但是至少我去了成都和周边的农村。在美国没有人知道成都，可这是一个有着1300万人口的大城市啊。这么多人日日夜夜居住在这里，可那边却几乎没有人知道和在乎。”
　　“我们对彼此了解得这么少，难道不是很奇怪吗？”温迪看着涛。现在她是在向他暗示“我对你了解这么少太糟糕了”，还是真的在谈论中国？
　　我必须出来打断。“我很想到洛杉矶去。”我说，“我真想看看好莱坞。”我继续说，“这是真的吗，你去某一家酒吧或餐厅，就有可能见到一个影星？”
　　“是这样，”温迪说，“我只去过洛杉矶一次。太棒了。爸爸说演员们去的那些餐厅和酒吧都很贵。我们去了威尼斯海滩。我太——喜欢了。”
　　哈哈，成功地转换了话题。
　　“知道吗，”我说，“如果我们4个能在威尼斯海滩相见，那就太棒了。就说5年后吧，我们可以坐在其中一个地方，吃汉堡包，喝可乐，谈论我们都做了什么。”
　　“听上去不错，但是我不希望这么快就实现。我得先高中毕业，然后但愿在南开大学毕业，而你，”海华转向我，“也还有些年头呢。对吗，涛？”
　　“嗯，我估计是吧。”涛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会到美国去留学。我刚开始查询纳米技术专业最好的大学，华盛顿大学、匹兹堡大学或是马里兰大学。但也可能是中国的大学，也可能是纽约……”涛看着温迪，温迪也看着涛。凝视的时间太长了，我想。
　　最后的夜晚终于走到了终点。告别变成了现实，温迪相当感伤，这是前所未有的。我想，我会想念跟她的对话，尽管刚开始的时候有点讨厌。她肯定看出了我的心思。“告诉你，”她看着我说，“也许你认为我没注意，但是我注意了，我刚来的时候，你对我不停地说‘在美国如何如何’很烦，然后我当然列举了所有我认为在美国更先进的东西，但是，”她咧嘴笑了，“现在我怀疑自己回去以后会在纽约不停地说‘在中国如何如何’，让我的朋友们讨厌的。无论如何，我是中国人。这是你的中国，也是我的中国。”
　　我们都笑了，也都很开心。真的、真的要说再见了。
　　温迪变了吗？我觉得没有。她也许改变了对中国的看法，对中国人的看法。哈哈哈，现在她认为自己也是中国人了。嗯，我们看看她回去以后能坚持多长时间。肯定改变了的是我对中国和美国的看法。
　　呣。爸爸说美国并不是一直都像现在这样。美国是怎么改变的？谁把它改变的呢？现在，涛说——要不就是爸爸说的——我们都是创造中国未来的人。我们怎么做到呢？
　　我是谁啊，能影响这么大一个国家？但是爸爸说了，如果我们13亿人，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没有影响力，那么谁有影响力呢？我知道了！我只要想想看，有多少滴水能够构成一个海洋。我们是一个海洋，每个中国人都是海洋中的一滴水。一个巨浪的威力有多么大啊。
　　我将塑造中国的未来，但首先我必须做很多事情，比如通过考试，比如成为一个真正有趣的人。等我成为著名的时尚设计师，中国都会好看起来。是的，就是这样。我将塑造自己的人生，也就从某种意义上顺便塑造了我的中国。
　　我实在嫉妒曲奇，它的生活多棒啊。它是只中国猫，却没有人要求它为它的中国作出任何贡献。它甚至连只老鼠也不必抓。
　　我的中国——听起来不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