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自大(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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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我用尽全力和沈夜表白完,看着木杖落下来,实在没撑住,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我捂着屁股艰难走下床榻,绕过屏风,便发现这是苏容卿的房间。
  他背对着我,长发散披,身着白衫,外面还下着细雨,他似乎正瞧着雨发呆。我心里当场咯噔一下,蒙了。
  我开始认真思索,是不是在我昏迷之前我产生了错觉,把苏容卿当成了沈夜,表白了一阵?我开始认真回忆,那时候我到底有没有呼唤沈夜的名字,如果我呼唤了沈夜的名字,苏容卿是不是会伤心?
  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开始在我脑海里闪过,对方却慢慢回了头。
  我看到了他的侧脸,我才发现,他居然没戴面具!
  我吓得赶紧捂住眼睛,他低笑了一声,笑声有些熟悉,我不由得僵硬了身子,他慢慢走了过来,冰凉的手掌搭上我的手,温柔道:“别遮了。”
  那声音熟悉得让我整个人都僵了。他拉下我的手,我呆呆看着他的胸,他抬起我的下巴,我这才看到他笑着的面容。
  是沈夜。
  似乎是打了雷,整个天空轰隆隆作响,我呆呆看着他,许久后,才干涩出声:“苏容卿呢?”
  “我就是。”
  “我问苏容卿呢!”我大吼出声,沈夜一把握住我的手,一字一句、声音沉稳道:“我就是。”
  我急促呼吸起来,他打横抱起我,将我温柔地放到床上趴着。
  床上全是他的味道,我整个人埋在枕头里,感觉胸闷得没有办法呼吸。
  “你是苏容卿?”我沙哑着声音开口,“你从一开始,就是苏容卿?”
  “是。”他在旁边倒茶,“还记得,我当初给你说过那个故事吗?我早说过,我母亲,是有身份的人。只是说,再后来她终于还是将我找了回来,我没告诉你。”
  是,他早说过他的身份。在地牢里,他说他不被母亲喜爱,被追杀。可我完全不能想象,他所描述的人,会是我那德高望重的老师。说这人是女皇我信,但这样下作的女人会是我的老师,我决计不信!
  “你骗我……”我抓紧了枕头,感觉泪意不断涌了出来,“你说过你不愿意骗我……”
  “情势所逼,舒城,放松一点,喝点水。”
  “可是你骗了我!”我猛地起身,打翻了他手中的茶杯。茶水溅了一地,杯落到地上,不断打着旋。我瞧着他俊美的面容,红着眼眶:“什么情势所逼……难道你是苏容卿这样的消息,是情势所逼吗?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可你却这样骗我!你说你喜欢我,你真的喜欢吗?你喜欢的,是我这样痴傻的感情吧?
  “你看着我纠结,挣扎,你每天装着苏容卿听我诉说我的感情,然后又装成沈夜拨弄我的心弦。这是你的情势所逼?这是你的迫不得已?你明明是只想高高在上看着一个贵族女子如何被你耍玩于股掌之间!身为苏容卿的你她喜欢,身为沈夜的你她也喜欢!你不过就是想证明你的魅力,看她一次次喜欢你,然后你再拒绝,你再作践。”
  “舒城,”他打断我,“你不要想太多。我没有这个意思。”
  “沈夜,”我红了眼睛,想起每一次,我在他这里认真诉说自己的情感,然后去凤楼找他,去想他。
  “你和秦阳是故意戏弄我的吧?”
  他没应答,我忍不住笑了:“你们这些小倌戏子,总有那么多手段逗弄我们。欲擒故纵,这也是吗?”
  “舒城!”他皱起眉头,“我没有你想得这么不堪。我只不过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怎样想。”
  “我怎样想,你不是一直很清楚吗?”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我对你坦坦荡荡,掏心掏肺,我没有骗过你,可你呢?我喜欢沈夜,这是你告诉我的。我只是把苏容卿当神,这也是你告诉我的。我真傻……你不过就是想试探我对你的感情罢了……我丢官职,降了品级,挨了五十大板,为你对秦阳口出狂言,也不过就只是让你开心一下,让你想‘这个蠢货,果然很爱我’,是吗?你说你喜欢我……你说你喜欢我……”我实在没忍住,猛地一巴掌抽了上去,嘶吼出声:“连心疼都不懂的喜欢,算什么喜欢!”
  他没说话,白皙的皮肤上迅速浮红。我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来,艰难地往外走去,他一把拉住我的手,猛地将我拥入怀中。
  他从背后紧紧抱着我,将我埋在我颈间。他沙哑着声道:“可是你喜欢我,这不就够了吗?只要你喜欢我,我便会好好对你。我便会喜欢你。不管怎么样,结果都是一样的。就当我错了……你不用退婚,便就这样,我成为苏容卿,嫁给你,然后我用这一辈来偿还,好吗?”
  “沈夜,”我慢慢闭上眼睛,“你知不知道,从小我就是个很软弱的人。我很少和母亲起冲突,我从不和圣上起冲突,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我不像上官流岚这样精干,我也不像秦阳这样有大志,我从来只想,安安静静守住我一隅净土,便就足够。我从没想过要去争什么,我什么都不要,只许一个人终老。”
  我慢慢握住了他的手,沙哑着声音:“这是我这辈子,用了所有勇气去做的事。可能你觉得就是个笑话……不过就是从正三品降到了正五品,不过就是从御史大夫变成了文渊阁学士,不过就是拒婚,不过就是五十大板……可你明白这更多的意思吗?这是我用舒家的权势逼来的。如果是普通人家拒婚,早就已经人头落地,只是我是舒家少主,所以我还站在这里。今上是什么人?”我苦笑出声来,“我舒家什么都没做,她便已经觉得我们危及她的皇位,如今我这样逼她,她必将怨恨不已。我每逼她一次,便是将舒家往死路上逼近一点。”
  说着,我转过头来,在他怀里看着他紧皱着的眉头,沙哑着声音道:“苏容卿是她指婚给我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指婚来的人,必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若他只是苏阁老的儿子,只是与我竹林相识通信的苏容卿,我尚敢娶,我信得过我老师的品行,我信得过苏容卿的品行。可你沈夜,”我不由得笑出声来,“舒某无德无能,齐大非偶,高攀不起。”
  “舒城……”他抱我更紧了一些,“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我一定会保你安危,我……”   “凤楼到底是为谁收情报?”我高喝出声来,“陛下已赐婚苏容卿于我,你到底为什么要以沈夜的身份接近我?”
  “舒城!”他高吼出声来,“你信我!过去苏容卿没做的事情我不会做,沈夜没做的事情我也不会做!”
  “我原以为你喜欢我,”我慢慢闭上了眼睛,横下心,将他的手猛地挥开,“也不过如此而已。”
  说完,我便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他呆呆站在那里,临到门前,他突然开口:“圣上不会同意退婚,我也不会同意。”
  “我已经逼她了,”我垂下眉眼,“不介意再逼紧一点。反正,”我仰头笑出声来:“她已经惦记上我们,我还怕什么呢?不过我有些好奇,”我转过头去,注视着仿若仙人一般的他,“你什么时候成她的人的?”
  “很久以前,”他沙哑出声,“与你分别之后,我进了暗庭。”
  暗庭,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传说中是女帝组建的另一个朝廷,主要就是监管和刺杀朝中人士,被暗庭盯上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不过约莫是见过暗庭的人都死了,所以从来没听说谁见过暗庭。
  这一次我是活着见到了暗庭的人,我想,可能若干年后,我也会成为那些见过暗庭却死去的人。
  我摇了摇头,慢慢往外面走去。他站在我身后,沙哑出声:“她安排我嫁给你,我本就不愿意,刚好你走错了我房间遇见我,我便将计就计,以沈夜的身份去接近你,想早点完成任务就脱身。我也想嫁给我喜欢的人,我也不愿意用婚姻去掺和权势。是,哪怕我们之间很多事情都是谎,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做这么多不是玩弄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舒城!”他追了上来,然而却也只是停在门口。我没有回头,我怕一回头,我便走不了了。
  我艰难地往前挪移,许久后,听他沙哑出声:“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摇了摇头,“叫下人送吧。”
  “下人不方便。”他走上来,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抱着我走到门口,刚到门口,便瞧见满身湿了个通透的白少棠。
  “娘的果然在你这里!苏……”话还没说完,白少棠面上就出现了震惊的表情,结巴道,“沈沈沈……沈夜!”
  “少棠,”我强作镇定,唤还没反应过来的白少棠,“抱我过去,带我回家。”
  沈夜抱着我的手一紧,白少棠愣了片刻,立刻跳了过来,伸手道:“舒城你受伤了,我赶紧带你回去。”
  说着,他便想将我接过去。然而沈夜动也不动,紧紧抱着我,盯着白少棠道:“我送她回去。”
  “少棠!”我焦急出声。白少棠敛了笑容,慢慢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不过沈夜,拿得起就要放得下,做得出就要赔得起,把人交给我。”
  “我送她回去。”沈夜完全不松手,白少棠猛地出手,一掌击向沈夜,沈夜侧身,便就是那瞬间,我猛地一脚侧踢出去,沈夜一把拉住我,白少棠便一脚将他踢了开去,然后在沈夜再一次动手前,将白少棠腰间的剑猛地拔出来,架在自己身上,定定看着他,“我自己回去。”
  “你不是喜欢我吗?”我笑出声来,“这么喜欢我,不怕这剑伤着我吗?”
  “你不是也喜欢我吗?”他苦笑开来,“那么,我心疼,你就不心疼吗?”
  我没应声,白少棠温柔抱起我,朝马车走去。
  “舒城,”他说,“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让我抱你,但你太重了,我抱不动。你看,现在我抱得动你了。”
  我没说话,在他怀里忍不住流出眼泪来。
  他将我放在马车上趴着,然后坐在我身边。看得出他特意布置过马车,车里铺了床褥,枕得我很软和。他坐在我身边,帮我梳理乱了的头发。
  我一瞬间觉得委屈不已,号啕出声,我说:“少棠,我好害怕。”
  我好害怕。
  我好不容易这么喜欢一个人,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这样喜欢一个人,却也是别人安排过来的。这个世界仿佛再没了我栖身之地,仿佛是姐姐们离开那些年,我的每一碗菜都要试毒,每喝一口水都要规定。我看见过那么多人死在我面前,每一次,我离死亡都只有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我想我是过得太安逸了,安逸得我都忘了,原来这个世界这么可怕,这么奸诈。
  原来喜欢一个人很难,让喜欢的人喜欢自己,更难。
  而指望着喜欢自己的人如自己一样喜欢自己,则是难上加难。
  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考虑沈夜到底喜不喜欢我,也没办法去回想他通晓一切、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难堪。我只是满心害怕,在白少棠手下瑟瑟发抖。
  白少棠一下一下安抚着我的背,然后慢慢唱起一首云州的民谣。那首歌他小时候经常唱,简单的调子,让人很容易记住。他一遍一遍反复哼唱,外面雷声都被他的声音掩盖。
  “舒城啊,”他叹息出声,“我长大了。你别害怕,白少棠长大了。”
  长大了,就可以保护你,守护你了,舒城。
  “哪怕这世界上所有人你都不敢相信,”他慢慢握住了我的手,眉目间满是温柔,“可是还有我啊,舒城。”
  我呆愣地看着他,第一次觉得,白少棠的眉目,果真这样俊朗了。
  第十七章
  我回家去,白少棠刚一进门,母亲就迎了上来,急道:“你退了苏容卿的婚?”
  “是。”我在白少棠怀里,病恹恹道,“挨了五十大板,降为五品文渊阁学士。”
  “就这样?”母亲有些诧异。
  “圣上亲自动手打了我。”我闭着眼睛补充。母亲皱起眉头来,不安道:“这事不会这样罢休的。”
  “我不会娶苏容卿,母亲,你知道苏容卿是谁吗?”我苦笑起来,“他是沈夜。”
  母亲愣在那里,许久后,终于道:“陛下的手……已经伸这么远了。”
  我点头,觉得有些费神。
  大哭一场后,总是疲惫的。
  白少棠抱着我进了屋,然后放进了被褥。他小心翼翼给我盖上被子,掖了掖,接着紧挨着我躺了下来,温柔道:“睡吧,我守着你。”   我一瞬间就想起来,小时候白少堂也是这样,顶着个大包子脸,温柔而认真地和我说,睡吧,我守着你。
  我闭上眼睛,眼泪忍不住就流了出来。我突然觉得,其实我亏欠白少棠的,良多。
  他年少时候我欺负他,他长大成了俊美如斯的少年,我还是在欺负他。
  而他虽然浪荡、虽然看似玩世不恭,却始终只是安安静静守着我。我们俩都没睡着,却就是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了一般。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这是白少棠回归以来,我头一次觉得,离他这么近。
  过了很久,我终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等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母亲下朝之后,带了饭到我房间来,一面看着我吃饭,一面同我商议:“今日你不在,陛下在朝上提出削兵权的事情。”
  “嗯……”我应了一声表示在听,继续扒饭。母亲皱着眉头道:“首当其冲的,便是握着云州二十万铁骑的白家。”
  听到这话,我愣了愣:“陛下定了吗?”
  “没定。”母亲甚是忧虑,“今日吵了一早上,退朝再议。不过看陛下这个气势,怕是一定要把这事了了。”
  “那母亲……作何打算?”我试探着问,“咱们不管?”
  “这件事,早在之前我已知晓。白家派人来和我商议,要舒家出面作保,从此以后,云家纳贡,舒家可白分一成,而云家二十万铁骑,从此云舒同姓。”
  “但是……”既然早已知晓,今日却始终没有准备,必然是出了什么岔子。母亲笑了笑,温和道:“他们提了条件,便是白少棠要嫁给你,成为舒家主君。也就是说,云州二十万铁骑和每年的朝贡,便就是白少棠的嫁妆。”
  这话让我噎了一下,我突然觉得,白少棠可真值钱。
  “你那时喜欢着苏容卿,我便拒绝了他们的条件。我想,他们大概是找了下家吧……”
  “如今朝堂之上,除了舒家,还有谁能保住他们吗?”
  我皱眉道:“陛下铁了心削权,违抗者必然要遭雷霆之怒,如今贵族人人自危,白少棠去哪里再找个人,当他的护身符?”
  说到这些,我越想越操心。母亲一言不发,许久后,我忽地就反应过母亲的意思来,小心翼翼道:“母亲的意思,是希望我娶了白少棠?”
  “你是为什么退婚的?”母亲忽地转了话题,我愣了愣,母亲便道,“前些时日,你不是还同我说着,苏容卿是你的心上人吗?”
  “曾经是。”我开口,声音里有了涩意,“现在不是了。”
  “因他骗了你?”
  我不言语,母亲便明白了我的意思,点了点头道:“那么,你对少棠怎么看?少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母亲补充,“如果你只是想找个真心的人,我也再没见过比少棠对你更认真的人。你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他的感情,我们长辈也都看在眼里。白家就少棠一个孩子,云州就是少棠的嫁妆,他找靠山,必然是要找一个能用这些嫁妆换白家下一代安稳的,不可能平白无故给了我们二十万铁骑,只为了这一次救急。而我们家,也总不能平白无故就为了他们出头,我肯,舒家其他族人也不肯。你今日若不娶他,他必然就要嫁给其他人,才能解自己燃眉之急。”
  “母亲说这么多,到底是想说什么?”我将最后一口饭咽到嘴里,“母亲想要我娶他?”
  “舒白两家若能联姻,这是最好的结局。”母亲躲闪着我的目光,“陛下既然有了心思,我们便得有所打算。白家有云州二十万,舒家有宁、北两州四十三万,若我们两家联姻,九州占得三州,哪怕镇安王出手,我们也有一半的胜算。”
  “宁、北两州何时有了四十三万兵力?!”我惊得饭都咽不下去,看着母亲不自然的表情,艰难道,“除边境以外,各州驻军不得超过五万,镇安王驻守华青边境,守军五十万便已成为陛下心腹大患,母亲你做此打算,若被陛下的人所知怎么办?!”
  “陛下暗自在自己的掌地增军十年,各族在封地增军也已是普遍做法,还记得十年前掌握肃州的沈家是怎么毁的吗?便就是为着此事。我们与陛下之间最断不了的牵扯不过就是一张血契,可若这张契约被毁了呢?你可想过,若真有这一日,你当如何?舒家不能靠着巫术过活,”母亲让人收了饭碗,“这世上最可靠的,从来只有人的手段。”
  说完,母亲抬头看着我。她的目光里什么都没有,她没有希望我做什么,更没有强迫我做什么,然而就是这样的感情,令我更加愧疚。
  “你好好考虑后面的事,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幸福。”母亲说着,站了起来,带人走了出去。母亲走后没多久,白少棠便带着一箱子药风风火火冲了进来,还没进门便扬着声音道:“舒城,老子给你带了云州最好的疗伤药,你肯定没见过!”
  说着,他将那些药铺在桌上,一面放一面念叨着药的名字,像一个孩子一般。我静静看着他的背影,想起沈夜来,忽地觉着,其实没什么不好。
  至少白少棠不会骗我,不会害我。
  他不是苏容卿,身负女皇使命,卷入贵族纷争,娶回来时时提防;
  他也不是沈夜,青楼出身,身份成谜,不但带着江湖纷争,还有让人心惊的武艺和手段;
  他更不是昨夜我终于认清楚的沈夜和苏容卿。
  他和我青梅竹马,世家相交。我们两个如果在一起,那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不会对我有二心,不用我时时心惊胆战,夜里辗转难眠。
  其实如果不是女皇突然逼婚,如果不是我突然发现成婚对象是苏容卿,我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会去娶一个喜欢的人,我从来也不过就是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一个合适的人,然后守护他,爱护他。他成为我的丈夫为我在后院撑起一片天地,我当他的妻子给他这尘世一隅净土。
  ——这本该就是我的婚姻。
  我与白少棠成婚,不过就是将我这荒唐的、脱轨的人生,拽回我本来走的道路。
  想到这里,我没有再犹豫,忍着痛从床上赤足走了下来,踏着冰凉的木板,走到正说得兴高采烈的白少棠身后,然后从他后面抱住了他。
  他一下止住了声音,身体竟有些颤抖起来。   那样小心可怜的模样,丝毫看不出疆场上白少将的风姿。
  我将头抵在他背上,低声呢喃:“咱们成亲吧。”
  “是为着云州二十万铁骑吗?”他背对着我,音调里有了些笑意,似乎是这才清醒过来。
  “也因为你是白少棠。”我开口,说出那一刻内心的念头。
  因为这是从小守着我、被我欺负着的白少棠。如果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我也不知道,二十万铁骑带上云州,能不能打动我的内心。
  白少棠僵直了背,许久,猛地回身来,将我紧紧抱在了怀里。他似乎很是害怕,又似乎有些激动。
  “舒城,”他声音里带着颤抖,“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没事,我等得起,等得起的。”
  “别傻了……”我忍不住笑了,“我娶了你,就会对你好。喜欢或者不喜欢……”我有些茫然:“久了,其实也没谁在意了。你会是舒家主君。”我仰起头来,注视着他:“我不会再娶其他人,我会让你一生安稳、幸福、安乐,让你和我的孩子,也是如此。”
  说着,我撩起他耳边的发丝,慢慢道:“我不会让你像我父亲一样,不会让你像任何贵族主君那样,我娶了你,便就是要和你平等地享有舒家荣华。”
  “舒城……”白少棠眼里有些茫然,“这是你真心的吗?”
  “这是我很早便许下的,对我丈夫的诺言。”
  “只要是你的丈夫,你便会这样对他?”
  他的话说出来,我便知道他介意什么。母亲说,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总是需要用谎言才能让他们开心。这些谎言不会被考验,大多数情况下,它只是会让对方开心,然后便埋进黄土里。
  于是我笑了笑:“可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成为我的丈夫。”
  白少棠露出了然的神色。他静静拥住我,温柔道:“其实我不在意。我不在意你到底是为了云州娶我还是因为我是白少棠。我只知道,你在我身边,我陪你过一生,就我们两个,这就够了。”
  那些日子,白少棠天天来照顾我,我也没见沈夜来。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拒掉了沈夜所有的拜帖,白少棠把他所有的隐卫都调到了我的门口,几乎每天晚上都和沈夜干一架。
  因着伤势的缘故,我在家里躺了大半个月,退婚的圣旨也终于从宫里送了出来,我拿着圣旨,开始准备下聘的礼金。
  伤好的当天,我便带着礼金,亲自到白府下聘。我家面子足,礼金足足挑了一条街,敲锣打鼓铺着红毯撒着花朝白府去的时候,行人无不驻足。
  这场面太过嚣张,为此我将影卫全调了过来。安插在身边,就是怕沈夜来闹事。好在一路敲打了许久,临到白少棠家门前,我都没有见到沈夜的踪影。我刚松了一口气,便瞧见远远有一辆马车,停在白府门口。
  那辆马车挂着凤楼的标志,我的心忽地就跳了起来,有一种想要快马加鞭的冲动。而后我瞧着车帘子里的人听到我们的声音,好奇地卷起了车帘。
  是沈夜。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但是也直到这一刻,他终于瞧见了我。然后他便看见我身后的仪仗队,猛地白了脸色。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便看见一袭蓝衣从马车里猛地冲了出来,好在我早有准备,在他即将靠近我的片刻,影卫从人群中应声而出,直袭向他。我快马加鞭,带着祖传的玉佩便朝白府冲了过去。
  “舒城!”沈夜和影卫战斗着,怒得大吼出声,“你给我站住!”
  我假装不闻,一路冲向白府,然后翻身下马,敲响了白府大门。刚刚一碰,白府大门猛地就打了开来,穿得端正的白少棠将我一把拉进怀里,众目睽睽之下,谁都没来得及反应,便瞧见他捧住我的脸,猛地就吻了下来。
  旁边传来沈夜一声闷哼,被狠狠砸在我们身边,白少棠一面吻着我,腰间软剑猛地跃出,一剑便指在了沈夜颈间,逼得本要起身的沈夜再不能动弹。
  “沈夜,”白少棠这才放开我,拉住我的手,转头看向了沈夜,“哦不,应该说,苏容卿,我与舒城的亲事,今日算是定下了,你与舒城的退婚圣旨已经下了,日后还要劳烦你,不要再去舒府,也不要再来白家。”
  “订婚又怎么样?”沈夜冷笑起来,“我与舒城,不也定过亲吗?定得了,那便退得了。”
  白少棠没说话,冷笑了一声,用剑逼着沈夜站起来,淡道:“滚吧。”
  沈夜笑了笑,恭敬行了个礼,转身便要离开。白少棠回头看向我,便就是这时,沈夜猛地出掌,我看得真切,一把拉开白少棠,便迎向了沈夜的掌风。
  沈夜的动作在我面前堪堪停住,他没说话,静静注视着我,许久后,他惨然一笑:“你不喜欢他的。”
  “人和人之间,久了,便也就喜欢了。”我淡淡解释,“况且少棠没什么不好,能娶他,我已然满足。”
  “你喜欢我的。”他站在我面前,声音有些沙哑。我忍不住笑了笑:“喜欢不代表你就可以肆意践踏这份感情,我以前喜欢你,也不代表以后一直喜欢你。”
  “沈夜,”我转过头去,拉紧了白少棠的手,“早在你装作苏容卿和沈夜两个人玩弄我时,便该想到今日的结局。”
  “我没有玩弄你!”他猛地大吼出声来,“我是真心的!”
  “谁不是真心呢?!”我吼回他,“我的真心是坦荡,你的真心是看我如何苦恼坦荡吗?!我喜欢一个人,他难过了我会伤心,他痛苦了我会心痛,这才叫喜欢你懂吗!而你呢?看着我难过,我痛苦,我伤心,我为你做这么多,你也不过就是看着!就为了证明我喜欢你!这是喜欢吗?!”
  沈夜一时语塞,他似乎也再说不出什么。我冷笑起来,继续补充道:“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没有了白少棠,一切就会好很多?可沈夜,我告诉你,从你这样骗我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无关白少棠,而只是你我的问题了。我会娶白少棠,其实我会去娶很多人,今天如果没有少棠,也会是其他人。但是我舒城哪怕是娶阿猫阿狗,也不会娶你沈夜!你这样玩弄他人的人,”我高高仰起头来,大喝出声,“不配别人的喜欢!”
  说罢,我便拉着白少棠,气势汹汹地走了进去。
  沈夜站在那里,高高瘦瘦的模样,带着茫然的表情,竟似乎是站不稳一般,微微晃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头,注视着人流涌去的方向,看了好久好久,终于才转身离开。
  走的时候他挺直了脊梁,好像一把出鞘利剑,看得人胆战心惊。
  我在白少棠家,按照礼仪,交了文书,下了聘礼,交换了家传玉佩和生辰八字,而后便告辞回家。
  然而刚到家没多久,便听仆人来禀报,苏容卿入宫了。
  我心里便道不好,果不其然,没多久,便传来了苏容卿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的消息。
  我忍不住问:“他在跪什么?”
  所有人都一脸茫然:“不知道啊!只知道苏公子面见了圣上,然后便在宫门外跪着了。”
  我心跳得飞快,总觉得沈夜是要搞什么幺蛾子了。我觉得他这个人,是顶不要脸的,哪怕现在换了苏容卿的皮子,但能做出来的事情,估计也差不多。
  当天晚上下了大雨,我在床上辗转难眠,迷迷糊糊睁眼是夜里,再睁眼还是夜里,好不容易熬到上早朝的时辰,我听着外面的雨声,召了派去打探消息的仆人来问:“苏公子走了吗?”
  “没呢!”仆人一脸纠结道,“不过少主,奴才现在可算是知道苏公子跪的原因了,不对,应该是宫里人都知道了。”
  “什么?”我穿着朝服,接过仆人递过来的漱口水,一面做事,一面认真凝听。
  “听说苏公子是去求陛下收回退婚的旨意的。”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倒不算很是吃惊。
  紧接着仆人便说:“听说,苏公子说他已经失身于您了,所以非少主不嫁。陛下震怒了,于是罚苏公子在宫门外跪着,说婚前失身,有损德行。”
  我听着,忘记吐漱口水,一口咽了下去。
  旁边的仆人呆呆看着,好半天,关心着问了句:“大人,您还好吗?”
  “我很好。”我故作镇定,点了点头。然后下一秒,我就感觉我袖口燃了起来。
  仆人们目瞪口呆,许久后,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大人!您的衣服着火了!”
  “闭嘴!”我怒吼出声,“我整个人都着火了!”
  然后我就感觉到旁边温度升了起来,紧接我便看见袖子上的火,不由得惶恐出声:“救火救火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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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卖龙汤的小店,就在干涸的玉川上水河畔。  龙汤,顾名思义是用龙熬制的汤。而那熬汤的材料,据说是取自生活在玉川上水的龙的脊骨。  说来这是个小店,也不过是几块石头搭成的露天灶炉,几张破桌破凳,就成一家店了。寒碜归寒碜,可人家生意好啊,客流不断,人潮拥挤。  弥生带着好奇继续朝前走,周围的人与她靠近,便纷纷闪躲开。另外有人,频频向她投来怪异的目光。弥生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这样看着她,因为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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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每天在自己的脑洞乐园里玩耍的晴子  导语:如果你在家中发现了一只蟑螂,那么家中某个缝隙里可能藏了一窝蟑螂。色盲是怎么知道自己是色盲的?大脑告诉你大脑是身体中最重要的器官,是不是因为它打败了身体里所有的器官成为主宰者,那如果一开始是胃打败了其他器官呢?(吃货表示不用打败,胃就是最重要的!)生活中经历了什么让你想起来就后怕,什么不起眼的小事却开启了你不可思议的脑洞?本期飞客栈带你扒一扒作者们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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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赛作品正文:  江湖有一种叫“成愿”的香,据说在入睡时点着此香,便可了却一番执念,将心中最想说却不能言的话在梦中告与执念所系之人。  他是凤楼真正的楼主,纵使他以往自诩无情,不相信江湖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在听到它时,却一反常态,执意要手下之人寻找。  但这东西终究缥缈,寻了好几个月他也未曾找到。反倒是在寻找时,好几次遇见夏萤。她拿着拨浪鼓逗林哥儿怀里的孩子,眼里只有她的夫君和孩子,林哥儿则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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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倾了这国家这天下,却唯独,惑不得他。  一、  煜洲,王都槐城,永麟宫中歌舞升平,靡靡之音与碰杯之响交融,不时传来男子阵阵的嬉笑声。  这永麟宫内,只有几个年老的嬷嬷,其余全都是年轻俊俏的男子。几个男子衣着暴露地在宫内奔来跑去,层层红绡帷幕之中,一个红衣女子蒙着眼睛娇笑,忽而抓住一个男子,两个人便咯咯地笑成一团。  女子拿下蒙着眼睛的布,一张脸上,寡淡得没什么笑意。  “陛下?”男子略惶恐地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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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凌是秦辰在战场上捡到的。  那日王师大捷,敌军弃营溃逃。秦辰带兵清扫战场时,在敌帐内发现了昏迷不醒的苏凌。红衣似火,容色妖娆,鬓边还对生了几绺奇异的红发,如羽轻柔。  这一见便似着了魔,诸多非议充耳不闻,秦辰秦少将军亲自照料多日,守着她醒过来。  班师回朝之日,更是带着她回了金陵。  金陵的繁华是苏凌从未见过的。  她与秦辰同坐马车,便忍不住向外望着。秦辰笑看着她:“待你身子大好了,我带你出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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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杂志是怎么制作出来的呢?这个话题聊过好多次了,谁要和你们聊这个话题啊!这期逼着大家写了每期做杂志时最不想做的事,别看编编们成天嘻嘻哈哈、开开心心的……其实没有一个想上班的!!!真是一期怨气很大的生活大爆炸啊!(飞碟:喂?大Boss吗?你看了《飞·魔幻》这期的互动吗?不要开除她们好吗?)  定稿  滴!岑小沐交来20篇新稿子!  滴!小塔交来10篇新稿子!  滴!团子交来5篇新稿子!  滴!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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