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yy_9715072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风从北方来。
  这是在年关急于赶路的风,在狭窄的街道上像个撒酒疯的醉汉一样横冲直撞,企图把我们从这条街道清理掉。明天风就可以心满意足了,因为这是年前最后一个集市,所有的卖家都在今天以低贱的价格打发掉所剩无几的存货。
  我站在自行车旁,看守着父亲提过来的青菜。我的右手扶在车座上,生怕手离开了车座,自行车就会自己跑开。弟弟在一个关门的店铺前打着陀螺。
  街很深,我看到提着一捆芹菜的父亲从人潮中“漂浮上来”。他把芹菜放在我身边,抬头看了看天,说:“看好菜,我再去割点儿肉。”然后转身又潜入人海中。
  父亲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没有提肉,而是叼着一支烟卷。母亲跟在他身边,拿着一小捆韭菜和一块豆腐。父亲把买来的菜整理到车后座上,然后招呼弟弟過来,说:“走,回家。”弟弟绕着两辆自行车转了一圈,说:“你们买的肉呢?妈说要包肉馅饺子的。”
  母亲看了父亲一眼,脸上露出一丝难色。
  父亲说:“吃啥肉?把我身上的肉给你割下来一块吧?”
  母亲走到弟弟身边说:“咱的钱丢了,过几天再给你买肉。走吧,回家,听话。
  弟弟往后退了几步,靠在那家店铺的门上,摆弄着手里的陀螺。我走到父亲身边,爬上了他的自行车前梁。母亲又看了父亲一眼,说:“要不你去咱姐家借她十块钱吧。”父亲没说话,转头环顾着四周,默默抽了几口烟。然后他把烟头扔进近旁的水洼里,掉转车头,骑上车,头也不回地说了声:“你在这儿等着。”
  父亲带着我离开了集市。我从自行车前梁上伸头去看后座上买来的菜,我怕它们掉下去。我们的自行车拐了几道弯,走上了一条熟悉的街道,最后拐进了一个熟悉的家属院。我知道大姨家就住在三号楼的一楼。父亲停好自行车,对我说:“你看着车。”然后他拽了一下衣襟,拍打了下裤子上的尘土走进了三号楼。
  我似乎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都承担着为父亲看守自行车的责任。当我看着各色人等从我身边经过,以神色各异的目光看我时,我觉得,我也是需要一个人看护的。我听不到父亲在大姨家说话的声音,我希望他赶紧向大姨开口借钱。这时我听到了大姨的声音:“就你们家还吃肉呢!我们吃的还是素馅儿。”然后我听到一个声音,是手掌拍打在桌子上发出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父亲出来了。他抱起我放在车前梁上,出了家属院,按原路返回。母亲和弟弟在原地等着我们。母亲问:“借了?”父亲什么也没说,掏出十块钱给母亲,等她买回肉,仍然一声不吭地骑车出城,朝家走。
  弟弟一到家就欢呼起来,嚷嚷着要吃饺子。母亲说,明天才是大年三十。晚上父亲把肉放在竹篮里,然后把竹篮挂在屋梁上。全家人睡前都看了一眼悬在半空的竹篮,像瞻仰一位远道而来的圣人,然后我们才各自上床,安心地睡去。夜里我听到弟弟在大口地吞咽口水。母亲在黑暗的房间里问父亲:“姐借给你钱的时候咋说的?”父亲在床上发出点儿动静,似乎是翻了一个身。
  我在长久的静寂中沉沉睡去了。当我在窗外一片明亮的雪光映照下醒来的时候,我听到母亲在门口说话。我走到屋门口,看见白猫死在地上,死去的白猫变得有些陌生。母亲说:“是刘柱家的吧,他们家也有一只白猫,咱家的可没这么肥。”这时弟弟发现了原本挂在屋梁上的竹篮滚落在屋角,竹篮里空空荡荡。父亲从白猫身上的一处烧伤认出了它是我们家的猫,他说:“这畜生撑死了!”
  那个年三十的下午,我们把白猫拎到雪地里,为它刨了一个坑儿。父亲把白猫丢进土坑,它鼓胀的肚子使它看起来有着酒足饭饱之后懒洋洋的得意神气,它仿佛只是躺在温暖的阳光中惬意地睡午觉。
  选自《童年》
其他文献
有两年的暑期,我住在宜兴湖的山里。方圆数里没有人烟,除了山林就是起伏的茶园。无人相扰,只做自己愿做的俗事,乐得自在。既是自在自处,无心与外界联络,便关了手机。电脑敲字外,无非读书,走路,睡觉,发呆。发呆是生活必要的一部分,人得让自己有时候无所事事。在山里,有大把的时间,一整天一整天地可以浪费。自由到可以颓废地懒看东方日出西方日落,无聊地等着远处的雨轰隆隆地跑过来,头顶的云慢悠悠地移过去。我用半天的
周岛在地图上是找不到的,即便坐船到了那片海域也不一定能找到。它太小了,起风时冲天而起的浪头也会把它淹没,一年中总有几个月的时间,周岛会沉入水底变成暗礁。它只是一块比礁石稍大的长条海礁,东西宽二十几步,南北方向也只有四五步,深藏在一片广阔的海域里,是蓝色地带里一块惹眼的黑斑,夜航时甚至看不到它,只有在晴好的天气里才会看到它在海浪中出没。我曾经为它感到难过,就像许多人可有可无的一生。每到潮水凶猛时,它
我的初恋发生在北大荒。我那个连队,有一排宿舍———破仓库改建的,东倒西歪。中间是过廊,将它一分为二。左面住男知青,右面住女知青。除了开会,互不往来。劳动还往往在一块儿。既一块儿劳动,便少不了说说笑笑,却极有分寸。任谁也不敢超越。男女知青打打闹闹,是违反行为规范和道德准则的,是要受批评的。但毕竟都是少男少女,情萌心动,在所难免。却都抑制着。对于当年的我们,政治荣誉是第一位的,情爱不知排在第几位。星期
在乡间租了一处房子,当时我是看中了那满山的翠竹。望着那一片绿,我不禁雅兴大发,立马付了租金。真在竹园中安家了,我便很快意识到,这片竹林長得实在太快。雨后春笋说来就轰轰烈烈地来了,劲道大、势头猛,很沉重的一块石头也能轻易地被顶起来。难怪以前的人家在乡下盖房子时,总要离竹园一段距离,否则不久后,竹笋便会从房间里冒出来。在我房子的周围,都是碗口粗的高大毛竹。在吃笋的季节招亲唤友,买上两斤五花肉,随便挖一
手机智能化后,可以拍照、上网、发微信……如今又多了买菜功能,成为家庭的得力助手。买菜不用去菜场,这在往日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如今,我却已经多日没有去菜场了。隔一两天,在手机上动动手指买菜,高科技已经成为新的生活习惯。我最初从网上买菜,是买厄瓜多尔虾。那是一次去饭店涮火锅,一种青虾有手指那么粗,放在火锅里一涮,立即变得通红通红,多肉而鲜美。向店家打听这是什么虾,方知是产于万里之外的南美洲的厄瓜多尔虾
第一次在公交车上被人让座,第一次被叫作某老,还心里嘀咕:“我真老了吗?”回家一照镜子,可不是嘛。身体感觉已经不对了。大嗓门变成细喉咙,不是不想叫,是叫不动了。爬过泰山十八盘,现在连几级台阶也视若畏途了。曾听得见隔壁的人在说悄悄话,现在得在耳膜前敲鼓了。眼镜换了一副又一副,还是适应不了看书写字的需要。夜晚难眠,辗转反侧,往往从黑夜煎熬至黎明。老友相聚,话题离不开身体。各人情况不同,但这病那病,什么病
我的书房很小,小到只有几个平方米,所以每当看到朋友们晒他们的大书房的时候,总有一些羡慕……一小书房也有好处,能放到小书房里的书,都是精挑细选的,都是心中至爱,这就解决了想看的书迟迟找不到的问题。小书房也有坏处。因为书房小,空间小,沙发也小,时常读着读着就困了,拿着书就在书房睡着了……大书房就不一样,大书房某种程度上是客房,来了朋友,要招待喝茶,要展示藏书,要山南海北地聊,在这么一个会客的空间,总
我的生日在夏天。按阳历,是在最热的7月初。从那一天开始,我成为一个“人”;在地球的生命中,就有了一个“我”。所以,生日是唯独属于自己的节日;世界上似乎也只有一个人与你的生日有关,那就是生育你的母亲。我小时候过生日,正是考试的关键时刻。过生日的那几天,老是紧紧张张的,弄得我很不愉快。好几次,生日过完了我才想起来,就缠着妈妈要补,妈妈便笑嘻嘻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生日礼物给我———差不多总是一本精美的书、
五六岁时,有一天傍晚,我拿着一个馍馍跑到门外耍,遇到邻居家孩子,年龄相仿,手里也有馍馍,不过,我的是白色的,他的是黑色。我有些好奇,因很少吃到,于是和他说交换着吃吧,这孩子似很吃驚,快速地将手里的给我,又抓过我的,跑开了。后来,我再到大门口玩儿,发现不止一个同龄孩子在外面转悠,且都拿着馍馍,黑色的那种。纳闷之解开,是成功以物易物的孩子的双方家长知晓了这件事,那位母亲有些歉意地对我母亲说让你家孩子吃
“爸爸,冰淇淋是什么?”我知道,她又有新追求了。怕她吃坏肚子,赶紧转移话题,但……一如既往的“哼哼”开始了。是的,她是我亲生的。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只要口舌之欲得不到满足,也是必哼无疑。记忆中的夏天,透过时光的树阴,落下两个最大的“光斑”:撕心裂肺的蝉鸣和清凉悦耳的卖冰棍声。每天一早,太阳“轰”的一声抖开光的披风甩向四野。午后,天地间盈满暴戾之气。大人避在家小憩,小人不肯就范,扎堆在某个弄堂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