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以无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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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张岱(1597—1679),明末清初文学家、史学家。字宗子、石公,号陶庵,浙江山阴(今绍兴)人,因祖籍四川绵竹,故又自称蜀人。他多才多艺,学识渊博,著述浩繁。其散文成就最高,诙谐奇诡,鲜活灵动,冠绝一时,是晚明小品文集大成者。著有《琅嬛文集》《陶庵梦忆》《西湖梦寻》《石匮书》《夜航船》等。
  原文
  祭秦一生文
  崇祯戊寅八月二十日,秦子一生以病暴死。①越五日,其友人某等谋所以荐之,而属岱告其灵。②盖一生无日不与岱游,一生一死,岱忽忽若有所失,举笔辄叹而起,以是不果。③至九月三日,岱以事至西湖,既乏伴侣,独步堤上,见湖中山水,意色惨淡,殆为一生也,因为文以招之曰:④
  世间有绝无益于世界、绝无益于人身,而卒为世界、人身所断不可少者,在天为月,在人为眉,在飞植则为草本花卉,为燕鹂蜂蝶之属。⑤若月之无关于天之生杀之数,眉之无关于人之视听之官,草花燕蝶无关于人之衣食之类,其无益于世界、人身也明甚。而试思有花朝而无月夕,有美目而无灿眉,有蚕桑而无花鸟,犹之乎不成为世界,不成其为面庞也。
  余友秦一生家素封,鸥租橘俸可比千户侯。⑥而自奉极淡薄,家常无大故,则不杀雁凫,踽踽凉凉,一介不以与人,而又不鸣不跃,以闲散终其身,于世界实毫无损益,尽人而知之也。⑦乃一生性好山水声伎、丝竹管弦、樗蒲博弈、盘铃剧戏,种种无益之事;顾好之,实未尝自具肴核,为一日溪山之游,亦未尝为一日声乐,以供知己纵饮。⑧乃其所以自娱者,往往借他人歌舞之场插身入之。故凡越中守土、有司及豪贵,肆筵设席,或于胜地名园,或于僻居深巷,一生无日不以微服往观。⑨至夜静灯残,酒阑客散,其于楹础之间,两目烂烂如岩下电者,非他人,必一生也。⑩大率无事,日以为常,非大故、非外出、非甚疾病,虽水火勿之避、风雨勿之阻也。1 1死之数日前,犹在某氏观剧,喃喃向余道之。濒死前一日,余期一生游寓。1 2至易箦之际,犹掷身数四,口中呼“寓山!寓山”而死。1 3一生以中道夭折,田宅子女,多未了事。凡所以萦其忧虑者,不可胜计,而独以寓山不到,抱恨而殁。此亦可以想其痴?一往之致矣!1 4
  虽然,世人日寻于名利之中,如蛆唼粪、蝇逐膻,幢幢无已时,不知山水声伎为何物,一生既唾而贱之;而世更有粗豪鲁莽,山水园亭,酒肉腥秽,声伎满前,顽钝不解。1 5而一生以局外之人,闲情冷眼,领略其趣味,必酣足而归。则是他人之园亭,一生之别业也;他人之声伎,一生之家乐也;他人之供应奔走,一生之臧获奴隶也。1 6一生生五十五年,十五年以前,以幼稚不解,四十年之风花雪月,无日无之。昔人所谓三万六千场,一生所得已一万四千有奇矣。1 7真目厌绮丽,而耳厌笙歌,一生之奉其耳目者,真亦不减王侯矣。
  古者有山村人从闽海归,说其所见海错,奇形异味,里人争来共舐其眼。1 8今一生在夜台,其中亦有富贵而死,如所谓山水声伎不知为何物者,一生绎言之,争来舐其眼者,亦应不少。1 9吾以此言解一生之忧愤,一生必冁然而笑,畅饮此觞矣。2 0呜呼尚飨!
  注释
  ①崇祯戊寅:崇祯十一年,即1638年。
  ②谋所以荐之:商量如何祭奠他。屬:通“嘱”,嘱托。


  ③一生一死:秦一生突然去世。忽忽:精神恍惚或失意的样子。以是不果:因此没有写成。
  ④殆为一生也:大概是因为秦一生的缘故吧。因为文以招之:因此撰文来给他招灵。
  ⑤绝无益:毫无益处。指现实的利益,好处。飞植:飞虫、植物。下文分别对应“燕鹂蜂蝶之属”和“草本花卉”。
  ⑥素封:无官爵封邑却富比封邑的人。鸥租橘俸可比千户侯:意思是以养家禽和种橘树的收入奉养家人,其收入可比千户侯的俸禄。鸥租,疑用唐代王绩典故,《新唐书·王绩传》说王绩“春秋酿酒,养凫雁,莳药草自供”,“鸥租”疑即养凫雁以自供,而后文紧接着也说到“家常无大故,则不杀雁凫”。橘俸,三国时丹阳太守李衡,于武陵龙阳汜洲上作宅,种甘橘千株,临死,敕儿曰:“吾州里有千头木奴,不责汝衣食,岁上一匹绢,亦可足用耳。”
  ⑦踽踽凉凉:形容孤独、落落寡合的样子。踽踽,孤独的样子。凉凉,冷冷清清的样子。一介不以与人:《孟子·万章上》:“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诸人。”一点不给予别人,一点也不向别人索取。表示行为廉洁,严于律己。 一介,指微小的事物。
  ⑧声伎:亦作“声技”。指歌舞等技艺。丝竹管弦:指音乐。樗蒲博弈:泛指投骰子、下棋等各种游戏。樗蒲(chū pú),古代赌博的游戏,类似今日的掷骰子。博弈,下棋。盘铃剧戏:这里泛指戏曲、演戏。盘铃,乐器名,也指以盘铃伴奏演出的傀儡戏。剧戏,演戏。
  ⑨越中:今浙江一带。守土:地方官。有司:官员。古代设官分职,各有专司,故称。肆筵:设宴。
  ⑩楹础之间:指僻静的角落。楹础,楹柱下的石墩。两目烂烂如岩下电:两眼放光,炯炯有神。岩下电,比喻人目光炯炯有神。刘义庆《世说新语·容止》:“裴令公目王安丰:‘眼烂烂如岩下电。’”
  1 1大率:大体,大概。勿之避:不能使他躲避。勿之阻:不能阻止他。都是宾语前置。
  1 2期一生游寓:邀约秦一生游览寓山。寓,寓山,指绍兴郊外的禹山。
  1 3易箦:更换寝席。指病重将死。箦,竹席。”按古时礼制,箦只用于大夫,《礼记·檀弓上》载,曾参未曾为大夫,所以临终时要曾元为之更换寝席。后因以称人病重将死为“易箦”。
  1 4痴?(hāi):痴呆。
  1 5蛆唼(shà)粪、蝇逐膻:如蛆虫吃粪便,像苍蝇追逐腥臭的东西一般。比喻追求名利,趋炎附势的龌龊行径。唼,吃,咬。幢幢(chuáng chuáng):往复不绝的样子。   1 6别业:别墅。即本宅之外,在风景优美的地方,所建供游憩的园林房舍。臧获:奴婢。
  1 7三万六千场:即三万六千日,指一百年,人的一生。李白《襄阳歌》:“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
  1 8海错:指众多的海产品。《尚书·禹贡》:“厥贡盐、,海物惟错。”
  1 9夜台:地下,阴间。 绎言:细细说出来。
  2 0冁(chǎn)然而笑:高兴地笑起来。冁然,笑的样子。
  参考译文
  崇祯戊寅八月二十日,秦一生因为突发急病死了。过了五天,他的友人某某等人商量祭奠他的办法,嘱托我(写一篇祭文)告祭他的亡灵。因为秦一生没有哪一天不跟我来往,他突然死去,我精神恍惚,若有所失,一握笔总是叹息着站起身来,因此总不能写成。到了九月三日,我因为有事到了西湖,无人陪伴,独自走在堤上,看见湖中山水,神色凄惨暗淡,大概是因为秦一生的缘故吧,于是撰文,用以召唤他的魂灵,道:
  世上有对世界、对人身丝毫没有实际好处,可是最终却是世界、人身绝不可缺少的东西,对天来说就是月亮,对人来说就是眉毛,对飞禽飞虫来说就是燕子、黄鹂、蜜蜂、蝴蝶之类,对植物来说就是草木花卉之类的东西。像月亮,与上天阴阳消长的规律无关,眉毛与人视听的功能无关,花草燕蝶与人的穿衣吃饭等没有关系,它们对世界、对人身没有用处,是十分明显的。可是,试想如果只有百花盛开的春晨,却无有月亮的夜晚,只有美丽的眼睛却没有秀美的眉毛,只有蚕桑却无花鸟,那么世界就不成其为世界,人的脸庞也不成其为脸庞了。
  我的朋友秦一生,家庭向来富比封邑,靠养家禽和种橘树的收入奉养家人,其收入就可比千户侯的俸禄。可是他自己的生活用度却非常简朴,家中没有大的事情,就不宰杀家禽,为人落落寡合,与人没有一点利益的往来,并且又不张扬地表现自我,一辈子都过得闲适散淡,像他这样实在对世界一点益处也没有,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可是他生性爱好山光水色、歌舞表演、音乐演奏、下棋游戏、戏剧演出种种没有什么实际益处的事情。但是他虽然爱好这些东西,实际上又未曾亲自备好菜肴瓜果,游览过一次山水,也未曾置办过一次音乐活动,来和好友们纵情饮酒作乐。原来他用以自我娱乐的方式,常常是趁别人举行歌舞活动时,进入场地旁观。所以,凡是越中地方官、显贵豪门,或是在风景名胜、著名园林,或是在僻静的居处幽深的街巷,摆开筵席,(举办各种活动时),秦一生没有哪一次不穿着便服前去观看。等到夜深人静,灯火阑珊,筵席结束,客人散去之时,那一个站在僻静的角落却两眼放光,炯炯有神的人,不是別人,一定是秦一生。大概只要没事,就日以为常,只要不是有大事、外出、得了重病,即使是水火也不能让他回避,风雨也不能阻止他。临死之前几天,他还在某户人家看戏,不停地小声对我叙说看戏的情形。临死的头一天,我约秦一生去游览寓山。到了临终之时,他还好几次翻动身子,口里喊着“寓山!寓山”而死去。秦一生在中年早逝,家中田产住宅、儿子女儿,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事情,所有需要他萦绕于心、操心考虑的事情,不可胜数,可是他却唯独以没能游览寓山而抱憾而死。由此也可以想象他的痴爱,真是一往情深啊!
  但是,世人每天在名利之中寻寻觅觅,就像蛆虫抢粪便,苍蝇追逐膻臭一样,往复不绝,无休无止,根本不懂得山水歌舞是什么,秦一生自然唾弃鄙视他们。可是世上更有粗豪鲁莽之人,在山水之间,园亭之上,大吃酒肉,弄得满是腥臭污秽;歌舞音乐就在眼前,却愚顽麻木,不知欣赏。可是秦一生却能以局外人之身,心情悠闲,静静观赏,领略到其中的情趣意味,必定痛快满足而归。这样,那么他人的园林亭台,就是秦一生的别墅了;别人家的歌舞演出,就是秦一生的家庭歌舞表演了;别人使唤跑腿的仆人,也就是秦一生的仆人了。秦一生活了五十五岁,十五岁以前,因为年幼无知(除去不算),四十年的风花雪月,没有哪一天没有享有。前人所谓一生三万六千日,秦一生所拥有的已经有一万四千天还有多了。真可说是眼睛看够了世间的繁华美丽,耳朵享受够了人间的音乐歌唱,秦一生耳目所享受到的,真不比达官显贵少了。


  从前有一个山村里的人从福建那边的海上回来,向村中人叙说他所见到的各种海鲜美味,那奇异的形态独特的滋味,让那些山村里的人们(羡慕得)争着来舔舐他的眼睛。如今秦一生在阴间,其间一定也有富有显贵而死去,却对山水美景歌舞音乐根本不懂是什么东西的人,如果秦一生跟他们细细道来,争着来舔舐他眼睛的人,也应该不少吧。我用这句话来解释秦一生的忧虑愤恨,秦一生一定会高兴地笑起来,痛快地喝了这杯酒吧。唉,希望来享用祭品!
  漫读
  万事万物,各有可爱之处;芸芸众生,各有所爱之物。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刘禹锡算是其中一个吧,他写诗赞道:“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而濂溪先生独爱莲之高洁坚贞,“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柳州柳刺史,种柳柳江边。”柳宗元姓柳,更爱柳,一生与柳结缘。被贬柳州刺史后,还带领百姓在柳江边广植柳树。与菊并称“四君子”的梅、兰、竹,同样历来广受人们的喜爱,就再说说梅和竹吧。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梅花,王安石赞它“凌寒独自开”;陆游赏其“只有香如故”;宋代诗人林逋更是“以梅为妻,以鹤为子”,写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咏梅绝唱;元代王冕爱梅、咏梅、画梅成癖,赞美它“只留清气满乾坤”;一代伟人毛泽东妙手回春,写出咏梅新境界:“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古人爱竹,司马迁认为“竹外有节礼,中直虚空”,白居易因此以竹为师:“竹解心虚即我师。”“径竹扶疏,直上青霄,玉立万竿”,嵇康、阮籍等七贤只爱在竹林之下,喝酒、纵歌,肆意酣畅;兰亭雅聚,也因为“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但要说爱竹成癖,当首推王子猷。《世说新语》说他:“尝暂寄人空宅住,便令种竹。或问:‘暂住何烦尔?’王啸咏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苏东坡也当仁不让,直呼“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苏东坡那位“成竹在胸”的表兄文与可,同样爱竹,善画墨竹,且爱吃竹笋。苏东坡戏作七言绝句《筼筜谷》,说文与可“渭滨千亩在胸中”,害得文与可“失笑,喷饭满案”。清代郑板桥更以爱竹、善画墨竹著称于世,从他著名的题画诗《竹石》中就可一窥其对竹的喜爱和赞美。


  “仓庚于飞,熠耀其羽。”“呦呦鹿鸣,食野之苹。”鸣虫游鱼,飞禽走兽,许多都是今人的宠物,难不成古人就没有宠物?非也,非也。卫懿公爱鹤,楚庄王爱马,鲁国大夫臧文仲宠龟,唐玄宗李隆基酷爱斗鸡,明宣宗朱瞻基酷爱斗蟋蟀。可惜这些大都是玩物丧志、荒废朝政的反面例子,真正成为美谈的除了“以鹤为子”的林逋等人以外,最有意思的当属王羲之爱鹅的故事了。《晋书·王羲之传》记载说:“羲之性爱鹅。会稽有孤居姥,养一鹅,善鸣,求市未能得,遂携亲友命驾就观。姥闻羲之将至,烹以待之,羲之叹息弥日 。又山阴有一道士,养好鹅,羲之往观焉,意甚悦,固求市之。道士云:‘为写《道德经》,当举群相赠耳。’羲之欣然写毕,笼鹅而归,甚以为乐。其任率如此。”
  山川之美,古来共谈。仁者爱山,智者乐水。投身大自然,徜徉山野林泉,壮游名山大川,更是无数古人的人生乐事。且不说那些枕石漱泉的一众隐士,单说说谢灵运、李白和徐霞客吧。南朝宋诗人谢灵运特爱游山陟岭,他无险不至,甚至还特制了一种前后齿可装卸的专门用来登山的木屐,被人称为“谢公屐”。《宋书·谢灵运传》记载说:“寻山陟岭,必造幽峻,岩嶂千重,莫不备尽。登蹑常着木履,上山则去前齿,下山去其后齿。尝自始宁南山伐木开径,直至临海,从者数百人。”李白从25岁出蜀开始,足迹遍布大半个中国,“此行不为鲈鱼鲙,自爱名山入剡中”。被称为“千古奇人”的徐霞客更是酷爱游历,他志在四方,穷其一生,“达人所之未达,探人所之未知”,用脚步丈量着中华大地,足迹遍及今21个省、市、自治区,并不辞辛劳,兴致勃勃地记录着旅途的见闻,写下今存60多万字的《徐霞客游记》,成为古代最著名的旅游达人和地理学家。
  古人热爱读书,热爱学习,热爱文学艺术,废寝忘食,孜孜不倦,刻苦钻研的故事更是不胜枚举。韦编三绝、凿壁偷光、囊萤映雪、手不释卷、牛角挂书……都是大家熟知的故事,那些卓有成就的学者、文人无不是爱书之人、好学之人、饱学之士。爱国诗人陆游爱读书,爱藏书,从蜀地离任时,竟将全部家产变卖而购买了书籍。他将书房命名为“书巢”,并题联:“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明代学者胡震亨爱书如命,朝廷擢升他为德州知州,他为了一室藏书,居然托病辞官,而且还在任命书上题诗道:“自爱小窗吟好句,不随五马渡江来。”清代文学家郑日奎痴迷读书,乐在其中,将书房命名为“醉书斋”。
  “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不论是贾岛推敲还是李贺苦吟的故事,都是执着热爱、专心忘我进行创作的典型,当然,他们的前辈杜甫早已做出榜样:“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杜甫自小好学,七岁能作诗,少年时期就挚爱诗歌艺术,喜欢锤炼语言,力求精益求精,平生特别喜欢、刻意追求最能表情达意的诗句,因此创作了大量格律精工、达到诗歌艺术巅峰的杰作,直到老年仍热情不减,好此为常。“为人性僻”是杜甫的夫子自道,他自认热爱创作,达到癖好、偏嗜的地步,哪怕旁人看来有些奇怪、乖僻。
  方方面面,举不胜举。而爱有差别,有人喜爱,有人热爱,有人酷爱,甚至达到狂热的地步,如此热爱之极则成痴、成癖、成瘾矣。上面诸多故事,多半是热爱、酷爱,乃至因爱而痴迷、癖好的例子,然而只要是正当的爱好,非但无可非议,反而弥足珍贵。
  因为人生于世,当有所爱。对天地万物有所爱,才能永葆对世界的好奇,才能体现对生命的热情。这份热爱,就是对生活的热爱,对生命的珍爱,是将生命活得精彩、有价值、有意义的前提和不竭动力。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兴趣是最好的老师。首先,正是因为热爱让人们心志能集中,从而专心致志,孜孜以求,实现理想抱负,创造非凡业绩,成就功名事业。孔子好古敏求,韦编三绝,终成圣人;谢灵运爱山水,成了山水诗的鼻祖;王羲之忘我练字以至吃墨,成为中华书圣;诗圣杜甫登峰造极的诗艺,离不开“为人性僻耽佳句”的热爱;王安石能成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得益于他嗜书成癖,他在扬州做太守幕府时,经常彻夜读书,来不及洗脸、梳发就跑去上班,以致被人误解;郑板桥爱竹、爱画竹,终成一绝。热爱一样东西达到痴迷成癖的地步,必定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精通熟透,从而登堂入室,成为专家能人。这样的例子,从古至今,俯拾即是。蒲松龄《聊斋志异》里有句話总结得好:“性痴,则其志凝,故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世之落拓而无成者,皆自谓不痴者也。”
  热爱什么,往深层看,其实体现了一个人的性格志趣,关乎一个人的生活方式、生活态度,甚至价值取向。观其所爱,可知其人。我们发现,虽然一般来说,热爱首先大体上是与一个人的个性气质相一致的,但有的热爱出于一定的动机或某些外力因素,是为了实现某个目的,达成某种结果,带着实用理性的功利色彩。这里又分两种情况,一种是纯粹出于功利目的,因为自己的志向、追求而乐此不疲,投入其中,如孔子的“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司马迁为考察历史、撰写《史记》而游历南北,李贺、杜甫为锤炼语言写出满意作品而苦心孤诣,更不用说苏秦为发愤图强、谋取利禄而引锥刺股了。另一种是不期然而然,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明确具体的目的,但久而久之,产生了副产品、伴生物,这副产品最后成为非常有价值的东西,让人获得了始料不及的成就和声誉。比如李白和徐霞客,兴之所至,畅游天下,他们一个随手写诗,一个天天记日记,兴致勃勃地记录自己的新奇的见闻感受,而最后那些诗歌成为描写赞美大好河山的杰作,那些日记汇聚成在地理学和文学上都有着重要的价值的《徐霞客游记》。如果说李白漫游名山大川也许还有一点获取写作灵感、顺便求仙访道的意思,无心功名利禄的徐霞客就显得更为单纯了,只是因为热爱而已。但他们最终都有益于世人,有益于社会,创造了价值,做出了贡献。   可我们看到,还有一类人,他们热爱某些事物,纯然出自天性,不但不带任何功利目的,不因任何外力,并且最终也似乎没有因此而给世人和社会带来什么实际益处,创造什么价值,可是同样为人们所传扬称道,比如王羲之爱鹅,王子猷爱竹,米芾爱石,又比如《祭秦一生文》中的秦一生爱看戏,这是为什么呢?
  这确实是个耐人寻味的现象,也许需要从社会史、思想史、心理学等宏大高深的角度去考察研究才能做出深刻、中肯的解释。卑之无甚高论,下面谈谈个人的粗浅认识。


  我们知道,人生于世,既有社会性,又有自然性。但是在以儒家思想为主导的传统社会中,我们长期以来更强调人的社会属性,强调人的社会责任;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模式中,个人价值被融入社会价值里面,人的自然属性被从属、依附于社会属性之中,因而往往被忽视、被埋没,很少得到重视和发现。加上种种制度规则、礼仪规矩的严格约束,所谓“食不语,寝不言”“笑不露齿”之类,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由不得率性妄为,人人克己守礼,谨小慎微。这样容易导致一个结果,那就是个性迷失,性情泯灭,进而形成沉闷、压抑的社会气氛和虚伪的人际关系。人固有道义担当、社会责任,也必须遵守一定的社会礼仪规范,这一点毋庸置疑、理所当然,但人也有各自的个性特质,各自的兴趣爱好,各自的精神生活、心理需求,需要有机会和空间得以展现、释放和满足。而封建礼法规范往往有很多繁文缛节的限制,甚至连喜怒哀乐都不能随意率性地表露,因此,当有人不拘礼俗,率性而为的时候,一方面因为他们破坏了一些礼仪规范,而被重则视为离经叛道、大逆不道,轻则视为放诞不羁、行为怪诞、特立独行,另一方面又因为他们的越俗之举摘下了虚假的面具,袒露出自然纯真的本性、真实的性情,回归到人的真实面貌,而被人们所喜爱。因为这种不拘礼俗的行为,往往唤醒了人们的自我意识,激发了人们潜在的心理需求,因而引起了共鸣,继而萌发了认同、欣赏、喜爱、赞美的情感。这本质上是对人的自我的一種肯定,对自我的一种满足,虽然大多是朦胧的,不自觉的潜意识行为。
  纵观古代种种正史家乘、稗官野史、笔记杂记,甚至小说戏曲,写到人物事迹的时候,如果人物(当然是正面的)有某些无伤大雅的越俗之举,往往是喜欢饶有兴致地记上一笔的,但是又要指出他的这种举动是“怪异”的,“荒诞不羁”的,“不拘礼俗”的。比如《晋书·王羲之传》写他爱鹅的两个事例之后,就说“其任率如此”。最突出的例子当属《世说新语》了。《世说新语》专列《任诞》一门,记载当时名士的“任诞(放纵任性,不拘礼法)”言行(其他门类中也记载了许多类似事迹)。比如写阮籍不管男女有别,与嫂话别;醉后睡在酒家妇旁边。又比如前面写到的王子猷爱竹,并且都写得娓娓动听,后人也一直津津乐道。可是作者归之为“任诞”一类,实际上是都给他们贴上了一个标签,或者说先给他们戴上了一顶帽子,那就是“不合礼法”“不守规矩”,这显然是矛盾的。这一方面说明作者明知这是不合于当时的行为准则的,不太容于主流社会,另一方面又表明作者其实“于我心有戚戚焉”,表露出欣赏和肯定的态度。作者正是在这样一种矛盾的心态下,表现了对礼法的不满和对个性自由的尊重。普通的民众也呈现着类似的心理状态。


  魏晋时期是一个非常混乱、黑暗的历史时期,但从思想史的角度看,魏晋时期又是“人的觉醒”的时期,以饮酒、服药、清谈、啸歌雅集、纵情山水等种种不拘礼节、率直任诞、独立特行的行为为表征的魏晋风度,骨子里却表现了人们对压抑个性的现实的一种反抗,人们普遍崇尚这样的生活方式,甚至把“扪虱而谈”之类都视为高雅脱俗的行为,体现了人们对自我存在的一种发现,对人主体意识的觉醒,率性随意、放浪形骸、我行我素的行为背后,是对个性的张扬,对自由的追求,对自我价值的肯定,对生命的热爱。易中天认为,魏晋是唯美的时代;而在魏晋人看来,人物之美不仅是“长得漂亮”,更是“活得漂亮”。名士们以自信洒脱、崇尚自然、率真任诞而风流自赏,人们也因为他们个性率真、真气淋漓、可亲可爱而津津乐道。
  远承魏晋之风,到了明代后期,社会上又兴起一股以人物个性风采来品评人物的思潮、风气。同样不注重人物的功业道德,而是推崇人物真实自然的鲜明个性和卓尔不群、超凡脱俗的言行举止。这实际是在王阳明心学等思想基础上,经李贽等人发展推动而形成的一种个性解放思潮。李贽认为,道学横行,人们都戴着假面具生活,失去了自我,文学也失去了生机。因此他极力倡导“童心说”,认为“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主张人要保持真心,做回真人,活出真性情,而文学必须真实坦率地表露作者内心的情感和人生的欲望。“非童心自出之言也,言虽工,于我何与?岂非以假人言假言,而事假事、文假文乎!盖其人既假,则无所不假矣。”进而提出了“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的看法。这些主张对“公安派”袁宏道等人“不拘格套、独抒性灵”的文学,明末张岱、王思任等的小品文以及清初袁枚等的“性灵派”都有深远的影响。而人的立身行事,最能反映其个性人格、真实面貌的就是其一反流俗、特立独行的行为举止了,特别是那些常人看来奇特怪异、爱物成痴的行为,更被一些文人视为真性情的表现,绝假纯真,天真可爱,于己则风流自赏,于人则称道有加。明代中后期的文人似乎特别看重一个人的“奇”与“癖”。“奇”是奇才、奇情、奇性、奇行,如奇才怪杰徐渭(徐文长),思想怪杰李贽,画坛怪杰八大山人(朱耷)等,袁宏道为怪杰徐渭立传,称他是“无之而不奇者也”。但常人难以称奇,“癖”则易成。因此“癖”更为普遍,更为文士们所推崇。
  癖者,何也?癖好、嗜好是也。换言之,就是对某种事物强烈而专注的热爱、喜好。有人因爱成癖,因爱成疵,其实非癖、非疵,只因爱其所爱,一往情深,不能自已。而“夫幽人韵士,屏绝声色,其嗜好不得不钟于山水花竹。夫山水花竹者,名之所不在,奔竞之所不至也”(袁宏道语)。也就是说,热爱之物,又绝非凡俗的声名、利禄,而是似乎没有什么用处的山水草木、鸟兽虫鱼、美食娱乐、琴棋书画之类,但是这些事物对于人怡情悦性,获得丰富的审美体验,享受生命的乐趣,让人生过得自在、丰盈、充实、诗意、更有意义和价值,却是断不可少的;看似无用无益,实则于人大有用大有益。张岱说得好:“世间有绝无益于世界、绝无益于人身,而卒为世界、人身所断不可少者,在天为月,在人为眉,在飞植则为草本花卉,为燕鹂蜂蝶之属……而试思有花朝而无月夕,有美目而无灿眉,有蚕桑而无花鸟,犹之乎不成为世界,不成其为面庞也。”


  袁宏道爱山水、曲艺、插花,“明末五子”之一的屠隆“生平有烟霞之癖,日夜不忘丘壑间”,张岱毫不避忌地自曝“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自为墓志铭》)。他们认为,人有所癖好,方见真性情,真个性,方有情趣,方有深情,这样的人才是纯粹可爱之人。所以袁宏道说“余观世上语言无味、面目可憎之人,皆无癖之人耳”。张岱甚至语带偏激地下断语道:“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癖之有无、爱之深浅,成了他们品评人物高下的一条标准。无癖之人,凡庸粗俗,面目可憎;而有癖之士,哪怕因偏癖而有瑕疵、有毛病缺点,也是可贵的,“其一往深情,小则成疵,大则成癖。”因此他们评价人物和诗文作品,形成了一种以瑕以疵为美、为真、为本色的风气。袁宏道对朋友说:“弟谓世人但有殊癖,终身不易,便是名士。如和靖(林逋)之梅,元章(米芾)之石,使有一物易其所好,便不成家。”他评价弟弟小修(袁中道)的诗作“其间有佳处,亦有疵处,佳处自不必言,即疵处亦多本色独造语”。张岱则以玉石的瑕、瑜为喻,认为为人物立传“言其瑜则未必传,言其瑕则的的乎其可传也”,因为“瑕也者,正其所以为玉也”。故而,张岱等人喜欢记奇人奇事,浓墨重彩地描写人物的“疵”和“癖”,而这正是为了凸显人物的“真气”和“深情”。如果说魏晋风度是为了“活得潇洒漂亮”,那么明人的“疵癖”可以说是为了“活得有质量”。他们往往通过对某种艺术和技艺的执着热爱和精深把握来接受和体验人生的哀乐,在快然自足、活出真性情之外,还追求着一种更高境界的有品位的人生,具有鲜明的审美和艺术倾向。
  张岱许多写人叙事的文章,正体现了这样的思想主张和审美情趣。张岱本身就是一个爱好广泛、才情卓异的性情中人。我们从他一些自述生平、经历的文章就可见其人、其情、其性。如《湖心亭看雪》,他半夜“独往湖心亭看雪”,颇有点王子猷雪夜访戴逵“乘兴而行”的味道,到得亭中竟意外遇到同道中人,“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最终尽兴而返。上面引用的奇文《自为墓志铭》更是如此。而写他人生平事迹的文章则当然更多了,如《王谑庵先生传》《五异人传》《王月生》《柳敬亭说书》《闵老子茶》《祭秦一生文》等,莫不如此。
  秦一生是个市井平民,一生平平淡淡,默默无闻。他家境优裕,家庭幸福,但他“富贵不知乐业”,不爱功名富贵,也不讲究物质享受,不好交结,落落寡合,以世俗的眼光看,就是一不务正业的闲人,确实“于世界实毫无损益”。他同時又是一个市井奇人,奇在“性好山水声伎、丝竹管弦、樗蒲博弈、盘铃剧戏,种种无益之事”,自己又完全有条件有能力去着手经营自己的爱好,但是他不,他不请自到,独来独往,“借他人歌舞之场插身入之”,“无日不以微服往观”,做一名冷眼旁观者,用以自娱自乐。人家从酒酣耳热、歌舞喧阗直到夜静灯残、酒阑客散,他还踞守在“楹础之间”,双目炯炯,意犹未尽。他日以为常,风雨无阻,直到“死之数日前,犹在某氏观剧,喃喃向余道之”。至于旁人的态度,外在的风雨,完全不在他的视野之内,他一心所向,只是“领略其趣味”,最后“酣足而归”。他临死之时唯一的遗憾,竟然只是没能践约与作者一游寓山,以至于“至易箦之际,犹掷身数四,口中呼‘寓山!寓山’而死”。秦一生对艺术、自然如此痴爱,他独特的生活方式,显然是凡俗之人所不能理解的,只能是旁人眼中的怪人和另类,但是张岱却对他倾注了极大的热情。作者用对比的写法,展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和人生态度。在作者眼里,那种“山水园亭,酒肉腥秽,声伎满前,顽钝不解”的粗豪鲁莽之辈的人生,是不可与秦一生同日而语的。可以说,他们只是“活给别人看”的,虽然置身山水园亭,声伎满前,实际上这只是摆给别人看的,而不是为了自己欣赏,自己也不懂得欣赏和品味,就如同《西湖七月半》中“楼船箫鼓,峨冠盛筵”装模作样来赏月的人,实际上只是“欲人看其看月者”,精神世界一片蛮荒晦暗。而秦一生取人所弃,领略品味到无穷的艺术之美、自然之趣,获得极大的精神愉悦与满足。他自动屏蔽了世俗的尘杂,坦露着心胸,尽情享受着一个人的狂欢,倾心于艺术审美的世界里;风花雪月,诗情画意,充盈着他的天地。他是一个“为自己而活”的人,是一个至真至纯的人,是一个精神明亮的人。
  秦一生以一种近乎极致的方式,践行着自己的生活态度,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张岱对他极富深情的描述,体现了他对秦一生的钟爱和对他的生活态度和价值取向的高度欣赏和认同。事实上,秦一生既非文士名流,也非亲党族戚,但张岱与他乃莫逆之交,关系极为密切,“一生无日不与岱游”,两人志趣相投,同气相求;现在秦一生死了,他感到“忽忽若有所失”,失去了一个难得的精神知己。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张岱写秦一生,其实也是在写他自己,是他个人的写照,寄托了他艺术化生存的生活理想。
  梁启超说:“凡人必常常生活于趣味之中,生活才有价值。”趣味何来?当对社会人生、天地万物有所热爱,有所癖好。清代张潮有一本非常有趣的书,叫《幽梦影》,妙语满篇,美不胜收,这里引用其中一句作为本文的结尾吧:“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石不可以无苔,水不可以无藻,乔木不可以无藤萝,人不可以无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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