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满绿绒蒿的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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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初,我们来到成都,为一次长达一个季节的植物考察作最后的筹备工作。四川大学校园里,栀子花和白兰花开得正好。
  年前曾专程去国家图书馆,查阅《百年追寻》一书。植物学家印开蒲历时十余年,重走“植物猎人”欧内斯特·威尔逊在中国长达11年的采集之路。同一线路、相隔百年,黑白和彩色照片的比对,记载着自然,也见证着历史。我们这次考察的川北和川西部分,也将重复威尔逊之路。
  从成都搭轻轨去都江堰,再租车去卧龙镇。途经映秀镇,心不自觉地往下沉。那年5月,一度与在汶川念书的姐姐失去联系,大脑空白心脏狂跳,直至得知她安全转移至雅安,才缓过神来。虽两次听她详述逃生的经历,但直到亲眼目睹这片地震遗址,才惊觉她当时的强韧。
  沿岷江支流耿达河(渔子溪)西行,司机不时指着河中的巨石、废弃的隧道或陡峭的崖壁,述说当时亲睹或耳闻的惨烈,我们静静地听着。灾后重建的藏式民居,融进了藏族人对色彩的喜爱,又颇显现代设计感,也算是一种新生吧。
  中午抵达卧龙,安顿好,就兴奋地沿着公路去寻找柳树。
  路两侧种着大面积的土豆,开着白色或淡紫的花,或已经挂着小圆茄子一样的青果。蕺菜(又名鱼腥草,四川人称为折耳根)正开着花,四枚白色的苞片尤其惹人。野草莓散发出诱人的味道,采摘一把,塞入口中,微酸略软而香甜。最令我们开心的是在路边的杂灌木丛中找到了宝兴柳,这使第二天的牛头山之行更令人期待。
  1908年夏初,威尔逊组建了一支包括苦力、士兵在内近30人的采集队,携带猎犬、猎枪、相机和采集设备等,从成都出发,北上灌县(今都江堰市),翻牛头山、巴郎山,经小金县,丹巴县,抵达康定。在牛头山采集了柳树新种奇花柳、银背柳、曲毛柳、银光柳、异型柳、灌柳和黑枝柳等,因此,牛头山成了我们此行最重要的考察地之一。
  第二天一早,带好在酒店预定的路餐,便朝牛头山进发。向导在前面走走停停,我们在不停遇到的独木桥上缓慢爬行着,雨后异常湿滑,一不留神就会跌落溪流中。得益于这种潮湿,猕猴桃和五味子爬得到处都是,开心地开着花。延龄草花期已过,细辛褐紫的花紧贴地面,粉紫花的碎米荠挤满了所有空隙,将我们带往一片林中空地空地周围长满了柳树,种类极其丰富,我们忙着采集拍摄,满怀感激和喜悦。
  撤回途中,豁然发现一株壮丽柳(大叶柳),叶大如手掌,为珍稀濒危植物,不觉为之一振。再细细观察路两侧,种群数量还挺大,只怪眼拙,进山时未认出它来。威尔逊的游记中亦有记录,百余年后的今天,沾大熊猫的光,它们仍繁衍于此。
  次日一早,租车去往小金县日隆镇。司机姓王,我们叫他王哥。王哥是藏族人,有汉族血统,长得白净,妻子是强悍的藏族妹子,孩子已上小学。这是四川人家庭中标准的“耙耳朵”与“辣妹子”的组合。在汶川地震中,全家人都幸运地活了下来。
  车沿河谷往西,至邓生沟,进入巴郎山,在30多公里的盘山路上蜿蜒而行。随着海拔的升高,暗针叶林逐渐退去,高山杜鹃随处可见。
  当绿绒蒿顺着山势展现在眼前时,王哥在我们的喊叫声中一个急刹车。不等停好车,我们就冲下了车。
  绿绒蒿是高原最为惊艳的一类草花,其花瓣色彩艳丽,又有丝绸般的质感,夺目而高贵,有“高山牡丹”的美誉。当年,威尔逊曾不惜代价地将全缘叶绿绒蒿从康定雅家埂引入欧洲庭院。
  有一部影片就叫《绿绒蒿》,讲一位到云南山区支教的女教师,无意中改变了一个孩子的一生,而她对此浑然不知,直到多年后故地重游,一个埋藏了30年的秘密才慢慢揭晓主题歌歌词写得很美:
  绿绒蒿开了,你走了。许多话还没有说,许多歌还没有唱。绿绒蒿谢了,你来了。火塘边的诉说,直到天亮。我想唱的歌被风吹散了,满山的绿绒蒿谢了又开了
  云雾从周围涌来,环绕着这些艳丽的花朵,如诗如画,瞬间就把绿绒蒿的亲戚——虞美人和罂粟花比了下去。就连王哥也受到感染,掏出手机一阵猛拍,说是要发给老婆看,讨其欢心。
  另一种开漂亮的花又实用的植物也与绿绒蒿一同出现了,那就是川贝母。小时候,常喝川贝枇杷膏,其药用部分是川贝母藏在土中的鳞茎。路遇采药人,攀谈起来,才第一次看到采挖出来的川贝母,白净带泥,像一堆古贝币一样。
  车拐过一个路口时,见一群国外来的鸟友,正在本地鸟导的带领下,细声细气、轻手轻脚地挪动,或握着望远镜,或端着相机,或在笔记本上认真做记录。在一片草甸上,我们发现一种蓝紫色的鸟,黑尖嘴、黑翅、蓝紫身,美得不可方物。经鸟友介绍,才知它叫蓝大翅鸲。我们不由得感叹,巴郎山不单是大熊猫的福地啊。
  往西翻过垭口,就到了小金四姑娘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这里已有几分高原的气象,生长着大量的山生柳。当年,威尔逊在康定发现并采集了这一新种。下行靠近日隆镇时,我们又邂逅了巴郎柳,它逃过了威尔逊锐利的眼睛,至1930年才被我国第一代植物学家汪发缵发现和采集。说来让我们这些搞植物的人窘迫,民国时期国内才出现专门的植物分类学,晚于瑞典植物学家卡尔·林奈1753年的《植物种志》一个半世纪。
  傍晚,抵达了日隆镇。日隆镇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登山爱好者,向四姑娘山的四座高峰发起一次次的冲顶活动。与卧龙镇一样,它也坐落在河谷里,只是海拔高很多,又偏干热,因此生有大量的沙棘。当地居民把熟黄的沙棘果捋下来,酿制成酸甜的沙棘汁,或做果酱,算是一绝。
  打听去小金县的班车时,王哥来了电话,说回卧龙镇跟家人商量过了,不在意偏低的租车价格,愿意跟我们一起去川北考察。
  一个月的考察中,王哥的“小面”一直陪伴着我们,从日隆去小金县,再到丹巴县,从阿坝州跑到了甘孜州。丹巴县府章谷镇位于大渡河畔。在那里,我们与百年前的威尔逊分道。他一路南下,去康定,经泸定,返回成都。我们则沿大金川一路北上,穿过若尔盖,抵达甘肃舟曲,再返回成都。
  王哥很好学,一个月下来认识了不少植物。回家后,他利用国家的扶助政策,换了一辆越野车,跑起了川藏线的旅游营生,自己兼做导游,不时蹦出些植物的名字,俨然是生态导游了,收入也飙升了不少。

小贴士


  绿绒蒿的盛放期是6月中旬左右。这一芳物只适应高原气候,欧洲庭院能引种成功,得益于偏高的纬度。观赏即可,最好不要有觊觎之心,除非你是雄心勃勃的园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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