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了。七十多岁的父亲，自然是老了。以前发觉父亲老了，只是看到他背部逐渐佝偻，脸上的皱纹不断增加，父亲体質还算不错，能干重活，我一直以为父亲不会太老。今年春节回家，我惊讶地发现，父亲彻底老了。
　　我们这一代人，只关注个人的得失，自己外表的一点变化，就会泛起内心的巨大波澜，很少注意亲人容颜的沧桑变化，如果刷新一下，在我们的头脑中，父母的形象可能还保留在10年前，甚至更早。我们不会像父母端详我们一样，注意他们的每一丝变化，无论容颜上的或心理上的。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很多痕迹，这是我们很少在意的。
　　去年暑假，父亲来县城买药，顺路到我家。我记下父亲要买的药名，还告诉父亲我会替他买药。后来，我却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那时，我有点失意，极少出去走动，下半年只回老家两三次，蜻蜓点水一般。父亲在村里的陶瓷厂上工，不在家，那几次，没有与父亲碰过面。
　　再见到父亲，就是春节，我跟父亲说话，他没有反应，母亲在旁提醒说：“你大声点，你父亲耳朵有些聋了。”父亲大概意识到他听不清我的声音，下次说话，他就走到我面前。父亲身材本来就不高，老了，显得更矮，站在我的面前，微侧身子，耳朵向着我，犹如一个孩子，正在聆听教诲。
　　我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很多年前，矮小的我站在高大的父亲面前，听他说话，情形大概跟这差不多吧。
　　我从房间里走出，走到门口，突然咳嗽几声，坐在厅里的父亲看到了，以为我在同他说话，急匆匆地从椅子上站起，走到我的身边。
　　父亲的眼睛老花，是在二十多年前，耳背则是从去年开始的。人老了，一些器官退化得厉害，就如他的耳朵突然就背了。父亲的身体到底有多少变化，这是我极少关心的。
　　想起小时候，我耳廓上长了肉瘤，父亲骑着自行车，载我到离家很远的县城医院。即使后来长大了，我身体上的一些变化，也没有逃过父母的眼睛。其实，很多父母都是这样的，关心孩子胜于关心自己。他们也不会轻易将自己变老的事实告诉我们，怕我们担心。我们很少关注父母的变化，以为他们一直就是这样的，熟视无睹。等他们真正老了，我们惊讶地发觉，就如近来我发现父亲耳背一样。
　　我们会带父母去看病，像小时候他们带我们一样。这一次，我一定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