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个老连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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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栋,1951年出生,1969年入伍。陕西省岐山县人。现为广州军区政治部文艺创作室主任。主要作品有《兵车行》《沉默的冰山》《雪线》等“冰山系列”小说,《岁月风景》《天籁》《红帆》《共产党宣言》《支部建在连上》《对抗》等大型话剧。曾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全国优秀话剧剧本奖、解放军文艺奖、文华剧作奖、“五个一”工程奖 、曹禺剧本奖、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剧目等。
  有一天,我对友人说:“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总是想起当年的老连队。”友人朝我一笑:“你老了。”
  如若使然,一个40多年前生活过、战斗过的老连队能够至今让我魂牵梦萦,足以见得她在我生命中的位置。
  1970年至1977年间,我曾是伊犁军分区阿拉马力边防连的一名战士。阿拉马力地处西天山深处,人迹罕至,环境艰苦。我就是在那里开始了业余文艺创作。
  离开阿拉马力30多年,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把老连队揣在怀里,随时倾听着她的心跳。我曾一次又一次地制訂着回老连队的计划,却因抽不出身而一次又一次落空。有时候,我会打开地图,在祖国最西北的边境线上寻找我的哨所。当然,小小的哨所没有在地图上标出,但我看到“伊宁”、“霍城”、“伊犁河”这样的字眼,也足以让我激动一阵……
  2010年的金秋,我终于有机会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连队。车子沿着寂静的国境线——霍尔果斯河一直北行,当看到一排苍老巨大的柳树时,我的心几乎跳了出来!这排柳树共有九棵,这儿的地名就叫“九棵柳”。这些树是谁在什么时候种下的,无从考证,但军用地图上有它的标记。当年我们每次巡逻,走到九棵柳就算到了辖区的南端……我仔细端详这一排柳树,发现只剩下了六棵。这六棵树的树干已经空了,却依然顽强地向天空伸展着枝头,就像是一排驻守边关的老兵,毫不动摇地坚守着自己的哨位。
  官兵们早已集合列队,欢迎我的到来。看到那一张张年轻稚嫩而又热情的面孔,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和战友。当年低矮的砖瓦营房已经变成了两层楼房,但老营区的轮廓依稀可见。一座上世纪60年代建造的营房完整地保留了下来,用作连队的荣誉室。在这排老营房的一侧,是我们当年开荒种出的苹果园。如今那些苹果树已经长得十分高大,枝头上还挂着一些没有来得及采摘的果子。这种叫做小国光的苹果,在这海拔2000米的天山深处长得还没有鸡蛋大,果皮发青,可是吃起来却有一种特殊的、地地道道的苹果味。我毫不见外地对连长说:“把果子给我摘一些吧,我要带回广州。”当我把那些果子带给我在广州的同事们品尝时,无不尖叫两声。第一声尖叫是看到这果子的形状时发出的:“啊,还有这么小的苹果?”第二声尖叫则是在咬下一口后:“啊,太有苹果味了!”
  在这片苹果园的下方,就是屹立在边境线上的哨楼,她是祖国的眼睛,是连队最神圣的地方。当年的哨楼,是用木板钉成的,只有两米来高;而现在,低矮的哨楼已经变成十多米高的瞭望塔了,沿楼梯走上去,居高临下,一种“祖国在我心中,尽览五洲风云”的豪情油然而生……
  “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到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儿安家……”这首自上世纪60年代以来唱响祖国大地的歌曲,就诞生于我的连队。如今,作为连队开展边防文化活动的内容,战士们把这首歌刻在石头上矗立于营区入口一侧。而另一侧,同样镌刻在石头上的是我的“冰山系列小说”中的摘句,这令我感动与不安。我想,连队把我的作品作为边防文化活动的内容之一,这比我获得过的任何一种奖项都要珍贵、要有分量!
  又是几年过去了,我还是那样,只要一想起我的那个老连队,就如同一次快乐的心灵洗涤。我把青春的足迹留给了她,她把坚韧、顽强、豁达注入了我的血液。边防线上奔腾的霍尔果斯河水滋养过我的生命,飞扬的大雪纯洁过我的灵魂,广袤的草原开阔了我的胸怀,高高的白杨提升了我的视野,飘香的野果甜蜜了我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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