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是中国迈入新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十年来,我国在经济腾飞发展的同时,文化事业也取得了巨大成就,中国文化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广泛深刻的影响。在美术领域更是涌现出一批高扬中华民族精神的艺术家,创作出讴歌新时代气象的力作。为回溯十年的艺术发展脉络,展示激情时代所独有的中国艺术面貌,表现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丰硕成果。《文化月刊》自本期推出大型策划——新世纪“中国文化十年”艺术人物专题,追踪他们的艺术道路,透析他们的艺术创作,发现他们的文化价值。
　　——编者
　　
　　采访人贾善国、张相艳(以下简称访):水先生,今年是进入新世纪的第一个十年,我国在经济和文化方面都取得了重要的成就。作为一名重要的美术批评家您怎样来看美术这十年的发展和变化。
　　水天中(以下简称水):近十年中国在经济方面的发展是世人有目共睹的。从美术这个角度来看,应该说自九十年代中期开始出现了一个大的转折性的变化,这个变化最重要的背景就是我们国家的市场经济发育逐步完善,整个文化原有的生态环境发生了变化。进入新世纪,国家对艺术发展的政策,包括艺术家和艺术赞助人对艺术发展和市场经济的适应程度开始趋于成熟。
　　这十年我认为美术方面最大的变化,最大的发展就是美术中的各个门类、不同层次、不同风格上都形成了相对完善的生态系统,可以独立的发展。举个例子来说,比如说传统的中国画,从它的组织形态上说,有各级画院,如国家画院、上海画院,地方上各省市也都有画院。与之相配合的是有一批收藏家,当然既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这里边既有私人收藏,也有以博物馆、美术馆为后盾的收藏形态。从艺术观念的角度来说,院校和研究机构有一批专家专门从事传统中国画历史的梳理、现状的评说、画家的介绍等。另外,也有相应的媒体,包括我们平常看到的电视、报纸、杂志等等,是专门宣传中国画的,或者是比较侧重于宣传传统中国画。其他艺术类型,如:油画、版画等也是一样,还有一些新兴艺术门类比如动漫,也有一整套的体系。再比如说当代艺术,过去我们叫前卫艺术。它也是一样,出现了好多这方面的杂志。收藏方面不仅国内有很多人收藏,而且国际上也开始收藏中国的当代艺术,并且中国的前卫艺术作品在国际艺术市场影响越来越大。从这几个方面来看,中国美术的各个方面、各种门类、各种风格追求都形成了自己的一种完整的生态系统。这一点我觉得是最近十年,对于中国艺术来说最重大的发展。
　　访:文化产业作为一个新兴产业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全国成立了很多文化产业园区,美术中的画廊、拍卖公司等机构也是文化产业中的重要力量。近十年中,这些画廊的成长,拍卖公司的运营,对艺术的发展有着非常大的推进作用,你作为一名重要的批评家怎样看待美术与文化产业之间的关系?
　　水:这个问题我觉得是一个非常值得探讨和值得思考的问题。现在所有比较发达的国家都在做文化产业,都很重视文化产业,文化产业在国民经济所占的比重很高,所以中国现在提出发展文化产业是完全应该的,也是时代发展的需要。
　　现在有一种观点,把文化中的一切事情都归成产业,我觉得这个问题就值得商榷。就拿美术这一块来说,其中有些可以做成产业,或者与产业联系起来如:画廊、拍卖、展览公司等。有些东西不能简单的做成产业或者搞成产业化,如:学术研究、艺术教育、艺术创作等,如果每一个方面都以谋取经济利益为目的,就失去了我们发展文化的意义。现在社会上,大家谈论较多的艺术教育问题,一方面是高额的学费,另一方面是很大的就业压力,据说在某农业院校就有上千名艺术类在校生,教育质量如何保障?现在的某些学位授予、职称评定、学术研究等方面也和经济行为联系起来,的确产业化了,有经济效益了,我们又失去了什么呢?我认为我们在发展文化产业的同时要及时调整发展过程遇到的种种问题,才能使我们的文化产业沿着健康的方向发展。
　　美术方面我觉得我们可以区别对待,有一类完全可以做成产业化,在美术界比较熟悉的深圳大芬村就是成功的例子,他是规模很大的油画生产基地。我曾经参加过文化部组织的现场会,我当时表示支持这个产业的发展,这是很好的事情。首先每年保障了很多艺术青年的就业。其次他给当地增加了税收。第三个他给国家赚取了外汇。当时我跟他们也交流过,我说你们这么大规模的画能卖得了吗?他说我们的画排队等着买,订货单早就签了,我说你们的画是不是主要卖到不发达的地区?卖到非洲等等?他说不是的,我们主要是卖到欧元区,都是最发达的地区,后来他解释道,我们在心目中觉得法国、英国、意大利的艺术高度发展,但是在那个地方也是有不同收入、不同层次的人,他们也需要以比较小的代价买一幅画用于美化家居环境。就如同我们过年买美人挂历一样,只不过对于一般欧洲家庭来说,你要是买一个印刷的东西在墙上,多少有点没面子,如同家里摆个塑料花不如真花一样。
　　美术中更重要的一块就是艺术创作,它承担着国家文化建设和学科建设的重要职责,要和大芬村区别开不能简单的搞产业化。艺术创作属于个体行为,我们只要的是为他们提供宽松的环境、一定的条件,让他自己去发展就行了。如果艺术创作也发展成产业,过分的去包装、炒作,只能起相反的作用。所以不要动不动就评选出这个大师、那个大师出来,现在很多和我一样搞美术批评的人,都尽量的避免在自己的文章里面提到大师这个词,觉得提大师是在挖苦人家,就如同年轻女性称呼她小姐一样。
　　访:进入新世纪这十年当中,从99年的九届全国美展,04年的十届全国美展,然后是刚过去的十一届,经历了三届全国美展。建国以来,美术界出现了红色经典、85美术新潮、伤痕美术等等有独特面貌特色的艺术形态。如果站在美术史的角度来看,在这十年当中,有没有一种艺术现象或者艺术门类、艺术面貌对艺术发展的主线产生了重要影响?
　　水:我认为对于文学艺术来说,十年是一个太短的时间。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看出阶段性的变化,我们看到中国的电影评论界,对中国的电影划分已经到第七代、第八代了,我认为这个划分太密集了。我是搞艺术史的,从艺术史的角度来说,它有一个相当长的时间来划分一个代。从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确实在很短的时间内出现了非常鲜明的几个阶段性的艺术现象,为什么?因为我们中国社会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由这个社会背景反应在艺术作品也产生了深刻的变化。当社会趋于稳定的时候,它这个变化也就趋于平缓了,套用一句西方的话,没有新闻就是最好的新闻。艺术上没有大起大落的波澜壮阔的转折,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我觉得在这十年里面,就我所接触的绘画来说,有这么两点是值得关注的:一,是不管从事什么样风格的艺术家,都在不约而同的把本土文化作为他最重要的创作资源,不同的门类、不同的艺术背景都是以本土文化资源作为他最重要的资源。国画特别是倡导回归传统的国画就不要说了,他们现在都强调“笔墨中心”,笔墨是最重要的因素,这当然完全是本土的东西,就是回归传统。最新的,就是我说的前卫艺术,实际上我们静下心来想,前卫艺术在利用本土文化资源方面,比任何一个门类都更加主动和富有激情。我们说徐冰、蔡国强、谷文达等,不是把中国古老文化符号拿出来,就是把中国人的形象拿出来,作为一种文化。其他的像雕塑、影像都也都是如此。过去需要号召的,现在是自觉的,每一个艺术家想尽各种办法,跟别人不一样的,用本土文化资源作为他绘画的艺术创作的灵魂,当然有许多人是成功的,有许多人没有成功,但是这个现象是不能不承认的。
　　再一点,从绘画本体的角度来说,特别是从我所比较了解的油画、雕塑等等,表现性更成为大家共同的追求,经常有人问到我说,你做油画活动比较多,你认为中国油画有什么共同的风格特点和追求吗?我说,没有啊,我想不出什么来,好象没有什么,大家都是真实的,而且每个人和每个人都不一样,但是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就是表现性,表现性的艺术是近十年又一个共同性的一个艺术现象,大家都做表现的,或者按中国传统的手法,就是写意性的,这也是和当代的科技逐渐发展有关的。
　　访:在建国初期的五六十年代,美术工作者创作了大量具有时代特征的美术作品,对国家形象的塑造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 ,到现在通过改革开放三十年的发展,文化形态上有了非常大的变化。您怎么看近十年美术创作和建国初期的比较?
　　水:客观的说,建国以后,中国第一次把艺术创作和党、政府的舆论宣传相结合,并制定了相应的艺术政策和艺术管理形式。产生了很多描写当时社会现象、先进人物的表现社会主义建设欣欣向荣、社会主义革命蓬勃向前的艺术作品,在近几年的艺术品拍卖中表现的很突出,被称作“红色经典”。正是在这种特定背景下使这些艺术作品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但是,从艺术发展的角度来看,艺术创作更多的是艺术家的个体行为,不应受太多政策体制的限制,即使是有实力或者是有权利的实体对艺术家加以赞助,也应充分尊重艺术家创作上的自由选择。
　　最近十年,我们的文学艺术非常的繁荣,各种各样的艺术样式,各种艺术观念各种艺术风格竞相出现。虽然,大家觉得有点乱,有些不够健康或者是不够明朗,老百姓看不懂等等,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指责。但是通过这些作品,使外界对中国的自由、开放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所以从这一点来说,近十年来艺术创作的环境和氛围更符合艺术发展的规律。
　　访:水先生,进入新世纪的十年来美术领域有一些重要的艺术人物、学术展览见证了十年的艺术发展的历程,请谈一下对这一阶段产生了深刻影响的艺术活动和事件。
　　水:在这十年里面,我们应该记住一些已经去世的老的艺术家,另外还有一些正在进入他人生旅程的最后一个阶段的老艺术家,将来人们书写在二十一世纪初期的中国艺术的时候,必然会接触到这些人,像已经去世的李可染先生,陆俨少先生,还有今年已经进入九十岁的吴冠中先生,他几乎把他所有的作品都捐献给公共美术馆了,故宫、中国美术馆、上海美术馆、浙江美术馆和新疆美术馆。这些从二十世纪初走过来,一直风雨兼程地进入二十一世纪的老艺术家,他们确实给我们的艺术留下了很丰富的遗产。
　　这十年当中的重大艺术事件,当属“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这一工程从策划到最后展览前后做了五六年的时间,这是建国以来国家投入最大的一次美术作品征集活动,也必将产生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另一重大艺术事件就是大规模的艺术区的形成和拆迁,它为我们提出了城市发展过程中如何对文化发展进行长远规划的问题。
　　在展览方面,有几个展览还是相当重要的,如“盛世和光——敦煌艺术大展”,很多北京和外地的观众专门跑来看,创造了美术馆展览六十天观众六十万人的参观记录,这是一个很重要展览。还有一个展览虽然没有像敦煌展览那么轰动,但是在这个时期出现的意义是很重要的,就是“农民·农民——藏品邀请展”,在当今这个时代,农民不光是在文化生活里面,在经济生活里面,都已经边缘化,觉得好像可有可无,在这个时候国家美术馆办了一个大规模的表现农民的展览,能够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就连美术馆主办方也没想到,我觉得应该是这几年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展览。另外,一个国外重要的展览是英国透纳的展览,包括英国人都说,他们在英国都没有看到像在这儿看到的这么完整的系列作品,反应了中外艺术交流的规模、数量和质量的变化。以“北京双年展”为代表的双年展是另一个特色,它以一般的国际双年展所不重视的绘画、雕塑为主体,一开始大家嘲笑,现在办了三四年以后,越来越受到国外的重视成了一个特色。展望未来,如果能够继续把这个展览办下去,将“北京双年展”办成我们国家的一个双年展,将会是一个很有特色的双年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