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文心与文章

来源 :中学语文·教师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zpe3werv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作文课是我国学校教育中培养学生语文能力的重要载体之一,大学阶段开设的是“写作课”或“应用写作课”,目的很明确:教学生写文章。然而,现实生活中的许多作家、记者、新闻评论家等笔杆子,对这种“教”的经历并不深刻,这让我们各级各类学校的语文教师多少有几分尴尬。事实上,我们的学校教育并没有为社会职业岗位培养足够的笔杆子,众多企事业单位以极大的热情向社会寻觅笔杆子。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作为第一责任人的语文教师,应该多作一些反思。首先,自己是不是笔杆子,亦即能否写出令学生心悦诚服的诗文来?其次,我们“教”的思路、内容、方法、目标是否符合语文教学规律和学生作文能力培养的实际?当然,要探讨的问题远不止这些,这只是概而言之。就笔者多年从事语文教学的得失来看,作文课的“教”与“学”确乎是一个系统的综合工程。“学无常师”,“教无定法”。从传统和现实相结合的角度看,作文课的功夫既在于外在的语文知识积累,更在于内在的人文素质培养,需要师生共同处理好文人、文心与文章的关系,实现综合素养的合理内化。
  
  文人
  
  在中国文化史上,“文人”一词出现较早。一是指有文德之人,如《书文候之命》:“追孝于前文人。”意谓追行孝道于前世文德之人。这里的“文德”与“武功”相对,指以礼乐教化进行统治。二是指擅长文章的人。东汉王充《论衡·超奇》:“采掇传书以上书奏记者为文人”。其后,曹丕《典论·论文》:“文人相轻,自古而然。”中国百姓眼中的“文人”,是个人见人敬的群体,因为这个群体的每一分子,既擅长写文章,又有一定的道德修养,是社会文明的标本,所以,人们希望自己乃至儿孙辈能成为一个文人。这种尚文风气影响深广,形成了中华文明史上“文教”的概念。于国,它是用礼乐法度、文章教化安邦治国的人事;于家,则是子孙后代文明进步的必由之路。现代汉语里,“文教”乃是文化教育的简称。故而,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广大教育工作者,最基本的愿望是希望入学者成为一个文人,而非科学家、政治家、思想家之属,学校教学生以文是第一位的。我国社会语文生活中,“文人”一词有宽、窄之分,宽泛指读书人,窄则指“会做文章的读书人”。综前所述,受教育者价值诉求与教育机构价值输出的契合点恰在“文人”。社会进入现代信息时代,“文人”内涵具体化在这样三个层面:其一,读书人;其二,要有一定的文明道德水准;其三,较强的汉语言文字表达能力与中文信息处理技术。这三者相辅相成,有机展示现代文人风韵。学校开设作文课或写作课,应以此为定位教学目标的基础。
  现代中国的各级各类学校,尤其是基础教育中的初、高级中学,是文人荟萃之地,也是现代文人的培养之地。作为“文人”之师的语文教学工作者,其职责要求也体现在三个层面上:其一,因勤奋读书多有心得而为学生读书引路;其二,做以人格魅力为核心的文明道德“师表”;其三,独具慧眼,锦心绣口,文章堪为典范,赏析透见真谛。然而,我们的许多语文老师离这个要求相距甚远。有这样两种令人深忧的倾向:一是甘为“新学究”,动口不动手。把丰富多彩的语文课局限在“语文基础知识”内,满足于读读讲讲、讲讲读读,就是不动手作文为学生示范,造成学生因厌烦而厌学。二是“新八股”盛行,专模仿作文。许多作文课老师滔滔不绝讲“作法”,学生“无法”。在少得可怜的时间内,命题让学生模仿某篇课文写作,套话成篇,学生图“快”,老师图“简”,生动的作文过程淡化了。多年来,许多志士仁人惊叹我们学校语文教学质量持续下滑,入学毕业生语文水平偏低。问题的症结恐怕还在于我们师生本身对“文人”内涵的理解、养成上出现了差位。这也是笔者在这里讨论“文人”的初衷。
  
  文心
  
  既为文人,就要为文人——写文章,或文学创作,或应用文写作。“写作”是现代文明社会通用职业要素,这也是我国初中语文、高中语文、大学语文课中开设作文课的针对性所在。怎样帮助学生写好文章呢?有人说从文法上入手,“手把手教”;有人说从文体上入手,“逐体训练”;有人说从文采上入手,过好遣词造句关,等等。平心而论,这些主意都有道理。笔者认为:关键在于培养习作者的“文心”。为什么同是“文人”,文章水平却相差甚远,甚而有的“文人”到老拿不起笔呢?落差就在“文心”的养成上。
  文心的概念最早是由南梁时著名文论家刘勰提出来的。他在《文心雕龙·序志》中说:“大文心者,言为文之用心也。昔涓子《琴心》,王孙《巧心》,心哉美矣,故用之焉。”篇末赞曰:“傲岸泉石,咀嚼文义。文果载心,余心有寄。”刘勰认为,文章撰写是一种创造性思维活动,所以文心是作者思想情愫、学识见解的载体。《文心雕龙》就是他全部心志的寄托。现实生活中的读书人,为文的“用心”集中在哪里呢?或者说“文心”养成应体现在哪些方面?就笔者的体会而言,大凡是这样两个方面:
  一曰生活经验。古人称之为“体物”,即观察体验客观事物,并给予确切的语言文字表现。现代儿童一般从入幼儿园开始,就渐离渐远父母怀抱,接触外界,进入群体,启动生活积累,相较于其父祖辈同年,启蒙开化提前,有人乐观地称之为“早熟”。笔者则不以为然。因为他们充其量是“早知”,恰恰他们父祖辈的当年为“早熟”。因为现代儿童,特别是城市儿童,他们感知的只是某些生活现象、新生事物结果,而非其长辈当年体验的生活过程与事物因缘。这是生活环境、生活水平差异使然。譬如同是衣、裙、鞋、帽之物,现今儿童跟随父母在商场尽情感知这些物品的花样、美观与时尚,而其父祖辈当年绝大多数体验的是种棉——摘棉——弹花——纺线——织布——剪裁——缝纫的全过程。同是离家求学,现时的大学新生,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清一色新装,绝难见“慈母手中线,临行密密缝”的情景,而在他们的长辈心中,早已刻满数不清的细节。我们应该承认:生活经验积累,是不与生活环境优越成正比的。高明的语文教师,应该熟悉每个学生的生活环境,因人制宜地引导他们体验生活,以蓄足习作源泉。清代大学问家王夫之在《姜斋诗话》卷下说:“含情而能达,会景而生心,体物而得神,则自有灵通之句,参化工之妙。”意谓妙化自然的好文章源于生活经验之中。可是,现实中的许多作文课并没有体现这一理念。
  二曰洞明世事。古代文论中有“阅世”之说,指作者要对现实生活中的各种社会关系有深刻的观察和体验。近代大学者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客观之诗人,不可不多阅世,阅世愈深,则材料愈丰富,愈变化。《水浒传》、《红楼梦》之作者是也。”在《红楼梦评论余评》中他又说:“由此观之,则谓《红楼梦》中所有种种之人物,种种之境遇,必本于作者之经验。”人称绝代才子的李煜,词作成就不在他当皇帝时的宫廷词,恰是他经历亡国之痛后,对生活有了较多的观察、对比和感受,才写出了那些伤今怀昔、缠绵悱恻的晚年绝唱。我国当代文坛上,一批知青作家,成就了影响深远的“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黄土地文学”,动力不就是他们那独特的“阅世”吗?笔者至今记忆犹新:读高一开学不久,语文老师发现全班50篇作文可分两大类:农村来的同学长于叙事、抒情;城关的同学写人、说理略胜一筹。于是将城乡同学交叉排座位,鼓励城乡同学互相评阅作文,交流见闻。很快,全班作文成绩平衡长进。现在想来,老师的聪明就在于:不动声色地拓展了全班同学的阅历,实现了阅世材料共享。
  
  文章
  
  成了文人,有了文心,是否就能写出上乘有用的文章来呢?答案是:不一定。语文教师必须在作文课中帮助学生弄清楚什么是文章,并不是凡写在纸上的文字就是文章,也不是把心里想说的话都写出来了,就是好文章。中国百姓尊崇文人,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看重文人劳动的成果——文章。这一方面得力于儒家思想的影响,人们有这样的共识:“文章千古事,道德六经来”;另一方面作了皇帝的曹丕在《典论·论文》中有一个著名的命题:“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从此,文章在社会生活中的崇高地位得以确立。现代写作学对文章有这样的理性认识:文章是“用文字组成的反映客观事物的篇章”;“文章作为人类进行信息交流与储存最重要的工具,在人们的日常生活及人类的社会发展中起着重要作用”;“文章包括文学作品与非文学作品两大类”。这是每个为文者都必须明白的理论常识。
  写文章是一种严肃的脑力劳动。写作者把客观事物转化成文章的过程,是一种创造性的劳动。在作者、客观事物、文章之间,作者是处于主导地位的。那么,语文教师在指导学生作文时,重点要研究学生的主体作用,即教育学生端正写作态度,明确写作目的,至于写什么,怎么写,还是“少说为佳”。伟大诗人杜甫曾写诗讽刺那些眼高手低率意为文的人:“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晒未休。尔曹身与名俱裂,不废江河万古流。”(《戏为六绝句》)唐代文学成就高,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作家创作态度严肃,写作认真,且不说贾岛、孟郊等“苦吟派”诗人呕心沥血,字斟句酌,即如才华横溢、“斗酒诗百篇”的李白也是“三万六千日,夜夜当秉烛”(《占风》)。清代学者吴雷发在《说诗营蒯》中提出了“虚心下气”的观点,即写作者要以普通人的身份,接触老百姓,谦虚平和,虚心地向他们学习,从中吸取创作的养分。有人说,诗文精品,来自民间,也是这个道理。没有“虚心下气”,就不会眼高胸明。“三曹”中的佼佼者曹植在《与杨祖德书》中说:“夫街谈巷说,必有可采;击辕之歌,有应风雅;匹夫之思,未易轻弃也。”那么,我们每个初学写作的人,就更应以虚心的态度对待自己每篇文章的写作。
  好文章的基本功不是铺扬文字,而是心领神会。古人叫“神思”,指艺术构思中的形象思维活动。最早是南朝宋宗炳在《画山水序》中提出的“峰岫蛲嶷,云林森眇,圣贤映于绝代,万趣融其神思,余复何为哉?畅神而已”。其后梁箫子显用于论诗文创作,其《南齐书·文学传论》中说:“属文之道,事出神思,感召无象,变化无穷。”对“神思”作专篇详细、具体阐发的是刘勰。其在《文心雕龙·神思》中说:“古人云:‘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神思之谓也。……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他借用《庄子》中的两句对神思作了准确的表述:神思是身在此而心在彼,由此及彼,不受身心局限的形象思维活动,且是人的精神功能所特有的。用前苏联作家高尔基的话说,神思就是想象,“想象是创造形象的文学技巧的最重要的手法之一”(《论文学技巧》),“想象在其本质上也是对世界的思维,但它主要是用形象来思维,是‘艺术的’思维”(《谈淡我是怎么学习写作》)。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富于想象的民族之一,许多深奥的道理,老白姓略作“神思”,就说得入木三分,形象生动。如“团结就是力量”的道理,民谚说:“蓬柴火焰高”,“人心齐,泰山移”。如果我们的语文教师能指导学生遇事“感慨万端”,见物“浮想联翩”,何愁作文水平提不高呢?
  [作者通联:湖北应城实验中学;湖北职业技术学院]
其他文献
【设计思路】  中学生作文思维枯竭思路难以拓展早已成为困扰诸多师生的老大难问题。教师为学生的思维逼仄发愁,学生则为不会思考而烦恼。要解决这一问题,不是一味强调“思维的重要性”就可以奏效的,关键是教师必须给正在学习思维的学生提供思维的脚手架,为他们思维的列车架设轨道;换言之,教师必须寻找一些便于思维展开的具有可操作性的并且为学生喜闻乐见的方式方法进行作文思维训练。  本课教学旨在通过“说文解字”这一
语文是美丽的,语文教学的智慧更是美丽的。纵观新时期以来语文课程改革的发展历程,我们便可发现,语文教学智慧的生成和建构,既来自于感性经验与理性智慧的碰撞,也来自于传统教学观念和现代教学意识的交锋。应该说,语文教学的变革和发展、更新与创造,每一个行程无不昭示着广大语文教师特别是那些语文名师在颠覆和重建中创构的教学智慧的美丽。尽管应试文化的喧嚣干扰着教学心灵的净化,语文课程改革受到严重的胁迫而出现困惑、
美国心理学家布鲁纳说:“掌握事物的结构就是学习事物是怎样相互联系的。学生学习知识,必须要求他们掌握完整的知识结构体系,而不是七零八碎的片段。”与理科教学的环环相扣,步步为营不同,语文教学常常是天女散花,教师很难按照学生的心理特点和认知规律绘制出一幅严密有序的知识结构网络图。而中学语文教学迫切需要建构整体教学认知体系和教学结构,以诊治当下语文教学零散、低效的弊病。  有识之士们迎难而上,曲径探幽,收
“本位表述”是指立足于语文课程知识本位基础上的对语文课堂结构的一种言语表达和叙述形式。  “本位”是对语文课堂的教学内容进行叩问,即询问教什么的问题。语文作为一门课程,具有不可替代性,语文知识包括语言学知识、文字学知识、文章学知识、文艺学知识等为对象的本位知识。语文课堂教学要站在语文的本来位置展开教学。   “表述”是指语文课堂结构的言语表达和叙述形式,是对语文本位知识的一种内在关注,既关注语文本
最近听了余映潮先生上的《说“屏”》一课,感慨良多。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余映潮先生的课,上得沉稳大气,不急不慌。仿佛有无穷的时间足够来完成他在这节课要给予学生的内容。  话稳稳吐出口,一字一句,清晰明了。  思考时间轻松送给学生,一张口就是5分钟或8分钟,让学生们细细地读,慢慢地品。  回答问题时尽量让学生说到尽兴,精采迭起。点评更是旁敲侧击,激起学生思维的火花。  朗读训练一板一眼,一招一式,慢慢带
语文对话教学,是以对话为理念的语文教学,是在对话精神支配下的语文教学。巴西著名教育家保罗·弗莱雷认为,教育具有对话性,教学应是对话式的,对话是一种创造活动。作为一种创造活动,语文对话教学是在“预设”与“生成”的对立统一中展开的一场不可预演的智慧探索。  “预设”,是预测与设计,是语文课前进行有目的有计划的清晰理性的超时空的设想与安排,体现了语文教学是一个有目标、有计划的活动。“生成”,是生长和建构
对某一个文本或某一单元内容的“用”,我的体会是教师应该学会从四个角度读文本:一是站在教师自身角度读,凭借自己的学识阅历理解把握文本,保证传授知识的正确性;二是站在学生的角度读,确定学生的学习疑问点;三是站在教科书编者的角度读,把握单元设计意图及教学重难点;四是站在作者的角度读,知人论世,沉淀人文精华。这“四读”实际上是多角度的多重对话,是不同思想碰撞和心灵交流的动态过程。教师要细致研究自己的教学对
近来留心了一下诸多探讨老王悲剧的文字,多半停留在诸如“老王的善良与文革的丑陋”相对比的层面,而对于造成老王悲剧的深层次社会原因和精神层面揭示不够,这未免有些肤浅。因为,探讨一个人的经历不可避免地应从形而下的“器”(其所处社会制度背景的物质层面)和行而上的“道”(其个体的精神层面)这两方面进行考虑。更何况,作者未必曰然,读者未必曰不然。  笔者以为,首先,老王的物质悲剧是社会制度的产物。文章一开头就
《语文课程标准》中这样的一段话:“阅读教学是学生、教师、文本之间对话的过程。”余映潮老师根据小说这种文学体裁的特点,实行探究式阅读教学,为学生搭建一个真正开放的交流平台,变文本解读为文本赏读、语言探究,并跳出课文读课文,让语文教学呈现新的生机。下面请看余映潮老师从创新的角度设计并执教的《故乡》。    一、案例描述    教学设计:  导入:今天我们以《故乡》为例来学习一种阅读小说的方法——小说阅
作为典型的叙事作品,小说有着广泛的接受群体,学生也非常喜欢小说,如何保证文本不因选入课本而使学生降低对它的好感,关键在于老师选择恰当的解读方式。在小说传统解读方式的基础上,本文侧重于从文本、文学和文化三个角度逐层深入,既突出学生在整个教学活动的主动地位,同时也强调孤立的文本和生活与时代的联系,引导学生以宏观的视角审视微观的文本,发掘文本的深层意蕴,并观照自己和现实生活本身。“因此,在核心素养下,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