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孩时代:家庭里的人生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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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们探究一个社会现象时,希望更多地思考其本质的意义,在全面二胎政策开放后,生育率的确有所增长,但并未实现井喷式爆发,并且由于政策的宽松,有些人反而显得更加抗拒二胎,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但是更值得一提的则是人们不断变幻的人性,从丁克到被迫成为母亲、从绝不二胎变得积极备孕、从一胎之后开始害怕孩子、从享受二胎到抑郁懊悔,在二胎政策的实施下,似乎没有一个状态和一种感受是一成不变的,这或许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人们终于有了正视自己需求和选择的能力。
  在中国人的观念里,血缘是唯一亲近的存在,即使有异类们试图脱离血缘关系的控制,却总是不可能做到如西方般泾渭分明,因此同父母、孩子之间的关联,常常能映射出每个人的内心需求,简单的来说,在你的家庭生活里,能看到你对这个世界的全部期望。
  每一个孩子都是不同的
  晓辉今年42岁,是一名工作忙碌的电台主持人,不同于传媒行业的自由散漫,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的他在生活中特别理性而有规律,从小一直听着号角、广播长大,因此有着极强的时间观念和生活规律。这一习惯也延续到他的家庭生活中,他的儿子悠悠今年6岁,从上幼儿园的第一天起,就会准时在早上7点起床,起床后他可以自己选择吃一样小零食,到了幼儿园后开始吃早饭,傍晚四点半放学后去上半个小时的兴趣班再回家吃饭,如果回家后饭没熟就开始做作业,八点半开始看电视、喝牛奶、玩玩具,到了九点就关灯上床边听故事边睡觉,为了让孩子在合适的时间段做合适的事情,他与妻子以身作则,九点准时熄灭家中所有的灯。
  孩子是父母一手带大,有主导权的父亲会给他设定许多准则:比如逛超市只能购买一件玩具;作业没完成也必须在9点睡觉,然后第二天早起完成;吃饭做作业前必须洗手;周一到周五决不能碰IPAD……。没有老人的干预,孩子很容易遵从父母的管教,对于晓辉来说,成熟时孩子的到来并非只有感性的喜悦,更多了理性的思考和规划,孩子纯净地来到这个世间,做父母的决不能有半点马虎,因为一切无法逆转。
  晓辉与妻子很晚才意外地生下这个孩子,在此之前他们一直是丁克家庭,认为两个人的世界已经足够好了,两人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去重新安排一种生活。对于他们而言,生命是很郑重的存在,在生下孩子之前,他们一直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给这个新生命带来足够好的人生,也一直试图不陷入中国式的幼儿教育,直到孩子意外地来临,他们才开始重新面对生命和责任。
  如今晓辉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孩子的培养和教育中,有时妻子会希望他们能放松一些,但他认为只有父母以身作则,孩子才能学会父母最想让他明白的规则。从丁克到爸爸,他希望孩子成为一个守规则、讲道理、知道界限和生存规则的成年人,虽然他也明白在成长的路上有许多不确定因素,孩子并非能按照他的设想成长,但他希望能尽自己所能,教给孩子他认为最珍贵的一切。
  因为对孩子的教养太过认真且无长辈帮手,晓辉与妻子决定不再生育二胎,从第一个孩子的意外降临,妻子便辞职在家当起了全职妈妈,他们很反对当下所认为的“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的观点,因为每个孩子是不一样的,晓辉为自己的儿子悠悠量身定制的教育方式不一定适合下一个孩子,二胎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晓辉更享受自己作为“朋友”而非“父亲”的身份,虽然他潜意识中依旧在以父亲的严厉教育着儿子,但平日里所呈现出的温情、成人式的对话和交谈,都显示出他希望与孩子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希望他们彼此的内心能更接近、更透明。
  对“意外”的新生负责
  李薇是一个二胎妈妈,今年27岁,女儿还未满两岁,便已经响应国家政策怀上了二胎,但有所不同的是,这两个孩子的降临都并非他们夫妻的本意,皆为意外的礼物,也给夫妻两人的日常生活带来了手足无措的烦恼。李薇的先生是一名工作忙碌的公务员,婚后不久两人在外地旅游,有晕车习惯的她一路都在吐,四十多天后才意外地发现验孕棒上的两条红杠。好在是第一胎,夫妻俩除了自责避孕措施还不够严谨之外,更多的是喜悦和新鲜,但这也带来了许多烦恼:孕酮太低、婚纱照延后、婚礼取消、旅游计划搁置、装修加快进度。年轻的她本来沉浸在对新婚的憧憬中,却不得不面对突如其来、连绵不断地呕吐、不能自由行动的身体……因此在女儿降生后,即使符合单独标准,夫妻俩却打算不再生育二胎,而是计划回归到两人本来的生活,去做一些还未完成的事情。
  孩子出生后,先生的父母来到城市帮忙,李薇和先生则搬到同小区的另一套房子里,但先生的父母是北方人,与南方城市的矛盾很快地暴露出来,从饮食习惯、生活规律到孩子的喂养和教育皆极难融合,这也是许多双职工家庭所面临的烦恼:与上一代的教育、生活方式理念不合,但又不得不依靠他们抚养下一代。目前广东女性的产假最多可以达到半年,但半年之后孩子常常会被交给祖辈养育,社会上也没有设施完善的托儿所,在三岁正式进入幼儿园之前,孩子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和祖辈度过的,夫妻俩虽然有诸多不满却依旧无可奈何,毕竟这已经不是一个只依靠男性参加工作,家庭便能生存运转的时代。
  如果说女儿的来临给家庭增加了许多快乐,那猝不及防的二胎则无疑增加了李薇和先生的烦恼,这种烦恼只想最直接的一个问题——孩子谁带?李薇在老家的父母还未到退休年龄,每天依旧要上下班,而先生的父母已经带着女儿,是否还有精力和体力再多带一个孩子?腹中的胎儿尚未出生,李薇与先生便沉浸在悲与喜中不知所措,决不会剥夺生命的他们又开始投入了重新一轮的产检,并在这个过程中还需要照顾第一个孩子的生活和情绪,他们不愿意让尚懵懂的女儿感受到冷落,因此要付出更多倍的关心和陪伴,在这忙碌的生活中虽然有乐趣,但更多的是对生活的妥协和无奈。


  在外人眼中看来很幸福的李薇其实非常疲惫,虽然孩子不需要她亲自照顾,但自从怀上二胎后家人便常常阻止她抱女儿,在孩子正处于活泼好动的时光里,她却不能与其一起打闹游戏,这对她而言可能是终身的遗憾。然而她也开始思考另一个社会问题 :避孕措施的可行性,她已经不再相信基本的避孕措施。在中国的生育观念里常让女性上环,鲜有男性会去结扎,但从医学上科學地分析,男性结扎比女性上环更有效、安全、卫生,而出于夫妻俩的信仰和健康的考虑,李薇与先生商量由男方结扎,在社会文明越来越被普及的今天,人们需要为自己的身体和生命负责,选择一个合适的避孕方式,不仅对自身有益,也对社会有着更加先进、积极的影响。


  最大的压力在于平衡
  岱其和她的先生同为企业中层,都是家中独生,受过良好的教育,拥有优渥的经济,因此在没有全面放开二胎政策之前,他们便早有二胎计划,于是在大儿子五岁时生下了二宝,也是一个男孩。当时双方的父母都不是特别赞成他们生育二孩,因为两边的家庭都受过极高的文化教育,老人们都拥有自己退休后的生活和规划,双职工家庭养育孩子的责任很容易被转移到祖辈身上,而祖辈在辛苦几十年后,迎来了自己惬意的退休时光,他们并不是特别愿意接受围绕孙辈成长的生活。
  但是他们同时又是通情达理的,在岱其怀孕并生下二宝后,她的先生被调去广州工作,岱其便开始带着两个孩子在父母、公婆家轮流居住,白天她去上班,老人们接送大宝去幼儿园、照料二宝的饮食起居,她下班后便帮忙一起带,晚上也是两个孩子陪伴她一起入睡,逢周末先生回家,则是一家四口的团聚时光。整个过程虽然很辛苦,但岱其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用她的话来说便是“有三个男人保护着的安全”。
  唯一令岱其感到担忧的是孩子的心理教育问题,这也是目前许多二胎家庭最现实的症结所在,虽然两边的老人都会帮忙带孩子,但大儿子已经五岁了,已经开始拥有自己的思维判断,弟弟的到来对让他产生了一些心理变化,其实每个孩子在拥有弟妹后,都会感受到一种资源被掠夺感,父母如何积极正确地引导,正是岱其目前最头疼的问题。她常常觉得亏欠和失落,在大儿子想跟她玩耍、讲故事、亲近的时候,她却不能及时地回应,因为她可能在给二宝喂奶、哄睡……
  大儿子的心理变化很明显:从很乖巧的孩子到叛逆期再到无法沟通,大儿子毕竟才五岁,目前还无法理解为什么父母的陪伴和关心会被分走,也不明白弟弟为什么会存在,他只能靠自己的逻辑去理解这个大人的世界,只有靠哭闹去争取一些关注。岱其正在积极地寻找一个办法让两个孩子的相处更加和谐,她还记得没有二宝之前,大儿子常常一个人在玩具房里自言自语,这种孤单大儿子可能已经忘记,但她相信通过时间和耐心的沟通,通过父母间的引导与平衡,两兄弟终将成为彼此最坚固的依靠。
  弥补情感与婚姻的漏洞
  吴蓉是一名全职妈妈兼公司财务,今年38岁,她日常除了管理自家公司的账面外,更多的时间花在孩子身上,和大多数人一样为了学区房、兴趣班、考试成绩而忙碌伤神。随着孩子渐渐地长大,开始有自己的思想和朋友圈后,对母亲已不复幼时般亲密,她在欣慰的同时也有些失落,似乎那个香香软软的孩子在一瞬间就长大了,基本不愿呆在父母身边,有心事更愿意和朋友说,更向往外界广阔而独立的世界。吴蓉的性格极其温柔,骨子里也是一个传统的中国女人,因此在二胎政策实施后,身边的朋友们都在积极备孕,她也不免跟风加入了这股热潮。
  但是在备孕半年后,她发现自己依旧没有怀上孩子,正如同她身边的同龄朋友一样,医院将她们定位“高龄产妇”,她们其中有些人曾经怀过二胎,却因为计划生育而流产,如今政策放开后,不少人想弥补曾经的遗憾,但也因此错过了最佳的生育年龄。在医院里,人工受孕的高龄产妇的数量剧增,这一部分人既有时间又有经济能力,生育二胎的意愿远高于适龄妇女,但即便怀上二胎,产检项目的繁多、身体负荷的加重、对胎儿健康的心理担忧等都比一胎时更加沉重。单唐氏筛查就需要做三次,基本上也无可避免地要抽取羊水作最后的检验,这个过程艰辛而漫长,好在有强烈的感情意愿和经济实力作基础,否则会让人苦不堪言。
  但夫妻俩努力了一段时间后,吴蓉却一直都没有怀上二胎,他的先生虽然也想再要一个女儿,并为之戒烟戒酒半年,但她明显感受到男人的意愿不若女人强烈,这也许就是母体孕育孩子而带来的特殊性——男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爱。吴蓉的婚姻生活并非很美满,先生长年在外做生意,手机上常有不知名女性发来的暧昧短信,频繁地出入夜总会,夜不归宿的情况时常发生,因此她将生活的重心都放在了儿子身上。但孩子总会长大,她的情感急需多一个孩子来抚慰补充,先生在经历了一些挫折磨难后,对妻子的隐忍深怀愧疚,对自我不正当的行为也开始有所收敛,他明白妻子喜欢孩子的原因和心理,也希望能多一个女儿,来弥补家庭和婚姻的遗憾。
  对疲惫的生活压力说“不”
  王涛是一名新手爸爸,今年30岁,他觉得有意愿生育二胎的家庭要么是经济条件优越,要么是第一胎太乖巧可爱,他的儿子小白近两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每天在家里翻箱倒柜,还会尝试一些危险动作。其实从孩子出生开始,王涛就陷入了心神俱疲的生活,他的母亲从老家农村来到城市帮忙看孩子时,王涛就夹在妻子和母亲的中间左右为难,因为教养理念和生活习惯的不同,家庭矛盾越演越烈,而经济并不宽裕的他们也没有办法请保姆或分开住,王涛只得默默忍受着“双面胶”的压力。
  小白调皮倔强,身体素质也不好,从出生开始就经常生病,晚上更是夜啼不止。孩子白天由老人照料,晚上和父母同睡,于是王涛半夜常常要起来冲奶粉,遇到孩子生病或者哭闹时更是整宿不能睡觉,第二天还要强打着精神踩单车上班,有一个秋天小白得了轮状病毒腹泻不止,近一个月都在腹泻,王涛也理所当然的憔悴不堪。由于经济不是很宽裕,他和妻子需要很努力地工作,因为孩子正渐渐地长大,不出几年他们就要面临上学的问题,然而夫妻双方都不是珠海户口,只能靠购买商品房获取学区,珠海的高房价一再地压榨着工薪阶层的生活质量,但他们也唯有无可奈何,因此王涛坚定地不生育二胎,即使妻子有极强烈的意愿,他也不愿意让自己活得更加辛苦。


  蘇苏也和王涛有着同样的想法,他们是北师大的同班同学,大学毕业后有些同学回到老家,有些同学去到更发达的大城市,苏苏因为男朋友是珠海本地人便留了下来,在一家上市企业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每个月的工资不多也不少,足够维持生活,但男朋友的工作却一直不太稳定,也有一长段在家待业的时光,两人谈恋爱时花销不大日子勉强能应付,但当双方的父母凑钱给他们在市郊买房结婚生子后,生活的多重压力便全部席卷而来。   苏苏是一个颇单纯的女孩子,先生是她的初恋,因此即使周围的人都说她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时,她依旧嫁给了待业在家的先生,并在婚后怀孕生子。她本来认为有情饮水饱,自从孩子降生后,坐月子休产假期间有自己的父母帮衬,日子还能应付过去,但随着重归工作岗位,时间和金钱一再地紧缩,孩子白天由婆婆带,晚上夫妻俩把他接回家。丈夫虽然也出去找了一份工作,但收入依旧不够用,他们为了工作方便租住在市区老旧的楼梯房里,市郊的房子要交房贷、攒装修费,孩子的尿布、奶粉、生活用品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苏苏虽然很喜欢孩子,但她也坚决不想生育二胎,先生倒是无所谓,觉得怎么养孩子都可以长大,但苏苏作为一个母亲,“养不起”永远是横亘在她肩上的枷锁。


  每个女人都该享有生育自由
  阿饼是《新周刊》杂志的记者,她写过一些关于生育的话题,也非常喜欢动物和孩子,她还未结婚,但通过与幼儿、小动物的相处,让她很明白自己内心的想法——如果经济允许,希望能生育二胎。她是家中的独生女,随着年龄的增长,发现兄弟姐妹是他人无可替代的存在,父母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女儿离家在外工作,他们感觉非常孤单。我们可以看到不少老人的家中都养着宠物,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显示了他们需要陪伴的内心,阿饼在梅州老家的父母一直有养小狗的习惯,一只十多岁的老狗离开了,他们会早早地寻觅一只小狗陪在身边来度过那段悲伤的日子。而在广州工作的阿饼也常常在小区里喂养流浪猫,不久前将捡到的一只流浪狗带回家长期收养,在小狗出车祸后更是变着花样给它做营养餐。目前她虽然还没有孩子,但她相信自己会成为一个很棒的妈妈,也希望孩子能在陪伴、平等和爱中长大。
  阑珊也是一名媒体从业人员,出生在潮汕地区的她有三兄妹,彼此之间关系非常好,因此她一直就有生育多胎的意愿。潮汕地区一直以子嗣丰富、经济发达而闻名,原生家庭带给阑珊的不止是经济上的优越,还有观念上的认同,因为有哥哥姐姐的爱和帮助,她的心理非常满足和强大,这使得她在外界的为人处事上呈现出从容不迫的气质,也相当放得开手脚去工作。她认为女性应当拥有生育自由,应该不受外界任何控制和压力,享受对自己的身体的控制,经济独立、精神独立、身体独立……男女两性虽然社会分工有所不同,但应该都是自由而平等的,孩子在爱与尊重中长大,才能拥有真正的幸福。
  丁丁则是一名特殊的未婚妈妈,在她与男友分开一个月之后,意外地发现自己已经怀孕,经过思考和对生命的尊重,她决定独自生下孩子,也相信自己有能力独自抚养他长大。在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后,她并未用这个孩子来换取一段婚姻,也不愿意进入一段责任多过感情的家庭生活,孩子是她面对这个世界全新的方式,而不是一个筹码,更不能用来交换任何。
  父母在听说她这个决定后曾一度很反对,但明白女儿好强个性的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帮助,一直宠爱她的哥哥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非常尊重她的决定,甚至高兴得哭了,他说这是他这段时间来听过的最好的消息。家人的支持让丁丁没有那么地辛苦和疲惫,政策的宽松也让未婚妈妈体验到了社会更多的包容性,之前孩子必须要父母双方的户口才可以落户,而新政策只需要母亲的户口即可,这更加人性化,也更加尊重女性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丁丁是一个非常好强的人,从她决定生下儿子的那一刻,她便清晰地明白自己今后的路程,她不会勉强孩子的父亲提供任何帮助,即使是经济上的。她也对自己未来的人生充满了不确定的憧憬,如果以后遇上了一个很相爱的人,她也愿意生二胎,对她而言血缘并不是那么地重要,如果在兒子尚小的时候便遇到了合适的人,她会告诉他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
  有数据表明,妇女的教育程度和生育意愿有着紧密的关联,女性受教育年限平均上升一年,综合生育率就会下降0.4。女性享有对自己身体的自主权,可以进行合法的堕胎,也可以选择独自生育孩子并将之抚养长大,人们终于意识到,女性的生命意义不仅仅只局限于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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