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很不时尚的人。在一个讲究时尚的年代里,我显得很落伍。这需要举例说明。大家都"怀旧"的时候,我觉得无事可做,因为我的青春很平庸,谈不上无悔,所以对怀旧这种事毫无感觉,就连《老照片》都没读过一册,也没唱过一首文革歌曲。大家开始"洗浴"的时候,我还在自家的卫生间里干搓。
　　后来被人拉着去过两次,觉着跟在我家楼下的澡堂里洗差不多,那些有意思的项目我始终不敢尝试。大家纷纷"泡吧"的时候,我一直在我的那间小屋里呆坐着。反正我喝不惯咖啡也喝不惯葡萄酒,我喝得最多的是白开水。大家一起"上网"的时候,我却在网外游荡,现在还是漏"网"之鱼,谁也没办法把我一"网"打尽。大家共同谈论"格调"的时候,我居然对那本叫《格调》的书毫无兴趣,因而无法时尚,只好很不格调的隐在幕后,叫别人热热闹闹说格调……
　　这都充分地证明,我是一个很不时尚的人。


　　但我是一个观察时尚的人。用"观察"一词,我觉得很准确。追逐时尚或是深入到时尚当中,我无法做到,一个原因是我是一个很不时尚的人,另一个原因是我居住的城市小而偏僻,有些时尚来得很慢,有些时尚又来不了。
　　我说的观察时尚,是通过传媒来观察。这是一种远观,静观,属于一种不太生动缺少趣味的观察。这种观察缺乏刺激性,不太浪漫。不过这无关紧要,能够观察,证明我还活着。接下来的事就是对观察到的东西进行一番思考。这是最重要的。但思考什么思考到什么程度都是不重要的,天才的思考与庸才的思考肯定是不一样的,关健在于思考本身,这是一种乐趣。王小波说"思维是一种快乐",在这一点上,我们可称同志。
　　时尚是一条鱼,每天都在生活的河流中畅游。但她不是一条普通的鱼,而是一条变化多端的鱼,是一条魔鱼。她的游速实在太快了,你永远也追不上她。我很难直接观察时尚,只能通过二道贩子,这肯定要慢一些,却是致命的。不用说慢三拍二拍,有时你慢一拍,这一轮时尚就已经过去。因而我思考的问题都是别人思考过的,这当然令人沮丧。不过有足够的时间做保证,我的思考还是与别人有所不同,不人云亦云,这让我感到一丝安慰。
　　我写过许多评论时尚的文章,有人认为我在骂时尚。实则不是,那只是表述了我对时尚的思考。思考与骂街是两回事。虽然我近两年有很多时间在思考时尚,但有一个最基本的问题还没弄清楚,那就是什么是时尚?可笑吧,然而确是真的。我没有新版的《辞海》、《现代汉语词典》,老版本中也没有这个词条。即使有人能给时尚下个定义,那么一两句话的抽象概括就能准确地描述活生生的时尚么?就能准确地反映时尚的内涵和外延么?未必。
　　字面上说不清的事,只好拿到现实中来讨论。比如,玩酷是一种时尚,某个小姐把头发染成彩色,还故意弄得零乱不堪,在常人看来她就很酷了,但是如果问一句,是设计这种发型的发型师时尚呢?还是把头发染成彩色的小姐时尚呢?又比如,泡吧是一种时尚,那么是开各种吧的老板时尚呢?还是泡吧的人时尚呢?
　　类似的问题还可以问下去,是设计露脐装的设计师时尚呢?还是穿露脐装的女孩时尚呢?是写《格调》的作家时尚呢?还是读《格调》的读者时尚呢?是王朔骂金庸时尚呢?还是金庸迷骂王朔时尚呢?好了,如果问下去会没有尽头。依照时尚是"领潮流之先"的通俗解释,真正时尚的只能是前者,是少数人。
　　后者只能算是跟风者,随波逐流者,多数貌似时尚的人的确很不时尚。这个结论有点残酷,只好中庸一下,变成前者和后者都很时尚,或者也可以这样说,前者制造时尚,后者享受时尚。这种说法可能更容易让人接受,也显得比较厚道。思考时尚,不能不涉及到时尚杂志。我读的时尚杂志不多,主要是价钱太贵,另外是文字太少,没法"读",只能"看",类似于看图说话。可看了那图,我又无话可说。简单讲,时尚杂志精美得让人头晕目眩,这本身也是一种时尚。
　　时尚杂志告诉你什么是时尚,什么不是时尚,还会告诉你今天的时尚是什么,明天的时尚是什么,甚至后天的时尚是什么。她们什么都懂,但我敢说她们不懂时尚,因为她们只知道制造时尚,却不知道思考时尚。她们是在以时尚为借口,用梦幻来诱惑你。所以我劝你千万别听时尚杂志瞎掰。我思考时尚最终只想到两句话,一句是,一个人干一件事不是时尚,许多人干一件事是时尚,更多的人干一件事时又不是时尚了。
　　时尚是一件事。另一句是,时尚就是跟时尚叫板,你这么整,我偏那么整;你那么整,我偏这么整。时尚是一个圈。我观察时尚,思考时尚,但我真的弄不懂时尚。